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士的雪比国内更冷。
林昀雪站在疗养院的花园长椅旁,指尖轻轻拂过素描本上自己的侧脸。江寒霜的画风一向克制,线条干净利落,可这幅速写却多了几分不该有的柔软——尤其是唇角那一抹微笑,被铅笔勾勒得格外生动。
"你跟踪我?"江寒霜终于开口,声音比雪还冷。
林昀雪合上素描本,递还给她:"画廊是公共场合。"
江寒霜没有接。她站起身,黑色大衣下摆扫过积雪,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她的脸色比上次见面更加苍白,眼下浮着淡淡的青影,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无名指上的银戒。
"你不该来。"她转身要走。
林昀雪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江寒霜的皮肤冰凉得像雪,脉搏却在她的掌心下剧烈跳动。
"为什么骗我?"林昀雪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逃避的力量,"根本没有伦敦项目,对不对?"
江寒霜的睫毛颤了一下,像是被突如其来的阳光刺到。她挣了一下,没挣脱,索性不再动作。
"放开。"
"不放。"林昀雪反而握得更紧,"除非你告诉我真相。"
两人在雪地里僵持,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交织。远处,疗养院的钟声敲了三下,惊起几只栖息在松树上的乌鸦。
江寒霜突然笑了,那笑容比雪还薄:"真相?"她抬起左手,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真相就是这里有问题的人不适合谈感情,懂了吗?"
林昀雪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她见过江寒霜冷静自持的样子,见过她偶尔流露的温柔,却从未见过她这样——像一只走投无路的困兽,用最锋利的爪子划开自己的伤口。
"我不信。"林韵雪松开她的手腕,却向前一步,直接挡在她面前,"你明明可以推开所有人,为什么偏偏给我留了那封信?为什么画我的素描?为什么"
"因为软弱!"江寒霜突然提高音量,声音在空旷的雪地里显得格外尖锐,"因为我也会偶尔软弱,想要抓住一点温暖!但这不代表什么,更不意味着我能给你正常的关系!"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右手死死攥着那枚银戒,指节泛白。一阵风吹过,扬起她颊边散落的发丝,露出颈侧一道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疤痕。
林昀雪的目光在那道疤痕上停留了一秒,突然明白了什么。
"你试过摘掉它,对不对?"她轻声问,"那枚戒指。"
江寒霜像被雷击中般僵在原地。
"陈墨告诉我了,"林昀雪小心翼翼地靠近,"关于你母亲的事。"
雪花落在江寒霜的睫毛上,很快融化成细小的水珠。她的表情一点点崩塌,最终变成一种林韵雪从未见过的脆弱。
"那天……"江寒霜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她穿着我最喜欢的那条红裙子。"
林昀雪屏住呼吸。
"她转身对我笑了一下,然后就从窗户跳了下去。"江寒霜的目光穿过林昀雪,看向很远的地方,"我甚至没来得及抓住她的衣角。"
雪下得更大了,一片片落在江寒霜的肩上、发上,她却浑然不觉。
"这枚戒指是她留给我的最后一件东西。"她机械地摩挲着银戒,"二十年来,我从没摘下来过。"
林昀雪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指:"现在呢?"
江寒霜的目光终于聚焦到她脸上,眼底的挣扎清晰可见:"上个月……我试过一次。"她的声音几乎听不见,"结果吐得一塌糊涂。"
林昀雪的心疼得发紧。她想起那晚在画室,江寒霜手腕内侧那道细小的疤痕——那不是自残的痕迹,而是长期佩戴戒指导致的皮肤磨损。
"慢慢来。"她轻轻包裹住江寒霜的手,"我们慢慢来。"
江寒霜猛地抽回手:"没有'我们'。"她的声音重新冷下来,"你明天就回国,去伦敦上学,过你该过的生活。"
"如果我说不呢?"
"那我就换一家疗养院。"江寒霜转身走向建筑物,"瑞士很大,林韵雪,你找不到的。"
林昀雪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渐渐被雪幕吞没。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融化成水,像极了眼泪。
当晚,疗养院餐厅。
林昀雪坐在角落的位置,面前的热可可已经凉了。餐厅里人不多,几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在安静地用餐,远处壁炉里的火苗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介意我坐这里吗?"
一个温和的男声响起。林昀雪抬头,看见一位穿着白大褂的亚裔医生站在桌前,胸牌上写着"Dr. Chen, Psychiatry"。
"请便。"她勉强笑了笑。
陈医生坐下,摘下眼镜擦了擦:"你是江小姐的朋友?"
林昀雪的手指在杯沿上画着圈:"算是吧。"
"她今天情绪波动很大。"陈医生斟酌着词句,"自从入院以来,她一直很抗拒谈论过去,直到上周……"
"上周怎么了?"
"她突然要求增加心理治疗的频率,还问了我一个问题。"陈医生看向窗外的雪景,"她问,如果一个人开始想要摘掉戴了二十年的枷锁,是不是意味着背叛。"
林昀雪的呼吸一滞。
"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那不是背叛,是痊愈的开始。"陈医生站起身,留下一张名片,"江小姐明早八点有治疗,如果你有兴趣,可以在观察室旁听。"
林昀雪接过名片,心脏砰砰直跳。
次日清晨,治疗室外
林昀雪透过单向玻璃看向里面的江寒霜。她今天穿了一件浅灰色的高领毛衣,黑发松松地扎在脑后,看起来比昨天平静许多。
陈医生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来:"上次我们谈到你尝试摘戒指的事,能详细说说吗?"
江寒霜的右手无意识地转动着左手的银戒:"没什么好说的,失败了。"
"当时是什么感觉?"
"窒息。"江寒霜的声音很轻,"像被人掐住脖子。"
"还记得触发你尝试摘戒指的原因吗?"
江寒霜沉默了很久。林韵雪不自觉地屏住呼吸,掌心渗出细密的汗珠。
"有个人……"江寒霜终于开口,"她说我的手指很冷。"
林昀雪的心猛地一跳——那是她们第一次在画室独处时,她随口说过的话。
"然后呢?"
"然后我发现……"江寒霜的声音微微发抖,"我竟然想要变暖一点。"
观察室里,林韵雪的眼泪无声滑落。
陈医生继续问:"现在这个人知道你的过去吗?"
"知道。"江寒霜苦笑,"所以她更不应该留在这里。"
"为什么?"
"因为我母亲……"江寒霜的呼吸变得急促,"她也是艺术家,敏感、热烈,最后却被自己的情绪吞噬。我不能——我绝不会让历史重演。"
林昀雪再也听不下去。她推开门冲进治疗室,在江寒霜震惊的目光中单膝跪地,轻轻握住她颤抖的双手。
"听着,"她直视江寒霜的眼睛,声音坚定而温柔,"我不是你母亲,你也不是她。我们可以一起学习怎么不重蹈覆辙,但你不能用这个理由推开我。"
江寒霜的瞳孔剧烈收缩,右手死死攥着银戒,指节发白。
"你不明白……"她的声音支离破碎,"我连正常的情感反馈都做不到,我会伤害你……"
"那就伤害我。"林昀雪捧起她的脸,额头抵着她的,"但别用为我好当借口逃开。"
江寒霜的眼泪终于落下来,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滚烫得吓人。
窗外,雪停了。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她们之间的地板上,形成一小块明亮的光斑。
江寒霜看着那块光斑,突然很轻、很轻地说:"我昨晚……又试了一次。"
"试什么?"
"摘戒指。"她抬起左手,林韵雪这才注意到,银戒今天戴得有些松,指根处露出一圈淡淡的压痕,"坚持了三十秒。"
林昀雪的心脏像被温水浸透,又暖又涨。她小心翼翼地触碰那枚银戒,感受到江寒霜轻微的颤抖。
"三十秒很棒。"她轻声说,"明天可以试试一分钟。"
江寒霜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却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她看着林昀雪,第一次没有躲闪,没有退缩,只是很轻地点了点头。
窗外,积雪开始融化,滴水声像是一首轻柔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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