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五十分，周屿像颗上了膛的子弹，提前十分钟就“发射”到了训练室门口。
周屿背着他的“弹药库”——鼓鼓囊囊的相机包，里面有几块长短焦镜头和一根可以伸缩的三角支架。
为了不在闹之前的笑话，他把袋子里的存储卡和备用电池也都塞了进去，除此之外，还有一包据说能快速补充能量的巧克力棒，以备蓝老师高强度训练之需。
一切准备就绪，可以开始工作啦。
训练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节奏感很强的电子音乐，周屿扒着门缝往里瞄了一眼。
嚯！好家伙！
整个空间宽敞明亮，铺满了吸音防滑的深蓝色软垫，靠墙是一排专业的器械，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橡胶和汗水混合的味道，是努力和自律的气息。
周屿心中感慨道：“不愧是顶级的水族馆，有训练室不说，里面的器械还安排得明明白白。”
不一会儿，周屿便注意到了训练室的主角——蓝汐。
他已经换了简洁的黑色速干训练服，训练服勾勒出精瘦流畅的肌肉线条，整个人看起来和刚才表演结束后的疲惫完全不同。
已经干了的长发被随意扎在脑后，几缕碎发贴在汗湿的额角。
他做的动作，周屿在之前短视频APP里的那段水下视频里见过，但此刻在陆地上，更具冲击力。
只见蓝汐双脚并拢，抬起双臂，整个人像一张蓄势待发的箭。
然后，核心猛地发力！
不是靠腿蹬地，而是上躯带动下躯，腰，腹，大腿，小腿，直至脚尖发力，整个躯干像波浪一样，韵律十足地摆动起来！仿佛真的有一条无形的鱼尾在支撑着他前进。
每一次摆动都带着力量感，却又轻盈协调，身体的柔韧性和控制力展现得淋漓尽致。
阳光透过高窗落在他身上，汗珠顺着紧绷的下颌线和贲张的肩臂线条滚落，砸在软垫上，洇开一小片深色。
他眼神专注，呼吸平稳有力，整个人沉浸在自己的节奏里，散发出一种与水下神性截然不同、却同样极具吸引力的——陆地掌控力。
周屿看呆了，下意识地举起相机，透过取景器贪婪地捕捉着这一幕，镜头里的蓝汐，每一个肌肉的收缩与舒张，每一次核心驱动的律动，都充满了原始而精准的力量美。
“太帅了……”周屿喃喃自语，手指已经不由自主地按下了快门，咔嚓咔嚓的快门声在音乐的间隙显得格外突兀。
蓝汐的动作停了下来，他微微喘息着，转过头，汗湿的发梢粘在脸颊，目光精准地锁定了门口的“偷拍者”。
那眼神平静无波，但周屿莫名觉得后背一凉，赶紧放下相机，露出一个超大号、试图蒙混过关的灿烂笑容：“蓝老师！下午好！我提前来熟悉一下机位！绝对没拍近景！你看我这距离，至少三米！” 他夸张地比划了一下。
蓝汐没说话，只是拿起旁边架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汗，然后走到音响边，关掉了音乐。训练室瞬间安静下来。
“热身拍完了？”他问，声音因为运动带着点微喘的磁性。
“啊？刚、刚才那个就是热身？”周屿一愣，他以为那是正式训练内容呢！
“嗯。”蓝汐言简意赅，走到场地中央，示意周屿过来，“核心驱动，陆地模拟鱼尾摆动的基础。今天拍这个。”
“哦哦！明白！”周屿立刻进入工作状态，麻利地架好伸缩三脚架，调整好镜头角度，确保能将蓝汐全身动作清晰地纳入画面，“蓝老师，您继续！我准备好了！”
蓝汐点点头，重新站定，他放慢了动作，将刚才的动作拆解开来，一边做一边进行极其简洁的讲解。
“抬起手臂。“
“重心下沉。”
“核心收紧。”
“发力点在这里。”
他指了指自己腰腹连接后背的位置，“不是腿，是这里驱动。”
“想象水流包裹，带动身体。”
他的讲解和他的人一样，务实、精准，没有任何多余的修饰词，甚至显得有些……干巴巴的。每一个指令都像是精简到极致的代码。
周屿一边拍摄，一边在心里疯狂吐槽：蓝老师这教学风格，也太硬核了吧？有点人机了……热情呢？鼓励呢？哪怕加个“对，就这样”也好啊！
不过吐槽归吐槽，镜头里蓝汐的动作依然赏心悦目，没有撅臀，没有屈膝，但就真的如波浪，如海鱼一般。
周屿拍得极其投入，试图抓住每一个力量迸发的瞬间。
一组动作结束，蓝汐停下来喝水。
周屿觉得这是个采访的好时机，赶紧凑近一点，但实际上还是有着一米五的距离，他打开录音笔，脸上堆起职业采访笑容：
“蓝老师辛苦了！刚才的动作太厉害了！我能问几个小问题吗？就关于训练有什么感受吗，还有……嗯，您最喜欢馆里的哪种海洋生物？”
蓝汐放下水瓶，额角的汗珠还在往下淌。他看向周屿，眼神里带着一丝……茫然？
似乎没料到会有这种“闲聊式”提问。
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非常认真地回答：
“训练，习惯了。”
周屿：“……？”
就这？习惯了？周屿脸上的笑容有点僵，不甘心地追问：“那……海洋生物呢？比如海豚？海龟？还是那些漂亮的小丑鱼？您在水下跟它们互动的时候，感觉特别棒！”
蓝汐的目光似乎飘忽了一下，像是在思考一个极其复杂的问题。
他张了张嘴，又闭上，最终，非常务实地给出了另一个答案：
“都行。”
周屿：“……” 他感觉自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是打在了深海里！完全使不上劲！
这对话终结者的功力也太强了吧！
周屿内心的小人在咆哮：“蓝老师！您在水下跟鱼儿们眉来眼去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那份温柔耐心呢？那份掌控一切的从容呢？怎么上了岸跟人说话，就跟语言功能暂时下线了一样？”
这强烈的反差感——水下是掌控万物、充满故事感的神祇，陆地上却是个惜字如金、甚至有点词不达意的……社恐？
周屿感觉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既好笑又有点莫名的……心疼？
“呃……好的，谢谢蓝老师分享！”周屿努力维持着笑容，放弃了采访，把注意力转回拍摄，看来挖掘蓝老师内心世界的任务，任重而道远啊！
蓝汐似乎也松了口气，继续投入训练，他的动作越来越流畅，核心驱动的力量感透过镜头传递出来，充满了力与美。
周屿看得心痒难耐，他可是个行动派！光拍多没意思？体验！必须亲身体验一下这神奇的——“陆地鱼步”？
说不定还能拉近和蓝老师的距离？而且，这素材多有趣啊！博主亲自下场体验人鱼训练！观众肯定爱看！
“蓝老师！”周屿眼睛亮晶晶的，像发现了新玩具，“我能……试试这个陆地训练吗？就试试！感受一下！绝对不影响您训练！” 他一脸真诚，带着点跃跃欲试的兴奋。
蓝汐停下动作，看向他。那眼神里似乎飞快地掠过一丝……类似于“你确定？”的疑问，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他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只是微微侧身，让出了场地中央的位置，那意思仿佛是：请开始你的表演。
“谢谢蓝老师！”周屿像得了圣旨，立刻把相机调整，架好，对准自己。他学着蓝汐的样子站好，双脚分开，微微屈膝，深吸一口气，脸上写满了“我能行”的自信。
“核心驱动！核心驱动是关键！”他嘴里念叨着蓝汐的“真言”，然后——猛地一扭腰！
“嘿！”
想象中的流畅律动没有出现。
现实是：他的上半身像一根被强行掰弯的弹簧，以一种极其诡异的角度向左后方拧去，而下半身……下半身仿佛有自己的想法，顽强地钉在原地！
整个人瞬间扭曲成了一个巨大的、失去平衡的“S”形！像一根触电后疯狂抽搐的麻花！
“哎哟！”周屿惊呼一声，全靠强大的求生欲才没当场扑街。
他手忙脚乱地挥舞着手臂，试图找回重心，那姿势比公园里打太极的老大爷还离谱。
不知何时，小海出现在旁边，整理着毛巾，看到这一幕，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赶紧捂住嘴，肩膀一耸一耸的。
蓝汐就站在一旁静静看着，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那沉静如深潭的眼眸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闪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快速眨了下眼，将头偏向一边，嘴角极其细微地，克制地地向上牵动了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
周屿好不容易稳住身形，脸已经涨得通红，太丢人了！
尤其是在蓝老师和小海面前！
周屿强装镇定，为了掩饰尴尬，他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对着镜头开始点评：“咳…嗯！大家看到了吗？这个陆地训练的关键，果然在于核心驱动！刚才我的核心力量显然还没调动起来，所以动作衔接不够流畅！但只要掌握了核心发力点……”
他一边煞有介事地说着，一边不死心地又尝试着扭了一下。
这次更糟！
核心依旧没找到感觉，腰部倒是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吧”声，伴随着一阵酸爽，他疼得龇牙咧嘴，瞬间破功，捂着腰弯下身子：“嘶……这核心……它不听使唤啊！”
小海终于忍不住了，哈哈哈地笑出了声，一边笑一边摆手：“小屿哥……你、你别扭了……看着都疼……”
周屿幽怨地瞪了小海一眼，又偷偷瞄向身后的蓝汐。
蓝汐已经移开了目光，正拿起毛巾擦汗，侧脸线条依旧冷峻，仿佛刚才那疑似“忍笑”的微表情从未出现过。
“蓝老师……”周屿揉着酸痛的腰，有点蔫蔫地问，“我……我这核心，是不是没救了？” 语气里充满了对自己身体的怀疑。
蓝汐放下毛巾，转过头，目光平静地扫过周屿捂着腰的手和他那副生无可恋的表情，薄唇微启，吐出两个清晰无比、精准扎心的字：
“差。”
周屿：“……” 感觉膝盖又中了一箭，蓝老师，您这点评也太直白了吧！连“有待提高”都不给一个，直接判了死刑啊！
他哀嚎一声，像只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地去收拾自己的相机和三脚架，嘴里还嘟囔着：“核心差……核心差……我明明有腹肌的……”
蓝汐没理会他的碎碎念，走到旁边拿起水杯喝水，只是在周屿没注意的角度，他握着水杯的手指，指关节似乎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甚至，他的肩膀有极其轻微地、几乎看不见地抖动，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下午的训练拍摄在周屿的“显眼包”表演和小海的憋笑声中结束了。
蓝汐依旧是那副沉默专注、高效训练的样子，仿佛刚才的小插曲从未发生。
回到他那已经打扫过的出租屋，周屿迫不及待地把素材导进电脑，他需要整理今天的收获。
周屿最先点开最后自己尝试“陆地鱼步”那段视频，把进度条拖到自己扭成麻花、强装镇定点评“核心驱动是关键”的尴尬时刻。
画面里，自己扭得像根变异麻花，嘴里还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周屿捂着脸，不忍直视：“我的天……这也太蠢了吧……” 简直是大型社死现场高清回放！
他快进了一点，画面切到小海捂嘴憋笑，然后镜头扫到了站在一旁的蓝汐。
周屿的心跳莫名加快了一点。
他深吸一口气，将播放速度调到最慢，眼睛死死盯住屏幕上蓝汐的脸部特写。
画面一帧一帧地缓慢移动。
蓝汐的侧脸轮廓冷硬。
他抿着唇。
眼神似乎落在别处。
但是……就在自己捂着腰喊疼、小海笑出声的那一瞬间！
周屿猛地按下了暂停键！
画面定格。
蓝汐的嘴角！
那总是紧抿着、显得格外疏离的唇角，分明向上扬起了一个极其细微、但绝对存在的弧度！
虽然只有一点点，像是平静湖面被投入一颗小石子后漾开的第一圈涟漪，稍纵即逝，却真实存在！
不是错觉！不是他眼花了！蓝汐真的……笑了？或者说，至少是忍俊不禁？
这个发现像一道微小的电流，瞬间窜过周屿的四肢百骸，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攥了一下，又麻又痒，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和悸动涌了上来。
那个在水下如神祇、在陆上沉默如蚌壳、对伤痛习以为常、连说话都吝啬的蓝汐，居然被他笨拙到滑稽的模仿……逗笑了？
虽然只是那么一刹那，快得几乎抓不住，但那抹笑意，像穿透厚重云层的一缕阳光，瞬间照亮了周屿心里某个角落，他感觉比拍到了什么绝美镜头还要兴奋一百倍！
他忍不住把那个定格的画面放大、再放大，反复确认着那个微不可察的弧度。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屏幕上蓝汐的侧脸轮廓，嘴角也跟着不受控制地咧开，越咧越大，最后直接笑倒在椅子里，有点酥麻，有些得意，有丝温暖……
“嘿嘿……嘿嘿嘿……” 空旷的房间里回荡着他傻乎乎的笑声。
原来撬开蚌壳，看到里面柔软的珍珠后，是这种感觉啊！
就在这时，被他随手丢在床上的手机，又不合时宜地嗡嗡震动起来，屏幕上，“妈妈”两个字执着地闪烁着。
周屿脸上的傻笑瞬间僵住，像是被按了暂停键。
兴奋的余温还在心头跳跃，但现实的冷水已经兜头浇下。
不用接他也知道电话那头会是什么——无非是催促他回家、考编、别再搞这些“不务正业”的纪录片。
那股熟悉的烦躁感又涌了上来，像藤蔓一样缠绕住刚雀跃起来的心脏，他盯着屏幕上定格的蓝汐，那抹极淡的笑意仿佛带着某种安抚的力量。
他深吸一口气，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按掉，也没有接起，他只是任由手机在床单上嗡嗡地震动着，屏幕的光在昏暗的房间里明明灭灭。
刺耳的嗡声让周屿更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想抓住的究竟是什么。
他的目光重新回到电脑屏幕上，定格在那张捕捉到瞬间笑意的侧脸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一个念头逐渐清晰起来。
水面之上的故事，蓝汐沉默背后的微光，还有那份支撑着极致美丽的真实力量……他一定要拍下去。
不是为了翻盘，不是为了流量。
仅仅是因为，他看到了，并且，他想让更多人看到。
包括，那个会因为他笨拙而忍笑的蓝汐。
手机终于停止了震动，屏幕暗了下去，房间里只剩下电脑风扇的轻微嗡鸣，和屏幕上蓝汐那抹定格的笑意。
周屿重新坐直身体，眼神变得专注而明亮，他移动鼠标，点开了剪辑软件。
陆地“鱼”的进化虽然暂时宣告失败，但水面之上的记录，才刚刚开始。
而那个被镜头捕捉到的、转瞬即逝的笑意，像一颗小小的种子，悄然落在了周屿的心田。
痴汉周屿。[坏笑][坏笑][坏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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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陆地“鱼”的失败进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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