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不夸张地说，如果有人问乌祁，在他目前这短短不过十六年的生命里，让他悸动的事情有哪些，那么江寒眠向他自我介绍这事，一定是其中一个，并且是排在第三名的位置。
说实话，乌祁这灰暗的十六年里，压根没体会过什么光亮，所以他把一切感情都倾注到了江寒眠身上。
自我介绍只是件再普通不过的小事，但在足够卑微的暗恋者心里，对方的一举一动都会牵动自己的心。
乌祁想转头去看江寒眠，可他却先一步怔住了，身体似乎不知道怎么动弹，只得僵硬地坐在位置上，面前还摆着摊开的语文课本。
“？”
然而，乌祁是悸动地怔住，可毫不知情的江寒眠却是已经懵了，且他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态又崩了。
不是。
这家伙到底怎么回事啊。
一会儿理人一会儿不理人的，干什么，玩他？
还是说就喜欢别人不理你的样子，这样你才会主动说话？
抖……M？
江寒眠眉宇间尽是迷惑和不解，他实在是搞不懂自己这位同桌在想什么。
不是兄弟，你要真不想理我你就说一声啊，我可以定义你为没礼貌的，这模棱两可的态度你让我很难评啊。
难不成……
你真他妈在装？玩那什么不认识陌生人戏码？
清高小白莲钓人？
“我知道。”
乌祁又一次在江寒眠脑补时出声了。
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呼吸，稍稍低头，垂眸看向别处，克制着语调，平淡且轻。
“你知道？”江寒眠挑眉反问着，尽管他心里也晓得对方知道。
乌祁点点头，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什么，却忽地顿了顿，将已经滚到嘴边的词咽了回去。
再出声时，吐出的内容完全变了个样。
“嗯，你在校内很出名。”
再简单不过的八个字，却是乌祁斟酌几番才说出口的。
乌祁不动声色地用余光瞥了江寒眠一眼，结果对方并没有什么反应，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也是，这话他应该没少听过，属实正常。
以为自己掩藏得挺好的乌祁暗自松了口气，安静地等待着江寒眠的回应。
谁知江寒眠并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了。
不知是不是乌祁的错觉，但他感觉在自己说完后，江寒眠似乎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后又若无其事地把话绕到了别处上。
是他说错话了吗？
乌祁翻着课本，心里冒出了两分忐忑，但面上忍着未显半分。
一旁的江寒眠单手撑头，懒洋洋地望着他，随口道：“今晚寄宿生好像就要在学校住了，明天就开始军训。你寄宿吗？”
虽然没明白怎么突然扯新的东西，但乌祁还是立马顺着答到：“没有，我走读。”
“不过，”想了想，乌祁补充到，“我不参加军训。”
“啊？！为什么？什么理由啊，这么爽可以不参加军训。”
一听到能不参加军训，江寒眠猛地坐直了起来。而乌祁也因他的惊呼转头，恰好撞进了对方的视线里。
乌祁心里一紧，又听得好笑，“身体原因。不直接参加，但是得观训。”
“……其实，我也经常肚子疼头疼胃疼感冒发烧不舒服生病打针输液吃药的……”
江寒眠煞有介事地说着，一口气把自己知道的小病说了个遍，那张口就来的模样跟五分钟前打算装高冷的他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不相干。
“所以，我觉得我身体也不好，我应该也能请个假。”
他的声音并不算小，尽管周围的人都在跟新同学聊天，但依旧有人注意到了他这番话，社牛些的也是很顺口地接上了。
“啊？你身体这么不好吗？那你之前怎么还在下雨天跟人打篮球啊？”
“……”
闻言，江寒眠沉默地看了过去，一时无言。
救命，他要是解释说自己只是口嗨，会不会很损形象啊。
他这波本来打算先立个人设的，虽然立什么还没想好，但跑火车这一点他可不想开学第一天就被人发现。
虽然他这个性格很多人都知道，且他方才已经暴露了，但刚开始还是得挣扎两下。
毕竟每个搞笑人都有一个高冷梦。
然而隔着条过道的同排男生此时一脸认真，看起来是真信了。
……尼玛，什么绝世单纯小可爱。
这么离谱的话你也信，你最好是没听见前面一连串的病痛。
江寒眠抿唇，在想要怎么回答。
而已经放松下来的乌祁倒是来了兴趣——或者说，有关江寒眠的一切他都很感兴趣，所以在他不紧张时，他会主动参与聊天。
乌祁抬头看了过去，望着李悠杰的方向，实则余光一直落在江寒眠身上。他笑着问到：“下雨天打篮球？这么青春，真的假的啊。”
主动加入话题的乌祁倒是惹得江寒眠转头看了一眼。
诶不是，说好的清冷社恐小0呢？
怎么回事，刚刚我跟你聊天都是我主动说话吧？我要不主动，你连屁都不放一个。
以为你是只跟熟人主动说话，结果现在就这么自然地跟别人聊上了？甚至还是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纯陌生同学。
……行，懂了，就纯在我面前端着呗。
你可别是看我不爽啊。
非常记仇非常幼稚并且非常喜欢碎碎念的江寒眠忍不住磨了磨牙，在心里狠狠地翻了个白眼。
另一边的李悠杰早就开始回话了。
“真的啊，我记得那次是羽毛球馆满员了，我朋友跟他们几个说完后也没回去，想着在门口站会儿，结果看见他们转头就去篮球场了。”
“那雨其实也不算是很大，但是雨天打球……就是牛逼！”
乌祁笑容更盛，似乎是想到了那个场景，还扭头看了江寒眠一眼，心情是肉眼可见的好。
“不过这很容易受伤吧。”
听了这话，江寒眠就像是被触到伤疤般，脸一皱就痛苦开口：“可别提了！我心已经在痛了……当时也不知道抽什么风，我都说回教室了，结果愣是被他们拉去打球，说什么体验青春……”
**的地板，沾了水的篮球，下着雨的湿漉漉的场地，几个头发都一根根粘在一起的男生，样貌很狼狈，却越打越开心。
哦，除了他。
那会儿他刚把自己心心念念了很久的尤尼克斯新拍拿到手，想着体育课来一场酣畅淋漓的羽球，结果很不巧的球馆满员，他那几个损友便立马转头拖他去打篮球，而他的球拍就顺手放在了某个台子上。
然后！！！
他妈的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赶着投胎，匆匆忙忙地跑过去，又他妈的很巧地勾了球袋一下。
等江寒眠眼皮一跳，突然有种不好的预告时，猛地一转头，看见的就是自己那几千块的拍就这样从半米高的台子上摔了下来，隔着球袋都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反正江寒眠觉得挺清脆的。
跟他的心碎了没什么区别。
他有种刚娶的老婆自己还没亲一下，就被人抢走狠狠打了一顿的心痛绝望感。
他眼睛都瞪大了，马不停蹄地跑去捡拍，一边心疼地直抽气，一边把拍拿出来来回检查，痛苦大骂着转头想找人算账，结果罪魁祸首早就没了影子。
好他妈痛苦的回忆。
“他妈的就因为被拉去体验青春，我的梦中情拍就遭到了欺辱，简直是噩梦。”
回忆将他的怨恨又勾了出来，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完了这句话。
“我上墙发帖连发三条，结果根本没人回复，该死的敢做不敢当。”
“好在我拍是新人保护期，命大没受伤，不然我掘地三尺也要把那家伙找出来！”
李悠杰无比同情地看着江寒眠，一边同仇敌忾地唏嘘，一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宽慰。
然而旁边的乌祁已经听沉默了。
这事……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他突然就想起了自己初中时某天在体育课上的事情。
那天他突然不舒服，恰好当时他们班还没自由活动，没人卡着他，所以乌祁跟老师请了假就打算回班级休息。当时外面下了雨，他没带伞，又不想麻烦张淼，就决定跑快点冲回去。
然而路过操场时，他的余光瞥见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他下意识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一眼，心脏突然加重一跳——
专心打球的少年似是感受到了什么，刚抬手扔了个三分球就脚步一错，大有种要侧身转头的架势。
乌祁呼吸一滞，匆忙加快脚步朝前跑去。大概是太过匆忙，他光顾着跑，绕过了一棵粗壮大树，从树后绕道上了天桥，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等跑远了才隐隐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好像勾到了树枝。
树枝……
乌祁被自己蠢得无助闭眼，心底直发虚。
“……”
他张了张嘴，想说撞掉球拍的人很有可能是自己，但一见江寒眠那幽怨的表情时，就怎么也开不了口，话全卡喉咙里了。
现在说出来会不会直接降低好感度啊。
不然，还是，再等等吧。
实在不行，改天买个拍送过去怎么样？
虽然他不知道究竟是不是自己闯的祸。
乌祁在这不安思考着，而隔壁江寒眠和李悠杰也还在聊这事。显然江寒眠对这事挺耿耿于怀的，而同样是羽球人的李悠杰更是共情力满分。
乌祁越听越发心虚，小幅度摇了摇头，企图把这些从脑子里甩出去。
他又瞥了他们一眼，觉得自己加入不了他们的话题，便索性转头继续看书了。
已经跟他们说了好几句话了，早就超过自己的期待了，他已经很满足了。
想到这里，乌祁就不可避免地愉悦起来，一扫先前的些许尴尬，嘴角扬起一抹若有若无的浅笑，安安静静地翻看课本。
没多久老师就回来了。
原先还在叽叽喳喳的班级瞬间安静，用或是好奇或是探究的目光看着他们的班主任。
那是个很年轻的女人，扎着丸子头，脸颊两侧的发丝自然卷起，瞧着漂亮端庄又有两分俏皮。
估摸着也是刚毕业，相处起来应该很有意思。
“刚刚开会通知了一些事情。”
温可雅翻看着记录本，“学校要求七点半之前到操场集合，中午十一点半放学。下午是两点之前集合，五点半放学。”
“因特殊原因，今年军训在校进行。”
“学校要求大家整理好自己的仪容仪表。不得烫发染发，男生刘海不过眉，女生能扎头发的统一高马尾，不得披发散发。所有人不可佩戴首饰等。当然，还要注意个人卫生。”
话音刚落，教室内毫不意外的吐槽声一片。
发型问题是学生们的首要攻击对象。
毕竟一个人的颜值，三分天注定，七分靠发型。一群半大小孩正是读书但又好打扮自己的时候，都挺在意自个儿外貌的。
乌祁伸手扒拉了两下头发，没太在意。他现下的发长属于刚好那种，修不修倒无所谓。
至于染发烫发，他更是没有。先不说别的，他父母是绝不会同意的。
不过好在乌祁是并不怎么在意自己的外貌的，或者说，就因为他长得比较秀气，才被林文他们盯了三年。
但外貌是天生的，长得好看又不是他的过错，因外貌被欺负最多只能让他变得不在意形象，并不代表他愿意变丑。
又不是他的错。
这个通知对他来说倒没什么，但对有些人来讲是不大舒服的。
譬如中考后跟死党口嗨吹牛逼，说自己高中要谈百八十场恋爱，并为此精心整理过头发的江寒眠。
“草说好的高中不抓头发呢？怎么把我骗进来杀啊？”
自恋大帅哥江寒眠直接开麦喷了，哪怕他其实只需小修一下。
毕竟，男生颜值更是一半靠脸，一半靠发型。
虽然骚包自恋的江寒眠对自己这张惊为天人的脸嘎嘎有自信，并认为发型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即使是寸头他也觉得他这张伟大的脸能够完美把持住，但这不影响他因此难受。
精心策划好的事被迫撤销，这任谁都不爽。
江寒眠面色痛苦，顺便还偷瞄了眼乌祁。
江寒眠：哥们为高中准备的发型，每一毫米都是精心设计的，修一点都是要命
乌祁：无所谓反正你最帅（温柔）
小叶同学：……你小子是不是恋爱脑。你不帅吗？不然你也照照镜子看看呢？（亲妈翻白眼）
解释下：
目前的乌祁只是个卑微的暗恋者，在正常情况下，他啥事都没有，再加上性格原因，又跟江寒眠不熟，自然不会主动搭话。暑假那会儿纯纯触发隐藏版本。
没事哒没事哒宝宝，江寒眠会自己凑上来的[比心]
虽然江寒眠确实是沙雕，但开学第一天，该装的还是要装一下，但仅限于他自我想象，实际上装不过三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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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闲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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