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绪整个人僵住了。
他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能在袁矜越并未说明的情况下准确说出她前男友的名字。
说她听错了？还是解释这只是个巧合？
似乎都充满破绽。
此刻，唐绪的大脑高速运转，坐在他身旁的袁矜越则稍稍侧身，倚靠着沙发扶手，双手交叠放在腿上，右手食指轻轻敲击左手手背。
一下，又一下。
“孟逸丰”不说，她也不急，只是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脸看，嘴角弧度微微上扬。
唐绪梗着脖子，艰难地咽下口水，道：“其实……我听说过你。”
“听说过我？”袁矜越扬眉，了然点头，“可你不是二中的吗？”
“是，”唐绪迅速想好了说辞，他不紧不慢地解释道，“不过一中二中离得不远，而且从升学率来看算是竞争关系，所以我们学校其实还蛮关注你们一中的。之前我在表白墙上看到过你和你前男友的合照，评论里很多人说这对情侣因为长得好看，在一中很出名——哦对，还提了你们的名字，我就记住了。”
袁矜越长长地“喔”了一声，开玩笑道：“不愧是医学生，记性还挺好的，看一眼就记住了。”
唐绪也知道自己的谎言漏洞百出，但他暂时想不到更好的解释，只好胡编乱造一下。
还好袁矜越似乎并不是很关心真相，可能她只是随口一问吧。唐绪这样安慰自己。
言宝珠试好了衣服，走到柜台告诉她们自己挑的是哪几件，却被告知刚才她试过的衣服已经都付过钱了。
言宝珠震惊地回头。
赵百川对她点头：“试完了？拿上走吧。”
“我不是……”
“行了没事，”赵百川打断她的话，“除了赔偿你的衣服，也算我为自己的态度赔礼道歉？”
摸不透他的态度，言宝珠不知所措地看向袁矜越。
“没事拿着吧，”袁矜越笑眯眯地替她提起那些袋子，“都是你应得的。”
说着，她又看向赵百川：“先送宝珠回学校，再送我和孟逸丰回家？”
“行。”
走去车库的路上，大家都没有再说话，只有赵百川开口问言宝珠要了联系方式，拿人手短，言宝珠没好意思拒绝，扫了他的微信二维码。
依旧是唐绪坐副驾驶，袁矜越和言宝珠坐后排。车发动之后，言宝珠偷偷给袁矜越发消息。
言宝珠：【你哥怎么突然这么好说话？还说要为他的态度跟我道歉。我在换衣服的时候你跟他说了什么吗？】
袁矜越：【没有啊，可能他良心发现了？】
言宝珠发了个“哭哭”的表情：【那些衣服都好贵的，就算是我亲妈也不会一次性给我买这么多……我现在感觉如坐针毡。】
她家在环岛市那边，妈妈是中学老师，爸爸是公务员。家里条件还算可以，但无论家里人怎么疼她，也没有这个条件让她肆意挥霍。
袁矜越回复：【没事啦，不过我没想到他会主动加你微信……算了，之后你要是觉得他让你不舒服了就跟我说，大不了我替你把钱还他。】
今天去的只是梁城一个非常普通的商场，里面的衣服在袁矜越看来不算很贵，对赵百川来说也是一样。
不过既然小宝珠感到不安，那袁矜越也要为她做最坏的打算。
言宝珠垂头丧气地靠在她身上。
赵百川在梁大门口停车，问后排的两个女生：“停这？还是可以开进去？”
言宝珠赶紧收拾东西下车：“这里就行，谢谢你们送我回来，拜拜！”
她飞快地跑了。
赵百川轻笑一声，顿了顿，又问唐绪：“你家在哪？我看看先送你还是我妹。”
袁矜越突然道：“孟逸丰，你下午有空吗？陪我去个地方呗。”
唐绪“腾”地回头，眼神里难掩讶异。
赵百川“哟”一声：“不装了？我就说你俩在谈恋爱吧。”
袁矜越不急也不恼，她拍拍衣摆，解释道：“没有，只是刚刚我们聊到了高中，我想回去看看。”
赵百川挑眉：“现在？一中放寒假了吧？老师都不在学校，你找谁带你进去？”
“我跟保安叔叔很熟，他会让我进去的。”
唐绪愣了愣，旋即点头道：“可以，我下午没事。”
他确实没什么事，能有机会多和她相处一会儿也是好的。
赵百川只好充当这对“小情侣”的司机。
“你怎么不叫你们家那何叔送你？”他想到饭桌上的对话，问袁矜越。
“我可差遣不了他，”袁矜越撇嘴，“早让他回去了。”
“你们家可真复杂。”
“赵老板家也是，彼此彼此。”
她一边怼赵百川，一边给言宝珠发消息：【我下午有点事，晚上来接你去我家吃饭。】
言宝珠回复她：【对哦，答应过你爸爸的，但是刚刚我们那个社会实践的组长让我下午赶一篇通讯稿，可能会有点来不及。】
袁矜越想了想，回复：【那没事，明天也行，反正我爸这几天一直都在家。】
过了十来分钟，赵百川把车停在一中门口，努努嘴：“到了，下车。”
袁矜越和唐绪就下车了。
果然如袁矜越所说，保安叔叔一看是她就立马放行了，甚至也没问她身边那个男孩子是谁。
袁矜越在登记簿上写好自己的信息，把笔递还给保安叔叔，向他道谢：“谢谢叔叔，我们进去走走就出来。”
“没事儿，”保安叔叔大手一挥，“五点之前出来就行，五点我换班。”
袁矜越笑着应了一声，示意唐绪跟她走。
临近过年，校园里空无一人，连流浪猫都看不到。唐绪跟着袁矜越走在熟悉的路上，心里五味杂陈。
他当然不是二中的，和袁矜越一样，他也在一中度过了三年的学习生涯。曾经他走在这条路上，幻想在未来的某一天，自己能牵着袁矜越的手，和她一起回来看望老师，在老师们惊讶的目光中腼腆地解释他们的关系。
如今他的愿望实现了一半，他确实跟在喜欢的女孩身后，循着她的脚步漫游在这条熟悉的小道上，可惜什么身份也没有，甚至连自己的身份也丢了。
唐绪低着头，惆怅的气息弥漫在他周围。他没有注意到袁矜越侧身的动作，自然也没察觉到她审视的视线。
“我们学校很大，一下子可能走不完，”袁矜越稍稍放慢脚步，走到他身边，“你有什么想逛的地方吗？”
“我……我没来过你们学校，你带我逛逛就行。”
“好，”袁矜越想了想，“那我们去操场走走吧。”
从目前所在的位置前往操场需要经过一道长廊，跟着袁矜越走在这条他早已烂熟于心的路上，唐绪竟有些紧张，插在外套口袋里的手不由自主地捏成拳，脚步也逐渐放慢。
长廊和几年前相比，没有发生什么太大的变化，除了被移动过位置的几盆盆栽和宣传栏上新的内容，其他的一切都和记忆里的一中无甚差别。
走到长廊的中间，袁矜越突然停下脚步，惊喜道：“我的画还在这里。”
唐绪循着她的目光望去。
缤纷的色彩点缀着雪白的墙壁，目光所及之处，烈日、草坪、足球、穿着运动服奔跑的女孩，无一不在熠熠生辉。
和记忆里画的主人一样。
袁矜越笑眯眯地欣赏了一会儿自己的杰作，偏过头问他：“你知道这幅画我画了多久吗？”
唐绪笑了笑。
他怎么会不知道。
晴天雨天阴天多云天，升旗仪式课间操体育课实验课，凡是要经过长廊的时候，他都能看见有个人提着颜料桶坐在小板凳上，心无旁骛地在墙上涂抹。
专心到，从未注意过那道追随她的目光。
唐绪配合地思考片刻，装出一副不确定的样子：“三天？五天？”
袁矜越看了他一眼，摇摇头：“正常的话三五天确实能画完，但我画了将近一个月。”
“为什么？”
“班主任不让我浪费学习时间去画这个，只好挑课余时间去咯，每天大课间二十五分钟，还有一些副课我也翘了。”
“这么紧迫也要画吗？看来你真的很喜欢画画。”
她顿了顿，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问：“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画踢足球吗？”
“你喜欢足球？”
“不是，”袁矜越给他解释，“我们学校的女足队在省级比赛里拿了奖，学校想大力发展一下足球这项运动，文娱部的老师就让我画这个了。”
唐绪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又问：“你觉得这幅画画得怎么样？”
“我是外行人不太懂，但是很好看，色彩搭配得很协调，人物看着也是朝气蓬勃的，很有精气神。”
袁矜越似乎很开心：“真的吗？”
“真的。”
“那看来我的表达很成功。”
她笑得几乎要露出牙龈，唐绪似乎也被这样的笑容感染，不由地跟着咧开嘴。
袁矜越喜欢画画，自然也很珍惜别人给她的反馈，上次在社交平台上收到那位妈妈对她的画的评价，后来又被她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
唐绪突然想到高一那年，有一次路过宣传栏的时候，他停下来欣赏上面挂着的几幅画，其中一幅他很喜欢，看了很久。
画中的女孩子迈着大步跨过终点线，汗珠滴落在扬起的唇边，每一颗露出的牙齿都像现在他面前的人一样，闪烁着生命力的光辉。
画的右下方，小小的楷体字标注着作者的名字：高一（2）班袁矜越。
原来爱一个人，首先会爱上她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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