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优站在部门前的走廊，隔着中间的水帘，她望向八楼的位置。那里是设计部，最近年末工作少，大家都很准时地下班，是以现在人非常多。
许优站在门口有一会儿了，直到设计部的灯关上。以前设计部是整栋楼最晚熄灯的部门，她没有看到何见明。以后穿过水帘都见不到那个人的身影。
不知道她现在做什么。
“你有空吗？”身后是赖嘉俊的声音。
许优转过来，她看着赖嘉俊，回答：“有。”
“我们还是老喽。不像人家下班还有约会。”老李经过一边，用楼道里都能听见的声音故意说。许优冷冷看着，赖嘉俊还是一贯的谦逊，对他们说：“我只是找许优有事。”
赵哥白了一眼，默默走开。老李又对老汪说：“约会就约会呗，还有事。呵哈哈……”他还没笑够就被人撞了一趔趄。
“借过。”一声随意的借过，江怡然甚至不等他们让出路来，就撞着老李穿了过去。老李反应过来捂着自己的肩头说：“拽什么拽。”江怡然走得很快，这句话只有在场五个人听见了。
“老李你也少说两句。”老赵对老李说完往前走了，老汪跟随其后，老李不满地摇了摇头。走廊就只剩下许优和赖嘉俊。
“怎么了？”许优出声询问。
赖嘉俊沉默一会儿，走廊里只有水不断落下的声音，随后赖嘉俊说：“你想吃什么？找个吃饭的地方说吧。我请客。”
两人找了一家清淡的炒菜馆子。这地方是赖嘉俊找的，许优进来时瞄了一眼经过的其他客人桌上的菜，看了一眼确实都清汤寡水的。蛮符合赖嘉俊给她的印象。
二人落座，随意地点了两三道菜，面对面的，许优等待赖嘉俊开口。
赖嘉俊微微摇了摇头说：“我真没想到有一天我会单独约你出来吃饭。”
许优轻轻耸了耸肩膀说：“我也没想到。”
“我……实在是不知道该和谁说这件事了。”赖嘉俊往自己的碗筷里倒水，在烫了一遍餐具之后，倒进了一边的不锈钢盆中。他把水壶朝向许优，许优没有这习惯，但还是让赖嘉俊倒了，也烫了一下自己的餐具。
许优心里好奇赖嘉俊为什么不向他的朋友倾诉，就听见赖嘉俊说：“其实我一直都没什么朋友。唯一一个朋友他在国外留学，和他讲国内职场这些事其实他也不懂。”
“你为什么不和江怡然说？”赖嘉俊本犹豫着要不要说起江怡然，许优这么一问他不得不说了。他面露难色，最终还是开口：“那天争执之后，我就和他吵架了。”
服务员上了一道小青菜，赖嘉俊示意她先吃，自己开始回忆起那天：
“你能不能不要多管我的事情？”赖嘉俊拉着江怡然走在公园里，两个人都憋了一路。
江怡然听到赖嘉俊朝自己怒吼，不怒反笑：“对。就这个态度。你对着老李他们也应该这样。”
赖嘉俊却以为江怡然在嘲笑自己不敢对老李他们这样，只敢在江怡然面前发火。他收敛了怒意，但仍是不客气道：“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会解决。不需要你这么做。你这样做，要是传出去了，你说让许哥怎么办？”
“传出去又怎么了？”江怡然说。
赖嘉俊盯着江怡然许久，说：“你从前不是聪明得很吗？传出去怎么了？许哥本来就和那个人不对付，你猜那个人会不会拿住这件事做把柄？说许哥管理无方？”
“那你这样的状态，有为许哥考虑过吗？”江怡然一只手抓住赖嘉俊的肩膀，赖嘉俊一下被按在树上不能动弹，江怡然又继续说：“事情因谁而起，你自己心里有数。”赖嘉俊看着他眉头微微皱起，他心里确实明白，这件事会演变成这样，都是因为自己而起。他目光沮丧，垂眼看着地面。
江怡然松开了他的肩膀说：“赖嘉俊，你准备去结婚了吗？”
赖嘉俊心中一紧，他抬头看向江怡然，只听他说：“你妈发的消息，我看到了。那女孩很不错，如果你是这样想的话，趁早回家去吧。”江怡然离开了赖嘉俊的身前，再也没管身后的人。
许优听完赖嘉俊说的。只是看着他，赖嘉俊回过神来，问：“你也觉得他说的没错吧？”
“嗯。”
“我自己也觉得。”赖嘉俊苦笑一声。许优并不动容，只是说：“赖嘉俊。你很清楚你的性取向，不然也不会在相亲那会儿向女方坦诚。你既然清楚，你又何苦一个不知情的女孩因为你工作上的失意赔上她的一辈子呢？”许优并不是单纯在安慰赖嘉俊，而是发自内心的不耻他的行径。
“但我没有时间了。”赖嘉俊说。
许优忍不住看着赖嘉俊思考起他这个人来，严明的家教教给了他一切符合道德标准的美好品质：诚实、守信、向上；也让他变成一个压抑、守矩的人。她对赖嘉俊说：“你爸妈说多长时间你就认死了规矩吗？”
赖嘉俊不明所以地看着她。许优说：“你又不是完全没有晋升的可能。”
“你说得对。不过，我并不想那么做。”
“什么不想做？”
“我们的晋升是有规划的。我这个组长再升就只能是主管，但主管只能有一个。”
“那怎么了？”许优说，“这两件事冲突吗？”
赖嘉俊面色忽而凝重起来，他环顾四周，对许优说：“我说一件事。这件事请帮我保密。”
许优点点头。
“洪海翔，他私下找过我。”
许优放下筷子，也往四周扫了眼，她没想到洪海翔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她问：“他找你做什么？”
“那天过去之后第二天，洪海翔约我去了酒馆……”
酒馆这时人不多，赖嘉俊进门，就有人带着他走到了角落的一处沙发边。沙发的窗口外边是长济的城市天际线，夜晚看起来灯火辉煌，这个位置观赏性极强，沙发上一人坐着点着雪茄，烟雾升空。
“cohiba。”赖嘉俊看着雪茄道出。
洪海翔伸出左手示意赖嘉俊坐在他对面，又把雪茄往水晶烟灰缸上轻轻一点，灰白的烟头塌下一截，露出那截印有52数字的雪茄标。
“眼力不错嘛。”他又吸上一口，闭上眼睛感受，道：“古巴人做雪茄，只把最好的五片留给behike。”他手上夹着雪茄，双手腾空。
“它们天生站得高，吸收了最多的阳光。”他吐出一口烟，香味浓厚，直直扑向赖嘉俊。
“至于剩下的叶子，就只能做普通茄芯，在流水线里被机器卷成大众货。”他开口笑道。
赖嘉俊坐在他对面，冷静询问：“洪总监约我是有什么要事吗？”
他吐出长长一口烟，收了笑容，说：“人呢，跟叶子一个道理。站得高才能沾到光。小赖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我在说什么吧？”
“他要你反咬老许？”许优问。
赖嘉俊点了点头。
“他开的条件，是让老许走人，你当上主管？”许优推测道。
“是。”赖嘉俊面露惭愧。
许优想，洪海翔居然找的赖嘉俊，他可是老许带出来的人。
赖嘉俊似乎是看出许优的疑问，说：“他许诺说，老许没能给的，他可以。他后台很硬，想要提拔一个人轻而易举。可以直接跳过年终评选。而且，我们部门，似乎有内鬼。”许是没有得到确凿证据，赖嘉俊又说：“当然，也有可能是某个人不小心把部门的事情传了出去。”
“他知道最近前端的事情？”
“嗯。”赖嘉俊一声嗯，许优在脑海里闪过一圈前端部门的人。
许优问：“那他与你交易的条件是什么？”
赖嘉俊说：“他让我把前端组件库的完整技术文档和历史坑位表拷给他，后面的事情要我按照他的命令执行。”菜上齐了，两个人谁也没有动。
也许是这消息过于重磅，说完之后许优没说话，赖嘉俊看着桌上的菜，招呼起许优吃饭：“先吃饭吧。天冷凉得快。”许优没有动筷子，而是问：“那你同意了吗？”
洪海翔开出的条件对于赖嘉俊来说实在太有诱惑力。跳过年终评选，完美解决了赖嘉俊眼下的难题。
“没有。我说，让我考虑下。”许优对赖嘉俊的回答并不意外。赖嘉俊说完本来吃着碗里的饭，又突然放下筷子：“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很对不起许哥？”
许优看着他说：“嗯。”
赖嘉俊沉默地坐着，那声嗯，如一把刀子凌迟着他。他几乎就默认自己就是这样一个人，在面对洪海翔开出的条件时，居然完全不能拒绝。
“你太实诚了。完全不像许哥带出来的人。”许优出声，他听着微微一怔，很是疑惑。
“你下次再私下约他一次。”许优坐在他对面，望着桌上的某一角，显然是在思考，半会儿，她抬起头对视赖嘉俊，说：“说你考虑好了。愿意替他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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