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高烧来得快去得也快,药水刚输完,躺在病床上的陶昕玉就睁开了眼睛。
项坤板着脸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陪护,见床上有动静立刻走过来查看:“小玉你醒啦,头还疼不疼?身体哪里难受么?”
陶昕玉摇摇头,视线转了一圈没看到周闯,说话时便带上了哭腔:“我哥哥呢……”
“他在体检,等会儿就过来。”项坤挠挠头:“今天是爸爸反应太慢了,但你也不能在大马路上跳车啊,多危险。万一出点意外,你让爸爸怎么办?”
陶昕玉看着他,眼里亮亮的含着泪花:“我想带哥哥一起去新城生活,可以吗?”
项坤愣住了。
这些天相处下来,陶昕玉愿意回到项家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如果没有今天的意外,等过完年,项坤就会为他在选好学校,办理完手续,再正式地通知周闯。
让陶昕玉产生动摇的最大原因,就是周闯这个哥哥。好在路月婵耐心地跟他沟通过,告诉他到了新城以后虽然平时见不到面,但他们会持续向周闯提供经济帮助,而且放假之后,他们也可以带着他回去看看。
可偶尔的探望,和一直长时间在一起生活到底是不同的。
周闯对陶昕玉来说是“亲人”,对他们而言却完完全全是个外人,就算要感激他这些年照顾陶昕玉,也没道理让他成为自己家的一份子。
更何况周闯无亲无故,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借着跟陶昕玉的关系图谋些什么。
见他一直在犹豫,陶昕玉撑着枕头慢慢爬起来想坐着。项坤连忙给他调整了背后垫着的枕头,脑子里还在想着,要怎么拒绝才能让陶昕玉不生气,却突然被幼子伸手搂住了肩膀。
“……爸爸。”
项坤心头一震,慢慢转过脸看着趴在自己肩头的陶昕玉:“小玉你叫我什么?”
陶昕玉声音轻轻的,带着些嗲气,脸上流淌下两道泪痕,蹙着眉头看起来好可怜:“爸爸,你答应我吧。”
项坤伸手搂住他单薄的身体,顺着脊背轻拍着安抚,闭上眼压忍住泪意,喉头发紧:“好,好,爸爸答应你。”
*
周闯钢筋铁骨,一番检查后,全身上下竟然都只是轻伤,只有左手臂骨折,上了夹板。
他一瘸一拐地走到陶昕玉的病房,不巧的是小猫刚吃完药,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他没有进去打扰,坐在外面的长椅上等着。项坤看到他,便走了出来,和他说了陶昕玉提出的请求,让他好好考虑。
虽然在病房里答应了陶昕玉,但项坤对周闯还是有着强烈的防备心,和他交流时也是高高在上,态度傲慢得令人恼火。
不出项坤所料,周闯几乎没怎么考虑就干脆地做出了决定:“我会去的。”
经历过了今天的事,他就是死也要死在陶昕玉身边。
“好,你看看需要些什么,我们好帮忙准备。”
“什么也不用。”周闯低头看着地面:“只要你们同意让玉儿随时和我见面。”
项坤皱着眉仍有些顾虑:“以他现在的年龄,你们经常见面倒是也没什么。可你毕竟是alpha,跟小玉又没有血缘关系,等他再长大些恐怕就不合适了吧。”
周闯攥紧拳头:“你放心,该有的分寸我心里都有。玉儿是我一手照顾着长大的,我怎么可能会对他有别的心思?”
未来的事谁都不好说。项坤答应陶昕玉在先,这时也只好硬着头皮说:“可以。”
他话音刚落,周闯突然站起来,轻轻地推开了病房的门。原来是陶昕玉醒了。
项坤正好要给路月婵打个电话,便没有进去。
“哥哥。”陶昕玉靠在枕头上,看着周闯,露出一点欣喜的笑容:“我们可以一起去新城了……”
“嗯。”周闯在床边坐下:“你先跟你爸爸回去过年,等哥哥把新家收拾好了就去接你,好吗?”
陶昕玉用力点点头,目光落在他手臂上:“你的手变成木乃伊了。”
周闯把左臂搁在枕边,让他摸了摸。
陶昕玉轻轻地摸了下绷带,就不敢再碰了:“疼不疼?”
周闯其实真不怎么疼,但就是想逗小猫,呲牙咧嘴地说:“疼死了。”
“哼。疼就对了。”陶昕玉在他手心打了一下,生气地说:“让你再和别人打架,得到教训了吧!”
“是是是,小玉猫大人说得对。”周闯握住他的手:“小的再也不敢了。”
陶昕玉不理他了,把他的手指头挨个掰了一遍,才又小声说:“哥哥,你要早点去接我呀。”
周闯看着他,只觉得心里酸软:“好,我一定用最快的速度去接你。”
“你坐飞机来。”陶昕玉说。
周闯握住他的手:“坐火箭,坐宇宙飞船。”
“你把我接到外星球去吗!”陶昕玉被逗笑了。
“外星球上到时候只有我们两个,你怕不怕?”
“不怕!和哥哥呆在一起,去哪里我都不怕。”
*
下午出院后,陶昕玉和项坤先一步去往了新城区。
项家并非大富大贵的豪门,在新城只能说算得上殷实。项坤和路月婵住在城东的一处三层老洋房里,房子也是祖上留下的遗产,而他自己几次创业都屡战屡败,人到中年还在吃老本。
陶昕玉的母亲陶敏儿,是他年轻时的初恋。项坤一时冲动想另立门户,带着陶敏儿私奔,没过半年就过够了苦日子,提出分手。
分开后,陶敏儿才发现自己怀孕了,却怎么都联系不上项坤。她身子骨弱,生下陶昕玉不到半年就走了,几个月大的陶昕玉也被送进了福利院。没过多久,又被经常去福利院做义工的兰阿姨收养,带回了家里,和周闯一起养着。
其实项坤早就知道了陶敏儿离世的消息,也知道她留下了一个孩子。但那时他已经准备和路月婵成婚,不想多生事端,于是假装不知情,只想过好眼前的生活。
然而当时薄情寡义的他却没想到,自己结婚十几年都没能再生育。兜兜转转,如今还是把陶昕玉接回了身边。
项坤开着车,一路上和陶昕玉很少有交流。他渴望着幼子能够再叫他一声“爸爸”,再像今天上午那样,无助地扑到他怀里撒娇,可陶昕玉一直安静地看着车窗外面,似乎只把他当成了司机。
他这才迟钝地回过味来。今天得到的那一次撒娇,只不过是因为陶昕玉有求于他,利用他的心软,好让他答应以后能继续和那个所谓的哥哥一起生活。
项坤感到一阵悲哀,但也知道这都是他自作自受,没什么好埋怨的。如果他没有把陶昕玉丢在福利院不闻不问,这个孩子又怎么会被别人收养,怎么会和一个外人培养出割舍不开的深厚亲情。
路月婵焦急地在家等了一天,直到深夜,才终于看到丈夫的车出现在外面。
陶昕玉打着呵欠下了车,路月婵迫不及待迎上去,摸着他的脸:“怎么样,路上累不累?早上的事我听你爸爸说了,没吓到你吧?”
陶昕玉摇摇头,看着她担心地问:“路阿姨你的身体好些了吗?”
“好多了。”路月婵感动不已,牵着他的手将他带进屋子。
她边走边给陶昕玉介绍每个房间,逛了一圈,就把人领到二楼的卧室:“今天开始这就是属于你自己的房间了,你想怎么装饰都可以。”
陶昕玉抬头环顾着漂亮的新房间,却并没有多少惊喜的反应。路月婵知道他在想什么:“昕玉想哥哥了,是不是?”
陶昕玉小幅度地摇了摇头,不肯承认。路月婵安慰他:“你要快点适应在这里的新生活,等过些天和哥哥见面了,才能让他安心呀。”
她陪着陶昕玉洗漱完就离开了。陶昕玉独自躺在床上,扭头看向对面,墙边是一整套全新的书桌椅。没有了熟悉的帘子,没有了另一边属于哥哥的呼吸声。
他翻了个身,在不安中强迫自己入睡。
*
时间一天天过去,陶昕玉在项家过完了年,也逐渐适应了新的生活,可周闯还是没有如约出现在他面前。
没几天就要开学了。这天上午去办理完入学手续,下午两个大人都出门工作,陶昕玉就呆在洋房外的草坪上,和邻居家养的金毛犬玩飞盘。
他又一次把飞盘扔到远处,看着小狗活泼地飞奔出去。伸了个懒腰的功夫,陶昕玉突然听到金毛犬冲着栅栏外汪汪地叫了起来。
陶昕玉怕吓到过路的人,连忙跟过去阻止。可栅栏外站着的,俨然是消失多日杳无音信的周闯。
他的脸瘦削了些,头发也比之前清爽多了,穿着一身干练的运动装,双目明亮,一眨不眨地隔着护栏和陶昕玉对视。深黑的眼睛几乎盯得小猫发怵,差点又要炸毛了。
对望了好一会儿,陶昕玉没有靠近,反而迟疑着后退了几步,咬了咬嘴唇,垂下眼帘嘀嘀咕咕地问:“你找谁呀?”
周闯伸手握住栅栏,咧嘴笑了笑,笑得比哭还难看:“玉儿,我很想你。”
陶昕玉不理他,牵住狗绳,又俯身捡起飞盘,转身向邻居家的房子走去。
将金毛送回家之后,他才打开大门把周闯放了进来。
“我跟你爸他们打过招呼了。你想出去玩,还是去我那看看?”周闯无措地跟在陶昕玉身后,看着他走到小花园的水池边拧开龙头洗手,就是不跟自己说话。
陶昕玉擦干双手,抬头看向木讷的哥哥,终于说:“衣服上面沾到了很多小狗的毛,我现在要去换一下。你等等我好不好?”
“好。”周闯注意到陶昕玉眼角沾了一点草叶的碎片,用指尖小心地捻掉。这个动作让陶昕玉看见了他手指上贴着的好几条胶布,两手握住他的手腕,拉到眼前认真检查,又发现了更多根本没有处理的细小伤口。
“你的手又不疼了是不是?你答应过我不再打架了。”陶昕玉的声音里带着责怪。
“没有打架。”周闯含糊地解释:“哥哥找了个地方上班。手上这都是做饭的时候不小心弄的,一点事都没有。”
他没有继续上学的打算了。路月婵倒是说过可以帮他在这边联系学校,但他不想浪费时间在自己没有天分的事情上。他需要钱,很多很多钱,多到可以堆成山,让小猫安心地睡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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