“女君还未醒吗?”刘嬷嬷的哭腔在寂静的燕翔殿内打颤,焦灼的脚步在床榻前来回碾过,鞋底蹭着地砖,留下细碎又慌乱的声响。
床榻上的墨瑄,额间冷汗如断线的珠串,顺着鬓角滚落进锦枕,唇齿间溢出模糊的呓语,单薄的身躯陷在蓬松的锦被里,竟似被抽走了魂魄般,连呼吸都透着虚弱的滞涩。“再这么下去可怎么得了,刘嬷嬷,我们真的不是故意没看住殿下的。”跪地的宫人急得哭出声,指节因用力捏紧衣袖而泛白,眼眶通红,满眼都是无措的慌乱。
哭声未落,便被赵嬷嬷的厉声打断:“哭什么!殿下只是昏睡着,还没到哭丧的地步!一个个哭成这样,传出去像什么话?”她虽强撑着镇定,握着帕子的手却在袖中微微发抖,转身对殿外喝令:“柳林!去看看慕缨郡主到了没有!”
话音刚落,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帘幕被猛地掀开,带起一阵风。慕缨一身风尘仆仆,墨色裙摆还沾着沿途的尘土,脸色难看至极,扫过殿内哭哭啼啼的宫人,冷声道:“都堵在这儿做什么?杵着碍眼,还不散去!”待众人退尽,她才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梨花木盒,指尖摩挲着盒面纹路,打开时,一颗莹白的药丸躺在丝绒衬里上,泛着温润的光泽。“这是我寻了几日的药材,托药师炼了三炉才成的,阿瑄,这颗药可值钱着呢。”她一边将药丸化在温水里,一边低声呢喃,语气里藏着不易察觉的担忧,却还强装轻松打趣:“你可得醒过来,把欠我的银子都还上,不然我就把你私库里的玉佩全当掉。”
银针精准地刺入墨瑄的几处穴位,慕缨用素帕轻轻拭去她额间的冷汗,指尖触到一片冰凉,心猛地一沉,语气里带着后怕的威胁:“你要是敢就这么睡过去,我就把你藏的那些话本全烧了,一点念想都不给你留。”
与此同时,武仪殿内烛火通明,映得满殿竹简泛着冷光。夏太后端坐于案桌前,手中朱笔在奏折上游走,案上的竹简堆积如山,几乎没过了她的手肘。云娘轻手轻脚地走到她身侧,压低声音道:“太后,燕翔殿传来消息,说殿下只是染了风寒,慕缨郡主已经去了。”
“染了风寒?”夏太后嗤笑一声,手中的笔猛地按在竹简上,浓黑的墨迹瞬间晕开一大片,“还真是好命。下了那么重的毒手,都没能要了她的命,就凭她一个病秧子,也敢痴心妄想与我斗?”她抬眼看向殿外沉沉的夜色,眼神冷得像冰,“让人继续盯着,别出什么岔子。皇帝就快从太安寺回来了,近日让他们消停些,总要给我那孝顺的儿子留几分情面。”
夏太后放下朱笔,指尖在竹简上轻轻敲击,发出“笃笃”的声响,眼眸却渐渐暗淡下来,语气里满是悲凉:“云娘啊,要是我的荣儿还在,这墨国的江山,哪轮得到旁人觊觎?”云娘看着她触景伤情的模样,一时不知如何安慰,墨荣可是夏太后最疼爱的幼子,若不是先帝当年多疑,被奸人挑唆,又怎会让他刚满十六岁,就落得个“通敌叛国”的罪名,惨死在天牢里呢?
燕翔殿内,慕缨还在絮絮叨叨地念着:“你欠我的药材钱、车马钱,加起来都能买半个京城的铺子了,再不醒,我就……”
突然,一个模糊的声音在墨瑄的脑海中响起,带着熟悉的暖意:“醒来,莫要再睡下去。我们重活一世,还有未完成的使命,墨瑄,醒来。”她在梦中睁开眼,眼前是一片朦胧的白雾,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雾中,衣袂飘飘,像极了记忆中模糊的“姐姐”。墨瑄红着眼眶扑过去,声音哽咽:“阿姐……帮帮我……这一世,求你帮帮我……”那道身影缓缓走近,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原本冷冽的神情渐渐柔和,语气温柔得让人心安:“我在南都等你的消息。”
墨瑄猛地睁开双眼,泪水顺着眼角滑落,砸在锦被上,晕开一小片湿痕。映入眼帘的,是青竹和青玉哭红的眼眶,还有慕缨那张又气又喜的脸。“小祖宗,你可算醒了!”慕缨一把抓住她的手,指尖因激动而微微发抖,声音都带上了颤音,“你要是再睡,我真就把你私库搬空了!”青竹连忙端来温水,青玉拿着银勺,小心翼翼地喂到她嘴边,生怕弄疼了她。
“让你们担心了。”墨瑄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却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安定,“我没事了,都下去歇息吧,这里有阿缨就够了。”她在心里默默念着:我回来了,重生回了十五岁,回到了被夏太后下毒后的这个月。若不是慕缨拼了命寻来解药,她恐怕真的撑不过这一关。
众人散去后,慕缨才沉下脸,握着墨瑄的手紧了紧:“阿瑄,我知道你心里藏着事,但你不能再这么熬下去了,你的身子……”
“我知道。”墨瑄打断她的话,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平静却坚定,“躺了许久,突然想去外面待待。扶我起来,去登望楼看看吧,满城的万家灯火,好像许久没好好看过了。”
慕缨皱眉,语气里满是不赞同:“你刚醒,身子还虚,风一吹容易着凉,再缓……”
“阿缨,让我去看看吧。”墨瑄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恳求,她想起前世墨城被乱党攻破时,满城火光、哀鸿遍野的模样,心中至今还在发颤。她招手示意青竹为她更衣,青玉想为她盘发,她却摆了摆手,声音轻得像风:“散着吧,这样自在些。”
关闭了许久的燕翔殿大门缓缓敞开,门轴发出“吱呀”的轻响,暗处窥探的身影见状,悄然退去,融入了浓黑的夜色之中。几人登上登望楼,凭栏远眺,眼底是满城璀璨的灯火,将墨色夜空映得一片通明。墨瑄轻咳一声,想到死后轮回时与阿姐相见的画面,心中泛起一阵喜悦:“做了个梦,倒好像突然有了倚靠之人。”
话音刚落,一道清瘦的身影从登望楼的阴影中走出,正是季少白。他微微躬身,声音压得极低:“殿下,夏太后近日动作频繁,明着是辅佐朝政,实则欲垂帘听政。王、李、蒋、周四位相爷各执一词,朝堂上已是暗流涌动,不少官员都在暗中站队。”
“垂帘听政?”墨瑄的眼神瞬间暗淡下来,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栏杆,她的身子骨这些年被夏太后暗中磋磨,早已亏空,急需时间调理,可眼下各方势力虎视眈眈,根本容不得她喘息。她必须抓紧时间与阿姐见上一面,这墨城,需要盛汐玥的帮助。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冷声道:“霸占玉玺,安插亲信,她是想取代父皇,掌控整个墨国吗?还真是贪心不足。”她轻咳几声,语气里满是自嘲:“从前,我竟真的被她那虚假的慈爱哄骗了这么久,以为她只是想护着我这个失去母亲的孩童。”
夜风拂过,她散落的长发在空中飞扬,发丝在灯火的映照下泛着冷冽的光。前世的屈辱与不甘,今生的仇与怨,在这一刻交织在一起,化作她眼底化不开的寒冰。她望着满城灯火,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她的身体根本不适合与夏太后硬碰硬,所以她必须孤注一掷,求阿姐帮她一回。或许这样的恳求对盛汐玥来说并不公平,她们虽是孪生姐妹,却自小被迫分离,连一面都未曾好好见过,可再活一次,她不能再重蹈覆辙。
慕缨捏着帕子的手指猛地收紧,帕角被揉得皱巴巴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可不是嘛,男人想掌权,女人就不想了?那夏太后被母家当枪使了半辈子,如今抓着你‘体弱’、陛下‘信佛’的软肋,早就想把这朝堂握在自己手里,做回真正的主人。”
墨瑄的指尖摩挲着掌心的青绿玉坠,那玉坠是母妃留下的唯一念想,常年被她揣在怀里,早已被体温焐得温热,是她心中最后的慰藉。她抬眼看向季少白,语气沉了几分:“既然她想要,我们就“给”她这个机会,欲擒故纵,总比硬碰硬来得稳妥。”前世直到父皇临死前,才告知她这个“被人抱走的孪生姐姐”的存在,若不是当年那封密信递得太晚,又怎会落得国破人亡的下场?这一世,她绝不能再犯同样的错。
可夏太后身边的人把她看得极紧,连出宫都要层层报备,根本没有机会离开京城。墨瑄转头看向慕缨,压低声音道:“阿缨,我要你替我去一趟南都,递一封信给一个人,她叫盛汐玥,你一定要亲手把信交到她手上,等她的答复了再离开。”她顿了顿,又看向季少白:“你让少白陪你一同前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先别急着去南都,得先把夏太后安插在你我身边的眼线甩掉,记住,此事绝不能让第三个人知晓。”
“她是谁?为何如此重要?”慕缨拉着墨瑄的手,语气里满是焦急,“我们若不在宫中,那夏太后要是再对你下毒手可怎么办?我不放心你!”
墨瑄拍拍她的手,望着远处的万家灯火,心中泛起一阵暖意,有他们在,真好。她轻声却坚定地说:“她是能救这座城、救整个墨国的人。无论将来我身处何地,我要你们二人今日起誓:他日必要尽心尽力侍奉她左右,绝不可背叛。”有阿姐在,你们就能活着。这句话,墨瑄藏在了心里,没有说出口,她怕一说,眼泪就会忍不住落下。
“阿瑄,你这是做什么?与我们交代后事吗?”慕缨听到这话,顿时红了眼眶,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几乎要落下来。她还想说些什么,季少白却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问,他知道,墨瑄做出这个决定,定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再多的追问,也只是徒增她的烦恼。
墨瑄看着眼前的两人,心中何尝不难过?前世,慕缨为了稳住她病弱的身体,耗尽心血寻医问药,最后却被夏太后安上“通敌”的罪名,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季少白为了护她冲出叛军的包围,与敌人厮杀到最后一刻,头颅被挂在城墙上暴晒,用以警示那些“违抗太后”的人。
“你们二人一旦与我入了局,今后可再无退路可言。”墨瑄眼尾的一滴泪顺着脸颊滑落,砸在冰冷的栏杆上,碎成细小的水珠。其实她也懦弱,也害怕,前世守不住父皇,护不住挚友,这一世,她真的能做好吗?或许,她与盛汐玥可以互换身份,她去南都养精蓄锐,阿姐替她在墨城撑几年?阿姐,你会答应妹妹这般自私的安排吗?不试试,又怎能知道?梦中盛汐玥那句“我在南都等你”,或许真的能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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