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闯追到门外,将陶昕玉拎起来:“别乱跑!”
“我们去找妈妈吧……”陶昕玉在他怀里挣扎着,已经害怕到声音带了哭腔,眼尾泛红,恐惧地望着他:“求你了哥哥,我不想一直等,我们去找她好不好?”
电话被挂断的时候,周闯就决定要去厂里找母亲。但他不准备带着陶昕玉。
就算没有发生不好的事,工厂里的噪音和环境也不是小孩子该接触的。
“玉儿,你听我说,你先在婶婶这里休息一小会儿,我和妈很快就来接你。”周闯轻拍着弟弟的后背试图安抚,但陶昕玉没听完就大声说:“不要!今天上午妈妈也说,很快会回来的……你们都要骗我吗?”
他什么也不懂,什么也做不到,只能无助地揪紧周闯的袖子止不住地抽噎,生怕自己再一次被独自留下。
涌出的泪水沾湿睫羽,又顺着脸颊滑落,砸在周闯手背。
周闯沉默了一下,终于还是决定将他带上,骑车去往工厂。
入夜后的贫民区陷入了浓重的黑暗,然而黑暗中又时不时能听到隐约的尖叫嬉笑声,如同幽灵一般,躲藏在不见光的角落里。
还没到厂门口周闯就停了车,将陶昕玉抱下来。两个人怔怔地看着进出的警车和消防,还是陶昕玉先往前走了几步,周闯才回过神。
不等他们靠近,就有保安过来拦截:“干嘛干嘛,没看到出事了,硬往里闯?!”
“我妈是这里的员工,现在还没回家。”周闯压着不安:“里面出什么事了,有伤亡吗?”
“车间起火,暂时没看到死人。你俩趁早离远点吧,进不去的。还嫌不够乱么!”保安被耽误了下班,烦躁地说完,就摆摆手将他们往外驱赶。
周闯带着陶昕玉站在马路对面,茫然地望着陈旧的工厂。
手臂忽然又被牵动,他被陶昕玉拉着,走向一辆警车。
陶昕玉看着坐在里面的警员,忍住了眼泪,但声音仍然发抖,叫了声:“姐姐。”
警员掐掉手里的烟,探出身体:“小朋友,怎么了吗?”
“我妈妈叫周婧兰,今天来厂里开会,还没有回家。保安叔叔说里面起火了,我想知道她有没有事情。”陶昕玉哽咽得越来越厉害,用手背蹭了蹭眼角:“你可以帮帮我吗?谢谢姐姐。”
警员看看他,又看看一旁的周闯,拉开车门下来,伸手摸了摸陶昕玉的脑袋,匆匆跑进警戒线进入工厂大门,背影逐渐消失在黑暗中。
陶昕玉鼻子发酸,不停地揉着眼睛,不想泪水流得到处都是,怕等会儿妈妈出来之后,看到自己的样子会担心。
周闯拿出纸巾,抬起他的脸轻轻擦拭,无力地安慰:“别怕,不会有事的。”
“嗯。”陶昕玉抓着他的手,抽噎着说:“等一下,我们就可以一起,一起回家吃饭了。”
十几分钟后,警员跑回到他们面前,按着陶昕玉的脑袋气喘吁吁地说:“小朋友,你妈妈已经在附近的医院里了,我现在送你们过去!”
周婧兰还在抢救,医生正焦头烂额地找家属签病危通知书,好不容易等来的却是两个未成年的小孩。
周闯抖着手签了字,回头看到睁大眼睛泪流满脸的陶昕玉,嗓子发紧,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机械性地走到面前搂住他的脑袋。
睁着眼睛熬到凌晨,护士来叫周闯,让他去见主治医生。
陶昕玉又饿又困,刚刚才撑不住靠着他肩膀睡着,一下子又被惊醒。周闯给他买了医院便利店的盒饭,哄他呆在原地别走动,等自己回来。
陶昕玉心慌得想吐,根本没有胃口,木木地吃了两口,就一动不动地坐着,焦虑地等待。
听完母亲的情况,周闯先躲到卫生间洗了把脸,望着天花板深深地吐了几口气,才有勇气回到弟弟身边。
“哥哥。”陶昕玉把盒饭递给他:“我吃饱了。”
周闯看着几乎没动过的饭菜,皱眉拿起勺子:“再吃一点,不能饿肚子,明天你还要去学校。”
陶昕玉转头躲开:“真的吃饱了,你吃吧。”
他两只手藏在身后,嗫嚅着问:“妈妈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呢?”
“……”周闯目光游移:“做完手术再养一养就好了。”
“真的吗?”陶昕玉眼里闪烁着惊喜的光:“哥哥你不要骗我。”
“骗你干嘛。”周闯头埋得更低,食不知味地咀嚼着饭菜。
医生告诉他,周婧兰的烧伤面积接近百分之八十,情况非常严峻,医院之前还没有接收过这种程度的病例,只能尽力抢救。后期如果有条件,最好是能转到中心区的烧伤专科医院进行康复治疗。
作为家属,他现在能做的只有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以及筹备资金。手术,药品,住院治疗,以及未来的植皮和整形费用,全部都要考虑好。
周闯脑子里很乱,慢慢地做着打算,理不出任何头绪。
做完手术周婧兰进了icu,短时间内都见不到面。周闯把陶昕玉带回家,想抓紧时间让他洗漱完再睡几个小时,忽然发现陶昕玉总是将手躲着藏着不给自己看。
他变了脸色,攥着手腕强行将两只手拉到面前,才看见十指的甲床都被咬得鲜血淋漓,指尖布满细小的伤口。
陶昕玉哭着挣扎开,不断往后退缩,直到脊背抵着冰冷的墙壁:“我不疼……哥哥你不要骂我,一点都不疼。”
“陶昕玉。”周闯严厉地命令:“手伸出来。”
陶昕玉哆嗦着,恐惧地摊开双手给他看。
他一个人呆在医院的走廊里,闻着消毒水的味道,怕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不自觉地就开始咬指甲。
周闯托住他的手掌用清水细细冲洗,擦干后又捏着棉签小心地涂药,全程都保持沉默。陶昕玉坐在床边,看着他的头顶,内疚地说:“对不起哥哥。”
“对不起什么?哥知道你只是太害怕了。”周闯丢掉棉签,在他身边坐下:“这段时间我得先顾着医院那边,玉儿可以每天都认真吃饭睡觉,照顾好自己吗?”
陶昕玉含泪点点头。
周闯守着他睡着,回到次卧定了三小时的闹钟,脑子里不停想着接下来要做的事。不知睡了多久他猛然惊醒,惊恐地发现外面已经天光大亮。
——闹钟早就响过了,他竟然没醒。
周闯抹了把脸跑出房间。陶昕玉坐在饭桌前,捧着碗呼呼地吹气。
听到动静,陶昕玉转头看向他:“哥哥,我热了红豆粥,吃饭吧。”
“几点了?”周闯视线乱转,寻找陶昕玉的书包,还想着要赶紧送他去学校。陶昕玉说:“我起床之后,到婶婶家里借手机跟老师请过假了。”
周闯来到桌边拉开椅子:“玉儿,你要按时去上课才行。”
“就请了一天。”陶昕玉跟他对视两秒,长睫微垂,轻声说:“你太累了,我不想叫你起床。”
“玉儿。”周闯捂住脸,声音轻得像在叹息。
吃过饭,周闯出门去找跟周婧兰一起出事故的同事家属交流情况,叮嘱陶昕玉在家安心学习,手指不要再碰水,家务都留着等自己回来再做。
陶昕玉前脚答应,后脚就系上围裙,戴上冬天用的橡胶手套,准备先把碗筷厨具洗一洗。
还没等他碰到水,家门外传来程志阳的声音:“昕玉,昕玉!”
陶昕玉跑过去开门。
程志阳急得满头大汗,围着他转了两圈,确认他完好无损才算放心:“我听班主任说你家里出事了所以没去上课,吓死我了!你怎么在洗碗啊!”
他一进门就说个不停,陶昕玉好不容易才等到他闭嘴:“对啊,我忙着呢。”
“这么热还戴着手套,你会过敏的。”程志阳看着他的手。
“手指受伤了不能碰水。”陶昕玉烦躁地解释完就想赶他走:“你来干嘛呢?”
“当然是来看你,我以为你生病了,还给你带了补品。”程志阳让司机把路上买的几盒营养品拎进来,又将袖子一撸:“手受伤就别洗了,我来帮你!”
“谢谢你。”陶昕玉有点感动,又有点无奈:“不过你在家洗过碗吗?”
程志阳张张嘴,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挂断后得意地对陶昕玉说:“我不会洗,但是我请了个家政。”
陶昕玉没事做了,摘下手套想给他倒水喝。程志阳又冲过来:“你坐着别动,我自己来。”
他喝了点水,凑到陶昕玉身边仔细打量受伤的手指:“都伤成这样了,等我给你找点药抹一抹,能好得快。还有啊,昕玉,这段时间的作业我帮你写吧,反正你成绩好,老师也不会说什么。遇到不会的题你正好也教教我。”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陶昕玉看着他:“我老是跟你发脾气。”
“……就是想一直跟你当同桌啊!”程志阳被他认真地看着,不自在地摸摸头发又抓抓脸:“呵呵……其实我觉得你的小脾气还挺可爱的。”
陶昕玉慢慢地眨着眼睛,望着他安静了很久,脑袋忽然靠近了点,声音轻轻:“程志阳你怎么脸红了呀。”
在他说话之前,还只是心跳有点乱的小男生,在听到他格外柔和的声音之后,整张脸瞬间就爆红成了一颗番茄。
聊了会儿天,等家政做完卫生,程志阳晕乎乎,轻飘飘地跟陶昕玉道别离开。
周闯拎着菜回到家,一开门,就看到整间屋子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桌上还摆着一堆补品。
“小玉猫……?”周闯困惑地寻找着弟弟,听到声音的陶昕玉抱着小猪存钱罐从房间里跑出来:“哥哥,上午程志阳来看我了。”
周闯明白过来:“屋子是他让人收拾的吗?”
“对。”陶昕玉说:“程志阳还告诉我,做手术要花很多很多钱的。所以……”
他放下手里的存钱罐,从客厅柜子里拿出一把修东西用的小铁锤,眼神坚定,毫不犹豫地将小猪砸开。
硬币和纸钞哗啦啦地淌了出来,在木桌上堆成一小座山。
周闯想拦都没拦住,看着弟弟放下铁锤,然后紧张地望向自己:“这些钱全部拿去给妈妈做手术的话,够不够?”
“笨猫。”周闯俯身搂住他:“钱的事我会想办法,厂里也会负责。哪里用得到你的小猪。”
“那就用来给妈妈买好吃的,让她快一点好起来。”陶昕玉说:“本来就是给最最要紧的时候准备的。嗯……哥哥你不要担心,还有我呢。”
玉儿才是家里小小的主心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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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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