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是她唯一的哥哥。”
话音一落,双方皆一怔。
江渡没料到自己脱口而出这一句,掩饰着撇过头先一步离去,只留下林纾在原地,许久许久才没忍住爆出一句脏话。
“靠,这小子怎么回事……”
他手胡乱挠了下头发,转身回到江娅屋门前抬手想要敲门。隔着门板的屋里噼里啪啦乱砸东西的声音,让他搁置下这个自找苦吃的想法。
……江家这两兄妹,都疯了。
……
几日后,江娅刚好转一点,就喊着要出门走走。
徐玲耳根子软,招不住江娅的请求,在这个医疗设施几乎为0的国家,大费周章找了个轮椅带江娅出去逛逛。
被推着走的感觉新鲜,江娅指挥着徐玲在酒店大厅瞎逛,一会让快点一会让慢点,轮椅做出了赛车的feel。
徐玲看在她是病人的份上选择撒窝囊气,故意在一个转弯处狠甩轮子。江娅高呼刺激,膝上的毛毯先一步不堪重负,顺着滑下层层堆到了她的脚背上。
江娅弯腰要去够,却有另一只手先一步把毛毯拾起,接着认认真真重新盖在了她的腿上。
江娅微怔,捏着毛毯边的手擦过她的腿,浅尝辄止的一下。
是江渡。
自那次不欢而散后,他们没有再见过面。
江渡做完这一切利索起身,没有看她一眼。
明明避她如避鬼,又干嘛现在出现。
江娅浑身紧绷,身前的身影在替她掖好毯角后,再次十分理所应当地走到徐玲身边,从她手里接过车把,说道:
“林纾找你,丫丫我看着就行。”
“……啊,哦哦。”徐玲条件反射般松开车把,后面回过味又觉得有些不妥,“我还是跟着去吧,林纾他……”
“林纾在他房间等你。”
江渡打断了徐玲的话,出口一句替徐玲做好了决定。说罢,他立即迈开脚步,阻断所有阻止的可能。
徐玲有些纠结地看了眼江娅。后者挤出一个很难看的笑,无声说道:“没关系的。”
没关系……个狗屁!
江娅现在恨不得跳起来揍江渡一顿。
但车把子落在人手里,她做不出什么行为,鼓着气环着胸只能接受眼前场景的交替。
江渡推着江娅直到湖边。江娅的脸色不是很好看,她紧紧皱着眉头,转着头脑但怎么也想不明白江渡的心思。
男人心,湖底针……
江娅看了眼如油的湖面,一场大雪后天空如洗,湛蓝的天色与云彩落在湖面,被搅成数万片小小的相同天与云。岸边漫步走着双双成对的男女,就连枝头鸟儿都是成双成对的。
江娅觉得,自己和江渡不该出现在这个地方。
她道:“我要去镇上。”
江渡没有回应,乖巧地身体力行朝镇上走去。
这个小镇二人都不甚熟悉。打车对于两个外来人属实不方便。江渡任劳任怨,徒步沿着湖边朝镇上走去。
一路无言,相伴的只有湖水流淌的声音。
江娅迷迷糊糊有些困了,大约一刻钟后轻缓的湖水声被一阵欢快的旋律替代,把她的瞌睡吹醒。
二人再往前走,离镇子越近,声音越大。
到了镇上,彩旗翩翩,五彩的气球在儿童的尖叫声中朝天空飞去,清爽的蓝色点缀上着眼的斑斓。江娅的困倦被萨克斯和鼓的乐律打走,身子不住前倾被欢快的氛围吸引。
——他们好像碰到了一次庆典。
“我们快去看看!”
人的情绪确实很受环境影响,在律动性极强的音乐声和街道上充斥的欢声笑语的影响下,江娅一下子像是忘记了和江渡中间的微妙气氛,转头笑着让江渡快快推着自己走。
二人顺着主道往里走,街道旁聚集了镇上居民和外来游客,相似或陌生的长相相混,相同的都是人们脸上的笑脸。
这条被彩带和酒水装点的街道来到了源头处,一个十字路口中心建着一个圆形喷泉。
泉水不停歇地奔涌落下,溅起的水花带着水腥气息,还有点青草的味道。水珠打在围在喷泉边的装饰上,花团锦簇里是一个写着圆嘟嘟字体的牌子。
上面的文字大概是:“享受这一切吧!——mizo”
最后这个落款同样出现在不远的另一处。
喷泉右侧的一家店铺外挤满了人,长桌和彩带从这顺延而去。江娅深吸一口气,这几天被苦药困扰的鼻腔被醉人的小麦香气所拯救。
——那个mizo是一家面包店的招牌。
店门口站着一个中年妇女,正笑着招待迎上来的顾客。
“你不觉得这个人长得很像李老板吗?”
江娅看到那张有些眼熟的面孔有些激动,她欣喜地和江渡说话,回头看到后者明显局促的神情后热情如被一盆水浇下,很快灭了。
她有些不满:“江渡。”
江娅不喜欢这种感觉。像是被人按在水里,将要窒息再被拉回岸上,不上不下,生不如死。
在她和江渡的相处里,从来如此。江渡话少,像个闷葫芦,密不透风的那种,人晃荡他一下,里面半满不满的酒水就跟着晃悠发出声音。
他所有的喜怒哀乐总和江娅牵扯。
江娅哭了,江渡就跟着难过;她笑了,江渡就跟着快乐。
江渡迁就她的情绪,所以现在的江娅才愿意反过来迁就他一点点。
“你把我转过来。”
江娅把整个身子扭过,伸手盖住车把上的江渡的手背。那只手红肿、扭曲,明明几个月前还只是缠着几个创可贴,现在却像一只过熟的虾。
江渡抿唇,眼睛很缓地眨了下,最后还是乖乖照做。
那一日后,他们俩的关系像是倒退到刚重逢,和掰开的藕一样。
两个千疮百孔的断块中,黏腻牵连着细如蛛丝的藕丝。算不上疏离,但也称不上亲密。
看似易断的联系,却是自然界天然的难断制品。
江娅转了个面,正对江渡。那两只手换撑在江娅两侧的扶手上。不属于自己的阴影将江娅拢在里面,她如同蚕蛹里待破茧的蝶。
极具压迫力的姿势,可低处的一方坦荡,高处的一方动摇。
四周的欢笑声此起彼伏,整条街上的人都在享用同一家的面包。精细的看似实惠却稳赚不亏的营销和宣传手段。
江娅在这片热闹里和江渡对视:“江渡,我喜欢你。”
突如其来的一句,直白不加修饰。
撑在轮椅上的双臂一颤,晃掉了江娅腿上蕾丝边的毯子。
这次不等江渡,江娅先一步勾起脚。她脚上只虚挂着一双没有后跟的布拖鞋,很软,和女孩的身体一样。
那份柔软似有似无擦过和女孩天然存在差异的另一个躯体,浅尝辄止的一下。
勾过毯子,江娅没有把脚收回,犹豫片刻后她把着轮椅借力,狠狠把脚朝前一蹬,落点比刚刚偏了一点,踹在江渡胯骨处,没让他从此断子绝孙。
说实话,江娅其实也真有过这个打算。
这一脚没收力,江渡无言收下,为了固定住江娅的轮椅他硬是没动一下。
江娅收回脚,低头替自己整理好毛毯。从他人视角来看,如同她前倾依偎在男人的怀里。
可她心里却是在想:等买了新手机她要把自己所有社交平台的名字改成,
“用瘸子那条好腿猛踹人。”
所有的动作不过在几秒里完成,但在江渡眼里却像是过了百年千年。
上下滑动的喉结暴露了他的不安。江渡重新和江娅对视,接着又听她道:
“江渡,我喜欢你。”
江娅:“滑雪场上,我是不是已经说过这句话了……?意识太迷糊我完全分不清到底是我的梦还是现实,所以为了保险起见,我再说一次。”
不符合她动作的不满,江娅的语气算得上温和。她紧盯江渡颤抖着的眼球,吐纳着呼吸,耳内收下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她的心跳
江娅很不喜欢藏着自己的情绪,不管好的坏的,但这几年被林唯训练的,也可以少有地委屈下自己。
现在,至少在江渡面前,她照常不想委屈了自己的情绪。
江娅并不觉得自己是什么感情大师,能随心所欲看穿别人的感情,再游刃有余地玩弄他人的感情。
搞臭一个人的名声很容易的。明明是你情我愿的事情,明明是确定了恋爱关系后光明正大的行为,可放到别人嘴里一加工,她好像真就成了那种走肾不走心的女人。
要真是这样,江娅现在也不会对江渡对自己的感情而感到苦恼了。
刚刚动作有些大,牵扯地江娅的下唇又在隐隐作痛。唇中央处有一条伤口,没好好关乎,这几天好了又破,在干巴巴的室内已经有些红肿发炎。
江娅也曾想过,那莫名的吻是不是也是她的幻觉?可嘴唇传来的刺痛都在告诉她:这是真的。
江渡吻了她。
在知道她是谁的情况下……或许吧。
“你说句话呀……”
江娅用牙齿咬了下那里的伤口。伤口破开血丝流到舌尖,是和雪地里尝到的不同的味道。
她好想听江渡说一句:“我也是。”但,她明白这只会是她美好的幻想。
江娅在说完后只能看到江渡的脸白了红,红了白,最后听他道:
“丫丫……你是我的妹妹。”
江娅轻笑:“是嘛?”
那你的表情为什么那么痛苦。
江渡眉毛扭在一起,却抿起笑容,变扭的表情中,从那微颤的双唇里吐出的字也是扭曲颤抖的。
同样扭曲的双手离开了江娅的身侧,阴影离去,刮来的一阵风冻得江娅瑟缩一下,冷空气冻得她从鼻梁处传来酸楚。
“你到底……”
“先生,买支花嘛?鲜花配美人。”
江娅嘴一张还想说什么,可一句有点生疏稚嫩的中文打断了她。
江娅撇眼看去,在江渡身侧不知什么时候走来一个小女孩,看起来不过7.8岁,扎着两个小辫子,圆鼓鼓的脸上一双琥珀色的眼睛被星星一样的雀斑包围。
语言不通。或许,这个姑娘把江娅和江渡当成了一对在互诉衷肠的情侣。
……诉衷肠倒是真的,虽然只是江娅单方面的,
而且,已经被拒绝了。
江娅意识到这个卖花小孩误会了二人氛围,脸色变得有些怪,相对的江渡脸色本就没多好。
站在江渡侧后方的女孩不见回应,走上前看清两人脸色漏出片刻的茫然,后她试探着又重复了一遍推销语。
用的是日文。
“那,那个……”
江娅开口搭话,迎上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本来想解释来着,但不知怎的,最后还是掏出钱包从女孩的篮子里买了一枝花。
在银装素裹的季节,花很少见,鲜花更少见。
江娅现在手上捏着的一只红花,瓣儿上喷着晶莹的水珠,可遮不住边缘的变黄发皱。
很美丽的价格。真是……狠狠被宰了一刀。
她捏了捏钱包心念道。
“噗……”
江娅突然憋不住笑——意识过来后,她立马对自己居然会在钱上面发牢骚感到好笑——似乎和江渡待久了,自己都要被同化了。
“给。”江娅带着这抹笑意抬头,“鲜花配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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