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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三年前

2012年新年前夕,宋西林忽然接到赵金花的电话,赵金花在电话里哭哭啼啼地叫着救命,她要宋西林救救她的瘸腿老公。

宋西林已经和童家失去联系多年,他见到的最后一个童家人是童强,那年他刚从北京出院回来,他为了得到童倩的消息整天给童强发短信和围追堵截童强,但童强很快就换了手机号搬了家,从此他彻底和童家失去联系。

赵金花的来电令宋西林深感意外,他以为他和童家人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交集,但他来不及多想,急忙向赵金花询问详情,赵金花却说电话里说不清楚,她要当面对宋西林讲述事情原委,宋西林从她哭哭啼啼的只言片语中仅仅知道童强他爸被人抓走了,童强被人打成重伤。

宋西林立即买了当天的机票飞去了童家人所在的城市:一座经济发达的沿海城市。

令宋西林意想不到的是童家人竟然居住在这座发达城市的一个城中村里,这个城中村民宅密集,环境恶劣,即使是大白天村里的巷道也暗无天日。

宋西林被赵金花带到他们的住所:一间只有十来个平米的民房。

这间空荡荡的民房只有一个架子床,架子床上除了光秃秃的床板什么都没有,童倩坐在下铺床沿,身上穿着一套玫瑰色的丝绸睡衣,涂着大红色指甲油的白嫩小脚上蹬着一双镶满亮钻的精美拖鞋,她木然坐着,黑亮的长发遮住了半边脸颊。

她像个美艳绝伦的贵妇,和这间墙壁肮脏、灯光昏暗的民房格格不入。

宋西林轻轻叫了一声“倩倩”,童倩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接着又归于沉寂,她没有抬头看宋西林,宋西林看到的也只有她苍白冷漠的半边脸庞。

赵金花似乎想在这间屋子里对宋西林讲述他们的遭遇,但她看了看童倩,仿佛又改变了主意,她刚把宋西林接到这间屋子,却又让宋西林跟她出去说话。

宋西林随她出门,两人刚走出大门迎面碰到了童强,童强和一个十**岁的女孩提着两大兜东西,显然刚采买归来。

赵金花夸大其词,童强并非像她说的那样身负重伤,但他被打了却是事实,他脸上青紫交错,一只眼睛肿胀地只剩一条缝隙,即便狼狈成这样他也是一副不可一世的孤傲表情,他甚至没用另一只正常的眼睛看一下宋西林,他提着东西和宋西林擦肩而过,倒是那个长相清甜的小姑娘好奇地看了宋西林几眼。

赵金花把宋西林带出城中村,彼时夕阳西沉,余晖把街道染得一片昏黄,就在喧闹的街边,赵金花凄凄哀哀地对宋西林讲述了一切,她没有任何隐瞒,或者说不敢对宋西林有任何隐瞒,她还指望宋西林将他们救出困境。

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倩倩没有嫁给老赖,老赖在台湾有老婆,倩倩只是老赖的小三。

宋西林没有丝毫讶异,那次在郑成军的休闲会所他就知道了。

童倩的存在赖老板的老婆知情且允许,赖老板夫妻俩有三个女儿,赖老板家财万贯却没有儿子继承家业,童倩其实是夫妻俩用来生儿子的工具。

赖老板最初对童倩还是很好的,他对童倩疼爱有加,给童倩提供无忧无虑的优渥生活,赖老板让童倩和她父母住在一座漂亮的海景别墅里,这些年童倩和她的父母跟着赖老板享尽了荣华富贵,享受荣华富贵的代价就是童倩不断地怀孕,不断地去赖老板朋友的诊所鉴别胎儿性别,接着不断地打胎——童倩这些年时运不济,每次怀的都是女孩儿,无论她如何哀求,赖老板也坚决不要女孩儿,每次都逼童倩打掉孩子。

童倩这些年一共打掉过七个孩子,有一次打胎时麻药过敏差点死在医院,而赖老板对童倩的疼爱也在一次次的失望中逐渐消磨殆尽。

最近一年赖老板对童倩的态度降至冰点,他很少来童倩这里,偶尔来一次对童倩也是冷脸相对,半年前童强来到这所城市,童倩想让赖老板给童强安排一个工作,赖老板想都没想就一口拒绝了,童强这半年里便游手好闲地和父母一起住在赖老板的别墅里。

赵金花感到了危险,她觉得赖老板很快就会甩掉童倩,到那时他们全家再也过不上如今的好日子,赵金花不敢把她的担忧说给童倩,她怕童倩恐慌,她便只能在童强他爸面前念叨她的担忧,没想到童强他爸立刻就干了票大的——他和一个江湖骗子把赖老板的保险柜盗了!

童强他爸平日沉默寡言,没人知道他和那个骗子是怎么联系上的,那个骗子早年间骗过童强他爷,时隔多年,童强他爸明知那人骗过他的父亲竟然又被骗了一次,谁也不知道他的脑袋是什么做的。

事发三天后,也就是昨天,赖老板发现他的保险柜被盗,他立即纠集了十几个壮汉来到别墅,这十几个壮汉是他养的打手和保镖。

这帮人把童家所有人和童倩的小保姆控制在客厅,在客厅硕大的液晶屏电视上,赖老板的手下给童家人播放了赖老板书房里的监控录像。

监控录像里童强他爸和一个衣着邋遢的街头老混子把赖老板的保险柜撬开了,他俩头发花白,身材瘦弱,其中一个还是残疾人,但就是这样的两个人,扛着撬杠,提着切割机,爆发出比年轻小伙子还狠辣的劲头,穷凶极恶地弄开了半人高的保险柜,然后把保险柜里的一摞摞金条和一沓沓美金全部装进了一个黑色的手提袋里。

童倩、童强、赵金花以及小保姆,全都被监控录像震得瞠目结舌,那天他们四个出去游玩了一天,童强在这半年里喜欢上了童倩的小保姆,赵金花看出了儿子的心意,她为了撮合童强和小保姆刻意组织了这次出游,那天童强他爸说身体不舒服没有同去,赵金花他们几个怎么都想不到,童强他爸竟然背着他们在家里干了这样惊天动地的事。

赵金华当即哭嚎着捶打童强他爸,童强则喝问父亲被他偷走的钱财放在哪里,童父咕哝着说那人要和他合伙开公司,让他出五百万,他没钱,就把那人叫到家里一起撬了保险柜,事成之后那人说第二天会来找他,随后就提着钱财走了,但第二天那人并没有来找他。

童父说完这些后再也不肯开口了,他摆出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木讷神情。

童父说的话童家人相信,赖老板却不信,赖老板给他的手下使了个眼色,那十几个壮汉扑上来就对童父拳打脚踢,童强哪能看着父亲挨打,立刻冲上去保护父亲,结果可想而知,父子俩在短短十几秒的时间里就被揍得面目全非。

童倩和赵金花哭喊着跪在赖老板面前求他停手,赖老板不算太冷血,两个女人一求他他就挥手制止了这场殴打。

但他此时对童家人已经没有任何情义了,他冷酷得就像一座冰山,他要求童家人立刻离开他的别墅,除了童倩的手机任何东西都不准带走,他扣留了童父,童家人何时归还他的财物他才何时放人。

他根本不相信童父的话,他认为童家人全都参与了偷盗,他的财物是童家人联合外人一起偷走的!

童倩和她的母亲、哥哥以及小保姆就这样被赶出了别墅,童倩当时穿着一套睡衣,但赖老板连衣服都不让她换就把她赶出来了。

童倩和童强、赵金花均身无分文,好在小保姆随身带着身份证和一张银行卡,小保姆名叫马文静,童家人都叫她小静,小静是童倩两年前亲自在劳务市场挑选回来的,这两年童倩待小静不错,小静是个有情有义的姑娘,如今童家落难,她做不到独善其身。

四个人不能流落街头,首先得找个落脚地才能从长计议,小静便把童家人领到她从前租住过的城中村,她用自己的身份证租了一间民房,还用自己的钱交了一个月房租。

昨晚小静和童倩睡在架子床上,赵金花和童强睡在地板上,四个人没有任何生活物资,就那样硬扛了一夜。

早晨天不亮童倩就起床了,她坐在床边发呆,就像一尊没有生气的石头人。

赵金花也早早起来了,她哭哭啼啼,惶恐不安,她怕她的瘸腿老公挨打,更怕赖老板弄死她的瘸腿老公,她让童强出去找那个江湖骗子,童强却坐在地上无动于衷,其实赵金花也知道,他们此时想找到那个狡猾的江湖骗子比登天还难。

赵金花慌得六神无主,猛然间想起了宋西林,她对童强和童倩说要把宋西林找来帮忙,童强对她的话没有任何反应,童倩坐着发呆,对她的话也没有反应,赵金花便用童倩的手机哭哭啼啼地联系了宋西林......

天已经完全黑了,宋西林听完赵金花的讲述心中一片茫然,童家想救回童父只能归还赖老板的钱财,但骗子找不到,他自己也没钱,他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他当下能做的是先给童家人换个居住环境,那个民房什么都没有,他不忍心让童倩和赵金花住在条件那么差的地方。

他和赵金花返回民房。

民房的地板铺上了两张草席,架子床上也有了枕头和薄被,除此之外还有塑料盆、牙刷毛巾等生活物品,这些都是童强和小静不久前买回来的。

宋西林让大家跟他去住宾馆,童强和童倩不理他,赵金花指挥小静收拾东西,小静很听话,立即把铺在床上的薄被叠起来装进塑料袋,随后又蹲在地上卷草席,不大的工夫小静就把所有东西收拾好了。

小静提着两个大塑料袋站在赵金花身边,准备随时跟赵金花去宾馆,但童倩却依然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童强也依然坐在地板上,屋里忽然陷入一阵沉寂。

宋西林走到童倩面前温声说,“倩倩,跟我去住宾馆。”

童倩忽然抬头问他,“你结婚了吗?”

宋西林看着童倩冰冷的眼睛,一时间不明白童倩的用意,但他却有种强烈的直觉:如果他说自己结婚了,童倩就一定不会接受他的帮助,更不会让他参与她家的事。

宋西林没有半点迟疑,立即答道,“我没有结婚,我现在还是单身。”

童倩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站起来向门口走。

看到童倩走了,童强也站了起来。

宋西林在附近的一个招待所开了两个房间,一个三人间,一个标间,三人间三个女人住,标间他和童强住。

宋西林抵达的第二天事情没有任何进展,他陪赵金花去了她们之前居住的别墅,但赖老板显然已经通知过物业了,他们连小区大门都没能进去。

下午宋西林和赵金花去服装市场给大家各买了两套换洗衣物,赵金花他们四个被赶出别墅时什么也没带。

第三天中午童倩忽然收到赖夫人的来电,赖夫人让童倩和她的母亲及哥哥立刻去别墅见她。

宋西林跟童家人以及小静全都去了别墅。

赖老板已经不愿见童家人了,童父偷盗这件事由赖夫人处理解决。

童家人包括童倩在内具是第一次见到赖夫人,赖夫人长得珠圆玉润,慈眉善眼,看上去极为和气,她坐在一圈欧式沙发的上座,身后站着四个衣装考究的中年男女。

童父病恹恹地蜷缩在距离赖夫人最远的一个单人沙发上,赵金花一看到童父就哭着跑到他身边问他这几天有没有挨过打,童父说他没有挨过打,但是赖老板不给他饭吃,他已经饿了好几天了。

赵金花听了抓着童父的手哭得更伤心了。

赖夫人一声不响地看着赵金花哭,童倩见状拍了拍母亲,赵金花醒悟过来,立刻停止哭泣,赖夫人见赵金花不哭了,这才开口了。

赖夫人知书达礼地请所有人落座,大家坐下后赖夫人才进入主题。

赖夫人的台湾口音温柔软糯,但又带着一股绵里藏针的锋芒,她的语气礼貌客气,说出的话却毫不客气。

她说你们童家恩将仇报,我老公这些年在金钱上从未亏待过童倩,即使早已厌倦童倩了也依然大方的供养着你们,你们童家却做出偷盗之事,那些金条是我老公为了方便拿给客户暂时放在这里的,这是我老公第一次在你们这里放金条,没想到第一次放就被偷了,我老公很生气,对你们童家深恶痛绝,他要求你们分文不少的归还被盗财物,否则一定要让你们付出代价。

赖夫人说你们童家做出偷盗之事,童倩对此毫无触动,赵金花却不满意了,她对着赖夫人叫嚷,“东西不是我们偷的!”但她只喊了一声就被童倩抬手制止了,赵金花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童倩,随即又哭起来,那些财物不是她和童强童倩偷的,却是她老公偷的,她自己也明白,和赖夫人争辩东西是童家一个人偷的还是四个人偷的毫无意义。

赖夫人等赵金花安静下来后才再度开口。

她温柔有礼地向赵金花道歉,她说她只是听她老公那样说,她并没有证据证明童家人全部都是贼,接着她话锋一转,她不关心童家是不是全都是贼,她只想让童家还钱,保险柜丢失的金条价值八百万,美金折算成人民币是二百万,一共一千万。

她要求童家现在就还她一千万。

童倩对赖夫人说,“不管你信不信,我们没有一千万。”

赖夫人一点都不生气,她和蔼地给了童倩两个解决方案。

第一是把偷盗财物原璧归赵。

第二是童家可以用现有财物偿还,能还多少还多少,不够的三个月内还清。她说童倩这些年为了给她们赖家生孩子无论是身体还是情感都受到了很大伤害,做为女人她很同情童倩,因此她不会掠夺这些年赖老板送给童倩的财物,童倩可以用赖老板送给她的财物偿还。

童倩闻言立即站起来朝楼梯走去,赵金花迟疑片刻后连忙跟上童倩。

之后出现的景象就像一场奢侈品小型展览会,童倩和赵金花把她们所有的首饰礼品以及名牌包包和名牌衣物全都摆在了客厅。

赖夫人身后的四个男女立即忙碌起来,他们拿出了高精度电子秤,放大镜,甚至还有显微镜。

赖夫人对童家一行人说这四位男女是专业的评估师和财务人员,他们会公平公正地给童倩的财物估值。

童家人和宋西林这才知道赖夫人是有备而来。

凭良心说,赖老板对童倩确实很舍得花钱,童倩和她父母的金银珠宝名牌衣物等贵重物品一共估了接近五百万,童倩和赵金花把她俩的银行卡也交出来了,她俩的存款合起来有一百九十多万,她们的贵重物品和存款加起来不足七百万,但赖夫人大方地给她们算了七百万。

还有三百万的差额,这三百万赖夫人让童倩写下借据,并承诺三个月内还清。

童倩问,“如果我三个月内还不上怎么办?”

赖夫人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软糯,“我老公有个朋友在菲律宾做生意,有一次他在我老公的手机上看到你的照片,他说你比菲律宾的环球小姐还漂亮!”

赖夫人的话令童家人全都变了脸色。

赖夫人又道,“其实我也帮你们说过好话,可是你们做了不应该做的事,实在是让人无法原谅,我老公气得觉都睡不好,他的态度非常强硬,让你们还清被盗金额是他对你们最大的宽容,我劝你们最好还清这笔钱,否则就只有两个结果,一个结果是小妹去菲律宾,另一个结果是监控录像交给警方,我向律师打听过,按照内地的法律,童爸爸可能要坐一辈子牢喔!”

童家人没人说话,借据已经写了,他们只想快点离开。

童倩问赖夫人,“能让我们带走行李吗?”

“当然可以!”

童家人和小静收拾完行李再次来到客厅,赖夫人礼貌地将他们送出大门,童倩对赖夫人点了点头便要走,赖夫人忽然对她说,“小妹啊,男人喜欢美人,但他们不喜欢冷美人,你以后要改改性子喔!”

童倩没有回应她,径直向前走去。

童倩一行人走出别墅,童倩和小静拉着行李箱走在前面,童强走在中间,宋西林和赵金花夫妇走在最后,宋西林帮赵金花拉着行李箱,赵金花搀着她的瘸腿老公边走边回头张望,她对居住多年的漂亮别墅显然恋恋不舍,她一脸凄楚地哽咽道,“赤条条的来,赤条条的走!”她说完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忽然哭着打了一下她的瘸腿老公,很显然,她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他们赤条条的来不假,走时却背着三百万的巨额债务。

宋西林把童倩一家和小静带到了宁城,他把他们安顿在自己的住所里,他的住所是一套三居室,他租这么大的房子是想让王雨有空的时候带着虎子过来住一住,但王雨总是忙着装修和考试,一次都没来过。

这么大的房子这次派上了用场,他们这些人全都住在里面也能住下。

这几天的惶恐和奔波令大家没吃好没睡好,每个人都疲惫不堪,急需休息,赵金花当即给大家分配房间,她让宋西林和童倩睡在主卧,让童强和小静睡在次卧,她和她的瘸腿老公睡那间最小的房间。

宋西林惊得连忙否决,小静也不愿意和童强睡在一个房间,赵金花见状又重新分配房间,这次她让小静和童倩睡在主卧,让宋西林和童强睡在次卧。

宋西林对她说我睡沙发。

赵金花简直现实得可怕,这才刚来到宋西林的住所,她就毫不掩饰地为她的一对儿女点起了鸳鸯谱。

宋西林没有心思理睬赵金花,他每时每刻都在担心童倩,他虽然和童倩分开很多年了,但他认为依然了解童倩,如果三百万的债务到时无钱偿还,他知道童倩一定不会让她父亲坐牢,她一定会选择去菲律宾。

宋西林已经不敢想象童倩去菲律宾会过什么样的日子了,童倩这些年的打胎经历光是从赵金花嘴里听到都让他怜惜到心如刀割,他又怎能允许童倩再次沦为有钱人的玩物!

但童家已经身无分文,他自己也拿不出三百万,他愁得在沙发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后来他终于累得睡着了,可即使在睡梦中他也感到心头仿佛压着一块石头,令他有些呼吸困难。

众人睡到傍晚陆续起床,宋西林带着小静去外面买了一堆饭食回来,大家围着餐桌吃饭。

赵金花不断给她的瘸腿老公夹菜,童父吃饭的模样就像只饿狼,他离开赖老板的别墅后已经吃了不少东西,但只要吃饭他还是这副吃相,仿佛赖老板不给他饭吃让他产生了恐惧心理,他看见饭就没命的吃。

宋西林扫了众人一眼,纵然知道希望渺茫,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个江湖骗子真的找不到吗?”

赵金花悲怆地低吼道,“想找到那个混蛋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宋西林沉默了一会儿,又问,“如果到时还不上钱,赖老板真的忍心让倩倩去菲律宾吗?倩倩跟了他那么多年......”

童强冷哼一声,讥讽道,“你哪懂那些富商的世界,除了原配其他女人在他们眼里就是个物件,哪有什么感情!姓赖的在台湾有黑邦背景,他这次没打死老头只让还钱已经是个奇迹了!”

宋西林一句话也不说了,他想垂死挣扎一下,现在完全死心了。

赵金花把脑袋伸向宋西林,直截了当地问,“小宋,你手上有多少钱?”

宋西林哑然,他的生活费还是从公司预支的。

“你上了这么多年班,应该攒了不少钱吧?”

宋西林支吾着说,“我的钱,不够。”

赵金花把脖子更长地伸向他,“要不你跟你爸妈借一些?我听说大学教授一个比一个有钱,你爸妈肯定能拿出三百万!”

“妈!”童倩冷声制止。

宋西林看向童倩,童倩愠怒的脸庞苍白憔悴,这些天她几乎没有开口说过话,她在这个事件中无疑是受伤最重的一个。

宋西林对童倩一阵心疼,不禁冲口说道,“你们不要担心,我会想办法的。”

这句话似乎表示宋西林把债务揽到自己身上了。

赵金花立刻感激涕零地哽咽道,“我就知道小宋会帮咱们!他一到我身边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宋西林垂下头,一口饭也吃不下去了,他觉得压在心口上的那块石头更重了。

距离过年还有一周时间,宋西林每天照常上班,除了童倩其他人过得悠然自得,童强每天吃饱饭就去街上溜达,赵金花天天带着小静买菜做饭,童父除了吃饭睡觉就抱着电视看个没完没了,除了童倩他们都不把那笔三百万的巨债放在心上了,仿佛宋西林轻轻松松就能解决那笔债务。

而宋西林为这三百万债务都快抑郁了,他不可能找父母要钱,他知道林静绝不会帮童家还债,他也想不出从父母那里要三百万的借口,他现在有车有房,并不需要大的开支,他已经试过向父亲的好友老姜借钱了,他甚至提出把自己的公司股份转让一部分给老姜,但老姜说不管是向他借钱还是转让公司股份都必须征得宋东风的同意才行,宋西林哪敢让父亲知道,他只得收回自己的请求,并且还求老姜不要告诉父亲他借钱的事,老姜问他借三百万干什么用,他以自己一时虚荣心作祟想买个跑车威风威风搪塞过去了。

他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身体迅速消瘦下去,他每天都买一百块钱彩票,期望能中个大奖,但每次开奖他除了失望还是失望。

有天夜里他愁得睡不着站在阳台抽烟,童倩忽然走到他身边,童倩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说,“我们过完年就走,你就当没有见过我们。”

“你们要去哪里?”

“菲律宾。”

宋西林立时红了眼圈,他看着身体单薄的童倩只觉得万箭穿心。

他还记得童倩高中时代的模样,那时的童倩成绩优异,美得就像一朵纯洁无暇的玉兰花,而高中时代的他无论如何也料想不到童倩日后会沦为富商的生育工具,并且还被富商随意转手。

他想起他和童倩同居的岁月,那些同甘共苦的画面深埋在他的心底,永远也不能抹去,童倩是他曾经的女人,让他看着自己曾经的女人跳入火坑比让他死还痛苦!

宋西林抑制不住地哽咽道,“倩倩,我不许你去菲律宾!你如果执意去菲律宾就先把我杀掉!”

宋西林这句话令童倩骤然崩溃,童倩一直都是一副冷漠无畏的镇定模样,仿佛拥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强大能力,但此刻在宋西林面前,她的冷漠和镇定瞬间瓦解,她抖动着双肩剧烈地哭起来,她像无助的孩子找到依靠般哭着扑进了宋西林的怀里。

宋西林的身体僵硬了片刻,随后抬起一只手轻轻拍着童倩的后背。

一道身影忽然在客厅闪过,宋西林知道那是赵金花。

这天之后宋西林发现赵金花总是喜欢偷听他打电话,他刻意躲着赵金花,每次接听电话都去阳台,可有一次他接听下属的电话时赵金花像鬼魅一样走到他身后,他毫无察觉,电话里的声音还是被赵金花听到了,宋西林打完电话后赵金花惊讶地问他,“我听到电话那头的人叫你老板,你是老板吗?你上班的房地产公司是你的吗?”

宋西林对童家人说他在宁城的一家房地产公司上班,童家人一直以为他是个打工仔,如今赵金花偷听到了,不承认都不行了,宋西林只好说这个房地产公司是他父亲和别人合开的,赵金花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她欣喜若狂地说,“你爸的就是你的!”

随后她要求宋西林卖掉属于他的半个公司,她说半个房地产公司肯定能卖三百万!

她的口气仿佛那半个房地产公司就是她家的,或者说她已经把宋西林当成她的女婿了。

宋西林对她的话只能置若罔闻。

几天之后宋西林迎来公司放假,他给赵金花留了三千元钱便回家过年了,宋西林临走时小静也叫嚷着要回家过年,但她被赵金花强行留下了,宋西林没有心情理睬那些小事,自顾自走了。

宋西林从赵金花嘴里知道童强喜欢小静,但他看不出小静喜不喜欢童强,他觉得小静是个很节俭的女孩,那天来宁城之前小静去城中村退房租,房东扣了小静200元钱,小静在飞机上为那200元钱难过了一路,宋西林给她200她却坚决不要。其次宋西林发现小静非常懦弱,小静其实早就想回家了,赵金花每次都说童倩对她如何如何好,现在童倩落难了她却不愿多陪陪童倩,还说做人不能没有良心等等,反正赵金花对小静的道德绑架每次都能奏效。

宋西林在家里浑浑噩噩地躺了三天,他每时每刻都深陷在三百万巨债的焦虑中,以至于他除了躺在床上什么都无心去做,他只好对王雨撒谎说自己前一阵子工作很忙,身体透支过度,现在只想好好睡觉。

他陷在空前的焦虑中无法解脱,这种焦虑似曾相识,他回想了一下便想起来了,他高二那年父母发现他供养童家断了他的零花钱,他拉煤挣不到钱,又找不到活干,而童家眼看就要弹尽粮绝,那时的他也像现在一样焦躁不安却毫无办法。

他躺在床上悲哀地流出了眼泪,他人生中两次为钱焦虑都是因为童家,他一度分不清是童家太可怜了还是他太可怜了。

大年初二王雨让宋西林陪她回娘家,宋西林心情晦暗,躺在床上不想动弹,便拒绝了王雨,王雨走后不久赵金花忽然给他打来电话,赵金花火急火燎地催他回宁城,他问赵金花发生了什么事,赵金花却死活不说,宋西林很恐慌,他以为童倩要去菲律宾,连忙赶回了宁城。

原来是小静要回家,小静这次态度坚决,无论如何都要回家,赵金花留不住她了,便让童强、童倩和宋西林一起陪她回家。

宋西林一眼就看穿了赵金花的心思,小静这一走大概率就不回来了,赵金花想让童强跟着小静回家,这样以后还能找到小静,除此之外赵金花还想借着这次出行让宋西林和童倩加深感情,在赵金花眼里宋西林和童倩已经复合了,他俩只是太久没在一起,彼此还有些生疏。

赵金花的说辞很合理,她说童倩心情不好,她让小静带着童倩去她的家乡散散心,她还说两个女孩出门让人不放心,童强和宋西林跟她们一起去可以保护她们,单纯的小静一口答应了。

赵金花已经彻底不关心三百万的巨债了,仿佛那是宋西林的事,她现在只关心她一对儿女的婚姻大事。

宋西林原本不想去,但他发现童倩对这次出行表现出了几分期待,童倩这阵子心情灰暗,难得有件她感兴趣的事,宋西林便一同前往了。

小静的家乡在云省,宋西林身上的钱已经为童家花的所剩不多了,他没敢买飞机票,而是买了四张绿皮火车票,四个人半夜赶到火车站,坐上了前往云省的火车。

火车上宋西林和童倩坐在一起,童强和小静坐在他俩对面,小静本想坐在童倩身边,但童强把她硬拽到他的旁边。

夜半的车厢喧嚣声很小,大部分旅客都在闭眼睡觉,童倩一声不响的端坐了很久,仿佛在暗暗下着某种决心,不久后她似乎鼓足了勇气,慢慢将身体向宋西林倾斜,她的肢体动作将她心里的想法暴露无疑,她想依偎在宋西林身上。

宋西林却在童倩快要碰到他时忽然弯了一下腰,童倩扑了空,尴尬地重新坐好。

宋西林这个看似无意的躲避令童倩发了半天呆,随后童倩悄无声息地远离了宋西林,她将头紧紧贴在车窗上闭眼睡觉,长发将她的脸庞遮住了一大半。

宋西林似有若无地舒了一口气,他身体端正地靠在椅背上,抱起双臂闭上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正当他迷迷糊糊将要睡着之时,忽然听到对面的小静发出了一声很小的哀求声,“别!”

宋西林睁开眼睛。

童强明显想搂抱小静,他把小静箍在臂膀里,小静却在奋力挣扎,小静不知是怯懦还是想给童强留面子,她没有大喊大叫,只是咬紧嘴唇憋红着小脸拼命挣脱童强。

宋西林轻轻咳嗽了一下。

童强停止动作,转脸看宋西林,两人的目光针锋相对,仿佛谁也不把谁放在眼里,僵持片刻后,童强狠狠瞪了宋西林一眼,放开了小静。

小静感激地看了宋西林一眼,慌忙将身体挪到座位最里面,然后像只胆小的企鹅将头埋在胸前。

童强打了个哈欠,若无其事地靠着椅背闭眼睡觉。

宋西林再次合上眼睛,这时他已经清楚了,小静不喜欢童强,而童强为了得到小静已经有些急不可耐了,他明显不会谈恋爱,更不会哄女孩,他对待感情简单粗暴,直接霸王硬上弓。

好在童强之后没再造次,他们四人经过十几个小时的旅程安然抵达云省。

小静的家在云省东北部,位置偏远,交通不便,他们下火车后还得坐长途客车,长途客车只到离小静家最近的县城,后面十几公里的土路只能步行或包车。

他们乘坐长途客车到达县城时天已经黑了,童强提出在县城找个宾馆住一晚,明天再去小静家。

站在街边的一个老头听到了童强的话,或是他为了揽客早就瞄准了童强他们四个,他凑到他们身边殷勤地邀请他们去他家住宿,他说他家开着农家乐,又能住宿又能吃饭。

童强当即手臂一挥,走!

老头用一辆柴油三轮车把四人拉到他家,老头的家在一个住户稀散的村庄里,这个村庄附近有个知名景点,因此村里的好几户人家都开着农家乐。

老头家位于村庄末尾,位置有些偏僻,地方倒是开阔,一栋陈旧的二层小楼依山而建,没有大门和围墙,马路之外的大片土地似乎都是他家的。

老头对四人说客房在二楼,他先让四人在一楼点菜,老头和他老伴儿住在一楼,一楼除了主人一家的起居室还有饭厅和厨房。

宋西林拿着菜单点了六个菜,四人随后跟老头来到二楼客房,老头给他们指了两个相邻的房间就下楼帮他老伴儿做饭去了。

二楼一共有四间客房,前头的两间已经被来云省自驾游的客人住了,后面的两间客房格局一样,都摆着一张一米五的双人床和一个破桌子,其他什么都没有了!

这两间客房又脏又简陋,但他们奔波了将近二十个小时,也没精力重新找住处了。

“宋西林,你和倩倩住这间,我和小静住那间。”

童倩似乎累了,沉默无声地走进了最后一间客房,童强立即口吻强横地指着童倩刚走进去的客房对宋西林说道。

宋西林还没说话小静就惊恐地叫起来,“我要和童姐住在一起!”她抱着行李包想跑进童倩进去的客房。

童强却手疾眼快地一把将她拦腰抱起,小静“啊!”地惊叫了一声,童强力量大速度快,眨眼间就把小静掳进了隔壁客房。

宋西林只来得及低喝一声“童强!”,房门就“啪!”地关上了。

宋西林急愤交加,却不敢大声拍门,更不敢大声叫喊,他和童强是一起的,他不敢让旁边的客人和老板夫妇知道童强的流氓行为。

屋里的小静不知何故也没有叫喊。

宋西林不轻不重地敲着房门,一刻也不敢停下,好在没过多长时间童强就把门打开了,童强恼怒地对着宋西林骂了一句“草你妈的!”就转身下楼了。

宋西林没空理睬童强,他心急火燎地看向屋里的小静,小静的衣服好好的穿在身上,宋西林松了口气,这么短的时间童强也干不了什么。

小静眼里噙着泪水,她看着宋西林嘴唇蠕动了几下,却什么都没说,她似乎想对宋西林诉说委屈,却又觉得自己和宋西林并不亲近。

她低着头从宋西林身边擦过,走进了童倩的房间。

童倩房间的木门大开着,宋西林站在门口看了一眼坐在床上的童倩。

童倩眉头微蹙,眼神僵直,似乎被某种困惑摄住了心神,她深陷在她的困惑里,对眼前发生的一切都看不见也听不见。

她何时变成这样的宋西林比谁都清楚,童倩从宁城出发时眼睛还明亮有光,她性子清冷,眼睛有光就代表她心情愉悦,但自从她在火车上想靠在宋西林身上却扑了空时,她眼里的光就熄灭了,随即就变成现在这副灵魂出窍的模样。

宋西林怎会不明白她心中所求,宋西林也是有苦难言,想帮她,怕被她拒绝只能谎称单身,她扑到他怀里时安慰了她,火车上又躲开了她,无意中给了她希望又刻意地给了她失望,让她陷在迷雾里看不清真相。

宋西林将目光从童倩脸上收回,心中五味杂陈。

小静走到童倩面前,委屈地向童倩告状,她说童强在她身上乱摸,还强行亲她,她说她怕童强,她不想和童强住在一个房间,她想和童倩住在一起。

小静可怜巴巴地说完,童倩淡漠地吐出四个字,“我哥很好。”

她说完这四个字后就不理小静了,她又蹙起眉头陷在她的困惑中。

小静呆呆地站在童倩面前,童倩说的这四个字包含的意思太多了。

我哥很好,你为什么不喜欢他?

我哥很好,你为什么不顺从他?

我哥很好,你为什么不愿跟他住在一个房间?

小静无声地站了一会儿后失落地走出房间,宋西林站在门口,她无助地看向宋西林,宋西林却避开了她的目光,当童倩对小静想和她住在一起的请求置之不理时,宋西林就明白童倩的想法了,童倩和童强是兄妹,她当然会帮她哥,她还有自己的目的,她要跟宋西林住在一个房间,她只要跟宋西林共度一夜,就能拨开心中的迷雾了。

“饭做好了,你们下来吃饭吧!”老头站在楼下喊他们吃饭。

小静刚刚才受到童倩的冷遇,听到饭做好了却又屁颠屁颠地跑进客房叫童倩吃饭,仿佛生怕童倩挨饿。

童倩走出房间,小静在童倩身后忽然疑惑地说,“这是谁的衣服?”

宋西林将头探进房间,门后墙壁上的简易挂钩上挂着一件陈旧的男士体恤,因为在门后,他们刚才都没看到。

“衣服可能是上一个客人的。”宋西林对小静道。

小静是个热心的姑娘,她把衣服取下来说,“我要把衣服拿给老板,万一客人回来找衣服,老板就能还给他了。”

宋西林和童倩、小静来到饭厅,小静把衣服给了老头,老头说这件衣服是他儿子的,他儿子有时会去客房睡觉,他让小静放心,他儿子这几天外出了不会回来。

老头和他老伴儿把饭菜刚摆好,童强忽然走进饭厅,谁也不知道他刚才去哪儿了。

饭厅里摆着三张饭桌,吃饭的只有他们这一桌,老头的饭菜不便宜,六个家常菜加上四碗米饭花了宋西林四百多元,老头的客房也不便宜,那么脏那么简陋的客房老头要收三百元一间,今晚老头单单从宋西林手上就挣了一千多元,老头高兴得眉开眼笑,大方地送给他们四个一人一杯酒,老头说酒是他自己酿的,送给大家尝尝。

童强一脸鄙夷地讽刺老头抠门,自己酿的酒又不值钱,还小气地只肯送一人一杯。

童强的讽刺激怒了老头,老头为了证明他不小气打了鸡血一样跑去厨房给他们拎来一桶酒,装酒的桶是五升的塑料油桶,老头说这桶酒有八斤多,他让童强使劲喝,不够他还有!

老头放下酒冷哼着走了。

饭厅只有他们四个了,童强懒洋洋地端起酒杯让大家一起碰杯,四个人端起酒杯碰了一下,童强把杯子里的酒一口闷了,童倩喝了一口,小静和宋西林一口没喝,他俩把满满一杯酒原封不动地放在饭桌上。

童强斜睨了小静一眼,起身把那桶酒拎起来给自己的杯子重新倒满,他把酒杯举到小静面前,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他要小静和他碰杯,和他喝酒。

小静哪敢喝酒,她再傻也知道童强安的什么心,童强想把她灌醉,然后趁机侵犯她!

小静没碰自己的酒杯,她一脸求饶地对童强说,“童哥,我不会喝酒。”

她说完后紧张地低下头吃米饭,她不敢抬头,也不敢夹菜,一口接一口地吃着白饭。

童强看了她片刻,把举在她面前的酒杯收回来,再次一口闷了。

童倩忽然把刚刚喝了一口的酒杯拿起来,将剩余的酒像童强那样一口气喝完了。

饭厅里一阵安静,四个人都不说话,小静埋头吃饭,宋西林镇定自若地把六盘菜挨个品尝过去,童强显然在生小静的气,他没怎么吃饭,沉着脸一直在喝酒,童倩不吃饭也不喝酒,一直沉默地坐着。

这种情形持续了大约10分钟后,童倩忽然把自己的空酒杯举到童强面前,童强看了童倩一眼,无声地拎起酒桶给童倩的酒杯倒满了酒。

童倩把酒杯举到宋西林面前,她像她哥对待小静一样,要求宋西林和她碰杯,和她喝酒。

宋西林面不改色的拿起酒杯和童倩碰了一下,却依旧没喝杯子里的酒,他像之前一样把满满一杯酒放在饭桌上。

童倩定定地看着宋西林,宋西林不看她,只是从容不迫地吃饭,童倩忽然凄楚地笑了一下,抬手将杯中酒再次一口气喝完了。

酒后乱性,他们四个都懂。

兄妹俩一个想让小静喝酒,一个想让宋西林喝酒,他俩的动机昭然若揭。

小静不愿喝酒,宋西林也不愿喝酒,他俩的态度也昭然若揭。

饭桌上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之后的情景是宋西林和小静依然只是吃饭,童强和童倩则开始借酒浇愁。

宋西林对童倩喝酒始终没有规劝和阻拦。

他们四个沉默无声地吃喝了大约四十分钟后老头来了,老头看到一桶酒少了快三分之一,便让他们悠着点喝,老头说他的酒最少有五六十度,再喝的话他们四个明天就别想走了,还得在他家住一天,他说他倒是很乐意,就怕他们四个明天还有要紧的事,老头最后说自己要睡觉了,他让他们四个吃完饭后把灯关了,把门拉好,别让老鼠跑进来,说完他就走了。

老头走后不久童倩忽然一头扑在饭桌上,她面前的碗碟被她撞到地上碎了一地,她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显然已经喝醉了。

童强虽然喝得双眼通红,但他还没醉,他命令宋西林,“你带倩倩上去睡觉!”

宋西林岿然不动地坐着,对童强的命令无动于衷。

童强愤怒地骂了宋西林一句,“草你妈的!”,而后扭头对小静说,“小静,帮我把倩倩弄到楼上去!”

童强站起来走到童倩身边,蹲下去把童倩拉到自己的脊背上,他背着童倩站起来时看到小静低着头坐着不动,不由怒道,“小静!”

小静缩着脑袋依然不动。

童强咬牙切齿地说,“你俩给我等着!”说完便把烂醉如泥的童倩背走了。

饭厅只剩宋西林和小静了,小静忽然活跃了,童强不在,她好像放松了,脸上腾起少女的单纯和活泼,她不解地问宋西林,“童姐喝醉了,你为什么不和她去房间睡觉?”

宋西林反问她,“童强让你帮忙把童倩弄到楼上,你为什么不去?”

小静的眉毛皱成八字形,鼻梁都皱起了纹路,“我不敢去楼上,我怕童哥把我......你知道的!”

宋西林点点头,表示明白她的意思。

小静收起苦相,好奇地看着宋西林,“阿姨说你是童姐的前男友,你俩已经复合了,可我觉得你不想和童姐睡在一个房间,你是不是真的不想和她睡在一起?”

宋西林没有回答小静的问题,他是有妇之夫,绝不会和除了妻子之外的女人睡在一起,他早就决定了,他要在饭厅坐到天亮。

宋西林看向小静,善意地提醒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谁知小静听不懂,“你想说什么?”

宋西林只好直白地说,“你还不跑?”

小静这次明白宋西林的意思了,她咬着嘴唇一脸为难,“我也想跑,我害怕童哥,可是童姐心情不好,我想带她去我家散心。”

宋西林有点发怔,这姑娘为了带童倩散心竟然不顾自身安危!

“童倩对你很好吗?”

小静鸡啄米似的点头,“很好!很好!她送给我衣服,带我和她父母去国外旅游,还带我和她父母去高级酒店喝早茶。”

宋西林一时无语,这姑娘至纯至善,也至愚至傻,童倩只不过送她衣服,带她去国外旅游和吃早餐,她就把这些当成恩情死心塌地的回报童倩,她为了报恩甚至连童强对她图谋不轨也能包容忍耐,宋西林此刻才明白童强侵犯小静时她为什么不叫喊了。

“童强以前也像今天这样欺负过你吗?”宋西林问。

小静摇头,“从来没有!童哥不爱说话,有时会帮我做饭,他从来没有碰过我!”

小静把身体靠近宋西林,她脸有些红,似乎难以启齿,“你们,你们男人为什么会那个样子?”

“什么样子?”

“就是,喘气很厉害,还浑身发抖。”

宋西林马上明白小静在说什么了,她在形容童强侵犯她时的样子,小静不理解男人为什么会那样,说明她还没有经历过男人,她还是个处女。

这女孩还是处女!宋西林有点着急了,“你快跑吧!”

可这傻姑娘还想和宋西林聊下去。

“童哥为什么忽然那样对我?他以前从来没有那样过。”她困惑地望着宋西林,想让宋西林给她答案。

宋西林无奈地问,“你是不是向他们辞工了?”

“是啊!我表姐让我年后去她开的饭馆帮忙,我对阿姨说这次回家后就不去她家干活了。”

宋西林早就猜到是这样。

这是童强最后的机会了,童强必须尽快把小静变成他的女人,最好能让小静怀孕,否则就永远失去小静了。

宋西林深谙童强的心思,他为了和王雨结婚用的也是这个龌龊的办法,但他却不想让童强得逞。

“快跑吧!快跑吧!”他催促小静。

小静竟然还在犹豫,她皱眉嚅嗫,“童姐刚才喝了那么多酒,她心情不好,我还没带她去我家散心呢......”

小静正说着,童强忽然回来了。

童强盯着小静,直接了当地说,“小静,跟我上楼睡觉。”

小静慌张地看向宋西林,宋西林有些气恼地避开她的目光。

她求救无门,只好自己想办法,她拿起筷子支支吾吾地说,“我,我还没吃饱。”

童强在她身边坐下,“行,我等你吃饱!”

小静拿起筷子夹菜吃,她碗里的米饭早就吃完了,现在只能吃菜。

童强虎视眈眈地看了小静片刻后,又开始喝酒。

小静吃的极慢,她像只困兽,为了自保只能无限拖延时间。

童强并不着急,他一边喝酒一边看小静吃菜。

小静是个女孩,胃口本就不大,虽然拖延了不少时间,但她终有吃不下去的时候。

终于,她拿着筷子不再夹菜,目光呆滞地看着桌面。

童强放下酒杯,他等了这么久,不知不觉又喝了不少酒。

他对小静说,“你先去楼上等我,我上个厕所就来。”

他站起来,身体忽然剧烈地摇晃了一下,他扶着桌子缓了好大一会儿才步履蹒跚地走出饭厅。

童强的脚步声走远了,小静依然坐着不动。

宋西林真的不懂眼前这个女孩了,他忍着怒意问,“你是不是压根就不想跑?”

“我......我答应过阿姨,要带童姐去我家散心,可是,童哥他......我该怎么办啊?”小静纠结得快哭了。

宋西林一个字都不想对她说了,她自己都置身于虎口之下了,居然还惦记着带童倩散心,宋西林第一次遇到愚钝到令他感到发指的女孩。

宋西林当真半天没理小静,但他最终过不去良心这一关,他不忍心让小静受到伤害,更不想让她和童家扯上关系,以小静的智商和懦弱的性格,童强把她生米做成熟饭后她大概率就认命地嫁给童强了,但童强绝非良配,童强出狱这么久了,不是打打杀杀就是游手好闲,童家也不是什么好家庭,宋西林不想让单纯的小静跳进火坑。

宋西林忽然恶狠狠地对小静道,“童强杀过人,坐过十年牢,你不跑他肯定会强间你!”

“什么?!童哥杀过人?!”小静惊得一蹦三尺高。

宋西林就知道小静不知道童强的过去。

用童强的过去吓唬她果然奏效,她的榆木脑袋一下子就好使了,她忘记童倩,意识到自己的危险,拔脚便向门口跑,她刚跑到门口忽然急转回来。

“童强来了!”她惊惶地低叫着,像只无头苍蝇似的在饭厅乱窜。

宋西林坐着没动,口中安慰她,“有我在,别怕。”

但小静明显受惊了,她一头钻进了一个饭桌下面,饭桌垂下来一圈长长的桌布,把她的身体严严实实地挡住了。

童强摇摇晃晃地走进饭厅,他刚从厕所回来,裤子没系皮带,皮带两头在大腿上甩来甩去,他的裤腰松松地卡在胯骨上,小腹的汗毛都露出来了。

他刚才喝了太多酒,现在明显是醉酒状态,他眼神迷离地在饭厅搜寻了一圈,接着口齿不清地问宋西林,“小静去哪儿了?”

宋西林淡然地说,“你让她去楼上等你,你忘了?”

童强抬手揉了揉眼睛,又摇摇晃晃地走了。

宋西林揭开桌布,让小静赶紧跑,小静胆子奇小,缩在里面说什么都不肯出来,她惊恐地说童强还没走远,她出来的话肯定会被童强抓到住!

宋西林劝了半天也没用,他无奈到极点了,他觉得自己和这个女孩八字不合,他每次让她跑她都不跑。

宋西林站起来不理小静了,他看着门外漆黑的夜色,忽然觉得让小静留下来未必是件坏事,这个地方很偏僻,现在又是深更半夜,就这样让小静出去难保不会发生意外,宋西林的本意是救小静,如果撵她出去反而害了她,那就弄巧成拙了,倒不如让她在这里待到天亮,就算童强要来欺负她,自己也是个男人,大不了和童强打一架,他不信他保护不了小静。

想到这里,宋西林把饭厅门关上,他把饭厅的椅子拼成两张简易床后叫小静出来睡觉,小静惊恐万状地蹲在桌子下面不肯出来,她依然认为她一出来就会被童强抓住。

宋西林只好由她去了,他躺在一张简易床上合眼睡去。

这一夜竟然诡异地平静,宋西林安稳地睡到了天亮。

天蒙蒙亮时宋西林揭开了小静藏身的桌布,小静蜷缩在地板上睡得正酣。

宋西林把小静叫醒,小静迷迷糊糊地从桌子下面爬出来,她揉着眼睛打着哈欠,显然把自己为什么会在桌子下面睡觉都忘记了。

宋西林让她离开她才猛然间想起了自己的处境,她惊慌地问宋西林,“童强昨晚来这里找我了吗?”

“没有。”

“童强现在在哪儿?”

“应该在睡觉。”

小静松了口气,脑子也忽然有条理了,她镇定地分析道,“童强昨天喝醉了,他现在肯定还没睡醒!”

宋西林打开门让她走,她说童强还没睡醒,她要去童强的客房拿她的行李包。

她在桌子下面睡了一觉后好像忽然变胆大了,她昨晚躲在桌子下面的样子像个胆小的老鼠,此时竟然胆大得敢去童强的客房!

宋西林对她哭笑不得,但宋西林也认为童强此时正在睡觉,便陪她一起上了楼。

他俩蹑手蹑脚地来到童强的客房,客房的门大开着,房间里空无一人。

小静赶紧跑进去把自己的行李包抱在怀里。

宋西林疑惑地看着无人的客房,耳边忽然听到隔壁客房传来的一阵男人的打鼾声,宋西林的心猛地一沉,隔壁客房是童倩的客房。

童倩客房的门虚掩着,宋西林伸手将门轻轻推开。

随着逐渐扩大的视线,宋西林骤然向后退了两步,他弯下腰大口喘气,脸色一片煞白。

小静看到宋西林的异样,好奇地探头向童倩的客房看去,她看清楚里面的画面,顿时失控的就要尖叫。

只是她还没有叫出声宋西林就从她身后紧紧捂住了她的嘴巴。

宋西林捂了她片刻后慢慢放开她,小静转过头,满脸惊骇的看着宋西林,宋西林脸如白纸,眼睛猩红,眼神像利剑一样刺进小静的眼底,他将食指竖在唇边,警告小静不许出声,他的眼神杀气十足,仿佛小静胆敢违背他的意思他就会立刻杀了小静。

小静无声大哭,对着他疯狂点头。

宋西林走进童倩的客房。

屋里弥漫着浓重的酒气,床上的画面触目惊心。

童倩赤身**躺在床上,童强睡在她身边,童强上身穿着衣服,腰部到脚踝的部位寸缕不挂,他的内裤和外裤一齐堆在脚踝处,仿佛兽性大发时已经顾不上脱去衣裤了。

童强和童倩陷在深睡眠里,他俩醉得太厉害了,睡得像死猪一样,童强还在安详地张着嘴打鼾。

宋西林顶着一张惨白的脸将童强从床上拉到他的脊背上,他把童强背到隔壁客房,他没把童强放到床上,也没替童强整理衣服,他把他扔在地板上,而后抬起脚想狠狠踢童强一脚,但看着童强睡在地上的死猪模样,还是转身出来了。

他把童强和童倩的客房门分别关好后拉起呆若木鸡的小静走下楼梯。

天还没有大亮,宋西林拉着小静走到远离那栋二层小楼的马路边,路上无人无车,天地间寂静地仿佛只有他们两人。

小静终于敢发出声音了,她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除了“啊啊啊”地叫喊,她只能惊恐地对宋西林发出两个字,“他们!他们!他们!”

宋西林忽然像吃人的野兽一样抓住小静的双肩,他歇斯底里地对着小静咆哮,“我为什么要救你!童强喝醉酒走错了房间,他把倩倩当成了你!我为什么要对他说你在楼上等他!我他妈的真该死!他应该拿你发泄,而不是拿倩倩发泄!我他妈的都干了些什么!我应该去楼上守着倩倩!我竟然没有管她!我他妈的!我他妈的!!”

他自小到大从不说脏话,此时心神大乱理智全无的他满口都是脏话。

“我为什么要救你!”宋西林懊恼地摇晃了几下小静,继而大力推开小静,他疯了一样地揪自己的头发、砸自己的脑袋,他一边自虐一边无助地哭喊,“怎么办!怎么办!他们如果知道他们乱仑了还怎么活下去!他们还怎么活下去!!”

宋西林疯狂的样子吓坏了小静,小静抱着她的行李包撒腿就跑,可她还没跑出去几步宋西林就像饿虎扑食一样抓住了她。

小静在他的手掌里瑟瑟发抖。

宋西林要吃人一般地把他的脸几乎贴在小静的脸上,他目眦欲裂地威胁小静,“你敢把他们乱仑的事说出去我就杀了你!”

小静惶恐地连连摇头,“我不说!我不说!”小静忽然“哇”地大哭起来,她大哭着说,“你放心,我真的不会说!童姐对我那么好,我一定会保守这个秘密!”

宋西林瞪着眼睛盯了小静半天,终于放开小静。

小静哭着转身跑了。

看着小静跌跌撞撞地跑远了,宋西林忽然对着空气一通拳打脚踢,随后他把双手插进头发里用力挠了挠,又用双掌使劲搓了搓脸,然后转身向那个二层小楼跑去。

天色尚早,小楼静静地矗立在晨霭之中,这栋楼里的所有人似乎都还没有睡醒。

宋西林走进童倩的客房。

童倩依旧是之前的模样,赤身**地睡在床上。

宋西林不愿看也不敢看童倩的身体,但他知道自己非看不可,他用眼睛把童倩的身体从头到脚检查过之后,拉起被子将童倩的身体盖好,随后背对童倩坐在床边。

他的脑子一片空白,就像一台锈死的无法运转的机器,但他眼前却不断飘荡着童倩的下身和床单上残留的那些污秽,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他觉得浑身无力,大脑僵滞,有一阵子他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幽闭真空的世界,他就是一个失去重心的飘浮物。

不久之后楼下传来开门声和扫地声,他才陡然从那个幽闭真空的世界抽离出来,同时也慢慢恢复了思考能力。

他心绪平静的坐着。他已经暴跳如雷过,已经歇斯底里过,那时的他觉得天都塌了,世界都破碎了,但是他在童倩的床边坐了这么久,天并没有塌,世界也没有破碎,楼下的老板夫妇过着他们天亮起床打扫庭院的寻常生活。

他不再怨天尤人。他不怪小静了,不怪童强了,也不怪自己了,他知道不管怪谁都没有意义。

他只能自己解决这个局面。

他现在的想法依然和他最初的想法一样:兄妹俩完全不知道他们干了这么可怕的事,童强酩酊大醉之下走错房间,错把童倩当成小静,而童倩醉得不省人事,根本不知道自己与人发生过关系。

童强那边他可以不管,即使童强醒来看到自己光着屁股,他也一定认为昨夜和他**一刻的人是小静。

童倩这边就麻烦了,这个破农家乐没有洗澡条件,厕所是旱厕,刷牙洗脸要在楼下的厨房解决,他没有办法帮童倩洗澡,他能做的只有帮她清理污秽,但他没有能力把她身体里的污秽也清理干净,童倩是个成熟女人,她只要在自己的身上发现任何一点蛛丝马迹就能知道发生了什么。

况且,他不想为童倩清理污秽,他不愿碰她的身体,完全不愿碰。

最终结果只有一个,童倩醒来就会知道她昨夜遭遇了什么。

因此这口锅只能他来背。

他不背怎么办?要让真相暴露吗?

如果真相暴露,他认为童家一个都活不了,如果非得活一个,也只有那个心性凉薄愚昧无知的瘸子能苟活于世。

宋西林最终决定,他要坐在这里等童倩醒来,他要让童倩认为昨夜与她发生关系的人是自己。

决定做好之后,他的脑子又是一片空白,他仿佛又陷进了那个幽闭真空的世界,他浑身麻木的飘浮在那个世界里。

下午两点左右童倩在宋西林的背后嘤咛了一声,她的声音含着几分痛苦滋味,仿佛一场恶梦做到了尾声。

宋西林知道她快醒了。

在这几个小时里宋西林一直麻木的坐在她的床边,在此期间二楼其他两间客房的客人退房走了,老头一共上来找过宋西林两次,第一次老头让宋西林赔偿昨夜被童倩打碎的碗碟,老头要一百元,宋西林给他了,第二次老头说十二点之后要再付一天房钱才能继续待在这里,宋西林给了他六百。

老头第二次走后宋西林依旧麻木的坐在童倩床边,大约两个小时后,就是此刻,他感到童倩即将醒来。

他机械地将手伸到领口处,抓住休闲外套的金属拉链头,一点一点拉到底端,他脱掉外套,动作机械的再次将手抬到领口,开始一颗一颗解开衬衣纽扣,解完最后一颗纽扣,他脱掉衬衣,肤色冷白的上半身裸露在空气中。

他木然坐着,双眼无神地看着前方。

他身后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那个声音在短短数秒后倏然消失,房间顿时陷入死一般的沉寂,良久之后,他感到一双纤瘦的手环住了他的脖子,接着一张湿漉漉的脸贴在了他的脊背上。

童倩剧烈的哭起来,她忍住哭声,猛烈抽泣,她将**的身体贴在宋西林的背上,泣不成声地呜咽道,“我还以为......你嫌弃我了!”

宋西林紧紧闭上眼睛,撑在床沿的双手狠狠揪住床单。

他觉得自己在这一刻变肮脏了,他并非鄙视童倩,也并非因为童倩给富商做过小三而嫌弃她,他眼前出现了王雨柔和的脸庞,他觉得他和一个**的女人身体相贴,亵渎了他和王雨最干净最美好的夫妻之情。

童倩哭得越发厉害,“这些年,我很想你!我很后悔,当初为什么要不顾一切离开你......如果能回到从前,我一定要跟你结婚,永远不和你分开!......我这些年每次生不如死的时候,就会回想跟你在一起的那些岁月,我就是靠着那些回忆一次次熬过来的!......宋西林,我这辈子只爱过一个男人,那就是你!”

童倩抱着宋西林哭得浑身抽搐,她的泪水将宋西林的脊背淋湿了一大片......

夜半时分宋西林和童倩、童强坐上了返回宁城的绿皮火车。

童强在童倩醒来后不久也睡醒了,宋西林对兄妹俩说小静一大早就独自回家了,他以为童强会追到小静家里去,没想到童强只说了四个字,“不理她了。”

他们三个便踏上返程。

火车上他们三个依旧相对而坐,宋西林和童倩坐在一起,童强坐在他俩对面。

童倩紧紧抱着宋西林一条胳膊,她将头亲昵地靠在宋西林的肩膀上,宋西林任由她抱着自己的胳膊,任由她靠着自己的肩膀,他目无表情的看着童强,童强有时打哈欠,有时抬手揉着太阳穴,仿佛还没有从宿醉中完全恢复。童强偶尔看向宋西林,两人目光相接,映入彼此眼中的都是平静冷漠的眼神,他俩谁也无法从谁的脸上读出什么。

不知童强在想什么。

宋西林确认了,童强确实对昨夜之事毫不知情,他自己都说了,“那个老头酿的酒绝对酒精超标,他妈的都把我喝断片了!”

他说,他断片了。

“童强真的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吗?他会不会是装的?”振东始终在认真倾听,没有打断过宋西林,但宋西林讲述完云省发生的一切后,他有些怀疑童强。

“他真的不知道。他对童倩的态度没有一点异样,如果他知道他把童倩侵犯了,他对童倩一定会非常愧疚,他们兄妹俩的感情很深厚,我相信他装不出什么都没发生过。”

振东眼前浮出童强骑着自行车带着童倩上下学的画面,他和童强只同窗了一年,那一年里他见过很多次那个画面。他也相信童家兄妹感情深厚,他对宋西林点点头,认可了宋西林的观点。

宋西林说了半天,嗓音已经有些干哑了,振东起身给宋西林倒了一杯水,他把水杯递给宋西林,宋西林接住,他俩的动作默契自如,和他们从前亲密无间时的相处状态毫无分别,宋西林来到振东家大约四十分钟,在这大约四十分钟的时间里,三年的隔阂冰消瓦解。

“你们回到宁城之后发生了什么?”振东在宋西林对面坐下,问道。

“后来的事你大概都知道了。回到宁城后赵金花从童倩那儿打探到“我们”发生了关系,就立刻逼我娶童倩,我用三百万债务做挡箭牌,我对赵金花说还完三百万债务再考虑结婚的事,她也知道孰重孰轻,暂时停止对我逼婚,她让我立刻拿出一个还债方案。我当时对还债已经有了初步规划,我对赵金花说卖公司和向我父母借钱这两条路全都走不通,赵金花以前和我妈打过交道,她自己也清楚她的想法不切实际,我告诉她我名下有一套房子和一辆路虎车,路虎车可以随时卖掉,房子没有房产证,没法挂到中介正常交易,我已经找朋友帮我向他的亲友推销那套房子了。我找的就是马老板。”

振东道,“马老板,我记得他。”

“我的还债规划是卖掉路虎车和玫瑰庄园的房子,不够的部分我去借高利贷。我正准备按照这个计划一步步实施时,王雨忽然打电话告诉我玫瑰庄园的房子可以办理房产证了,我当时真的很激动,正常交易的房子比私下交易的房子能多卖很多钱!”

振东脸上现出几分不满,“房子能多卖一些钱让你很激动?你当时考虑过王雨吗?王雨对那套房子付出了很多心血和感情,我到现在还记得她跪在地上擦地板的样子。”

宋西林的声音低下去,透出无奈和难过,“我也舍不得那套房子,那是我和王雨未来的家,房子没了可以赚钱再买,如果我不卖房子导致童倩去了菲律宾,我这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

振东的喉结滑动了一下,却没说出话来。

宋西林继续道,“我立即回来把办理房产证的资料交给物业,并把房子挂到中介,同时把路虎车卖给了4S店,路虎车基本全新,卖了九十万,我返回宁城时童家忽然也收到好消息,他们的拆迁安置房下来了,安置房不在原址,是安置别的地方的拆迁户剩余的房子,房子位置偏远,自建村的居民都不愿意要,童家要了,他们要卖掉安置房和我一起还债,他们认为我一定会娶童倩,已经把我当成一家人了,不敢让我借太多高利贷。童强和他父亲立刻动身回去卖房,他们用十天时间卖掉了房子,三套房子一共卖了八十五万。三月初中介给我打电话说玫瑰庄园的房子有买家出价一百万,我立即回来把房子卖了,玫瑰庄园旁边正在盖一所重点中学,房子其实还能多卖一些钱,但我不敢等了,赖老板给的期限只有三个月,我想尽快了结这件事。”

宋西林忽然沉默了,振东静静看着他,过了十几秒后他才再度开口。

“我卖掉房子回到宁城的当天,看到童倩趴在马桶上呕吐,我心里非常恐惧,立刻和赵金花带童倩去医院做检查,童倩果然怀孕了。童倩和赵金花很高兴,我却吓得魂飞魄散,那是兄妹俩的孽种,无论如何也不能留下!我让童倩打掉孩子,童倩和赵金花都不同意,童倩以前堕胎次数太多,损伤了子宫,医生说童倩很难怀孕,那个孩子大概率是童倩的最后一个孩子。她们要留下那个孽种,让我觉得比世界末日还恐怖,我本来打算帮她们还完债再向她们摊牌,但我当时什么都无心顾及了,我立刻对她们说我已经结婚了,儿子都有了,我绝不会娶童倩,打掉这个孩子对大家都好。童倩听到我的话伤心的哭起来,赵金花怒不可遏,命令我马上离婚。”

宋西林长长的出了口气,似乎直到现在还心绪难平,他停顿片刻后继续说道,“我那段日子过得水深火热,赵金花天天逼我离婚,我为了求童倩打掉孩子给她下跪的次数自己都数不清,童强嫌我欺骗了童倩动不动就对我拳脚相加。”

纵然是三年前的事了,振东听到宋西林挨打依然气不打一处来,“童强打你你为什么还要替他们保守秘密?!你为什么不把他们的丑事说出来?!”

宋西林摇着头,“我不能说,我始终认为那件丑事一旦暴露童家就会家破人亡,童倩跟我同居过,我不能对她无情无义,赵金花给我做的面条里有荷包蛋,童倩都没有,我只要想到那个荷包蛋,童家人怎么对我我都认了!”

振东苦笑了两声。

“我在那种境况下找了一家财务公司贷了二十五万给童强,童强把二十五万打到赖老板的账户上,三百万债务总算全部还清了。接着你们发现我卖了房子和路虎车,我妈勒令我回来,赵金花发现我要回来,他们全家就跟着我回来了。我当时什么都不顾了,赵金花和童强逼我离婚我也答应了,童倩肚子里的孩子像个恶魔一样让我惶恐不安,只要他们愿意拿掉孩子,让我干什么都行!可她们就是不愿拿掉孩子!那段日子真的太难熬了,我为了还高利贷每天捉襟见肘,还要不断乞求童倩拿掉孩子......”

振东忽然问道,“你借的高利贷是怎么还的?”

“按天还,期限一年,每天要还九百多。”宋西林苦涩地低笑了一声,“那是我长这么大过的最狼狈的一段日子,我每天都入不敷出,每天都拆东墙补西墙,那时你跟我绝交,我妈不愿再给我一分钱,我天天都感到走投无路!我最后连住宾馆的钱也付不起了!我妈把房子让给我和童家,我们才没有流落街头!后来我试着向马老板借钱,马老板真是我的恩人,他都不问我借钱干什么就借给我了,他说他信得过我,那时如果没有他的帮助我真的撑不过来。”

振东眼里升起些许内疚,他轻声说道,“你爸住院那会儿你对我说你要离婚娶童倩,我当时被愤怒冲昏头脑,对你说了很多绝情的话,我不知道你的处境那么艰难......”

宋西林打断振东,“振东,你那时什么都不知道,不能怪你。”

振东顿了顿,又问,“你那时是不是和童家达成了某种约定,才会离婚娶童倩?”

“是!我和她们达成口头约定。我对童家提出的条件是童倩打掉孩子后我就离婚娶她,赵金花怕我骗她们,非要我先离婚娶童倩才愿意打掉孩子,我依了她们,但是我和童倩领完结婚证后童倩反悔了,不愿打胎了,我当时气疯了,天天逼童倩去医院打胎,我对她软硬兼施,对她赌咒发誓,我发誓以后一定会跟她生个健康的宝宝,我对她说之所以非让她打胎是因为酒后怀上的孩子不健康!我其实并不知道喝酒对胎儿有没有影响,我抓着这个借口不放,让她必须打胎。”

振东点点头,“你的借口是个正当借口,酒后怀上的孩子确实存在健康风险。”

宋西林苦笑道,“我不关心那个孩子健不健康,我觉得那是个怪胎,绝不能让他降临在这个世界上!后来童倩被我的谎言打动,跟我去医院做了流产手术,流产手术做完之后要在病房留观两个小时,赵金花在病房里照顾童倩时我在病房外对童强说,我要立即与童倩离婚!”

振东吸了口凉气,“童强又打你了吧?”

宋西林点点头,“不管他怎么打我我都坚决要和童倩离婚,童强其实很清楚,我是因为童倩肚子里的孩子才离婚娶童倩的,我的心从来都不在童倩身上,但他也绝不想放过我,他给了我两个选择,或者跟童倩过一辈子,或者赔偿他们三千万。我选择了后者,我给童强写了一张三千万的欠条,我什么时候给他三千万他就什么时候让童倩跟我离婚。我当时觉得我有能力赚到三千万,但什么时候能赚到就不知道了。”

振东道,“童强的胃口真不小!”

“从那以后我只跟童强交涉,不再理睬童家其他人。童强不准我见王雨和我父母,他天天提着一桶硫酸跟着我,他对我说我敢见我父母他就泼我父母,我敢见王雨他就泼王雨。”

“他为什么那样?”

“他在给童倩报仇。童倩打掉孩子后想跟我好好过日子,但我不理她,她伤心欲绝,每天都哭,童强因此满腔怒气,他不想让我好过,我不好过他才能消气。”

“童倩知道你和童强的约定吗?”

“她打完胎后我就没有和她说过话了,我觉得童强可能会暂时瞒着她,但不会永远瞒着她。”

“后来呢?”

“后来我回到宁城,童强很快也跟来了。童强跟我住了三年,也威胁了我三年,他不许我给家人打电话,还强迫我换了手机号码。我不知道这三年童倩是怎么过的,我猜她过的很不好,童强每次接到赵金花的电话都会对我发火,有一次他对我说他不要三千万了,他让我把童倩接到身边好好生活,我严词拒绝。我和童强这三年是互相伤害的三年,我不同意和童倩生活,他就不许我联系家人!他为了恐吓我把一桶硫酸放在客厅三年,同时寸步不离地监视了我三年,他不让我联系家人,不让我回来看望家人,他为了让我痛苦自己也三年没有见过父母和妹妹!”

振东沉重地看着宋西林,脸上渐渐升起一股劫后重生的轻松,他长长的舒了口气,“西林,你现在终于解脱了!”

“是!我终于解脱了!当年我和姜叔叔成立公司时正值房地产市场低迷时期,我们以超低价格接手了一个破产房企的两个地块,这几年市场慢慢回温,我们公司去年拿到预售证开盘时的房价比前几年涨了三分之二,我运气不错,恰好踩上了时代红利,今年四月下旬我们公司A地块的楼盘全部售罄,除去成本和税费,净赚了四个亿,我和姜叔叔五五分成,一人拿到两亿,我立即给了童强三千万,童强拿到钱先回来了,我忙完公司的事也立即回来了。”

振东垂眸沉默了一会儿,他再次看向宋西林时说道,“西林,我知道你这三年过的很不容易......”

振东还未说完,宋西林眼里顿时涌起一层泪花,他含泪打断振东,“是啊振东!我这三年堪比生活在炼狱中!我每天都在思念王雨和虎子,我想她俩想的都快发疯了,可我却不知道何时才能赚够三千万!我有时心灰意冷,觉得这辈子都无法和她俩团聚了,好在老天待我不薄,让我只用了三年时间就摆脱了童家!”

振东欲言又止了片刻,终于狠心说道,“西林,王雨爱上张凯了!她不会回到你身边了!”

宋西林怔了一下,立即道,“不会的!”

“是真的!”

“你怎么知道?”

“吴耿说的!去年夏天吴耿和王雨的两个同学意外过世了,吴耿心里难过,找我喝酒,我们聊起王雨,他告诉我王雨爱上张凯了!”

宋西林静默片刻,问道,“吴耿有没有告诉你是谁过世了?”

振东蹙眉回忆了一下,“男的好像叫什么涛......女的在杭城做生意,名字我忘了。”

宋西林低叫,“是李涛和黄云娜!”

振东恍然道,“对,就是他俩!”

“他俩是怎么死的?”

“吴耿说他俩去游泳,黄云娜溺水,李涛去救她,结果两个人都没上来。”

宋西林的眼底布满心疼和担忧,“王雨肯定很难过!她对黄云娜感情深厚,黄云娜去世的那段日子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振东道,“她和张凯生活在一起,那段日子当然是张凯陪她度过的,张凯也是他们的同学,张凯和王雨携手度过了他们最伤心的那段日子。所以西林,我觉得你可能夺不回王雨了!”

宋西林诧异地问,“夺?我为什么要夺回王雨?难道张凯也爱上王雨了?”

振东连忙道,“我表述有误,张凯爱不爱王雨吴耿没说,我不知道!”

宋西林口吻轻松地说,“我相信张凯的人品,他绝对不会插足我和王雨。我当年去宁城之前找过他,他告诉我他和王雨是假结婚,让我放心。我对他说我和王雨之间有一些误会,我会尽快回来找王雨澄清误会,我请求他替我照顾王雨一段时间,他一口答应了。”

振东道,“原来他们是假结婚,难怪他们那么快就结婚了,张凯有没有告诉你他和王雨为什么要假结婚?”

“张凯说王雨是为了气我,他自己假结婚的原因他说不方便告诉我。”

振东点头道,“这就好办了,既然张凯答应过你,就算王雨爱上了他,他也会把王雨还给你。”

宋西林忽然乞求道,“振东,你替我去找王雨,把我家和童家的事全部告诉她,我和她离婚的原因也告诉她,不要对她隐瞒一丝一毫,让她知道我的苦衷!她知道这一切后一定会谅解我,重新回到我的身边!”

“你为什么不亲自找她?”

宋西林的双眼忽然腾起一片忧虑,“我没有勇气找她,我当年和她离婚,什么都没给她,我对她太残忍了,直到现在我也不敢面对她......”

他嘴上这样说,脑海里浮现的却是王雨对他毫不在意的模样。

——离别三年后他们在振东妈的灵位前首次相见,他内心犹如海啸翻涌,忍不住热泪盈眶,王雨却是一副淡漠平静的模样,对于和他的碰面没有丝毫激动......

——在殡仪馆里他不断搜寻王雨的身影,王雨却在他的目光里和程晓红聊了大半天,心思完全不在他的身上......

——他去张凯和王雨居住的小区接虎子,他多么期望和王雨多说几句话,多么期望和王雨多待一会儿,王雨却心急地要走,仿佛他只是一个和她毫不相干的路人......

他不敢去找王雨,他怕王雨不肯花费时间听他解释这一切,他更怕王雨丢给他一句,“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不想知道。”随后在他眼前飘然离去......

片刻沉默后,振东叹气道,“你如果当初告诉王雨这一切就好了,王雨是个善良的女人,她也许会支持你帮助童家,也许会默默等你三年。”

宋西林苦笑着摇头,“我和她做过夫妻,我不否认她有善良的一面,但她也有锋利的一面!我当初都不敢告诉你,怎么敢告诉她?!你还记不记得你对我说过,王雨找男人找的不是爱情,她找的是依靠,是一份安定的生活。王雨经历了那么多苦难,最后跟着我好不容易过上了安定的生活,你认为王雨能允许童家破坏她的生活和婚姻吗?以我对她的了解,如果我对她坦白一切,她一定会把云省的秘密说出来捍卫她的家庭!那是三条人命!我不敢赌!”

振东无奈道,“你现在敢赌了?”

“是,我现在敢赌了!事情已经解决了,我相信你和王雨即使知道了,也会跟我一样把童家兄妹俩的秘密烂在肚子里,你和王雨都很善良,我知道你俩不会无端害人。”

“你把童家兄妹的事告诉你父母了吗?”

“没有,我只敢让你和王雨知道,除了你俩,我不想让第三个人知道这个秘密。”

振东思忖了好大一会儿才说道,“好吧,我帮你去跟王雨说。我明早要把我妈的骨灰带回老家和我爸安葬在一起,明天下午才能回来,明天晚上我就去找王雨,我可以帮你,但我不能保证王雨一定会回到你身边。”

宋西林感激地对振东道,“振东,你永远都是我的好兄弟!”

振东牵了牵唇角,笑意似有若无,“你回来后联系童强了吗?你什么时候能跟童倩办理离婚手续?”

宋西林道,“我回来后你妈就出事了,我还没来得及联系童强。我想明天陪你一起回老家安葬你妈。明天晚上你去找王雨,我去找童强,咱俩分头行动!”

振东点点头,“好!”

两人不再说话,空气一阵安静。

很久之后,宋西林忽然红着眼睛笑起来,他低声说,“王雨的模样一点没变,她和三年前一模一样!我不怕她爱上别人,她要的只是一份安定的生活,我已经有能力给她一份安定富足的生活了,我相信她一定会回到我身边!”

振东眼神复杂的看了宋西林一眼,终是一言未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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