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上班怎么上得不舍得回来了?”张肯睡眼惺忪地抓着曹弋站在杨清至家门口。
哪怕王柏再三保证他们两个人就能把曹弋带去给杨清至道歉,张肯也总觉得曹弋会半路逃跑。为了防止大街上你追我赶,张肯非要摇人。
结果摇来个他们的朋友,排骨身材、颧骨突出两颊凹陷,留着撇小胡子,长得跟僵尸似的,张肯叫他猴哥。
王柏只能看着两人像扣押罪犯似的一路把曹弋押送过去,三个人叽叽喳喳吵了一路。
久等不见杨清至,王柏打好的腹稿已经乱成一团。
晚上九点,就算加班也该回来了,没道理还跑夜单,这么热的天楼道里闷热难耐,他们几个在门口等得快融化了。尤其是张肯,被热得迷迷瞪瞪,昏昏欲睡。
“张肯你催了没?”猴哥觉得不对:“杨清至不会到凌晨才回来吧。”
“催了,他估计忙着。”张肯终于放开控制曹弋的那只手。
曹弋默不作声地甩了甩胳膊,摸着脑袋默默提议:“去底下吧,底下凉快。”
没人出声。
地上的塑料袋里是烧烤和水果,有一个整瓜,还有半个的,那半个是送的,瘦猴说去掰来吃。
“柏儿,来吃瓜。”他蹲下身刚徒手掰了一大块,就闻到股味道,大惊说:“这瓜都热馊了。”
刚买的新鲜瓜放在地上竟然有味了,张肯啃了口,确实有股味,他觉得老板给的就不新鲜,瘦猴不信。
闷热的楼道和周围嘈杂的环境让王柏烦躁,他对着手机敲打,眼睁睁看见手机弹出一条提示。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杨清至也把他拉黑了。
王柏维持不住表情,也再无法忍受闷热,他低头一把提了装馊瓜的袋子:“太热了,都下去吧,张肯你给杨清至打电话叫试试?”
“好。”张肯努力睁大眼打开手机。
几人到了楼底下,王柏走到远处,把瓜扔进垃圾桶,回来看见张肯还没打通电话,他都怀疑杨清至是不是把张肯也给拉黑了,但设想没成立。
张肯急着冲电话那头问:“你在哪呢,赶紧回来。”
面对催促,杨清至显得气若游思,好像一切都跟他不相干了,“干什么?”
“我们找到曹弋了,我才知道被你骗了。”张肯解释:“所以我跟猴哥看着他打了借条,送到你家门口了,冤有头债有主,你快回来处理这家伙。”
“我回老家了。”
“回老家?!”
手机开着免提,站在张肯旁边的王柏自然听得见,刚才电话那头的五个字让他的心狠狠提了起来,脸上也蒙了层黑线。
追着他赶的杨清至竟然一声不吭就回了老家。
王柏和张肯对视一眼,一时面面相觑,“你是去找王柏吗?”
“不是。”杨清至果断否认。
他清了清沙哑的嗓子,解释:“王柏最近掉进钱眼里了,他去找个工作都不会搁老家呆着,我根本不想跟他玩捉迷藏的游戏,他就是个见钱眼开投机取巧的捞仔,还以为自己多重要,看透他了。又不是专门去找他的,费那劲。”
王柏的嗓子被块从山顶滚下来的大石头狠狠堵住,这么热的天,他身上居然刷得一下凉透了。
杨清至居然跟朋友吐露心声地说了他一箩筐子坏话。
原来这就是杨清至的真面目。王柏一边寒心,一边恶心。
张肯没搭腔,倒没忘记目的:“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还没定下来。”杨清至明显是累了,带着烟雾在呼吸:“借条以后就放你那儿吧。”
“这样。”张肯看着王柏,对着电话那头假装提议:“如果我看见王柏就把借条给他行不行?”
杨清至用失望透顶的语气说:“王柏不喜欢管我的事,别指望他,实话说你都比他值得相信。”
此话一出,王柏已然被泼了两桶凉水,头顶开始狼烟四起。
他急忙在备忘录上打了一行字给张肯看,张肯反应过来,问:“那你屋子?”
“太贵了,已经退租了,王柏那小子害人不浅。”
杨清至是认真的,他回家了,连人带李都回家了。
王柏心里像锅放坏了变质了的白粥,冒出酸酸的泡泡,粘稠又恶心的放着,又固执地不肯扔掉。
他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嘴巴被杨清至说的那些标签死死黏住,喉咙也累了,再也不想撕开标签为自己辩解一句。
张肯让他跟曹弋说几句,杨清至婉拒,通话就此挂断,只剩下一脸青白、牙齿快咬碎了的王柏。
张肯小心翼翼看了眼王柏,嘀咕着:“他怎么这样啊。”
四寂无声,猴哥想起上次张肯打电话跟他说的八卦,八卦地问起王柏:“唉,你看见你哥谈恋爱没,跟男的。”
谁也没看见王柏阴影里的那只眼睛里垂直落下一行清泪,被他侧头掩饰。
“没看见。”
张肯拿了曹弋的借条走来塞给他,王柏低着脑袋摇头:“我不要,哥,你拿着,我怕弄不见了。”
声音从高到低,直至聊胜于无。
王柏站了一会儿,脸上的血色渐渐褪得干干净净,什么表情都没了,再也不想说话,转头离开。
张肯看到他神情低落,追上来非要拉着,有点尴尬但又绝不允许自己尴尬的样子:“你哥那话肯定不是认真的,都是开玩笑,我还以为你会怼他呢。”
“嗐,杨清至不是还会回来吗,你问问家里的亲戚不就行了,这年头,估计有什么人情要赶。”
张肯没多说。到底人家是亲戚,应该都没出五服,准是这回儿闹别扭下回见着又哥俩好了,实在用不着他废话。
杨清至家里都没人了,能有什么丧事。王柏想:没听到那话?他就是不想见我了、讨厌我了。
瘦猴眼看着情况不对,在旁边帮腔,说是房子租贵了,这回退了是方便下回来找个便宜点的。
真的是没有便宜的房子吗,也许是。
王柏实在没心情再聊,恹恹拉开张肯的手时听到曹弋小声说:“我就不知道杨清至在装什么,他不是有那么有钱的亲戚吗,你们不知道?”
王柏想起跟梁思鉴和程校长去酒局那次,杨清至带着曹弋来接,曹弋恐怕就是那时候产生了这种想法。
张肯摸了摸脑袋,不知道曹弋怎么扯到亲戚上了:“跟你有关系吗?”
“曹弋。”王柏夺过张肯手上借条,冷脸朝曹弋扬了扬,高声说:“这借条我收着了,规定的年底期限你自己记住,到时候没还清我叫杨清至来找你。”
从那天后王柏几乎颓废了整整一个月。即使他咽不下这口气也没办法,杨清至回老家去了,不管他了。
每到深夜,他还是会反复想起杨清至说的那些话。
——“他就是个见钱眼开投机取巧的捞仔,还以为自己多重要。”
杨清至是个骗子,欺骗了他感情的彻头彻尾的骗子。
和杨清至的聊天界面王柏看了又看,那个红色感叹号已经在黑夜里无数次深深刺痛他的眼睛。
聊天框依旧留在王柏手机里,没被删除,就算再不想承认自己是被抛弃的那一个,王柏也默认了自己在杨清至心里的位置只是可有可无。
于是谁也没把谁放出小黑屋,两人就此失去联系。
晚上七点,王柏做完两杯冰沙桑椹酸奶,递给面前的女孩。
张萌插上吸管,和朋友对视了一眼,鼓起勇气看着她哥带来的租客:“今天我哥来了,他叫你下班去吃饭。”
奶茶店离他们俩的合租房不远,张肯有时候会来借用厨房给妹妹做饭,顺带也会稍上王柏。
所以这一个月来他和张萌也熟悉很多。
比如被请求跟她合照,发朋友圈气前男友,到张萌主动和朋友来他打工的店里每晚一杯奶茶。
“我等会还有事,就不去了。”王柏拿毛巾擦了擦手:“你们吃。”
张萌“哦”了声没勉强,但两人没走,仍在店外
“今天是我上班的最后一天。”王柏擦好台面,有意提醒,“明天我就不来了。”
张萌旁边的朋友似有若无地撞了撞张萌的肩膀。
于是张萌含蓄地问:“那我们一起出去玩吧王柏,我请你吃海底捞。”
王柏犹豫了下,他最近精神状态不好,不适合社交:
“谢谢你,但是我不想去,开学之后,我有之前缺席的考试要考,已经没几天了想早点准备。”
又聊了几句,张萌就拉着朋友向他招手,回去了。
这份工作他只做了二十六天,就明显感到疲惫不适,甚至痛苦,他每天晚上都失眠,做很多梦。
不知道是由于心不在焉还是记忆力减退,即使工作简单还是出现了很多差错,而且这家店里正式工居多,小团体抱团严重,他越来越不适应和同事相处。
这种不需要任何实质性技术的工作居然让他感到无法胜任,好像比以前那些兼职都要困难不说还让他产生了严重的抵抗心理,语感和社交都与外界隔着薄膜。
不仅如此,王柏对食物的兴趣直线下降,哪怕很饿,也吃不下太多东西。
每天下班回到家把门关起来的时候,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自己的生活是一片幽暗的荒漠。
他开始想念除了杨清至以外的所有人,他人生中本来应该拥有的东西。
记忆实在太遥远。
于是王柏静静地,把它关在瓶子里,如同杨清至一样,丢开了,勒令自己拥有美好的新生活。
可是现实真的美好吗,他开心过吗?显然没有。
离开奶茶店后,王柏拿着全部工资在杨清至曾经进去过的那家阿迪达斯里买了一件并不符合时令的外套。
他把小票上显示价格的位置撕掉,借收银台上的笔,写上“对不起”三个字,装进这件新衣服的口袋里。
手里的汉堡已经凉了,王柏仍拿在手里等待食欲不时降临。
他没坐公交,一路走了回来,到离家最近的一家快递站,打算把这件花费大半个月工资的心意寄回老家。
以此祈求一点谅解,能让杨清至同意保持联络通畅。
可想到杨清至这几年花在他身上的钱,王柏又开始紧张。
他实在太习惯杨清至给他花的那些小钱,正所谓积少成多,水滴石穿,如果还回去,能让杨清至对他有所改观,能把他们的关系变回正常,至少能像普通朋友一样正常,那就得提上日程了。
王柏突然开始后悔今天非要辞掉的工作。
他不该矫情到不想上班就把工作辞掉,好像是什么天大的难题,结果现在还是要为了钱重新去找工作,而且还有一个多星期就到提前返校的日期了。
炎热,和焦急,让王柏口中机械咀嚼的汉堡内陷难以下咽,只能急行几步一股脑吐进绿化带。
他望向不远处仍有很多人排队的快递站,他抱着包装袋生出退意,只想快点回家喝水。
可就在这时,全身被一股视线盯住的触感让王柏发现对面阴暗处中有一个人倚在车前看他。
不认识,但从体态来看,是个陌生的年轻男人。
望着这个方向可能是在等待朋友,王柏没在意。
好像有点像徐一峥、是不是比徐一峥要高一点?
他想起前段时间,徐一峥回国后的小聚,当时徐一峥还给他带了礼物,一个小摆件。王柏特意说了最近有点忙,所以徐一峥不可能不发消息就过来找他。
王柏走出几步后,又回头看了看。
路灯无法照到的道路拐角,一切都蒙上层厚重的阴影,路过的车灯只是偶尔扫过男人裤脚和腰部以下的位置。
并不商务的打扮,硬质的黑裤子和冲锋衣,有棱有角,非常合身。
他整个人几乎融进了身后的奔驰车,在车身和窗框的反光中才得以看出是个身量较高气质凛冽的男人,冷硬中掺着丝游刃有余的优雅。
不是徐一峥,也和杨清至没半毛钱关系,王柏收回视线。
用小票道歉太随便,明天弄个正式点的信封就寄走。王柏垂头看着手中包装袋想。
手机适时响了两声,他没有着急看,直到走过拐角,到了家附近的小路上用手电照明才发现刚刚杨清至同意了他的好友申请,并且发来条消息:
“小柏,怎么可怜兮兮的,一个人过得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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