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结束，顶层甲板上还有酒水party，在十一点多的时候将会进行烟花秀。这会宴席散了，一半人往房间去，一半人往顶层去，许优靠在宴会厅外的墙壁上，她有些疲惫。船舱里没有风，空气却阴冷着。
人们经过她身边，工作人员清理现场，宴会厅的灯光不多时就灭掉了。许优在这里站了许久，工作人员在这边出入多次。宴会厅里一身蓝色礼服缓缓走出，这里已经没什么人了，因此角落里的许优尤为显眼。
“许优，你怎么在这？”穿蓝色礼服的不是旁人，是面面。
许优抬头，见到面面面带倦色，她甚少以这样的面貌出现在大众视角，她和她的上司一般，平时见到总是很有精神气。许优想，新的总监就任，有人欢喜有人忧。
“我在这里站会儿。”
面面走到她身边，她问：“要一起去喝一杯吗？”
“我不是很想去。”许优确实不想去，她也不想太早回到房间里去休息。就在这无人的角落待一会儿。
面面说声好吧转身准备离去，在离许优三米以外的位置又停下来，折返回许优身边，许优仍看着身前的地板，直到面面说：“在这儿说说话吧。”
许优没吭声，面面沉了一口气，她左右四顾，周围无人，才放心开口：“何总监要走实在是太突然了。”
黑暗的角落里，两人说话也只在两个人可听见的范围内交流着。许优听闻，眉毛轻挑，她问：“她甚至没和你说吗？”许优问完，面面就摇了摇头。
“嗯。何总监要离职这件事，估计只有上面的人知道。”何总监两个月没来公司，平时就只交接工作，此外关于她本人自己的消息，不止她，整个部门也没有人知道这件事。在这暗色中，面面苦笑一声：“没想到这么多年共事，她要走居然还是什么也没透露。”
听得面面这番话，许优还是很有共鸣的，她淡淡地说：“她一直就是这种人。”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成为她的牵绊。
“你和何总监很熟吗？”面面听许优说这句话不免让人觉得许优早知道何总监是怎么样的为人。
许优思考一瞬，还是说没有。
“那还是不要这样说比较好。不能因为一件事就给何总监下了定义。”面面内心始终还是很相信何总监，这在许优看来，更像是她无法理解的崇拜。
“听你的语气，不是正为她只字未提而难过吗？”
面面摇了摇头，黑暗里看不清她的动作，但能听到她的头发擦过脖子发出的声音。她开口说：“我只是因为她的离开而感到难过，但我总觉得何总监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不明白。她都要离开，为什么要替她找一个什么‘苦衷’来掩饰她就是这种人呢？”许优这句话讲得略有些激动。
面面并没有因为许优的情绪起伏而起伏，她仍在思考：何总监受伤，空降的汪总，赛斯聘请。她试着联想起过去发生的每一件事，平日里的高层会议，高层对何总监的态度。
她在黑暗中凝视许优。如果事情仔细盘查，要追溯到他们一起去骑马的那天。如果没有许优让何总监的马跑出，何总监就不会落马，那么许优，会是谁的人？上面的人？不对，他们怎么知道何总监会带着许优去骑马。也许这件事本身就不关许优的事情，那只有一种可能，这件事情，是何总监自己推进的。可她为什么会选择这种方法，即使镜光的高层再有意见，这么多年她也挨过来了。她试图找出何总监突然离职的理由，最终的结果告诉她和骑马那件事没关系，那就是个意外。可何总监那天确实很奇怪。
就算环境再暗，许优也感觉到了那道一直凝视着自己的目光。她出声询问：“怎么了？”
面面停止了思考，眉间微微皱起：“我想她一定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要做的事情。”在等待许久之后的许优只得到了这个回答，她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
许优说：“你为什么那么相信她呢？因为她平时对你很好吗？”
面面说：“不止这些。”
“比如？”
“她很喜欢镜光。喜欢镜光的品宣，文化底蕴。我能感受到，她和很多人不一样。我只是为了在这里谋生，她是真的想要把镜光做大，她在这里成就镜光，也成就自己。”
“也许赛斯给出的待遇更好呢？”
“那对她来说，根本不重要。”面面说：“也许这话对于现在的你来说听起来很可笑。但我仍想说，她有她的梦想与坚持。”是被当下社会无法理解无法认同的一种类似于白日梦的“梦想”。
“她进镜光的时候，经济寒潮，工资被压到地板上。她还是把简历投进了镜光。她一进来就对高层说‘让她当设计总监’。当然这是有条件的，一年内把公司ARR净增300万或毛利率抬升8个点，任一指标达成就任命她为设计部总监同时享有股份分红；未达成，自动降回执行层，薪资回撤20%。”许优心里像是有根羽毛痒痒，她问，然后呢？
面面说：“我是在她后一年进来镜光的。那个时候想着现在这个环境有份工作不错啦。认识她，知道她这件事的时候，我还嘲笑怎么会有这种人。哦对了，那个时候她已经在设计岗上领着比同岗位低20%的薪资半年多了。”
许优正想着，做不到为什么还夸下海口呢。又听面面说：“我想也许她知道自己做不成，最后就只能狼狈退场吧。结果，在第三年的时候，她居然真的做到了。谁知道呢，过去我觉得好笑的人有一天居然成了自己的上司。可是，我心甘情愿。跟在她这样的人身边，似乎总有动力向着梦想出发，向着明天迈出步伐。”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谈话于此，面面反倒轻松许多。她对着一侧的许优说：“我准备回去休息了。晚安。”她的步伐轻盈，早就没了刚刚出来的沉闷。
许优看着面面的背影，她手下带出来的人，确实像她。
许优走出黑暗的宴会厅，她向着最顶部走去。这个时候，她还并不能像面面那样疏导自己。她得找点酒精。顶层甲板上的音乐和人声在她还没到时就已经传出，到了的时候就看到甲板上不少的人。大家或围在乐队边唱歌，或随着伴奏起舞，或坐在椅子边饮酒谈话，她从服务员的托盘里取过一支香槟。靠在围栏上，此时已经十点半，不妨在这里等等烟火。
她看到不远处的赖嘉俊一个人坐着，本想过去那边聊聊，发现有人走近赖嘉俊了，那人将手撑在赖嘉俊的肩膀上，赖嘉俊抬头看他，两个人的动作在许优的视角看来是很暧昧了。她转过头笑笑。
“这位女士，你一个人吗？”一个人无声息地靠近了她，她站在许优的左侧方，手上举着一杯香槟。海风吹动了些发丝在她脸上晃荡着，她原本梳得整齐庄重的头发，此刻无端风情。
“嗯。”她看着何见明，好奇她的举动。
“愿意和我跳一支舞吗？”她伸出手来。
许优想也没想，把手放在她的手上。二人携手至舞池，周边的人都饮了酒，微醺的人在舞池里跳着不知对不对的舞步，许优就是其中一个。
“你根本不会跳舞。”何见明说。
许优笑了：“你也没有问我会不会。”
眼前的她红唇微扬，眉眼之间是欢喜，她揽着许优的腰说：“我教你。跟紧了。”
她鞋跟轻点划出一道优美弧线，裙摆甩出浪花来；提琴滑音骤急，许优忽然收臂，让她险些撞到许优的胸口，她忍不住出声询问：“你不是说你不会吗？”
“我看旁边的人都这样跳。”
“你不专心。”
伴奏跟进，许优抓过她的手臂，她在许优的怀里打着圈，如暗夜中一朵绽放的紫色花朵，许优将她收回怀中，她耳上的羽毛耳饰擦过许优的脸颊，扫得许优发痒。她注视着何见明的脸颊，她一定知道她的羽毛耳饰令自己难耐，她笑得实在烂漫无法忽视。
天边炸出碎金，碎金由中心迸射四溅，顺着地心引力一跃而下，而后消失在茫茫海面之上，不过很快，又会有新的碎金出现。
周边人的舞步停了，大家不约而同地向上望去。一个个烟花飞上天空，直到把人影都褪成背景。她靠在许优的怀抱里，听清了彼此的心跳声。
许优解下外套，披在她的肩膀上。在烟花炸开声音与鼎沸人声中，何见明看着许优的嘴巴一张一合，她看清了她的口型：我们还有以后吗 ？
盯着很久没说话的何见明，许优以为周边声音太大她没听清，犹豫着是否还要再问一次时，她听见：
“All gone with the wind all belong to yesterday,all harships of all previous classics leaving is oriented toward the future”
注明：文章中有两处台词源于《飘》，①“明天又是新的一天”；②文章结尾的英文不是原著，是中文读者对原著精神的意译加再创作，又被二次回译成英文后的结果。但是我还是挺喜欢，就在这里使用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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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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