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不欢而散，袁歆遥拖着疲惫的身躯去了妹妹房间。
姐妹俩洗完澡吹完头发，一起躺在松软的床上，袁矜越撑着手肘，侧过半边身子问：“姐姐，你是不是有很多话要跟我说？”
房间正上方，明晃晃的灯光照得人眼睛生疼，袁歆遥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难受得像下一秒就要爆炸。她起身关掉大灯，点了盏昏暗的床头灯，又重新躺回床上。
“是啊，”她语气恹恹，“先说什么好呢？”
袁矜越想了想，道：“先告诉我何青雄现在在哪吧。”
“拿钱走了。”
“走了？警察没抓他？”
“本来要抓，不过你知道的，妈妈总有办法。”
袁矜越沉默了。
她身旁的姐姐突然笑了一下。
“圆圆，我再给你讲讲妈妈和我爸爸的故事吧。”
“好。”
袁歆遥平躺在大床右边，双手举过头顶，垫在脑袋底下，娓娓道来一段往事。
三十多年前，刚上大学的袁青云认识了同班同学季亭云。
“双云”大概就是学生时代最光彩夺目的那种人，成绩优异、谈吐不凡，参加各种比赛，奖项拿到手软。更别说季亭云还是同学们一致认可的美男子，袁青云虽然没有那么出众的脸，但也气质脱俗，鹤立鸡群。
两人互为对手知己，惺惺相惜，自然而然地开始恋爱，毕业后又顺利结婚，诞下一女。
袁歆遥出生后，为了支持妻子的事业，季亭云甘愿退居家庭，专心当起了贤内助。
他实在是一个很优秀的丈夫，性格好、有耐心，全部的生活就是照顾妻女，即使为了这个家庭舍弃了学生时代的梦想，也从无怨言。
当然，一开始季亭云做出这个决定时，遭到了家里人的一致反对。
季亭云其实是养子，他的养父母从乡下一对已经育有五个男孩的夫妻俩那里把他抱来。抱养时，两口子保证会给他最好的生活，就算以后有了亲生孩子，也会一碗水端平。
养父母对他确实很好，后来他们一直没有生出孩子，因此更是对季亭云寄予厚望，期盼他能做出一番大事业来。季亭云也没有辜负二老的期待，从小到大都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即使后来考上了名牌大学，也依然出类拔萃。
从小到大一直懂事得不用父母操心的儿子突然说要辞职在家带孩子，二老肯定不同意。
就在他们胶着之际，季亭云亲生父母家的第五个儿子何青雄来城里找上了他，他说父母已经因为操劳去世，四个哥哥也都在外务工，他实在是没有出路，只好来投奔这个血缘上的弟弟。
季亭云性格温和，并未因为当初的事情耿耿于怀，而是极为热情地接待了这个从未谋面的哥哥，并安排他在家里住了下来。
“所以何青雄其实不是季叔叔的好朋友，而是他的亲哥哥？”袁矜越惊讶地张大嘴巴。
袁歆遥似乎有些嫌恶地撇了撇嘴，然后点头。
“所以妈妈才对他这么好，对吗？”袁矜越想了想，把那句“爱屋及乌”咽了回去。
袁歆遥摇头：“只是这点血缘关系，妈妈不会替他做到这个地步。”
“那是因为？”
“妈妈说欠了他人情。”
季家二老极力反对儿子的想法，何青雄在听季亭云说完这事儿之后，拍拍胸脯表示自己可以帮他解决。
经过几天的相处，季亭云有些摸清了这个哥哥的本事，知道他很小就独自在外摸爬滚打，练就了一副好口才，或许真的可以说服二老。
果不其然，何青雄到了季家，立马开始对二老嘘寒问暖，又是帮着做家务又是捶背捶肩，俨然把自己当成了这个家的亲儿子，甚至还拍胸脯保证他以后赚了钱一定会孝敬他们。就这样，没多久，二老就打电话告诉季亭云，说他们同意了，让他在家好好照顾孙女。
何青雄待在季家的那几天，还因为帮二老提重物，不小心在楼梯上摔了一跤，磕断了两颗牙。
袁女士为此十分愧疚，为了表示歉意和感谢，她出钱给何青雄补牙，还为他在城里找到了一份体面的工作。
听到这里，袁矜越疑惑地问：“就这吗？这点人情早就还清了吧？他为什么还在我们家当司机？当时没有接受这份工作吗？”
“接受是接受了，”袁歆遥嗤笑，“只不过一搬出去，他就开始喝酒赌博，不务正业，赚来的那点钱还不够他玩的。”
也是在那个时候，袁女士两口子才发现何青雄一开始的小心翼翼都是装的，他不仅沉迷赌博，赌输了还厚着脸皮问季亭云“借”钱。季亭云不愿意借给他，他就捂着脸说自己牙疼，还哭诉说手头没钱都不好意思上门看望二老。
袁女士不愿意季亭云为难，也不希望他去骚扰老人，再加上何青雄赌的那点钱对她来说也不过九牛一毛，便随他去了。
再后来，季亭云不慎遭遇车祸，何青雄拼死救他，甚至还为此断了几根肋骨，可季亭云还是没能救回来。
他在医院醒过来后的第一句话是“弟妹，我没护好亭云”，接着放声大哭，说自己不该赌博、不该造孽，说弟弟就是上天为了惩罚不务正业的哥哥才带走的。
据说当时他的哭声响彻医院整条走廊，一整晚都扯着嗓子痛哭，为自己的荒唐而忏悔。
袁女士悲痛欲绝的同时，又觉得何青雄是为了丈夫才受的伤，于是在他要钱时更加不假思索，甚至还给了他一份专职司机的高薪闲职。
几年后，袁女士与现任鲁山结婚，生下袁矜越，生意上越发忙碌，搭理何青雄的时间也少了很多。何青雄便因此记恨上了袁矜越父女，时不时就对鲁山恶语相向。鲁山脾气好，总是乐呵呵的，不生气，也不找老婆告状，还总是安慰大女儿袁歆遥，让她不要老给何叔叔摆脸色。
袁矜越再大一点的时候，何青雄在外吃喝嫖赌犯了事，听说本来是要坐牢的，袁女士念旧情，替他摆平了这件事，还让他去外省暂时避避风头。
尽管如此，何青雄还是对袁矜越父女多有不满，认为他们的存在抹去了季亭云的痕迹，连带着他也得不到重视。
袁女士不在家的时候，他就偷偷给袁歆遥洗脑，让她一定要守住家产。
可鲁山这个后爸当得实在没话说，不仅接了季亭云的班，尽心尽力地照顾家庭，对两个女儿也是一视同仁，从不偏心。袁歆遥年纪虽小，却也能感受到谁才是真正对自己好的人，于是也不搭理何青雄。
只是这一切袁女士似乎都不关心，特别是季亭云死后，她更是一门心思扑在事业上，哪有时间理会这些小事。
“姐姐，”袁矜越眉头紧蹙，“我有个猜想，但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你说。”
“一个品性这么恶劣的人，他真的会冒死去救人吗？或者，如果他真的对季叔叔这个弟弟有如此深厚的感情，他今天怎么会绑架曼曼？说难听点，他绑架我我都觉得符合人设，但曼曼是季叔叔的亲孙女，他这么做不是很奇怪吗？”
袁矜越顿了片刻。
“我是说，有没有可能，季叔叔的死，就是与他有关？”
空气中寂静得甚至听不见呼吸的声音。
两人沉默了大约半分钟，袁矜越听到姐姐带着颤音开口：
“是吧？你也这么觉得？”
她声音颤抖，语气却很急迫，就好像这个答案在她心里滚动了千百遍，终于在此刻听到了她想要的回音。
袁矜越突然有些紧张。
“所以是真的吗？”
“……我不知道。”
又安静了很久。空气沉闷得有些发苦，袁矜越深深吸了口气，想说些什么，却又在话语从舌尖蹦出之际及时收回，就这样来回几次，断断续续的呼吸声逗笑了袁歆遥。
袁矜越不解：“你笑什么？”
“笑你可爱。”
“……到底要不要抓他了？”
“当然，等着吧。”
至此，姐妹俩很有默契地结束了这个话题，自然而然地聊起了袁矜越在文安玩的那几天。
“文安好玩吗？”
“就那样，”袁矜越撇嘴，“反正我又不是本地人，玩来玩去都是网红景区，无聊。”
“欸你那时候让我给你寄画干什么？那边有人要买你的画？”
说起这个，袁矜越迅速开心起来：“不是买画，但也差不多——终于有人欣赏我的画了。”
“谁啊？”
袁矜越想了想，道：“你知道斯兰幼儿园吗？就是那里的园长，她答应给我的画办画展。”
“斯兰……哦，”袁歆遥了然点头，“阮老师对吧？”
“欸？你认识？”
“算是，我有个同学在文安工作，想给她孩子塞进这个幼儿园，好像是没达到入学条件，让我帮忙找下关系，我才跟阮老师认识的。”
“你觉得阮老师人怎么样？”
“挺好的呀，很通情达理的一位女士，反正比我们妈妈脾气好多了。”
“……倒也是。”
“噢我想起来了，”袁歆遥侧躺着，握住妹妹的手，“你在文安的时候，那个孟逸丰是不是住你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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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 4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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