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陶昕玉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睡着的。早晨被老师敲门叫醒,他爬起来穿衣服,跟对床的室友打招呼,说话时发现嗓子里沙沙的,呼吸也有点闷。
洗漱完喝了点热水,陶昕玉感觉好多了,就照常去外面的空地排队,等着老师安排今天的活动。
上午参观营地附近的一条小溪,玩了会儿水,中午营地的工作人员组织学生们在溪边野炊,大家手忙脚乱地准备着食材,都是又累又开心。
陶昕玉出了身汗,饭后回营地的路上就开始感觉头昏,到寝室里他又喝了些热水,躺在床上慢慢睡着了。
等到下午活动开始的时候,两个室友轮流叫陶昕玉起床都没叫醒,吓得赶紧跑去找老师,这才知道他在发高烧。
接到电话的时候周闯上完体育课正要回教室,听对面三言两语说清楚情况,立刻去跟班主任请了假,准备把陶昕玉接回来。
营地路远,偏偏位置偏僻还不好叫车。周闯一边等,一边焦头烂额地想办法,慌张中不小心点开收件箱,又看到了路月婵之前发来的那条短信。
*
得知陶昕玉生病了,路月婵也是万分焦急。跟项坤商量后,她找了个住在周闯学校附近的熟人,让对方带着周闯,先去把陶昕玉接回来,同时她和项坤也会以最快的速度往这边赶。
几个小时后,陶昕玉顺利地在区中心医院里打上了点滴。他无精打采地靠在周闯身上,半睡半醒,眉头一直微蹙着。
项坤被路月婵使唤去买水了,她则拿着病历单坐在兄弟俩对面的椅子上,认真地看着检查结果。
“谢谢你。”周闯忽然开口。
路月婵抬头看看他:“这本来就是我和昕玉他父亲分内的事。应该谢谢你愿意让我们帮这个忙。”
输液室人声嘈杂,他们又陷入了沉默。
尽管周闯不愿意陶昕玉和这两个人发生更多的关联,但不得不承认,今天如果没有他们的帮忙,仅凭他自己,要处理像这样的意外会麻烦、狼狈许多。
他还没有足够的抵御风险的能力。而且长远来看,陶昕玉如果一直留在他身边,留在这个贫困的区域生活,整个人生道路都会更加坎坷。这样糟糕的环境,能够提供的资源太少了。
现在,一个让小猫离开这里的机会就摆在眼前。
周闯内心的想法不由自主地发生着动摇。
打完点滴,项坤开车载陶昕玉和周闯回家。下午他跑去商场买了一大堆营养品,怕被陶昕玉拒绝,下车就赶忙把东西都搬进院子里。
临走前项坤又反复确认明天去医院的时间,坚持要过来接送,最后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陶昕玉围着毯子蜷缩在沙发一角,愣愣地望着茶几上堆放的礼盒。
他嗓子疼得厉害,没法开口说话,跟人对话时只能用点头摇头来表达意思。周闯烧了点热水,在陶昕玉身边坐下:“饿不饿?”
摇头。
“要不要去床上躺着,我抱你。”
摇头。
周闯给陶昕玉又测了遍体温,还在烧着。
他兑了杯温水让陶昕玉吃过药,犹豫片刻,试探着开口说:“这次幸好有人帮忙。”
小猫仿佛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湿漉漉的眼睛安静看着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周闯目光放空,手里折叠着从药盒里掉出来的一张说明书,慢慢地说:“玉儿,我在想……他们是真的很关心你。”
也是真的,比我更能照顾好你。
他说完不等陶昕玉回应,自己先觉得很烦躁,胸腔里闷闷的,止住话头:“先不说这些了。我去把粥煮上,等你饿了刚好可以吃。”
“你不要我了吗?”陶昕玉用沙哑的声音轻声问。
周闯愣住,再去看陶昕玉时,那双漂亮的杏眼已经盈满了泪。
陶昕玉睁大眼睛痛苦地盯着他,一边说,泪珠一边慢慢地从脸颊滑落下去:“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你讨厌我,觉得我烦,都等不及有人把我带走,以后再也不用管了。”
“玉儿!我从来没这么想过!”周闯想给他擦眼泪,却被躲开了。
“可你说过家人不可以分开……你骗我。你骗我!”
陶昕玉泪流满面,像只被激怒的小狮子,嘶哑地尖叫了一声,接着跳下沙发跑进了家里空置着的那间主卧,从里面反锁上门。他抱着膝盖蜷缩在门后,泪眼朦胧地望着床头柜上立着的一张全家福。
里面是微笑着的兰阿姨,他,还有周闯。彼时彼刻一切都是圆满的,他被爱与幸福围绕,从不担心明天是否会有阴雨。
其实他明白周闯在想什么,他知道那是更好的选择。可他幼小的心还无法承载这样沉重的理性。曾经真切感受过的幸福原来只是一场转瞬即逝的梦,他还没有完全清醒,就必须得不停往前走了。
一定要分开吗……
如果是为了他,也为了哥哥好的话。
陶昕玉闭着眼睛浑身发抖,不知是因为生病还是受情绪影响,他忽冷忽热,眼前的一切都在扭曲变幻,像张牙舞爪的怪物般向他扑来。
“玉儿。”周闯敲了敲门:“先出来好不好?你还在生病,有什么事也要等病好了再说。”
窗外的天空转向了黄昏时的橘色,夕阳斜照进室内,勾勒出一个瘦小的轮廓。陶昕玉噙着泪,痴痴地望着地板上映出的落日余晖,固执地一言不发。
“难道你要一直躲在里面?”周闯有些焦躁:“听话,再不出来我只能把锁撬开了。”
门后传来细微的响声。他怔怔地后退,看着房门打开,小猫垂着脑袋走了出来。
周闯俯身擦拭陶昕玉脸上的泪痕,后者没有再躲避,带着鼻音说:“我饿了。”
“我去煮粥。”周闯向他道歉:“对不起,是哥哥说错话了。”
陶昕玉抬起头,眼角红红的,只安静看着他,眼神里满是忧郁。
周闯忽然有些慌,捧着他的脸:“怎么不理我?”
“头疼。”陶昕玉扑到他怀里,双手搂在他的肩上,声音细弱:“头好疼,嗓子也疼。哥哥我想睡觉。”
周闯把他抱起来放在沙发上:“好好……难受就先不要说话了,玉儿乖,吃完饭再睡。”
*
次日清早陶昕玉就好了很多,但还是要去医院输液并且复诊。
周闯本打算继续陪护,带着陶昕玉刚走出院门,项坤已经迎上来:“昕玉,吃过饭了没有?我带你先去吃点东西,不然打针的时候难受。”
“已经吃过了。”周闯说。
陶昕玉看看项坤,忽然松开和他牵着的手:“哥哥你去学校吧。”
周闯心里一空:“我都请完假了,还去学校干嘛?”
“可是也用不着好几个人都陪着我呀。”陶昕玉推他:“快去快去。你要认真上课哦!”
他态度坚决,周闯不得不答应:“那中午我去医院接你。”
陶昕玉嗯了声,就坐上项坤的车先走了。
周闯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骑上车向医院的方向驶去。
他躲在输液室的窗口外面,看到路月婵和项坤一左一右坐在陶昕玉身边,陪着他打针。
小猫不敢看针头,之前输液都是周闯在旁边哄着,让他闭着眼睛把脑袋扭到另一边去,等护士把针扎进去了,再睁开眼。
现在这样做的人变成了路月婵。她捂住陶昕玉的眼睛,说:“不怕不怕,一点都不疼。”
针头刺进皮肤的瞬间,陶昕玉瑟缩着朝她怀里躲。路月婵笑着不停地夸奖:“昕玉好坚强啊,真勇敢。真棒!”
周闯远远望着。那画面很融洽很幸福,可他心里就是非常不舒服。看到陶昕玉对路月婵,对项坤笑了一下,他都心慌得要命。
多么矛盾。他既希望小猫能借着这个机会去到更好的地方生活,又害怕小猫融入了新家庭之后会忘掉他。
身体冰冷得像回到了下着大雨的那一天。他整夜没睡着,清早睡了片刻突然惊醒,睁开眼睛就发现陶昕玉不见了。
他到处找,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没找到。他以为小猫是饿了,出去找吃的,他责怪自己太粗心忘记准备食物,站在空荡荡的厨房里扇了自己几个耳光,又跑出去到街上找。下着雨的街道空无一人,到处雾蒙蒙的,他几乎是要呕血了,才遇到个邻居说好像看到陶昕玉背着书包在等公交车。
他这才想起前面几天晚上,小猫睡觉之前总是爬到他身边,搂着他的脖子安静地掉眼泪,但是他只要哄一下又会乖乖去睡觉。他以为小猫是太想兰阿姨了,他没想到那是在和他告别,是要离开他。
找去福利院的时候他已经没有办法,要是发现小猫不在那里,他真的会死。幸好是在路上找到了。
抱了一把很大的格子伞,小小地蜷缩在里面,背着书包在路边慢慢地走,雾气中若隐若现,像是他的幻觉。
但他叫了声“玉儿”,小猫就停下来,回过头看着他。雨水啪嗒啪嗒地顺着伞沿滴落。
那个时候明明决定再也不能分开了。
然而几年过去他还是一个废物,要借着别人的帮助才能把玉儿照顾好。
熬到放学时间,周闯神色如常地出现在输液室。
路月婵心情颇好地提议:“不如我们一块儿出去吃点吧!你上课本来就累,回去了还要给昕玉做饭。”
周闯冷淡地说:“习惯了,不觉得累。”
他抱起陶昕玉,连道别的时间都没给就着急地把人带走了,生怕怀里的宝贝被谁抢了似的。
路月婵吃了个冷脸,只能眼看着他离开。
*
陶昕玉一路被周闯抱着,从出租车下车后他挣扎了几下,小声说:“我自己可以走。”
“你生病了。”周闯很固执:“走路太累,你现在要多休息。”
“那好吧。”陶昕玉揪住他的衣服,安静了一会儿,说:“哥哥,明天打完针路阿姨要带我去买新衣服,晚上再送我回家。所以你不用去医院接我了。”
周闯说:“好,我知道了。”
“哥哥。”陶昕玉又叫了声。
周闯低头看着他。陶昕玉抿了抿唇角,慢吞吞地,很认真地说:“谢谢你呀。”
他没有掉眼泪,而是对周闯笑了一下。
这只小咪外软内韧,竟是一颗草莓味的巧克力橡皮糖豆!我嚼我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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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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