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之日,张灯结彩。
马染问她身边的嬷嬷,“师父没来吗?”
嬷嬷准备说话,但是想到背后侍卫的寒刃,就只能化作无奈的叹气。
马染捏了捏她的手,嬷嬷原本的手是温热的柔软的,今天却又冷又湿,止不住的流汗,沁满了掌心。
她凭直觉说了一句:“师父,出事了?”
嬷嬷被吩咐不准说话,只是忍泪摇头。
马染细细摩挲嬷嬷的手,“谁不让你说话是不是?”
外头有人唱:“吉时已到,新娘上轿!”
嬷嬷看了一眼背后的侍卫,默默放开马染的手,退了出去。
马染被扶上轿子,她身体不可遏制的颤抖起来,眼前的黑暗仿佛更有深渊的畏惧感,韦家......比她想象中还要可怕。
花轿里是马染逐渐仇恨的脸,花轿外是热闹非凡的韦家。
赵安歌坐在上席,左边是梁缨,右边是赵玠。
真不知道是哪个机灵鬼安排的。
赵安歌问:“这宾客都是谁请的?”
梁缨看了一眼赵玠,“大伯。”
“韦值?”
“正是我大伯的名讳。”
赵安歌很快就见到了韦值,是个白胖的中年人,赵安歌在紫宸殿见过韦值,那时候他高高扬起头颅,不过在婚宴上并没有春风得意的表情,只有勉力为之的假笑,不错,笑起来只有嘴唇,眼神里都是不解——
韦伏心想,他妈的皇帝老儿,把我儿子作为你补偿你的版变了的狗腿的马原的愧疚祭品?马原老狗不过是救过你的命而已,我们韦家可是和太祖太宗一起拼杀过的人,是当年亲封的贵族第一大姓。
妈的,这破婚事,谁给促成的?谁给皇帝吹风的?
梁缨浑身一颤,打了个喷嚏。
韦羡显然也是毫无喜色,可以说是差点把“愁云满面”写在脸上。不知是谁给他敷粉涂面画唇描眉,显得整个人像纸扎人似的。
细看那唇脂,想起那天梁家的管家梁忠进来看过帕子上的唇脂,因为本来量不多,又经过时间的的推移,色、味都有已经改变,所以看不出是什么品种,只能又带回去一个个比照着试试。
至于马染,赵安歌一向对她心生怜爱和佩服,就算是对自己下药......赵安歌也无法真的对她.....只恨自己为什么不能招揽她为自己的朋友同盟,或许也怪自己一开始为了达到目的,绑架她的师父。
现在观之如看自己,来到这门楣之下,是否真正的得到了幸福,还是失去了幸福,赵安歌五味陈杂,只觉得有些失落。
赵玠虽在她旁座品酒,也品出她的情绪,“你似有所感啊。”
赵安歌这厢还未搭话,梁缨清亮的嗓音适时响起,带着几分炫耀几分不耐,“亲王未婚,自是不知这其中的滋味。”
赵玠听到“滋味”二字,狭长的凤眼微挑,薄唇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指尖轻轻摩挲着白玉酒杯的边缘,那眼神像淬了冰的钩子,慢悠悠地扫过梁缨,又落在赵安歌紧绷的侧脸上。
“驸马说说,滋味如何?”
“滋味如何?”他重复了一遍,声音不高,却恰好让邻近几桌都能听清,宴席的喧嚣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隔开了一瞬。“驸马爷不妨细细道来?本王洗耳恭听。毕竟——”他刻意拖长了调子,目光在赵安歌身上转了一圈,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能得享公主殿下这般……妙人儿,其中滋味,想必非我等凡夫俗子所能揣度。”
这话已是极尽轻佻与冒犯。将一国公主比作玩物,更是**裸的羞辱。但重点还是羞辱梁缨。
梁缨脸上的笑意瞬间冻住,眼底的炫耀化作冰冷的怒意。他搁下酒杯,杯底与桌面磕碰出清脆的一声响。“亲王慎言!”他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世家子弟特有的矜持与压迫,“殿下乃金枝玉叶,容不得半分亵渎。亲王此言,置皇家威仪于何地?又置陛下于何地?”他直接把皇帝抬了出来,分量十足。
赵安歌放在膝上的手微微蜷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赵玠这疯狗!她胸腔里翻涌着怒火和一种被当众剥开审视的难堪。但她面上却极力维持着平静,甚至唇角还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
“呵,”赵玠轻笑一声,对梁缨的警告浑不在意,反而像被激起了更大的兴致,身体微微前倾,越过赵安歌,目光直刺梁缨,“驸马何必动怒?本王不过是羡慕驸马好福气罢了。公主殿下才貌双绝,性情……更是别具一格。只是——”他话锋陡然一转,变得阴冷,“听闻驸马府上近日颇不太平?又是流民杀人,又是当街喋血……啧啧,驸马身为公主仪宾,护卫京畿亦有职责,这京中治安混乱至此,驸马爷难道不该先忧心忧民,倒有闲情在此与本王论什么‘滋味’?”
这一刀捅得又准又狠,直接将吴茂之死与公主府挂上了钩,更暗指梁缨失职。
梁缨脸色彻底沉了下来,正要反驳,却听身边传来一声极轻的嗤笑。
是赵安歌。
她终于侧过头,目光平静地迎上赵玠带着挑衅的视线,那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和淡淡的嘲弄。
“皇叔,”她开口,声音清凌凌的,不高,却奇异地压下了周围所有的窃窃私语,“今日是韦马两府大喜的日子。父皇感念马老将军昔日忠勇,特赐此良缘,意在抚慰忠良之后,亦为京中添一佳话。皇叔身为亲王,不在席间为新人贺喜,共襄盛举,反而在此处揪着些捕风捉影的市井流言,与我夫妇二人论些虚无缥缈的‘滋味’……皇叔这兴致,倒真是别致得很。”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脸色铁青的韦伏和主位上强作镇定的太子赵元晋,太子在皇后出事后代表皇室出席,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与无奈:“知道的,说皇叔是关心则乱;不知道的,还当皇叔是存心要搅了这桩御赐的良缘,扫了父皇的颜面,寒了功臣之心呢。皇叔,您说……是不是?”
句句不提赵玠的错,句句都在点他的错。将“捕风捉影”、“市井流言”扣在赵玠头上,把“搅乱御赐良缘”、“扫皇帝颜面”、“寒功臣之心”三顶大帽子重重地甩了过去。最后那个“您说……是不是?”更是将皮球踢回,逼得赵玠进退两难。
席间一片死寂。连丝竹声都识趣地低了下去。韦伏的胖脸抖了抖,看向赵安歌的眼神复杂难辨。太子眉头紧锁,目光在赵玠和赵安歌之间逡巡,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母后重伤在床,他还要在这里应付这些糟心的明争暗斗!
赵玠脸上的玩味笑容终于僵住了。他没想到赵安歌会如此犀利,更没想到她会当众扯出“御赐良缘”和“父皇颜面”这面大旗。他阴鸷地盯着赵安歌,眼神像毒蛇的信子,冰冷黏腻。半晌,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
“公主好口才。”他重新靠回椅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酒液顺着嘴角流下一丝,被他随意抹去,动作带着一股狠戾。“是本王失言了。扰了诸位的兴致,自罚一杯。”话虽如此,那语气里哪有半分歉意?只有更深的怨毒。
离了我,你竟然变得.....这般陌生和伶牙俐齿么?
一场风波看似被赵安歌强行压下,但席间的空气已然凝滞,喜庆的气氛荡然无存。
就在这时,礼官高唱:“新人——行交拜礼!”
所有人的目光被引向大厅中央。韦羡像个被操控的木偶,动作僵硬地被傧相引着,与同样被搀扶着的、顶着沉重凤冠盖头的马染相对而立。两人在唱礼声中,缓缓拜下。
红盖头垂落,遮住了马染所有的表情。只有那被嬷嬷松开后,又被喜娘重新扶住的手,在宽大的袖袍下,几不可察地颤抖着。她挺直的脊背,像一张拉满的弓,绷着绝望和一股即将破土而出的、玉石俱焚的恨意。
赵安歌看着那对在诡异气氛中行礼的新人,看着盖头下未知的汹涌,看着席间各怀鬼胎的面孔,心头一片冰凉。这哪里是喜宴?分明是修罗场的前奏。赵玠的挑衅只是开始,马染的师父吴茂横死街头,这笔账,无论算在谁头上,风暴终究会卷向自己。
她端起面前的酒杯,冰凉的瓷壁贴着指尖。目光掠过身边余怒未消的梁缨,掠过对面阴晴不定的赵玠,再掠过主位上心事重重的太子……最后,落在自己杯中微微晃动的琥珀色液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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