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祁垂眸，静静地看着第一页的诗，周围十分嘈杂，倒显得他更为平和，也更为孤寂，以致格格不入。
他感受到了来自身边人的目光，下意识心里一紧。
初中那会儿的糟糕事，使他对别人的目光异常敏感，不论对方带着什么意味，他的第一反应永远是不舒服，如坐针毡。
毕竟那些如同淬了毒的不怀好意的眼神实在是令人难受，像被什么阴冷的动物盯上了一般。
猎物为了自保，只能变得灵敏，在察觉到他人的目光后迅速逃窜，才能最大程度保护自己。
乌祁不愿回忆过去的黑暗，他想无视，可江寒眠实在盯太久了。
“那个，”乌祁实在是忍不住了，抿唇，小声说到，“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尽管音量很小，仍能听出话里的拘谨与不安。
“嗯？啊？”
江寒眠恍然回神，下意识答到：“没啊，干干净净啥都没有。”
“那你……”怎么一直盯着我看？
这句话乌祁没有说完，因为他实在是开不了这个口——后面那句实在是太羞耻了，怎么听怎么普信。
乌祁可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魅力，能让别人盯着自己看，尤其是江寒眠。
但江寒眠听懂了。
几乎是在乌祁止住话的瞬间，江寒眠就反应过来了。
他秒解释：“哦不是，我就是感觉你好像不是很在意剪头发这种傻逼规定……”
呃wait，怎么吐脏字了。。
谁家好人解释时会说脏话啊！
饶是江寒眠也觉得不合适了，一时间尬得连空气都僵住了。他呆滞地愣在那，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先前他只是懒得在意，但这不等于他不知道乌祁可能不大喜欢脏话。
小白莲一看就是那种乖乖学习的三好学生，估计十句话有十一句都不会带一个粗词。
而事实上，乌祁确实是不大喜欢脏词的。
从前他会觉得不舒服，不过现在早就觉得没什么了。
因为再脏再恶心的词他都听过了，所以江寒眠口中的那些，在他看来也不过就是个语气词。
“其实，”乌祁看出了江寒眠的无措，便主动挑起话题，“我挺在意的。”
江寒眠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在讲剪头发的事。
乌祁顿了顿，似是思索了下话题，又说到：“虽然初中的时候也要求剪，但太久没被在这方面严格要求了，是有点不习惯。”
“哎对，要我说，强制规定发型就是纯纯有病！”
这句话声音不小，周围的人都听见了。
他们本就对这个规定不满，只是初来乍到暂时不敢吐槽，除了哀嚎和质问也不敢说其他的，但只要有一个人带头，其他人就能跟着炸开锅。
“就是啊为什么要管我发型啊，是我头发太长会遮住眼睛成杀马特看不见黑板吗？”
“嗐咱们算好的了，我朋友他们学校前两天报道，还强制要求剪头发呢。”
“剪啥样啊，女生蘑菇男生寸头？”
“太睿智了。”
“我听我学姐说，我们以前也要剪的。但是有学生联名写建议信给校长，最后成功取消这个规定了。”
“呜呜女生是爽了，男的怎么办啊……我这脸只能配这个发型啊苍天。”
“得了你，来读书又不是来谈恋爱的。你初中三年都这样过来了，高中一睁一闭也就过去了。”
底下的学生越说越随意了，直接放飞自我。
从吐槽剪头发到吐槽曾经的学校，再到比较其他中学，最后顺理成章地开始交友了。
而台上的班主任也是任他们放飞了会儿，这才敲敲黑板，控制好了纪律。
她将剩下的事吩咐完，又派了人去搬书，剩下的同学就着手开始大扫除了。
走廊里到处都是提水桶拿抹布的学生，一边干活一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没一会儿下课铃响了，高三那边有学生经过，好奇地朝这边张望着。
江寒眠正在教室外擦玻璃，李悠杰就跟在旁边。两人倒是同频，一来二去地就聊熟了，还带了周边几个同学玩起来了。
乌祁也在擦玻璃，只不过他是站在离江寒眠几步远的地方，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干活。他周围也有人，只是没人跟他说话。
其实一开始也有人觉得乌祁长得好看而忍不住搭话，可惜乌祁实在是不太擅长社交，尤其是完全陌生的人，他压根不知道说什么，只会一问一答，挤牙膏似的，对方觉得尴尬聊不下去了也就扭头走了。
乌祁是很想和别人聊天的。
可惜这个班里除了张淼就没有他熟的了，或者说，除了张淼和江寒眠，他连认识的都没有。
虽然说考进这个高中的人，近一半都来自他上的那所初中，可是他初中运气不好，班级实力不行，考上来的没几个。
而且他初中被林文那群人带头孤立欺负，大家为了不惹祸上身，都有意无意地与他保持距离，导致他在班里能说得上话的也没几个。
自己班尚且如此，其他班就更不必说了，他对别班同学连眼熟的都没有。
乌祁眨了眨眼，听着四周嘈杂的聊天声，手里的动作越来越慢，直至停住。
他忽然觉得有些不知所措。
教室内拖地的张淼和新认识的朋友正聊得热火朝天，一旁的江寒眠正眉飞色舞地跟几个人说这说那，方才跟他搭过话的同学也早就加入新的聊天团了。
好像只有他是一个人。
闹哄哄的人群似乎容不下他，四周都是聚堆聊天的同学，却没有一个是他能加入的。
就像有一层透明的膜将他包裹住了。他被困在这个狭小拥挤的空间里，接触不到任何人。
和那三年一样。
乌祁很迷茫，如同第一次出远门的迷路的孩子一样，站在熙熙攘攘的街头，望着周围的车水马龙，瞧着四通八达的马路，却不知道自己该往哪走。
他好像真的交不到朋友。
同学不是没给他聊天的机会，但他好像握不住。
和偷偷藏在心里两年的人成为同桌似乎就已经耗光了他与人交往的所有运气和缘分。
不幸的是，这缘分似乎很浅，运气似乎也很不好，以至于全部耗光了也没能让人多和自己说两句话。
也是，毕竟他那么受欢迎，能和自己说几句话就不错了。
更何况，暑假的时候，他就已经尝到了做梦都不敢想的甜头了。
乌祁抿唇，不断地告诉自己不要贪心，自己已经得到很多了。
想一想，多少人只能苦苦暗恋着一个人，只能远远的看着对方，连句话都说不上。
他现在不仅和喜欢的人坐了同桌，甚至一个月前还被抱过。
那短暂的五分钟，那简单的公主抱，是他得到的为数不多的东西，却足以在那一刻扫去他被唤醒的三年的黑暗，足以冲破笼罩的乌云，照亮这片土地。
那已经是莫大的眷顾了。
又怎么敢要求更多。
可是……
“哈哈哈哈我暑假时跟我朋友出去旅游逛了好几个省……”
“哎那不然今天中午一块儿去体育馆打球啊？”
“蛙趣你也看那本小说！”
“……”
所有欢声笑语尽数传进了他的耳里，纷杂的，热闹的，可他听不清一星半点。
因为没有一个话题是带上他的，没有一个人是想和他说话的。
【小祁，做人要知足常乐，更不能强人所难】
【你要感恩你所拥有的一切，别去贪图不属于你的所有，你已经过得很幸福了】
幼时耳濡目染的话语再次冲进脑海，温柔的声音一遍遍重复着这些小孩子无法理解的深奥的道理。
他没懂，但他记住了。
要知足常乐，不要强人所难。
他和偷偷喜欢的人说过话了，和关系最好的张淼分到一个班了，要知足常乐。
没人想和他说话，没人想和他交朋友，那就不要强人所难。
乌祁用力地抿抿唇，压下情绪，习以为常一般，在闹哄哄的走廊里安静地、专注地擦着玻璃。
.
上午事情结束后大家就都回家了，下午放半天假。
乌祁单肩背着书包，绕过教学楼前的广场，混迹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朝学校旧门那边走去。
这里离教学楼近些，也离他家更近点。
刷卡出门后，他掏出钥匙，正准备去找自己的电瓶车，余光却忽地瞥见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乌祁心里一咯噔，赶忙收回目光，加快脚步，尽量面色如常地朝前走去，借着人群的遮掩，心里默默祈祷着。
不要看见我不要看见我不要看见……
“哟乌祁！”
“……”
乌祁心脏一突，再一次体会到“怕什么来什么”。
他试图当做没听见，想赶紧去找自己的电瓶车，想赶紧回家去。
可是那几个人已经走过来了。
为首之人染着张扬的红发，却又穿着乖学生那种的白色带帽短袖，配黑色短裤和运动球鞋，整个人看着乖戾嚣张，有种桀骜不驯的帅气。
可惜乌祁怎么也不会觉得他帅，他只会觉得他是魔鬼。
骨节分明的大手搭上了乌祁的肩膀，乌祁微不可查的颤抖在这人掌心中极为清晰明显。
“……”
林文似乎静了一瞬。
他瞥了一直低着头的乌祁一眼，感受到他的恐惧和排斥时，忽然觉得很没劲。
但那又怎么样。
没劲就不能玩了吗？
不到十六岁的男生坏心思地笑笑，抓着乌祁就往旁边走。他十分亲昵地勾住了对方的肩膀，伪造出两人关系很好的样子，无视了乌祁的挣扎，避开来来往往的学生，朝自己几个同伴那走去。
“别害怕啊乌祁，”林文笑嘻嘻地说到，“这次我们真的就是想找你玩玩，绝对不欺负你。”
顿了顿，他突然抬手抚了抚乌祁的脸庞，全然不顾对方的抗拒与害怕，一双眼里满是恶劣嘲弄的笑意。
他拉长声音，用一种玩弄又有些暧昧不清的语调，慢吞吞地说：“毕竟你长得这么好看，我们哪忍心对你动粗啊～”
80者我一拳一个哈（严肃指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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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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