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绪不知道这些,他收起刚刚那点微不足道的小情绪,认真地看着驾驶座的人。
他等着袁矜越剖白自我,等她将自己的过往娓娓道来。
可袁矜越没有继续说下去。
她说:“你有什么想做的事吗?没有的话一会儿我就给老板打电话,让她给我留个位置。”
哦对,她要带他去吃烤串。
唐绪拧着的眉毛倏地松开,突然像被解开锁链似的,终于开始顺畅地呼吸。
从盛开着烟花的高空平稳地落到了踏实的地面上。
……
进屋后,袁矜越又改了主意。
她打电话问老板今天可不可以外送,在她加了十倍的配送费后,老板终于为她找到了骑手。
“你那里太远啦,而且大过年的,没人接的。”
袁矜越连连道谢,等骑手送到后又给她打赏了一个红包。
那个看起来跟她年纪差不多的小姑娘也对她连连道谢。
袁矜越问她:“今天晚上不在家吃团圆饭吗?”
小姑娘咧开嘴笑了:“我一个人住,吃完年夜饭顺便出来跑个外卖,能赚一点是一点。”
她笑容真挚,袁矜越受到她的感染,也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好,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互相送完祝福,袁矜越拿着外卖回屋。
唐绪刚擦完桌子,正在拖地。其实袁矜越已经叫人打扫过了,不过他说毕竟是迎接新的一年,还是要有点仪式感比较好。
袁矜越把外卖袋放到他擦好的桌子上,招呼他:“来吃夜宵啦。”
唐绪洗了个手,在餐桌前落座。
“不是要先看烟花?”他还记得袁矜越刚才的安排。
“暂时不看了,”袁矜越抬起手腕扫了眼手表,“烟花秀的总时长应该是四个小时,中间有几次休息的时间,最后一场大概在零点。我们先吃,零点看烟花,顺便许个愿。”
唐绪很喜欢被她安排,他点点头:“好。”
除了她点的烤串和卤猪蹄,老板还贴心地塞了两瓶解腻的热饮——袁矜越备注过要两份餐具。
吃了两口,她又觉得无聊,遂问“孟逸丰”:“要不要现在就去看电影?”
“想看什么?”
擦擦手,袁矜越打开手机,翻阅自己的备选清单。
手指在屏幕上滑来滑去,都没有挑到喜欢的电影。
于是袁矜越选择把难题丢给他:“不知道看什么,你选。”
唐绪仔细浏览了她的观影清单,挑了一部很经典的影片。
“看这个吧。”
袁矜越凑过去一看,惊讶道:“怦然心动?你喜欢看这个呀?”
她离得很近,近到唐绪轻轻吸气便能闻到那股熟悉的雪莲气息,缓缓将他包裹住。
怦然心动。
他耳垂透着浅浅的粉色,低低地“嗯”了一声。
“那就看这个,”袁矜越立刻同意,“我好久没看这部电影了,上一次看好像还是高中的时候。”
唐绪把吃的东西都移到家庭影院里摆放的那张低低的茶几上,袁矜越则在研究这个她很少使用的设备。
不得不说,私人家庭影院的隔音真的很好,好到完全听不见外面烟花爆竹的声音,也隔绝了一切有可能打扰这安静二人世界的因素。
灯光昏暗,影片里的两位主人公轮流叙述着各自的少年心事,袁矜越认真啃猪蹄,不时抬头看一眼银幕,完全沉浸在食物和剧情中。
当布莱斯屈服于父亲的淫威,偷偷把鸡蛋扔到垃圾桶里时,袁矜越突然叹了口气。
“怎么了?”唐绪关注着她的情绪。
袁矜越没有回答,她问:“是不是小孩子都不记仇?”
她知道女主角最终会原谅男主做过的错事,并且再一次被他打动。
“我想,”唐绪斟酌着回答,“或许是因为布莱斯是朱莉贝克从小就喜欢的人?人总是会对白月光格外宽容。”
袁矜越擦擦嘴,道:“如果我是朱莉贝克,我一定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唐绪哑声。
他仔细回想了自己作为“唐绪”和作为“孟逸丰”时的行为,谨慎地做出判断——应该没有做过对不起她的事。
于是他问:“你想起了谁?是你那个初恋吗?”
果真是他的话,唐绪重新把目光投向银幕上帅气的男主角,突然觉得布莱斯也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你说郑帆?”袁矜越失笑,“怎么可能是他,他对我还没这么大的影响力。”
“那是?”
袁矜越想了想:“是我妈妈。”
或许是昏暗的环境提供了安全感,也或许是压抑的心情需要一个出口,袁矜越摘下手套,拿一旁的酒精喷雾给手消毒,又擦擦嘴巴,向“孟逸丰”吐露了一件往事。
那时候她还在上初中,班里突然流行起一阵织毛衣热潮。袁矜越学什么都很快,只是看同学织了几次,就学会了基本的针法。
她不好意思在学校织,怕同学问她要送给什么人,于是只好每天放学回家后躲在房间里织那条围巾。
围巾织好了,袁矜越迫不及待地把它拿给袁女士,说妈妈祝你圣诞节快乐。
袁女士难得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她问:“这是你织的?”
袁矜越说是。
袁女士摸摸那条围巾,说妈妈很喜欢,不过妈妈不习惯过圣诞节,下次不要再织了,耽误你学习的时间。
不管怎样,妈妈收下了她的围巾。
袁矜越很高兴,她甚至打算放寒假了再给妈妈织一件毛衣。
然后,寒假的第二天,袁矜越在车库的架子上发现了那条围巾。
车库每天都有人打扫,一尘不染,很干净。但是再怎么干净,那个架子也不是用来放衣物的。
袁矜越知道架子的真正用途——何青雄和另一个司机阿姨会顺手把一些杂物放在那里。
她怔怔地看着那条围巾,忽然觉得浩渺天地间,阴阳调和,自然交融,万物都各有归处,只有她好像一叶浮萍。
核其归存,恍无定处。
唐绪听得胸腔发紧,他追问:“后来呢?”
“后来,”袁矜越喝了一口热饮,漫不经心道,“一直没人管那条围巾,最后姐姐拿走了,她说她太喜欢了,就跟妈妈要过来了,还说那天是她放在架子上忘记拿走,让我不要介意。”
“你姐姐撒谎了对吗?其实这只是她为你妈妈做的找补。”
“姐姐心疼我,姐姐也爱妈妈,我也爱姐姐,只好这样了。”
唐绪突然有点不知道说什么。
对方是她至亲的家人,无论做了什么,都轮不到他来置喙。
倒不如伤她心的人真是郑帆,这样他还能去教训对方一顿。
唐绪只好笨拙地扯开话题:“说到礼物,我给你准备了新年礼物。”
袁矜越笑了笑:“我也有给你准备,要不要现在交换?”
“好。”
唐绪把自己那个巨大的书包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精致的购物袋。
袁矜越看到那个熟悉的logo,有些讶异:“你买了这个?”
那是她很喜欢的一个牌子,不算非常昂贵,大概就是家境比较富裕的女大学生都能买得起的轻奢。
她喜欢这个品牌的定位,平时也经常买它家的东西,有一定的设计感,又不会太高调。
但不管怎样,这样的价格对于“孟逸丰”来说,还是太高了。
唐绪把袋子递给她,解释道:“里面有两条围巾,一条是它们店里的新款,我觉得颜色很适合你,另一条是我自己织的。”
“是你自己织的?”袁矜越愣了一下,拆开购物袋,果然,除了那条价格不菲的围巾,还有一条看起来十分朴素,针脚却格外细腻的红色围巾。
袁矜越把那条红色的拿出来,围在自己脖子上,问他:“好看吗?”
“好看,”唐绪笑意盈盈,“红色很配你,很鲜活,很有生命力。”
红色很适合你,很鲜活,很有生命力。
袁矜越突然不可遏制地想起郑帆,他向袁矜越示好的时候,就是隔三差五地往她抽屉里塞礼物,有一次他附上了一张明信片,上面就写了这句话。
还在旁边画了一个Q版的袁矜越,扎着整洁利落的高马尾,校服外套里穿着鲜艳的红色卫衣。
袁矜越突然就被那句话打动了。
她想,终于有人理解了她想要的状态:鲜活的,明快的,充满生命力的。
而不是漂亮的、榜样的、身陷囹圄的。
也是在那一次,她给了郑帆回应。
唐绪看她久久不说话,像是猛地陷入一段回忆里,于是问她:“怎么了?”
“没什么,”袁矜越摇摇头,笑道,“我很喜欢,下次不用在专柜里再另外买一条了,太破费了。”
“没关系,”唐绪也笑,“这两条围巾可以配不同的衣服。”
他没有告诉袁矜越,其实买围巾的钱是他找真正的孟逸丰也就是他自己的身体要的。虽说寒假补课赚了点钱,可他始终认为那是袁矜越给孟逸丰提供的机会,赚来的钱也理应归孟逸丰所有。
于是他没有动那笔钱,只是把它存进了孟逸丰的银行账户里。
“我也有礼物要送给你,”袁矜越起身,去自己房间拿来一个巨大的袋子,递给他,“你看看,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其实不管她送什么唐绪都会很喜欢,不过他还是很配合地拆开袋子,拿出里面的东西。
是一件羽绒服,唐绪扫了一眼上面的标签,还好,在他本人的承受范围之内,唐女士经常给他买这个牌子的衣服。
“谢谢,我很喜欢,怎么想到送我这个?”
袁矜越没有说,她好几次和“孟逸丰”见面,发现他只有两件衣服换着穿,一件闻着有淡淡的鸭子味,大概是新买的,另一件看着像棉服,很旧了,不知道是否还保暖。
她知道冬季的衣服比夏秋季节要贵得多,也偶尔在社交平台上刷到过,大家说冬天是最能暴露经济困窘的时节,看一个人是否实现了经济自由,就看他冬天的漂亮衣服够不够多。
她笑着说:“这个颜色很适合你。”
唐绪一听,立马换上那件新的羽绒服,忐忑不安地问她:“这样好看吗?”
“好看。”
是夸衣服,也是夸人。
核其归存,恍无定处:出自敖陶孙的《诗评》“李太白如刘安鸡犬,遗响白云,核其归存,恍无定处”。本意应该是用来形容李白“谪仙人”之诗风,并非本章中的意思。只是写到这里的时候脑子里蹦出这句话,就引用一下[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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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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