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大家又聚在一堆。小不点疯跑了一阵，一边享受着主人细致把杂草清理出来的服务，一边趴着吐气散热。
“这次运到哪？”曲星野问圆脸平头小哥李觅，是他的大学室友。对方有些犹豫的看了林岫一眼。
林岫莫名。曲星野得不到回答，抬起头等着对方。
李觅本想着怕对方忌讳，看两个人都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干脆直接说：“新接的活，墓园设计。”
看林岫面上有点吃惊，但更多是好奇。
李觅干脆打开话匣子：“刚毕业，我跟着做点小区的绿化项目，结果设计费老是拖欠。穷得都快吃不上饭了，正好碰到有需要做墓园绿化项目的，有市场、有需求，我一琢磨，这太适合我了。”说着得意笑了：“现在已经做到殡葬一条龙。”
想到之前的工作氛围再对比现在，李觅感慨“人对于死亡总有一种敬畏，所以更愿意来倾听设计者的想法。我之前设计小区，孤独，实在孤独。甲方不停改方案，只想效益最大。一个项目从开始到业主入住，至少几年，也接触不到业主来解释我设计的想法。买房的时候，大家也只在乎公摊，没有人关心绿地里用了什么植物。就算我特意设计树木的高度是刚好能在拥有最大的树荫的同时不遮挡低楼层的阳光，也无人在意。最后一次接活，设计来设计去，我光照、雨水、温度一番考量，最后施工放了几把椅子就完事了。”
李觅苦笑“结果我忙活半天，只得到一句‘都没用你的设计，咋还想要设计费。’最后还是人熟，结了一点费用给我，好歹把欠的房租给交了。那次之后，刚好碰到新的机会，我就转行了。”
“现在设计墓地，树木、草皮，景观设计都有讲究，有人愿意为这些讲究消费。以前我总以为自己内向，被拖欠了设计费想讲理都张不开嘴。现在我才发现，我简直就是入错行的金牌销售。前几个月做的高端墓园，我上场一通解释，门口的树都蕴含生命永恒的价值，没几天全卖完了。”
说到这，李觅来了兴致，以往的郁闷一扫而光。“这次项目大，几百亩。大门口和入口景观看着就气势十足，这批草皮我准备拿去放在地台上用用，如果长势好，接下来我设计的骨灰楼旁边继续用这批。”
“我打定主意就在这个领域混了，搞不好我最后也能做出一个布里昂墓园那样的代表作。”
“你们要是有需要，直接找我，这圈子里，好点的墓园我都熟。”
曲星野看对方越讲越激动，轻咳了一声。李觅回过神，看林岫有些呆愣，以为是自己说的话让对方不适应。
就着转了话题，没有一丝磕巴。“现在还做园林绿化的同学不多了。我这个虽然听起来有点不好听，但还算是专业相关。你还记得老Q，大学天天打游戏，要不是靠你分享的重点，挂科挂得都要毕不了业，结果人家一毕业干脆去做了做了游戏策划，前几天说游戏里想要做墓园建模，还来找我研究一下最近几年的墓园风格。现在混的风生水起，热门游戏的环境建模都有他一脚。”
“大家都转行了，只有你还在做。不过你的摊子越铺越大，现在这个环境，到处都是欠款收不回来，做得越大亏得越多。”李觅不自觉又想劝曲星野转行，但是知道他是真的热爱这个行业，又忍住了。
摇摇头，只能自己尽量从他这里采购，也算是支持了。但最主要是因为，他这里的东西最全，想要什么都能找到。
送走李觅，林岫两人也继续回程。汽车往前驶去，略过一排排绿化树木，背后是大片大片的金黄的麦田。
林岫看着路边的行道树往后退，还不等看清就已经过去了一排。心里也簌簌的闪过许多杂乱的想法“我们像不像一滴滴小水珠，汇聚在一起。一旦有石子落入湖面，水波就会层层荡开。永远无法预知什么时候石子会落下，只能无能为力的随波而动。”
曲星野余光轻扫：“怎么突然这么感伤，这不像你。“
林岫微微叹气“我才知道墓园设计有这么多细节，说实话，我之前对城市里随处可见的绿化景观没有关注过。住的小区怎么设计的也毫不关心，就这么过了这么多年。每个人都在活着消耗生命，却会对死亡赋予更多敬畏。是不是人都要到了最后，生命的尽头，才会在意身边的风景，而不是盯着远处等待实现的目标。“
曲星野微扬下巴“视野再往前，你就能看见风吹麦浪。大风来的时候，麦子一片一片被压低，甚至倾伏倒下，可是等到风过去了，麦子还是挺身站立，扎根泥土，继续成长。甚至因为风把瘪的麦粒吹走，剩下的生长的更加圆满璀璨。有些困难，跨过去了就会发现，也就这么回事。”
林岫抬眼看见宽阔的田野，心里那点突如其来的情绪一下就散开了。“你总是找得到话来回应我。”
曲星野：“那是你的话我刚好能回应。”
“你同学转行转的五花八门，你现在做的很难吗？”想到刚才李觅说的话，林岫有些担忧。
曲星野想到刚才的草场，养护成本高，草本身的价格低，维持到现在已经有些吃力，苗木采购、种植和维护其他环节也很难说轻松。只不过每一个环节都有人以此为生，曲星野觉得自己有一份责任感，从来没有想过舍弃。
“还行，这行都这样。”曲星野没有多说自己的工作，而是借机安慰林岫：“其实你也可以去其他不那么在意睡眠时间的企业试试，或者选择其他行业。把精力放在工作本身，而不是去抵抗这个外界评价对自己的影响，要知道越是抵抗越是影响。“
林岫被转移了注意力 “不太行。我一毕业就在这个公司，从来没有其他行业的工作经验。”设想了一下，还是摇头。
“你选择当下的生活，有可能不是因为你的想法，而是因为你不知道自己还有其他选择。不是读了什么专业就只能做什么工作，人生充满意料之外的东西。”虽然这么说，但是曲星野也没有规劝的意思，只是希望能够从不同的角度，给林岫一点启发，能够帮助她解决现在的困境。“没准试一试，你会发现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
林岫心里微微一动，一个想法浮现又转瞬消失，没有在意。听曲星野讲得头头是道，笑着反问：“你呢，你现在做的是你真正想做的事吗？”
曲星野猝不及防被问住，想了一下自己大学时的热情“算是吧。”“我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坚持下去，不要倒下。”
林岫抓到对方话里的漏洞“你刚才还说这行都这样，轻描淡写的，现在又说得这么艰难。”
曲星野尽力解释“有点难所以要坚持，都这样所以觉得也就还好。”“你呢？你有现在想要做的事情吗？”
“现在？”林岫伸个懒腰，缓解后背酸痛。“现在我只想好好睡一觉。“
曲星野忍不住追问“工作呢？如果你的睡眠还是这样你怎么办？”
“不知道”林岫不确定，但是有这么长的假期去琢磨。就算没有结果，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毕竟，连假期结束，自己会不会回去都不确定。
感受到曲星野的担心，林岫打趣“怎么你拿我当追剧啊，非要一个大结局才安心。”
被林岫取笑，曲星野也知道自己似乎变得急切了很多。“是啊，明明已经习惯现实中很多事没有下闻，却依然会期待故事有圆满的结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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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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