谒见之后的第五天,皇帝下旨,让两位真人做了太一宫的住持,而郁连华被赐了封号——“玉华真人”。
“什么意思?”郁连华收到圣旨,卷裹着就怒气冲冲的直奔公主府。
赵安歌早就猜到赵琰这个老色鬼的心意,“某朝,皇帝要纳妃子,但是这个妃子结过婚,且又是自己儿子的媳妇,所以给她封号,赐她出家。我心想,他也是这个意思。”
郁连华叉腰坐下,气得一拍桌子:“谁稀罕给老色鬼做妾!我要的是太一宫!”
赵安歌道:“你别激动,慢慢来,起码靠近他,你就有机会,毕竟如丞相所言,你上位阻力太大。皇帝对你的兴趣,又只在美色上。”
郁连华眼下也是六神无主,“那怎么办?”
赵安歌道:“见招拆招,你的身份虽不是住持,但是在太一宫还有行走权力,”她看了看郁连华的圣旨,“既然已经努力了这么久,不要因为一时意气就放弃。”
郁连华闭嘴不言,只是偏着脖子看向远处。
“我知道你不服气,”赵安歌道:“换我我也不乐意,只是现在只能如此,我们何必去对抗惹自己一身伤,还是想着如何分化另外两位真人,你从中渔利才是上策。”
郁连华斜倚着门帘,低垂双目道:“也是,皇帝不过是老人一个,既然觊觎我,那也是我的机会,焉知非福?若是他敢碰我,药死他便是。”
赵安歌闻言一笑:“我等着继位呢。”
郁连华本是笑着的,忽而想到了甲骨上的文字,唇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转而眼神一凛,“倒也不是不可。”
赵安歌道:“怎么?你要助我夺位不成?”
郁连华左右环顾,“这是杀头大罪,你还是不要轻言,看你一贯谨慎,怎么这种事随口说出?”
赵安歌不答。
郁连华凑过去,压低声到:“徐是你心里已经盘算许久,所以才说出的是不是?”
赵安歌此时有些慌了,却强装镇定,“胡说。”
郁连华眼波流转,“胡说也好,不胡说也好,我觉得你比那些个皇子有资格。”
赵安歌心中有涟漪,嘴上却不说。
郁连华道:“算了,不打扰你了,我且回去准备准备,哎,玉华真人,哈哈哈,玉华真人。”她一边笑,一边出去了。
赵安歌正待说什么,扭头见梁缨站在身边,有些吓一跳:“你什么时候来的?”
梁缨道:“刚刚来,莫慌。”
赵安歌神色落寞,扶桌坐下,头顶的葡萄藤架落下余晖,让她眼睛有些不适,“太一宫住持,陛下还是听从了丞相的建议,选了他推荐的人。”
梁缨拨弄葡萄架上的垂叶,“正常,”他侧身进来,“皇帝总不能真的不给丞相面子,这已经是双赢了。”
赵安歌等他继续说。
梁缨素来冷眼旁观这些博弈,只觉得人性的肮脏处互相推拉牵扯,“毕竟牛枢夫妇也是代表大贵族利益,陛下是暴虐,但不是傻。”
赵安歌笑了一声,“是。”
梁缨本还想说你也别太自作聪明,小心聪明反被聪明误,他观察着赵安歌的眸子,看久了还是被那其中独特的神韵吸引,渐渐有些迷失,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只能吐出两个字,“你呀。”
赵安歌翻了翻桌上的拜帖:“过两日马小姐几人来府里,你的位置我留好了。”
梁缨抱臂斜倚在藤架边:“坐你身边?”
赵安歌先是不答,随后笑靥:“自然。”
梁缨心里喜不自胜,转头快步走了。
这日马小姐身边随侍的不是曾经见过的师父,而是另一个。
赵安歌警觉,看了一眼梁缨,梁缨点头。
正是李玄龙。
赵安歌在乐师抚弄箜篌之际,仔细打量了一眼,顿时就被他双眼的中的笑意吸引,随后像是步入深渊一般,许久才从这旋涡中脱力。
好魅。
赵安歌转移自己轻如羽毛般的眼神,见马染身上佩戴的香囊,道:“马小姐也善制香?”
马染伸出手指,作出“噤声”的动作,要赵安歌耐心听曲子。
赵安歌面色讪讪。
梁缨正要说话,赵安歌摇头轻声,“没必要。”
李玄龙的出现摆明了,马染知道了自己的下一步计策,也以这种方式直接明了告诉自己,不可能相帮。
但很快,李玄龙出去了。
马染指尖抖动,似乎有神么东西倏忽间从指甲缝中掉落进酒杯里。
肉眼不可察。
箜篌声停。
乐师有意无意的端起了那杯酒,敬给赵安歌喝:“浊乐污耳,请陛下莫见怪。”
此时众人眉头微皱。
赵安歌初听没什么,随后反应过来:“你该叫我殿下才是...”
乐师立刻跪下:“请殿下治罪。”
赵安歌抬手,然后有些得意的饮酒。
乐师见她喝下,顿时眼神露出一种尖锐的目光,只不过在诡异的气氛中她压低了眼帘,无人看见。
有心之人虽然看不见,但是听到了赵安歌吞咽入腹的声音,擦了擦放在双膝上的手,抿唇饮茶。
赵安歌只觉得是不是秋来周围有些冷,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虽然马染间接表态了,但她决不能让本次计划落空,正要想着要起身,感觉自己偏头痛又要发作一般,眩晕中只能扶着桌角坐下。
马染面无表情,想起师父曾在这里受辱被扣押,此仇不报,更待何时?
马家灭门,这位驸马恐怕不能撇清关系。
驸马,那就让你好好尝尝这其中的滋味。
马染在侍从搀扶下,悄然出门,连带一旁的韦羡也忍不住探头看去。
韦羡当然知道,眼前人是自己未来的妻子,可她根本就没看自己一眼,不过想到她根本就没办法看到自己,顿时又有些怜悯。
皇帝怎么想到这种联姻方式的?
又怎么想到把郁连华封为玉华真人?
他在想什么?
韦羡挠了挠头,看着同样迷茫的梁缨。
韦羡不明白,梁缨却明白。
梁缨道:“我说表哥,你未婚妻子走了你也不拦?”
韦羡下意识反驳,“与我何干?”
梁缨问心有愧,不免多跟他应酬几句,“自然与你想干。”他轻锤韦羡胸口,“你还念着那个玉华真人不成?”
韦羡又道:“与你何干?”
二人正快要进入你推我搡的打闹之际,听得一声钝响,梁缨转头,三步并作两步扶起赵安歌,拦腰抱起,随后一闻她唇边气味,立刻反应——“催吐!”
薄烟立刻吩咐人去办,韦羡疑惑道,“怎么?有人敢在公主府下毒不成?小题大做了吧?”
梁缨懒得理他,抱着赵安歌就往寝殿去了,其他人乱做一团,颜永立刻站在桌上,指挥若定,叫大家别把器具打翻,原封不动留存证据。又派人把守,以防万一。
韦羡跟过去,见着梁缨着急,戏谑道:“你真担心她啊?”
梁缨没空搭理他。
韦羡又说:“你这人啊,冷情冷性的,还会动情不成?”
梁缨见他没事干,说到:“表哥叽里咕噜的说什么呢,去打桶热水来。”
韦羡才懒得搭理,扭头转身出门回府了。
等赵安歌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天泛鱼肚白,低眼看到身边的梁缨合衣而眠,唇边还挂着银丝。
赵安歌伸了伸手指,微微弯曲,却发现使不上力,只能颓然垂下,嘴里还有苦涩的味道,想吐吐不出来,不禁轻叹一声。
梁缨闻得这一声轻叹,累极之下仍是微闭双目,低语道:“醒了?”
赵安歌轻轻“嗯”了一声。
天光落在地上,形成一道弧影,照的人身如暖。
梁缨仍是伏在床边:“饿了吗?”
赵安歌想着,你给我点外卖?转口道:“还算饿。”
“想用些什么吃食?”
“甜的。”
梁缨支撑着起身,走了几步,晃晃荡荡。
赵安歌:“你是不是衣不解带,照顾我很久,不如回去休息?”
梁缨摆摆手,唤来几个侍女,“其他人我不放心,这种毒......”
还是得我自己亲自照顾才行。
他默念。
赵安歌被他扶着靠在软枕上,身体乏力不得不依着他的肩,闻到他身上的若有似无的体香,像是牛奶像是甜饼,以至于喂到嘴里的是什么滋味的吃食都品不出了。
梁缨笑她:“惯会使唤人。”
赵安歌咬住勺子,眼神示意——“你不也乐在其中?”
梁缨把碗放一边,扶着她睡下。
见她恹恹欲睡,恨不得将那李玄龙千刀万剐了。
但是若非赵安歌心中起心动念,李玄龙又怎么会找上门来?此时涉及极广,恐怕要从长计议。
梁缨道:“这药我见过,下三滥的手段,不会让人死了,但也折磨。就是一旦你有欲念,就会绞痛。”
“欲念?”赵安歌沉默,“什么欲念?”她需要和梁缨对齐关于欲念的概念的意义。
“七情六欲。”梁缨直视她的眸子,“不过你……一心只有那位置,只要淡泊理想,平静生活,也无大碍。”
“怎么可能!”赵安歌道,“我……”她顿时觉得浑身绞痛,只能深深呼吸,发出低沉的痛苦嘶鸣,“没有解药?”
她向外一指,“去叫郁……连华!”
梁缨将她的痛苦看在眼里,只能低语,“她进宫了。”
她想起来了,玉华真人,进宫迟早的事。
她冷静下来,想起梁缨说过李玄龙此人惯爱用下三滥手段,自己没设防而已。
他太会洞察人心,用这种毒来下给自己。
那句陛下是真,故作是假,不愧是……
谁会怀疑一个盲女?
赵安歌没想她会猝然对自己下手。
“陛下对你本就是当作工具,”梁缨冷脸如霜,“你不必为他的事而把自己搭进去。”
赵安歌并不以为意,“如今说这些已然晚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有了开头,这结尾不能潦草。”
“你啊,”梁缨也无奈一笑,“说了不听,那算了。”
赵安歌心想,纵然没有郁连华,那绑来李玄龙或者马染,总能知道一二,不过这事儿得秘密去做,不能走漏风声,若是被人知道自己在府中被人下药,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赵安歌心想,自己的人,还不够,若要养这些人,钱不够,那就只能从……别处去赚。
那别人也是一样的道理,若非为了享乐,谢璇和李玄龙勾搭在一起图什么?
贪军饷马匹又是为了什么?
梁缨知道她又沉迷在自己的世界,说什么是听不进去的,于是起身,“我先去休息了,实在是顶不住。”
赵安歌这才回过神,“辛苦你,我会补偿你……”
梁缨气笑了,“你这人,真是没有寻常人的感情,算了不说了。我不要什么补偿,这是我心甘情愿的。”说完就走了出去。
赵安歌叹了口气,感情也是债,怎么也还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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