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前,铃伤镇属赵府一家势力庞大。
赵府千金赵美伊,年方十五,正是寻找郎婿之时。
正值赵府家宴,赵家老爷请了镇上有名的琴师,在晚宴时演奏曲目,那琴师正是万砚。
赵美伊坐在屏风后,听着万砚在中央演奏一曲《潇湘水云》,顿时间,对这位颇有才赋的青年刮目相看。她微微探出半颗脑袋,看见传闻中这位年少有为,天赋异禀的琴师,生得一副俊美皮囊,一见倾心。
那时奚梦纯也坐在演奏席上,她弹着竖琴,弦乐和鸣。
奚梦纯乃万砚之徒,平日里与万砚共同生活在琴馆,她与赵美伊相同的年纪,拜师学琴已有四年多,最主要学的是七弦古琴,万砚也会授予她其他本领,竖琴、琵琶、尺八,都是前者手把手教的。
……
几首曲目奏完,用膳之际,赵美伊召来身边侍女,窃窃私语,眼神还不断往万砚这边瞟……
赵府家宴,自然只有赵家人能够坐在席位上,琴馆几人拿钱办事,并不能在赵府用膳。
万砚与他徒弟,以及几位琴馆师傅即将踏出大厅时,赵府管家留住了他们——
“万先生,请等等!”管家小跑上前,“我家老爷想留您在府中多住几日。”
万砚不解,客气问道:“可是还有宴会需要演奏?”
“是要演奏,不过是为我家小姐演奏……”
“什么意思?”奚梦纯追问管家,什么叫为他家小姐演奏?
万砚伸手挡了一下奚梦纯,低语道:“纯儿,我来问。”
管家刚要开口述说详情,他家小姐便亲自来了。
“娳娳见过万先生。”她带着笑意,恭敬地向万砚行了个见面礼,这倒是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这一幕看得一旁的管家呆若木鸡,他家小姐可是镇上出了名的蛮横无理,骄纵任性,何时变得这般彬彬有礼了?莫非是让妖怪附了身去?
而下一瞬,赵美伊偏头冷眼一句“你下去罢”,这才让他坚信小姐还是原来的小姐……
管家退下后,赵美伊娇滴滴地说:“万先生,你弹琴真好听,我很欣赏你。”
“万某多谢小姐赏识,先告辞了。”万砚拱手回礼,还未来得及转身,便被赵美伊挡住了去路……
“所以我让爹爹将你留下,教我弹琴,”赵美伊露出一副纯真无暇的笑容,“已经为你安排好住处了,离我的小院很近的,很方便……”
话音未落,她伸手欲拉万砚的手,却被另一人拂开了。
“赵小姐,恐怕要失了你的意了,师父只收我一徒。”
赵美伊捂嘴轻笑一声,“并非收徒,而是……入赘!”
奚梦纯:“什么?!”
万砚:“你说什么?”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说出这话的赵美伊一点也不羞赧,眼神犀利了几分,继续道:“过些时日,我会向爹爹提出此事,这段时间,还请万先生尽心尽力教娳娳弹琴呐……”
万砚急忙与赵美伊保持距离,心中万分惶恐,“这万万不妥!我与小姐不过一面之缘,万某一粗鄙之人,配不上小姐的厚爱!”
“配不配由我说了算,我对先生一见钟情,先生精通琴艺,引商刻羽,你我结成良缘,有何不妥?”
赵美伊步步紧逼,仿佛不给万砚退让的余地……
这下奚梦纯不高兴了,她不顾礼义廉耻,脱口而出藏在心底多年的话:
“要结成良缘也得先轮到我!堂堂赵府千金连先来后到都不懂吗!”
万砚惊诧的表情夹杂在两名同龄女子的争执声中,如今他劝说赵小姐不是,质问小徒弟也不是……唯一的办法,就是找赵老爷商议。
他刚转身欲走一步,不料两只手腕皆被用力拉住……
“师父去哪?”
“先生莫走!”
又是异口同韵。
万砚:“……”
赵美伊:“你若是提前告诉我爹,那我看来,镇上的琴馆其实演奏得并不好,听着刺耳极了!倒不如……一把火解决了!”
万砚不曾想赵小姐原来是如此专横跋扈之人,先前的雍容尔雅都是假象……
“你敢!”奚梦纯义愤填膺,愤愤道:“倚势凌人!”
“你们也知赵府家大业大,做客听琴时,无意点火炉失水,旁人也不敢议论什么。”此刻赵美伊水灵的双眸,终是露出“豺狼当道”的眼色……
“并且,万先生,我只是通知,并不是要请求什么。”
……
“好了……”万砚看向赵美伊,“我答应你教你弹琴,可小姐的终生大事,还得慎重考虑……”
“师父!你怎能……”奚梦纯不可置信,难道她一直崇尚的师父就要入赘别家?
“纯儿,我在琴馆学艺,是琴馆诸位师傅、兄弟们造就了我,不能因我酿成大祸……”他又稍弯下腰,安抚了两句奚梦纯,“放心,为师只会教她弹琴。”
“那纯儿陪你一起留下!”奚梦纯眼巴巴望着万砚。
赵美伊可不会让情敌如意:“不好意思,客房不够。你若是留下,先生便只能与我同宿一室了……”
“你不要脸!”
……
最终,万砚留在了赵府,奚梦纯只得随师兄弟们回了琴馆。
……
灵屏前,众人望着其中的戏出,展开了讨论。
“我现在就想看看那万砚长得有多俊俏,能让两个女人都为他着迷……”
“怎么,你酸了吗?”
两名弟子互相调侃。
施笉笉:“我已经能够预想到之后的剧情了,肯定是万砚爱上赵美伊!”
谢听妍:“这么看来,万砚是个负心汉!”
有男弟子反驳她的话:“万砚又没明确说喜欢他徒弟,怎能叫作‘负心汉’?”
“……”
赵美伊这一留,便是将万砚留在身边三五载。在此期间,奚梦纯每日都盼望着万砚回来,还为此在琴馆大闹一场,要师兄弟们将万砚“赎”回来……
琴馆的人起初不是没有这个想法,只不过赵美伊可不是善茬,她每一月,都会派小厮前来送礼,并寄一封万砚的手写信,信中内容皆是述说自己过得很好,不必担心。
琴馆中属奚梦纯年纪最小,资历深的人都悟得这每一月的礼赠都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们,别想接万砚回去。
更有甚者,劝说奚梦纯,就让万砚留在赵府过好日子。
……
不知过了多久,万砚回来了。
他带着一身酒气,夜半三更直奔奚梦纯的卧房……这举动可把奚梦纯吓了一跳,因为万砚还是拖着腿伤回来的……
“师父!你终于回来了!…….你受伤了?”
万砚踉踉跄跄地走过来,奚梦纯一瞬间被拥住,惊慌失措,不知此时自己是该推开他,还是回抱住他……
“……师父,虽然我们已经一年零三个月八天没见了,但……还是先处理伤口吧。”她轻推了一下万砚的肩膀,有些迷茫道。
“翻……翻墙的时候,腿肚子……挂到残瓦了……”万砚把头埋进奚梦纯的肩窝里,喃喃道。
原来万砚此次回来是夜深人静时,翻墙偷溜出来的,他这句话让奚梦纯顿时热泪盈眶……
……
万砚的右小腿肚被奚梦纯抹了药粉,又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纱布,确认只是一点外伤后,她终于放下心来。
“纯儿……”万砚躺在奚梦纯的床上,轻唤对方。
屋内只点燃一盏烛火,奚梦纯蹲在床边,抬眼紧盯万砚,她的眼神不曾从那人身上移开过半分……
“师父,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她双手握住万砚的一只手,可令她一怔的是,万砚竟主动与她十指相扣!
这举动使她惊愕而欢喜,看来师父还是想着她的……
“纯儿,你过来些。”
这话万砚说得极为小声,奚梦纯以为他有什么话要对自己交代,于是倾身上前,细细聆听。
“唔……”
奚梦纯:“!!!”
万砚竟用另一只空闲的手,从后压住奚梦纯的脖.颈,抬头吻了上去……
湿热的舌尖撬开了女孩的白齿,在彼此的口腔中绕圈打转……又麻又酥的感觉麻痹了她的每一根神经。
他的唇瓣一寸寸往下,嘬吸白嫩的皮肤,又抽出被握住的手,起身用力将奚梦纯压制在身下,在其颈间嗅闻……
“纯儿……我也好想你……纯儿……给我好不好?”
“给、给什么?”被亲懵的奚梦纯还不知自己如今的处境,被万砚哄骗着。
万砚勾住她后背绑住的细绳,最终不停念道:“把你自己交给我,好么?”
奚梦纯哪会想到会有今日这一幕,只觉得身体滚烫,似乎早已不属于自己,她缓缓伸手扶住万砚的腰身,“师父……喜欢我?”
“嗯,喜欢纯儿。”
喜欢纯儿细嫩的后背,喜欢纯儿白皙的皮肤,喜欢纯儿细长白净的美腿,喜欢纯儿三言两语就被骗出身体的天真,喜欢纯儿在自己身下娇气哭吟的浪.荡模样……
……
在奚梦纯以为自己终于和心爱的师父心意相通时,万砚却在心里想着她是如此廉价易得。
……
“这是……我们能看的内容?”
在其他弟子满口质疑,想看却不敢看时,以身作则的公玉卿在灵屏中画风不对时,便转过了身,不再观看。
谢淮舟却不以为意,开放地说:“看罢,想来你们也鲜少有机会观看这些新鲜事物。”
施笉笉:“不是……这位姐姐,你可真不把我们当外人呀!”
灵屏中只能呈现奚梦纯的记忆,自然是未删减版本的。
一袭殷红的嫁衣,依旧与地面寸步不离……而今的奚梦纯已双膝跪地,她靠着谢淮舟先前给的那一点灵力撑住神魂,语气平平:
“从前的事了,没什么好藏匿的……不过,你们可知他当夜为何夺了我的身子?”
谈话中,灵屏黑掉,公玉卿这才转回身,思考猜忌:“他是喜欢你的,借酒壮胆。”
跪在地上的可怜人没有直接否认,而是苦笑几息后,跌坐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吼出事情原委——
“因为那时赵美伊怀孕近四月!他实在难忍欲.望,才来找我的!”
这话一出,不少人都心生一丝惊讶……
……
五个月之后,奚梦纯来到赵府,当她站在大门前仰望的那一刻,心脏如万千荆棘刺痛……
刻着“赵府”二字的牌匾上,挂着长长的红布,两边对称,中间还衔着一颗绣球,府中上下,红绸铺陈。
奚梦纯不知发生何事,走近一些,门口侍卫将她拦下,呵斥道:
“明日便是赵家小姐成亲之日,何人擅闯!”
奚梦纯愣了神……赵美伊成亲,和谁?难道师父要背叛自己么……
“我是男方的亲友,前来拜访的。”她随机应变,今日必须要与万砚见一面。
“拜访也得等明天,今天访什么访?唉走走走……”
“慢着。”远处传来一道许久未闻的声音。
赵美伊从远处走来,身后跟着一个婢女,一个乳娘抱着婴儿……
“小姐。”侍卫向她恭敬行礼。
“吵吵什么?可别把小少爷吵醒了。”侍女率先开了口。
赵美伊眼瞧着奚梦纯一眼不眨地注视自己刚出生的孩子,不禁抿唇笑起,傲视奚梦纯:“你随我来。”
……
“怎么,在打我家小公子的主意?”
赵美伊坐在木头椅上,手持茶杯,用茶盖撇了两下茶面的浮沫。
奚梦纯被她带到小院中,怒目切齿:
“你要与我师父成亲?这孩子是你的?你们是多久……你可知他在几个月前还来寻过我?我们已有肌.肤之亲!”
赵美伊轻叹一口气:“妹妹,这么多问题,你要我先回答哪一个呀?他来找你,你以为我不知道么?”
奚梦纯:“你知道?”
赵美伊:“当然,那晚他喝了酒,夜间偷溜出去,不过第二天便向我坦白,因为我那时已孕期四月,他实在忍耐不住,又不愿伤我……”
她起身上前几步,指尖挑起奚梦纯的下巴观察对方的姿色,意味深长,“这不,有个免费的美人儿……”
奚梦纯连着退后,嘴里碎碎念着,“他、他不是……这样的……”
赵美伊垂眸注意到她隆起的小腹,冷笑一声:“明日是我与他大婚之日,你……”
她步步逼近,一根手指抵上失魂落魄之人的肩头,字字清晰:“就不必来了。”
“万砚呢,我要见他。”奚梦纯尽力稳住自己的情绪,可这种种事件让她身子发抖,站不稳身形。
赵美伊没有正面答复她,而是转头对婢女甩脸色,“客人来了,不拿水果?我要亲自为她切。”
婢女不可置信不敢抬头,还是依照吩咐去办了。
……
“妹妹,吃点缅桃吧。”
赵美伊拿着切好的棉桃递至奚梦纯眼前,右手心的尖刀未放下,逐渐握紧……
“呲——”尖刀猛然扎入后者小腹。
婢女与乳娘都识趣地将头低得不能再低……
赵美伊手心的汗包裹着刀柄,她没有抽出,刀尖在奚梦纯的小腹中丝丝往里蹭,用力转了半圈,又朝反方向转回……
……
她转身,抱过乳娘手中哭泣的婴儿,头也不转吩咐道:“收拾掉,别让血腥味带来霉运。”
奚梦纯抱恨终天。
……
“所以在他们成亲那日,你因怨气太重,而没有选择转世轮回,化身为‘聻’,屠了赵府满门。”
江亦姝精准推测,身旁的谢淮舟不由自主感叹:
“小江还会猜测剧情了,不错不错。”
江亦姝没有搭话,除了罗诗婴的夸赞其他一概不理。
“可江师妹你瞧,她如今的实力,可不只是‘聻’。”瞿景沅插话。
奚梦纯先前被谢淮舟的法阵压制,后又一人竭力抵抗剑阵,这等实力,不仅仅是“聻”该有的。
“是希。”公玉卿早有所察觉,对方境界不低。
施笉笉:“既然你已灭她满门,为何继续修炼成‘希’,而不转世?”
奚梦纯跌坐在地,痛彻心扉,灵屏的的影响继续显现。
……
敬兹新姻,六礼不愆。红烛高照映双喜,宾客盈门笑声齐。
拜堂之际,一道声音震慑整个大堂——
“万砚,想拜堂成亲,可问过我腹中惨死的胎儿?”
她这声音凄凉无比,令在座之人心惊胆战……
万砚牵着赵美伊的手陡然颤了一下,是纯儿的声音!
“腹中的胎儿……难不成,纯儿她……”
万砚不堪设想,他还未掀开新娘的盖头,便想起身看看门外的情况。
可奚梦纯的行动始终快他一步!
一道红影迅疾掠过,在万砚未经反应,自己的新娘在几百双眼睛之下被掳走……
大堂内众人:“!!!”
“娳娳!娳娳!”赵美伊的高堂快急疯了!赵母不顾形象地窜下高椅,拼命锤打万砚的胸膛,愤愤质问道:“这就是怎么回事!娳娳要是有任何闪失,我为你是问!”
很快她便说不出话了……
赵美伊被重力丢回原处,直直撞在地上,再也不动。
万砚只觉她的嫁衣颜色更深几分,甚至红得发紫……
“美伊!”
万砚跨步上前,将赵美伊拥入怀中,鲜血染他双手……
大堂内已早已乱得鸡飞狗跳,人群纷纷攘攘往外逃,可逃不过奚梦纯的魔掌。
“今日,我便要荡平赵府!”奚梦纯身着嫁衣,踱步踏入堂中,与万砚对视。
……
万砚还抱着赵美伊,屋外尸横遍地,血腥漫天。
“师父……”即使是对方付了她,她依旧忘不了旧情。
听见从前的徒弟在唤他,万砚缓缓松开手,转过身去,慢慢仰头,伸手捂脸苦笑,眼泪被他抹花……
风驰电掣间,万砚抄起桌上摆的香炉,鬼使神差向身后的奚梦纯砸去。
那香炉上还插着香,奚梦纯没有躲开,正正砸到她的肩头,她的下巴被烫红……
“你……为何不躲?”万砚心里只剩心慌,本是泄愤,不曾想奚梦纯丝毫不避,尽管阴阳两隔,万砚知晓奚梦纯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活泼可爱的纯儿,而是杀人不眨眼的厉鬼,当香炉真正砸到对方时,他还是无法坦荡面对。
……
奚梦纯当然能不动声色地避开,可她偏偏不躲,当烧红的香头真实地烫红她的下巴时,她的心也随之焚烧成灰……
……
赵府无一幸免,玉石俱焚。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
“他负我,我报负了他,可过段时日,却又想起他,来回折磨自己,怨气越来越深……”
灵屏消失,这便是五十年前赵府的灭门案。
看完整个故事,瞿景沅询问:“那你为何要每晚吟唱婚嫁之曲吓别人?”
奚梦纯抬眼望他,“……唱首歌,都不行吗?”
“……”
这哪是唱歌,这分明是恐惧。
“我觉得你怨错了。”江亦姝打破了沉寂气氛。
奚梦纯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错什么了?”
江亦姝:“你前半世怨的是他,后半世怨的却是自己。”
她这句话彻底点醒了执迷不悟之人。
奚梦纯呢喃自语:“是啊……何必怨自己……哈哈哈哈哈哈……”
谢淮舟终于爆出他们此行来的目的,问道:“既然如此,你可愿度化?“
虽是问,他话音未落,便在瘫坐在地之人额上一点,让奚梦纯又回到五内俱裂,悲恸欲绝的状态……
几息之后,她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而她的目光,在不知不觉中,渐渐移向远方……
凶相毕露,杀意遂起。
缅桃是芭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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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误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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