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啊，我们已经漂流了四天了？”
殷玖状态不太好，长发散落。
他眼尾有点红，声音也很哑，不见平时自持的矜骄，他现在看起来很脆弱。
……“脆弱”，这个词竟然有一天会用到殷玖身上。
殷玖揉了揉太阳穴。
他应该跟芒裕好好解释一下最初的机甲失控的原因，但一时组织不起语言。
他的大脑还在应激恢复中，很混乱，接受芒裕的信息都有点勉强，但他得说。
“芒裕……”殷玖稳了稳气息，尽量平稳地说下去。
“你应该记得那个组织吧——DN组会。”芒裕点了点头。DN试剂只要还存在一天，各种因为它而产生的犯罪就可能还在继续。
“他们组织出现的意义就是为了贩卖那支试剂。虽然现在最初的组织被打击得几乎灭绝了，但DN试剂还在暗地里流通。”
“十五年前，发生了一起与DN试剂有关的惨案。”
“被试剂进入血液的人，精神网会被冲击，精神阈值会在极短时间内大幅度降低，并明显出现精神混乱和行为异常的症状。”“对一般人用了，结果无非是修养一阵子就能恢复正常；可是……如果是对正在执行行动的驾驶员使用，轻则机甲人机坠亡，重则星舰从宇宙中销声匿迹。”
“那一起惨案，就是在抓捕帝都星上最后一伙DN组织罪犯的时候发生的。”
“歹徒带着注射器，入侵了一艘私人星舰，挟持了驾驶员，要求让出星舰。”
“然而驾驶员宁死不屈，被强制注射了DN试剂，在失去理智前发出了求救信息。”
“歹徒气的当场杀了两人，这也使得他最后被抓捕后被判死刑。”
“歹徒发现星舰被驾驶员操作后锁定了，他无法使用，于是再次寻找新的受害者，离开的同时卷走了大部分生存物资。”
“听说他又抢到一个可以驾驶的星舰吧……想不起来了，但是加上被杀的两个人，原本第一艘星舰里就没有人会驾驶了。”
“奇怪的是，在求救信号被回复前，那艘星舰好像就飘到很远的地方去了。”
“那艘星舰在太空种飘了很久。很久。久到备用物资都被掰扯的一干二净，星舰上的人才惶恐而绝望的发现，他们好像回不去了。”
“因为他们飘到乱石流星群里之后已经一个月了。没有收到任何救援信息回复。”
一个月？芒裕记得他看过这个报告。
说是被挟持后被抛弃的一艘私人星舰，在信号彻底失踪后过了一个星期，出现在帝国主星附近一块比较偏僻的星域。
舰体似乎是被重物撞击过，破破烂烂的。
让人惊奇的是，舰体里的所有乘客都均已失去生命体征，除了一个在唯一的营养舱里泡着的小孩。
按理说才一个星期，总不该一个人都活不下来。
但事实如此，他们先好好安顿了那个五岁的孩子。
那个孩子因为遗产继承成了亿万富翁的同时，只剩下在帝国工作的一个舅舅作唯一的亲人。
“一个月后，星舰在普通星域被捕捞，一个孩子因为在营养舱里而活了下来。”
——
"他失去了比无尽的金钱珍贵千百倍的东西。"
"他在病房中祈愿，不要让任何人再经历这种事。"
"他决定用他幸运活下来的一生，制造出一个保险机制。"
"普通人在精神阈值不够高的情况下，要怎么驾驶机甲？"
芒裕终于明白了殷玖的坚持是为了什么。
"……我就是那个孩子。"
或者说、是执念吧。
支撑他一直活下去的执念。
一路走来，真是很不容易呢……
芒裕看着低着头坐在营养舱里的殷玖，靠过去。
他轻柔地抹开殷玖将滴未滴的眼泪，然后吻了吻自己的手指。
"殷玖，你已经很厉害了。我觉得你需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除开刚好附近也有能量紊乱时空流这个原因之外，舍涯失控主要是因为殷玖太累了吧。
"我冒险了……"
殷玖把脸贴在芒裕手上，轻轻按住芒裕的手，闭上了眼睛。
"我在实机考核之前用了药，但是是只针对精神力的那种。我用它降低了精神力等级。"
"然后呢？"芒裕大概猜到了，他轻声问。
"然后再用了我的研究……"证明了它是有用的。"
"不会抵消掉就相当于什么也没用吗？"
"不会。它们作用机制不一样，我做过实验。但要说抵消，从效果上就是要起取消低阈值状态，达到精神力提升的效果。"
"就是说，注射了DH试剂再用你的研究，驾驶员就可以恢复正常状态？"
"可以修复精神网等级。但精神混乱和行为异常暂时解决不了。
不过如果给正常的人使用，他能够在短时间内提高精神阈值。
再搭配一套紧急应对的最简单最基本操作指南，傻瓜式的操作，可以至少不让乘客被迫流浪……"
芒裕仔细回忆，傻瓜式避难系统是近十年出现的。
那是针对没有驾驶能力的普通人用于避险，但如果有了驾驶员版的傻瓜式指操作指南，在真的濒临极限的时候，一个达到驾驶精神网要求的乘客，说不定就能救危难与水火。
当然。自那些恶**件后，帝国的救援队也在快速发展。
彼此都在努力，为了能让大家都能够回家。
"可能用不了多久，DN试剂的完美解药就会被研发出来。但现在还没有。DN试剂依然在被交易。
所以我会一直坚持。"
“真是祸害遗千年……”殷玖叹出这句话。
“但是这次实验算是成功一大半了。失误是因为我用药剂量没压好。导致副作用比预期提前了。
“副作用？”芒裕一看就知道这个副作用简直张牙舞爪地来势汹汹。
“每一次都会这么严重吗？”芒裕心疼地摸摸殷玖的额头，那里在发烫。
“不会……这是可控的。现在是还有其他原因……”殷玖喘了喘。锁在心里十五年的辛酸，在这个寂静的星海中吐露，他忽然放松了。
哪怕外面是把回忆的恶根扎进心里的巨石流星群，哪怕他们回家的方向不知在何方。
就算他们回不去，所有的数据也会从他的实验室里公之于众。
他计划好了一切。他也在舅舅那边安排好了，他的研究会一直继续下去，直到完美的试剂诞生出来。
但是，他计划要留给芒裕说再见的信，看来是到不了芒裕手里了。
因为他们一起被困在了原本的世界之外。
你怎么就追来了呢……殷玖失去意识再次倒下前，芒裕帮他理好了长发，安安稳稳地把他平放在营养舱里。
这样我一辈子都不可能和你说再见了啊……
"我分析了一下十五年前和现在我们遭遇的事……"
"大概是时空乱流吧。"
段玖已经恢复了，这时又过去了两天。
"这种可能性最大。
我们现在有两种选择，一是朝那大概是帝国主星的方向飞，二是跟着这个的流星群漂泊，然后祈祷我们会被送到有救援队的星域。"
"我觉得我们可以等。"
殷玖做出决断。
他们机甲受损不太会增加很多，在保证不消耗机功能源的情况下，还能供给生活很久。
大不了真到了那个"一个月"的时限，没有回到安全星域，再行动也不迟。
因为等一等还有可能，直接走完全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芒裕认同。
于是他们有了似乎无限漫长的时间。
在乱石流星群外，其实是可以看到很美的星空的。
一如即往浩瀚的宇宙中，闪着明暗不一的光点。它们很远。在更远的地方，有层层叠叠的星云，交缠着延伸，是无数个还没被探索过的小世界。
蓝紫氤氲。
观察宇宙这一项原本充满了神秘与魅力的课题，成了芒裕和殷玖主要的日常活动。
芒裕记下了很多数据信息，有关乱石流星群的。
他希望这些信息以后会有用。
"很美啊……"在随波逐流的漂泊中，殷玖渐渐不再被回忆所扰了。
他知道自己做到了他想做到的事，于是不再不敢去欣赏这片联系着伤痛的星空了。
而且有芒裕陪着他。
他站在窗前，芒裕走了过来，递过来一块营养膏。
然后他喝下一罐营养液，好奇地问："殷玖你之前是为什么一直穿裙子呢？"
"就是喜欢穿呀。"
"我觉得都很好看。"芒裕诚实说。
"你喜欢吗？"殷玖接过营养膏侧头看他，笑了。
“我喜欢你，不喜欢穿……”
话说到一半，就被殷玖吻住了。
长发遮盖了他的视线，芒裕只感觉到柔软一片的触感从唇部传来，鼻子里钻进来暖暖的带着淡淡甜味的香气。
芒裕没说完的半句话直接蒸发，脑海里什么都没剩下。
他感觉到嘴唇被咬了一下，一个激灵地意识回笼。
“我也喜欢你。”殷玖用额头抵着他的额头，极尽缱绻的吐出五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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