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汐那一下沉默，如同蚌壳骤然合拢，将阿哲那句关于他签约“蔚蓝深海”的平淡解释，以及周屿瞬间燃起的的灼热猜想，全都硬生生关在了外面。
空气凝滞，只剩蓝汐拉伸时细微的关节声响，以及周屿自己有些突兀的呼吸声。
周屿的镜头还对着蓝汐，捕捉着他流畅而克制的动作线条，心里却像有只猫在挠。
他张了张嘴，那句“蓝老师，我刚才是不是......”几乎要冲口而出，但对上蓝汐平静无波、仿佛刚才一切对话都未曾入耳的侧脸，又悻悻地咽了回去。
算了，蚌壳人鱼的嘴，比海底的礁石还硬。
等待蓝汐的训练结束，素材到手，周屿便开始收拾三脚架。
虽然关键的“人鱼心声”依旧颗粒无收，但好歹有阿哲贡献的“毛巾帽子”名场面撑场面，今天的KPI不算太难看。
“走了走了，蓝汐老师辛苦了，阿哲哥辛苦了！”周屿扛起设备，声音阳光普照。
蓝汐微微颔首。
阿哲也“嗯”了一声，目光却若有若无地飘向门口。
第二天上午。
周屿穿着简单，白色的T恤搭配黑色短裤。
经过昨天晚上与王姐的线上交流，今天的目标是——动物区。
刚进入后台通道，混合着消毒水、海水咸腥和鱼腥的空气扑面而来。
走过通道，周屿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蓝汐正站在海獭展区的水边平台旁。
他换了件宽松的浅灰色卫衣，衬得肤色更冷白，长发束在脑后。几只圆滚滚的海獭在水中翻滚嬉戏，吱吱叫着。
其中一只格外活泼的小家伙，直立着拍打水面，水花四溅，黑豆眼直勾勾盯着蓝汐手里的鱼块。
“喏。”蓝汐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近乎柔软的语调，修长的手指精准地将小鱼递到小海獭面前。
小家伙闪电般抱住小鱼，美滋滋地塞进嘴里，湿漉漉的眼神充满信赖。
周屿的心像被轻轻撞了一下，飞快架好相机。取景器里，蓝汐的侧脸在水波映照下异常柔和，眼神带着宠溺的耐心。
这和他水下神祇、陆上蚌壳精的形象又完全不同。
“蓝汐老师私下喂食也这么受欢迎啊？”周屿凑近问到。
蓝汐没回头，将另一块鱼递给旁边一只胆怯的小海獭。“例行工作。”他言简意赅。
“我看它跟你挺亲。”周屿努努嘴指向最活跃那只。
话音刚落，那只活泼的小海獭一个翻身潜入水中，几秒后叼着一块磨损的彩色塑料玩具浮了上来！
它奋力划水靠近，用湿漉漉的鼻尖将玩具努力往蓝汐手边推，吱吱叫着，黑豆眼亮晶晶。
“哇！它送你礼物了，蓝汐老师！”周屿惊叹。
蓝汐伸手，轻轻揉了揉小海獭湿漉漉的脑袋顶，小家伙享受地眯起眼。
然后蓝汐这才接过玩具放在工具篮里，将最后一块鱼奖励给它。
“它只是想要鱼，”蓝汐擦着手，语气平淡，“它很聪明，知道交换。”
周屿：“......” 蚌壳精的浪漫过敏症又发作！不过，刚才摸头杀那一下，真的很苏啊！
就在这时，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伴随着王姐标志性的嗓音：“蓝汐！企鹅馆那边缺点人手，你去帮一下忙，阿哲说新来的两只小家伙还有点怕生，不肯好好吃食！”
王姐今天依旧是一身利落西装套裙，短发一丝不苟，只是脸色有些疲惫，手里捏着个小药瓶。
她身后跟着一脸沉稳的阿哲。
蓝汐闻言点头：“好。”随后转向周屿，眼神示意跟上。
“拍！必须拍！”周屿立刻会意，“记录蓝汐老师征服南极萌物！”
蓝汐没理他，转身快步朝企鹅馆方向走去。
周屿、王姐和阿哲立刻跟上。
企鹅馆里，小海穿着饲养员的防水背带裤，正端着一大盘银光闪闪的小鱼。
他看到一行人，尤其是阿哲，脸“腾”地红了，端着鱼盘的手努力稳住，眼神却有些躲闪。
他深吸一口气，挺直腰板，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专业可靠——昨天“毛巾帽子”的社死阴影还在，他今天绝不能再在阿哲哥面前丢脸！
“王姐，蓝老师，阿哲哥。”小海向周屿一行人走去，声音有点紧绷，但努力保持清晰。
他目光飞快掠过阿哲，又迅速垂下，“鱼…鱼都准备好了。”
阿哲神色如常，对着小海点了点头，声音低沉：“嗯，辛苦了。”
这简单的回应却让小海心跳漏了一拍，脸颊更烫了，赶紧低下头掩饰。
王姐的目光在阿哲和小海之间扫了个来回，带着点了然和一丝看好戏的意味，随即没好气地晃了晃手里的降压药瓶，对着身旁不知何时出现的陈医生说：“看见没？这一个个的，我这血压能稳才怪！”
陈医生穿着熨帖的白大褂，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平静。
他极其自然地从口袋里掏出另一瓶未开封的降压药，递过去，语气毫无波澜：“新的。剂量按你上次说的调整过了。”
他指尖不经意地拂过药瓶标签上那个被他用笔改小了的数字——上次王姐抱怨药效不够猛，他默默记下了。
王姐一把抓过药瓶，塞进西装口袋，瞪了陈医生一眼：“你就不能盼我点好？天天揣着药，咒我呢？”她语气凶巴巴，但捏着药瓶的手指却微微放松了些。
陈医生推了推眼镜，目光落在王姐佯装生气的脸上，淡淡吐出一句：“科学预防。你的血压波动值，上周体检报告第7页有详细数据，需要我复述吗？”
王姐被噎得翻了个白眼，扭过头去：“……闭嘴吧你！”
周屿在一旁看得嘴角疯狂上扬，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王姐被其他人给拿捏。
蓝汐没理会身后的“降压药风云”，打开小闸门，和阿哲一起走进企鹅投喂区。
而周屿等人则在围栏外等待。
投喂区的气温明显低了几度，十几只黑白相间的企鹅或在岸上踱步，或在水池里敏捷游弋，发出响亮的叫声。
蓝汐的出现立刻引起了企鹅们的注意，几只原本在岸边的企鹅立刻调转方向，摇摇摆摆、争先恐后地朝着蓝汐涌来，发出更响亮的、带着点撒娇意味的叫声。
蓝汐的神色依旧是淡淡的，但动作极其熟练。
他弯下腰，从桶里拿出小鱼，精准投喂，动作稳定清晰，带着奇妙的节奏感。
急躁的企鹅，他用手背轻轻挡一下；胆小的落在后面，他特意把鱼抛到它面前。企鹅们在他身边挤挤挨挨，却井然有序。
小海也赶紧进入状态，走到靠近阿哲一点的位置喂食。
他努力模仿着蓝汐的沉稳，眼角余光却总忍不住瞥向一旁的阿哲，他特意放慢动作，力求精准优雅。
小海拿起一条小鱼，清了清嗓子，试图用清晰温和的声音对着面前几只企鹅说：“来，乖乖吃饭咯。”
结果声音因为紧张有点发飘，听起来怪怪的。
阿哲的目光确实落在了小海身上，但看到他略显僵硬的姿势和那故作老成的语调，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平静。
这细微的变化却被一直偷瞄的小海捕捉到了！他瞬间心跳如擂鼓，手一抖，小鱼“啪嗒”掉在了脚边一只企鹅的脑袋上。
那企鹅被砸得一愣，随即不满地“嘎”了一声。
小海手忙脚乱地弯腰去捡鱼，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又搞砸了！
周屿的镜头捕捉着蓝汐与企鹅互动的温馨画面，也记录下了小海这"专业形象一秒破功"的瞬间，心里乐开了花，这反差萌素材也有了！
正在他暗自窃喜时，意外发生了。
一只体型格外健壮、脾气暴躁的成年雄性企鹅，大概是没抢到蓝汐手里的鱼，又或者纯粹看周屿那个扛着奇怪"长炮"的家伙不顺眼，突然调转方向，气势汹汹地冲到围栏边！
它隔着栏杆，张开翅膀，扁平的喙发出威胁的"嘎嘎"声，黑豆眼里闪烁着"找茬"的光芒，猛地朝周屿没有衣物庇护的脚踝啄去！
"嗷！"周屿脚踝吃痛，一声惨呼，原地蹦了起来！火辣辣的疼！
这一下彻底打乱了周屿的阵脚。
疼痛和惊吓让他脑子一片空白，本能地就想沿着围栏往侧面逃开。
他慌乱地朝旁边横跨一步，身体也跟着扭了过去，变成了侧身对着围栏和企鹅。
就在他臀部因为动作惯性微微撅起的瞬间。
"嘎！"阿德瞅准机会，脖子闪电般一伸，坚硬的喙穿过围栏缝隙，精准无比地啄在了周屿那倒霉的屁股蛋子上！
"嗷呜----！！"这一下比刚才更狠，周屿疼得眼泪都快飙出来了，捂着惨遭蹂躏的臀部，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沿着围栏外侧狼狈逃窜。
他的相机包随着跑动左摇右晃，在阿德眼里无疑是个巨大的、挑衅的移动靶子。
此时周屿才反应过来，连忙面对着发飙的企鹅，往后退，以此来保护自己的屁股，可怜了紧靠着围栏的三脚架，也随着摇摆的围栏一起晃动。
周围的游客爆发出更响亮的哄堂大笑，手机镜头纷纷对准这难得一见的“人鹅大战”
小海在一脸懵的站在一旁，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王姐扶着额头，感觉血压计的数字在眼前狂飙：“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周屿！你个显眼包！”她颤抖着手去摸口袋里的新药瓶。
陈医生推了推眼镜，冷静分析：“根据其攻击频率和力道，预计受害者臀部软组织挫伤概率87.3%。建议拍摄后冰敷。”
他顺手把矿泉水瓶盖拧开，递到快冒烟的王姐面前。
阿哲看着这场闹剧，只是无奈地摇摇头。
即使被围栏拦着，企鹅也不罢休，周屿被这只愤怒的“西装暴徒”吓得逼到了墙角，考虑要不要战略性牺牲三脚架和相机时，一道平静的声音穿透了混乱：
“阿德。”
是蓝汐。
他不知何时已走到围栏边，手里捏着一条格外肥美的小鱼。
他没有提高音量，只是对着那只追着周屿猛啄的暴躁企鹅喊了一个名字。
奇迹发生了。
那只叫阿德的企鹅猛地刹住脚步，扁平的喙还保持着啄击的姿势，黑豆眼却转向了蓝汐……手里的鱼。
威胁的“嘎嘎”瞬间变成了急切讨好的咕噜声。
蓝汐手臂一扬，那条小鱼精准地越过围栏，落在阿德面前。
阿德毫不犹豫，立刻放弃了周屿，欢快地摇摆着冲过去叼起小鱼吞下，满足地拍拍翅膀。
吃完，它抬头看看蓝汐，又看看惊魂未定、捂着屁股靠着围栏的周屿，甩了甩脑袋，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回群里去了。
危机解除，游客们笑着鼓掌。
周屿大口喘着气，老腰和臀部隐隐作痛，脸上火辣辣的，他看向蓝汐，对方已经转身，继续淡定投食了。
小海长舒一口气，偷偷看向阿哲，发现阿哲也正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安抚？小海赶紧低头假装认真喂鱼。
王姐长叹一声，干咽下陈医生递过来的药片，对着他心有余悸地吐槽：“折寿！绝对折寿！”
陈医生淡定地收回水瓶：“基于现有压力源模型，建议增加每日户外散步时长15分钟，降压药有效率可提升约5%。”
王姐：“……我谢谢你啊！”
周屿揉着还在隐隐作痛的屁股，看着蓝汐在企鹅群中从容自若的身影，再看看那只温顺跟在蓝汐脚边的阿德，和刚才追啄自己的凶神恶煞判若两鹅。
一股说不清是敬佩、挫败还是别的什么情绪涌上心头。
他挪到蓝汐附近的围栏边，看着蓝汐的侧影，小声嘟囔，带着劫后余生的委屈和后知后觉的调侃：
“蓝汐老师……您这哪里是人鱼啊？分明是企鹅国王驾到，自带护卫队清场的吧？”
企鹅好可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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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企鹅国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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