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七天假期很快过去,张凯归来,王雨和张凯继续过着和谐温馨的生活。
王雨没有忘记家里的事,她打电话问妈妈和王辉母子谈了没有,陈慧说谈过了,婶婶同意放弃干活,继续和她一起照顾两个病号。
既然这样,王雨便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
王雨并非对叔叔一家没有感情,那毕竟是她的亲人,她其实也产生过借钱给王辉买房的想法,这两年来张凯每个月给她两万家用,她都攒下来了,现在她手上有四十多万,但她最终还是狠下心没管王辉。
她必须把自己的至亲放在首位,陈慧和王平安逐渐老去,虎子还小,她不能不为他们准备一些保障金。
张凯酷爱大自然,他已经带王雨和虎子看过两次春景,今年却依然赶着趟地不错过任何花期。
他带王雨和虎子去公园或山里看迎春花、玉兰花、杏花、桃花......
他说人生短短数十年,这些花也只能看几十次而已。
四月中旬张凯带王雨和虎子去出入境管理局办理了港澳通行证,他要利用五一小长假带王雨和虎子去香港游玩。
但五一假来临之际,鸿越集团的几位高管却忽然邀请张凯夫妇去穿越腾格里沙漠。
这几位高管的目的张凯当然清楚,他们其实是想借着游玩和他拉近关系。
张凯的姑父在新年期间得到了张凯一家人的倾心照顾,他对此似乎十分感动,春节过后他主持了一次集团高层会议,他在会议上对张凯父子赞誉有加,还明确表示今后要对张凯父子委以重用,那次会议后他专心治病,把集团的决策权全部交给了张凯的姑姑,张凯的姑姑和她的两个继子原本在集团中各掌半壁江山,现在成了一家独大,两个继子似乎成了被边缘化的弃子,公司的一些高管见状便趋炎附势,纷纷向张凯姑侄靠拢。
张凯和那几位高管只是在集团年会上见过,并不熟悉,便想推掉他们的邀约,但他把这件事告诉他姑后他姑却命令他答应下来,他姑现在是鸿越集团的代理董事长,正处在春风得意野心勃勃的状态中,她要张凯趁机拉拢人头,以便在羽翼丰盈之后把她的两个继子彻底踢出鸿越。
张凯将他姑的想法转述给王雨后,王雨直白地问道,“你姑是为了你姑父的家产才嫁给他的吗?”
张凯的姑父比张凯他姑年长三十多岁,张凯他姑这几年一直在争权夺势,现在还想把两个继子踢出去全面掌控鸿越,这让王雨无法不质疑她嫁给鸿越董事长的动机。
王雨和张凯早已相濡以沫,这个问题有些冒昧,也冒犯到了张凯他姑,王雨却问得毫无顾忌。
张凯同样毫不介意,情绪平和地说出他的观点,“不,我了解我姑,我姑不是为了我姑父的财产,我姑是剑桥大学经济学高材生,她凭自己的能力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她嫁给我姑父是因为爱我姑父。”
“爱你姑父?你姑父比她大三十多岁啊!”王雨持怀疑态度。
“我姑太优秀了,同龄人中找不到和她匹配的男人,我姑父自小家境贫寒,白手起家创建了这份家业,他胆识过人,头脑聪慧,是个非常有魅力的男人,我姑思想独立,根本不在乎世俗观念,她爱上我姑父并不奇怪。”
王雨还是疑惑重重,“你说你姑爱你姑父,那就当她爱吧,可她为什么要争那么多东西?”
“有些东西并不是争就能得到,她争,我姑父也得愿意给,她争到的越多,证明我姑父给她的越多,给的越多,越能证明我姑父爱她。”
王雨不禁哑然,原来张凯他姑的爱情观是这样的。
“你们全家好像很听你姑的话......”王雨不再质疑张凯他姑,她有点闷闷不乐,她很想和张凯带着虎子去香港,现在却在张凯他姑的命令下不得不去腾格里沙漠。
张凯道,“我们不是听我姑的话,我们是宠爱我姑,我爸当年并不想来鸿越工作,但他宠爱我姑,我姑一求他他就缴械投降了。”
“你也宠爱你姑吗?”
“是,我也宠爱我姑!”
王雨忍不住笑了,张凯是晚辈,他却说他宠爱他姑,这让王雨觉得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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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底旅行团的领队把行程发给了张凯,那几位高管报了一个精品小团,行程里有沙漠徒步以及野外露营等项目,看上去比较艰苦,张凯和王雨便放弃带虎子同行。
五月一日早晨张凯和王雨乘飞机前往银市,那几位高管也从各自的城市出发,大家在银市集合后开启旅程。
王雨是第一次坐飞机,也是第一次出省旅游,张凯带她坐的是公务舱,这一切都让她异常兴奋。
飞机在高速飞驰后离地升空的一瞬间王雨紧紧抓住张凯的手,她怕后面的乘客听到,压制着激动对张凯低叫,“啊!飞起来了!咱们飞起来了!”
张凯笑眼温柔地看着她,伸手宠溺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头。
随后她趴到舷窗上看外面,飞机越飞越高,地面的汽车像小蚂蚁似的缓慢移动,广袤的农田犹如一格格方形拼图,山峦河流在脚下蜿蜒起伏,不一会儿飞机飞上云端,窗外一片片洁白的云朵似乎触手可及。
王雨被她人生中第一次见到的景象深深吸引,她趴在舷窗上怎么看都看不够。
不久后空姐给王雨和张凯端来精美的甜点和各种饮品,王雨不喜甜食,却和张凯一起吃完了甜点,她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甜食带给人的幸福感和满足感。
飞机上的美景和美食都令王雨异常快乐,可惜银市并不遥远,一个多小时就到了。
王雨和张凯依照约定时间在机场出口与那几位高管和领队会合了。
这次邀请张凯夫妇的一共是三位高管,这三位高管全部来自鸿越集团内地公司,似乎内地人更喜欢拉拢人脉关系。
这三位高管全都带着老婆,他们和张凯、王雨组成这个8人小团。
众人寒暄之后去吃中饭,领队带大家去了据说是银市档次最高的一个饭店。
这个饭店华丽典雅,包间宽敞静谧,领队早已预定好饭菜,大家一到服务员便把当地各色美食陆续摆上圆桌。
这三位高管和他们的女眷都很随和,他们是为了和张凯拉进关系而来,但他们每一个都深谙相处之道,他们对张凯既不阿谀奉承也不溜须拍马,而是热诚随性地和张凯谈笑风生,他们绝口不提公司里的事,聊的都是养生和游山玩水。
这种氛围令张凯和王雨感到舒服自在,他俩和这些人在一起本来还有些抵触情绪,一顿饭吃完,他俩反倒对这趟旅程兴趣倍增,这几位高管都是四十岁上下的年纪,比他俩没大多少,这让他俩觉得和这些人一起游玩会更热闹更尽兴。
吃完饭后众人乘车前往腾格里沙漠,旅行社为他们准备了三部越野车,王雨和张凯单独乘坐一部车,其他人分乘另两部车。
两个小时后三部车到达腾格里沙漠,由于此次行程只有短短3天,因此立即开始了第一个项目:滑沙。
张凯和王雨是第一次来沙漠,其他六人也是第一次来,大家都很兴奋,为了安全起见滑道一次只能下去一组人,大家便排起了队伍。
王雨和张凯排在第一位,滑沙板容量很小,只能坐下两个人,可以选择一人滑行也可以选择两人滑行,张凯不放心让王雨一个人滑行,便选择了两人滑行。
王雨坐在前面,张凯抱着她的腰坐在后面,工作人员把他俩推下沙坡的一瞬间他俩登时俯冲下去,速度之快只能用风驰电掣来形容,王雨不由大声惊叫,张凯把她紧紧抱在怀里,滑沙板载着他俩在沙丘上乘风破浪,最初的恐惧消失后便是肾上腺素飙升的刺激和快感,王雨和张凯同时快乐的大叫起来,他俩一边叫一边笑,一边笑一边叫,直到滑沙板滑到平地停下来。
随后沙坡上的人也一对一对地滑下来,他们和张凯王雨一样,惊叫声和大笑声响彻沙漠。
这个刺激的游戏显然令大家全都卸下了包袱,无论这个包袱是功利心还是生活或工作中的重担,大家玩得像小孩一样率真快乐。
滑沙项目结束后已经四点多了,领队带领大家乘车去露营地,天黑之后还有篝火晚会。
为他们这个小团服务的包括领队共有三个小伙子,一到露营地三个小伙子就忙着为大家支帐篷搭厕所,王雨他们几个则开始自由活动。
他们8个已经比较熟悉了,相处更为放松,大家各有喜好,有人要拍照,有人要休息,张凯带着王雨去爬那座最高的沙丘。
张凯拉着王雨在沙漠里行走,细沙如水般绵软,行走时深一脚浅一脚,让人颇费力气,但他俩最终牵着手登上了沙丘之巅。
苍穹下的沙漠浩瀚无垠,夕阳将沙漠染成一片金色海洋,延绵起伏的沙丘与天际连成一片......
张凯和王雨手拉手并肩而立,久久无人说话,他俩都被眼前壮丽的美景深深震撼。
天黑之后篝火晚会开始了。
张凯他们这个团人数太少,他们到达营地后不久又来了一个三十余人的大团,于是两个团合在一起玩耍。
几十个人手拉手围着一团熊熊火焰转圈唱歌,也不知道是谁提议的,大家唱起了国歌,国歌人人都会唱,所有人都参与了进来,气氛异常热烈。
唱完歌后大家席地而坐,大团里有几个既有趣儿又有才艺的男女,他们站在人群中一会儿表演节目一会儿卖萌耍宝,惹得大家笑声不断。
两个团的工作人员忙碌地为众人分发烤肉和啤酒,人们吃肉喝酒看表演,一时间好不快活。
几个高管轮流过来和张凯碰杯,大家全都拿着酒瓶喝酒,碰一下瓶颈就当敬酒了,那三位女眷也过来和王雨碰杯,王雨也不做作,大方地和她们三个一起喝酒。
他们8个为了方便喝酒聊天,索性围成一个小圈。
晚上有些起风,烤肉沾上了沙子,他们便只喝酒不吃烤肉了。
他们边喝酒边聊天,聊天内容依旧不涉及鸿越,随着夜色越来越深,他们身边的空酒瓶也越来越多。
篝火晚会并未持续太久,这个大团和张凯他们的小团明天都有徒步穿越的行程,所有人便早早休息了。
大团和小团的帐篷扎在一起,二三十顶帐篷一座挨着一座扎在这片沙漠腹地。
王雨和张凯的帐篷很小,仅能容纳两个人,大家都是这种小帐篷,倒也没什么可抱怨的。
王雨和张凯洗漱后钻进帐篷,帐篷里铺着两条睡袋,他俩脱掉外衣后分别躺进睡袋。
帐内空间狭小,王雨和张凯的睡袋紧紧挨在一起,他俩在一起后还是第一次睡在一起,这令王雨感到欣喜甜蜜,她觉得她和张凯就像一对同床共枕的夫妻。
最初的喜悦过后,王雨的身体莫名燥热起来,她刚才喝了不少酒,不知是酒精作祟还是孤男寡女睡在一起令她的身体起了化学反应,她忽然很想要张凯。
**一但点燃便如同一条妖娆的蛇钻进人体内,撩拨着人的每寸神经每寸肌肤,王雨的**如潮涨般愈来愈浓。
她脑中出现了黄云娜和李涛过世那晚她和张凯的那次疯狂,她当时神志不清,整个过程直到现在都是模糊的,她只记得张凯当时很凶猛,尽管她对他的凶猛也是模糊的。
此刻,她希望张凯再在她身上凶猛一次。
她紧紧闭着眼睛,忍耐着身体的燥热和躁动,注意力凝聚成一条细丝,牢牢系在身边的张凯身上。
张凯的呼吸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沉重紊乱,这狭小的空间似乎也令他的身体起了某种反应,他刚才喝的酒比王雨还多,他似乎和王雨一样受到了酒精的蛊惑。
他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在极力忍耐。
只是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仿佛已经到了忍耐的边缘。
王雨听着他的呼吸声,神经就像一根紧绷的弦,她的心失衡地跳跃着,即使这样她还在暗下决心:她是不会主动的,但如果张凯主动,她就不顾一切迎合他!
忽然,张凯起身了!!
王雨猛地睁开眼睛,正想伸臂紧紧抱住张凯,她以为张凯终于忍不住了,却没想到张凯正在穿外衣。
她连忙慌乱地闭上眼睛。
张凯穿好外衣后走出了帐篷。
王雨慢慢坐起来,身体的**早已消失地干干净净,她觉得自己仿佛掉进了寒冷的冰窖。
她失落至极,她明明感应到了张凯的需求,可张凯却丢下她走了!
她眼前出现了孙红娥的脸庞,她觉得张凯忍下**不碰她是因为不想背叛孙红娥,虽然她和张凯发生过性关系,但那是在他俩伤心混乱的情况下发生的,并不能说明什么。
她心里一片苦涩,她和张凯已经到了相濡以沫无话不说的地步,但张凯依旧放不下孙红娥。
她忽然想到自己刚才的决定,她自己都不愿主动,又凭什么希望张凯主动?她自己都要恪守对孙红娥的底线,难道张凯就应该放弃底线?!
张凯并没有做错!
即使什么都明白,也什么都能想通,王雨的鼻子还是酸的要命,她忍不住流下泪来。
“王雨!快出来!”张凯忽然在帐篷外喊她,张凯声音欢快,仿佛让她出去看什么好东西。
王雨的伤心瞬间消散了大半,她就是这么没出息,张凯一喊她她就把刚才的事抛到脑后了。
“王雨,快点!”
“哦,来了!”王雨的声音里还带着哭腔,她却连忙擦干眼泪,手忙脚乱地爬出睡袋穿衣服。
王雨穿好衣服走出帐篷,张凯正站在帐篷门口仰望天空。
他回头看到王雨,立即咧嘴笑了,“王雨,你看!”他抬手指向天空。
王雨仰头看天,登时惊呼起来,“啊!太美了!太美了!”
夜幕中星河低垂,漫天星光璀璨夺目,银河宛如一条横贯苍穹的轻柔纱幔,散发着梦幻神秘的光辉。
王雨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星空,她惊叹不已。
“王雨,咱们去高处看星星!”张凯很兴奋,拉起王雨的手走向不远处的沙丘。
他俩坐在沙丘上仰头看星星,星星又大又亮,低得仿佛触手可得。
张凯问道,“王雨,你看到北斗七星了吗?”
王雨连忙寻找,“我没看到!它们在哪里?”
张凯指着夜空,“那里!”
“哪里?到底在哪里?我怎么还没看到!”王雨急不可耐。
“你别着急,慢慢看,它们是勺子形状的。”
王雨在张凯手指的夜空寻找了半天,忽然就看到了!她激动地喊道,“我看到了!我看到了!上面有两颗星星,下面的几颗星星连在一起像个勺把儿!”
“对!就是那个!”张凯笑道。
王雨兴奋地像个孩子,“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北斗七星!”
张凯转脸看她,满眼都是宠溺。
王雨抬手指着夜空,“那是什么星星,它怎么那么亮?”
张凯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那是启明星,它是天空中除了太阳和月亮之外最亮的天体。”
“啊!我的脖子好困啊!”王雨忽然叫道。
她一直仰脸看星星,脖子已经累得支撑不住脑袋了。
张凯伸手把王雨的头按在他的肩膀上,温声说,“这样看星星就不累了。”
王雨靠在张凯的肩膀上,张凯完全可以伸手搂住王雨,但他没有。
即使这样王雨也很满足,她枕着张凯的肩膀,心中快乐得就像有只小鸟在身体里飞翔,她早已忘了自己在帐篷里伤心落泪的事!
月亮如同一只小船漂浮在星河中,王雨望着月亮说,“我小时候我妈对我说月亮里有个纺线的老婆婆,她让我在月亮里找老婆婆和她的纺车,可我瞪大眼睛也看不到老婆婆和纺车,我妈说我没用心看,用心看就能看见,可我怎么看都看不见。”
张凯轻轻笑道,“我小时候也在月亮里找过人。”
“也是老婆婆和她的纺车吗?”
“不是。”
王雨道,“你找的是嫦娥吧!”
“对!我小时候看西游记,西游记里嫦娥住在月宫里,我就想在月亮里找到嫦娥。”
“你那时候多大?”
“五六岁吧。”
王雨故意取笑张凯,“你真色啊,五六岁就找美女!”
张凯一本正经地道,“我找的不是美女,我找的是嫦娥阿姨!”
王雨笑得花枝乱颤。
渐渐地他们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星空。
王雨枕着张凯的肩膀闭上眼睛,恍惚中她感到万道星光从天空射下,无数光柱打在她和张凯身上,她和张凯的身体笼罩在一片梦幻的光芒里,他俩仿佛置身于童话世界。
王雨甜蜜地笑了,此刻她忘记一切,脑海中只有她的童话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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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大团和小团一大早就拔营出发了,两个团都要徒步穿越。
不同的是大团是真正的徒步穿越,徒步穿越最少需要3天时间,小团的行程到明天中午就结束了,因此只是徒步一小段路体验一下而已。
张凯他们8个9点钟到达徒步起点,一切行李和物资都在3部越野车上,车就跟在他们身后,他们8个水都不用背,直接空手徒步。
他们8个正当壮年,体力也都很好,五公里左右的徒步路程很轻松就走完了。
后面的行程是乘坐越野车完成穿越路线。
张凯从司机手中要来方向盘,亲自开完了后面的线路,那三位高管也都驾驶了他们乘坐的越野车,几个男人全都体验了一把沙漠驾驶的乐趣。
他们今晚不再露营,回到银市入住了一家五星级酒店。
最后一天的项目是骑骆驼和游览影视城,这两个项目依照行程安排中午之前就完成了。
下午众人就要乘坐飞机回到各自的城市,张凯中午做东,在一间高档饭店宴请大家,以表对此次旅程的感谢之意。
席间大家依旧谈笑风声,到了宴席即将结束之际,这三位高管给张凯敬酒时终于说出了他们的心声,他们希望今后得到张凯的提携,还说会在张总的领导下好好干,要让鸿越比现在更加辉煌,而他们其中一个和张凯是平级,竟然也说了这样的话,他们显然认为张凯姑侄俩就是以后的鸿越掌舵人。
张凯立即严肃地纠正他们,张凯说董事长只是暂时养病,痊愈之后还会回到公司领导大家工作,张凯让他们不要再说之前的话。
这三人对张凯的话连忙附和,表示以后再也不乱说了,张凯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宴席便在这种情况下结束了。
黄昏时分张凯和王雨回到他们的城市,明天就要收假上班,他俩在外面简单解决了晚饭便早早回家休息了。
吃饭时张凯问王雨对这次旅行是否满意,张凯知道王雨很想去香港,王雨从未去过香港,她却对张凯说这次旅行比去香港有意思。
张凯问她最喜欢行程里的哪个项目。
王雨说全都很喜欢。
这次旅行王雨体验了很多让她激动亢奋的新鲜事物:第一次乘飞机,第一次玩滑沙,第一次看到苍茫壮美的大漠风光,第一次在沙漠中徒步以及第一次骑骆驼。
然而张凯问她时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个画面:她和张凯依偎在高高的沙丘上,头顶是漫天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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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4日张凯和王雨准时上班,他俩像往常一样手牵手走进公司大楼,随后去往各自的办公室。
今天是收假第一天,财务部的员工们都还没从休假状态调整过来,有人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睡觉,有人聚在一起聊假期的游玩经历,反正没人愿意刚上班就干活,王雨也和众人一样不想干活,她和太阳挤在一张椅子上说笑。
以往假期后的第一个工作日也是这样的情景,这个早晨貌似稀松平常,并无特别。
大家正睡觉的睡觉聊天的聊天时,一位资金会计忽然失态地大叫一声,“不好了出事了!”
大家都被她的叫声惊动,纷纷看向她,她却在众人的目光中眼神恐慌地看着王雨,仿佛那件事与王雨有关。
“出什么事了咋咋呼呼的,吓我一跳!”太阳看到那个资金会计一直盯着王雨,便立即走到她身边。
资金会计没有说话,只是对太阳指了指她的电脑屏幕,太阳弯下腰看了几秒钟,忽然脸色大变,她猛地抬头看着王雨,眼神和资金会计一样惊惶不定。
几个会计围拢到电脑前一看究竟,片刻后她们全都吃惊地叫起来。
“我的天!张总被罢免了!”
“这不会是真的吧?是不是写错了?”
“哪里写错了!这么清楚你看不见吗,张总真的被罢免了!”
王雨愣了一下,突然失心疯地冲到资金会计的电脑旁,众人自觉为她让开位置。
她喘着粗气看向电脑屏幕,电脑屏幕上是一则集团公告,公告是:
尊敬的各位股东、各位合作伙伴以及各位同仁:
根据本公司《公司章程》之规定,董事会于2015年5月3日经过审议决定,罢免张秀莹女士香港鸿越集团有限公司代理董事长之职务;罢免张思恩先生香港鸿越集团有限公司深城总部市场总监之职务;罢免张凯先生香港鸿越集团有限公司西北区总裁之职务。
公司感谢张秀莹女士、张思恩先生以及张凯先生在任期间为公司作出的贡献。
特此公告!
王雨周围的会计们在小声议论。
“集团一下子罢免了3个人,3个人都姓张,这也太巧了!”
“那两个人会不会是张总的亲戚?”
王雨直起腰拔脚向财务室门口走,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却仿佛掉进了一个恐怖的无底深洞,令她心跳加速手心冒汗。
财务部的普通员工不知道张秀莹和张思恩是谁,王雨却知道,张秀莹是张凯的姑姑,张思恩是张凯的父亲!
张家的三个人同时被罢免,这意味着什么王雨已经不敢想了,她现在只想见到张凯,立即见到张凯!她知道张凯和她一样,在此之前,甚至在踏进公司的那一刻,都对这个罢免公告毫不知情!
王雨刚走到财务部门口,对面财务总监的门倏地打开,胡云一脸焦急地走出来,两人碰面的一瞬间,胡云一把拉住了王雨的胳膊,声音都急得变调了,“王雨!怎么回事?”
王雨只是摇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知道胡云也看到集团的罢免公告了。
“哒哒哒哒!”一阵急促的高跟鞋声音由远及近,王雨和胡云循声看去,人力经理惊慌失色地跑过来。
“胡云,你知道了吗?”
胡云一个劲儿地点头,同时焦急地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刚刚知道!罢免公告是10分钟前发布到公司网站上的,我看到了就赶紧过来找你!”
胡云瞬间说不出话了。
大家全都是通过公司网站获知了这个消息,人力经理事先也不知情!
王雨扭头就走,她心乱如麻,只想立即见到张凯。
胡云和人力经理连忙跟着王雨一起去找张凯。
三人匆匆来到总裁办公室,总裁办公室门口已经站了一大堆人,各部门的主管、经理以及公司高管全都来了!
大家神情凝重,忧心忡忡,似乎都是刚刚得到消息便立即跑来看望张总。
总裁办公室的门却紧紧闭着。
王雨不管不顾地要去推门,小汪秘书连忙拦住她,小汪双眼泛红,刻意压低的声音含着控制不住地哽咽,“王雨,不能进去,里面有人。”
王雨茫然地问,“里面有谁?”
小汪似乎就要哭出来了,“新任总裁来了,他来接替张总!”
王雨的头一阵轰鸣,她没想到事态已经到了如此残酷的地步,罢免公告刚刚公布接替的人就来了,这是要把张凯立马扫地出门啊!
总裁办公室的门突然打开了,里面走出来四个人,张凯和一个中年男人站在前面,另外两个男人站在中年男人身后,他俩像是中年男人的下属。
这个中年男人西装革履,个子比张凯矮一头,他凸嘴巴高颧骨,一副典型的南方人长相。
他显然知道门口聚集了很多人,他似乎也知道这些人对张凯的忠心与不舍,他操着一口蹩脚的普通话对众人说,“大家先回去啊,一会儿张总会给大家开会,大家有什么话可以在送别会上对张总讲。”
张凯站在新任总裁身边,他穿着笔挺的灰西裤白衬衣,神态恬淡,笑容和煦,仿佛对罢免之事毫不在意。
但王雨却一阵心痛,她知道张凯不可能毫发无伤,他只是强迫自己装作风轻云淡,就是走也要走的体面。
张凯对大家挥挥手,温和地说,“你们先回去,一会儿我会和大家在会议室见面。”
张凯发话了,众人立即听话地散去,王雨也被胡云拉走了。
王雨和胡云、人力经理沉默地坐在财务总监办公室,王雨木然坐着,胡云锁眉沉思,人力经理忽然喃喃地说,“张总的姑姑是不是和董事长决裂了,否则怎么会3个人全被逐出鸿越?”
胡云立即问王雨,“王雨,你知道张总他姑和他姑父的事吗?”
王雨摇摇头。
她什么都不知道,她知道张凯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张凯他姑在董事长生病后倾其所能地照顾董事长,而且还让张凯一家人陪董事长过年,从那之后张凯他姑仿佛得到了董事长的全部宠爱,一夕之间在鸿越手握大权,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张凯从那时起也跟着他姑混得春风得意,甚至就在昨天,就在鸿越董事会审议罢免张凯之际,那三位高管还在银市的饭店里向张凯表达忠心!
昨天还在云端,今天就摔到地上,王雨不敢想象张凯受到的打击有多么严重,她自己都接受不了这个巨变,张凯作为当事人又怎么接受得了!
胡云办公桌上的电话忽然响了。
胡云接起电话“喂”了一声,随后说了句,“我们马上就到。”便放下电话拉起人力经理,她对王雨说,“王雨,张总叫我们去开会。”
王雨对她点点头,胡云和人力经理离开了办公室。
王雨无法继续坐着,她心乱的厉害,只好站起来在胡云宽大的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她没有为自己的处境担忧,也没有心思去想她和张凯以后会何去何从,她的一颗心此时全扑在正在开会的张凯身上,张凯已经被鸿越扫地出门了,却还得强颜欢笑着主持他自己的送别会,他此时是怎样的心情?他是否感到生不如死?
王雨猜测着张凯此时的状态,只觉得心如刀割,她舍不得张凯遭受挫折,更舍不得他痛苦难过,如果可以,她愿意替他承受这一切!
王雨来回踱步,心中企盼张凯的送别会快点结束,她想立即飞奔到他身边安慰他。
但这场送别会却迟迟不见散场,王雨知道一旦散会胡云会第一时间跑回来告诉她,胡云却一直没回来。
王雨等啊等,等啊等,就当她焦躁得几乎忍不下去了,她的手机忽然响了。
她从衣兜掏出手机,手机屏上的名字是高振东。
王雨很意外,她和振东已经快三年没有联系过了,这三年中她去宋家接送虎子偶尔会碰到振东,但她和振东也只是客套地对彼此点点头而已,他们唯一一次交集还是虎子第一次上幼儿园那天,那天王雨和振东、张凯以及宋西玲一起送虎子去了幼儿园。
几年没有来往,王雨对振东都有些陌生了。
王雨将手机举到耳边,“喂,高振东。”
振东那边有些嘈杂,好像有人在念经,振东的嗓音沙哑粗糙,透着一股沉重的哀伤,“王雨,我妈明天出殡,你想来的话可以和吴耿一起来,我已经通知过吴耿了。”
王雨愣了一下,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问,“你说什么?”
振东重复道,“我妈明天出殡,你想来就和吴耿一起来。”
王雨听清楚了,她眼前立即浮出振东妈蹲在地上给她的腿抹药膏的画面,她的胸腔一阵痛楚,不禁带着哭腔问道,“怎么会这样?我记得阿姨的身体挺好的呀!”
振东哑声道,“我妈突发心梗走的。我现在很忙,再见。”他说完挂了电话。
王雨张着嘴大口喘气,这个噩耗太突然了,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个慈祥开朗的老太太会这么早就离开人世。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哭泣声,王雨只觉得浑身一阵麻木,今天的坏事太多了,她不知道此时又发生了什么事,但她还是机械地向门口跑去。
不等她跑到门口,门便被人推开了。
胡云“呜呜呜”地哭着,仿佛遭受了天大的委屈,人力经理和小汪一人一边搀着她的胳膊,人力经理面色凝重,似乎若有所思,小汪红着眼睛满目怜悯地不断安慰胡云。
王雨急忙问小汪,“谁把胡姐弄哭的?发生什么事了?”
小汪有些愤愤不平,“是张总!他把胡经理骂了!他谁都没骂,只把胡经理骂了!”
王雨连忙询问缘由,小汪便把刚才发生的事说给王雨。
张凯在他的送别会上当着新任总裁的面对到会的中高层人员逐一评价,每个人都得到了他的夸赞和感谢,然而轮到胡云了,张凯却忽然变了说辞,他对胡云的第一句评价就是他对胡云极不满意,接着他痛骂胡云吃里扒外,他说胡云在财务计划中故意高估预期销售额,他认为董事局罢免他就是因为西北区的实际销售额与预期销售额严重背离,凸显了他的无能和无用,他最后说他怀疑胡云勾结外人拉他下马!
他把他被罢免的原因全都推到胡云身上了!
然而他说的那些是真是假无人知道。
胡云从张凯骂她那一刻就开始哭泣,她没有为自己辩驳一句,仿佛事实就是张凯说的那样,她只是哭,一个劲儿地哭,直到会议结束后人力经理和小汪把她搀扶回来。
王雨茫然不解,张凯怎么会认为胡云故意拉他下马?胡云对他的忠心他难道真的有所怀疑?
但她来不及多想,她赶紧问小汪张凯去哪儿了,小汪说张总开完会就离开公司了。
王雨什么都顾不上了,她甚至来不及安慰胡云一句,转身狂奔出去。
王雨一口气跑出公司大楼,她远远就看见了张凯,张凯正站在停车场打电话,王雨加快步伐跑到他面前。
张凯面色铁青,双眉紧促,一扫之前的淡定从容,他看到王雨来到面前,立即对王雨做了一个禁止打扰的手势,王雨便紧闭嘴唇一声不响地站在原地,张凯焦躁地拨打电话,他不断拨号,但始终打不通。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收起手机,不等王雨开口,他急促地说,“王雨,我刚联系我爸了,我爸和我一样,今天早晨才知道罢免的事,我们不知道我姑和我姑父之间发生了什么,我和我爸现在都联系不到我姑,我现在要去香港找我姑,你照顾好自己,我会给你打电话。”
他说完拉开车门坐进车里,迅速发动引擎,王雨只来得及说一句,“你别太着急......”,他就一脚油门跑掉了。
王雨看着张凯的车开出公司大门,彻底消失在她的视线中,方才返回胡云的办公室。
小汪和人力经理已经走了,胡云睁着一双通红的眼睛正在发呆。
王雨看着胡云满腹心酸,她觉得她的胡姐好可怜,上一任总裁卸任时就把她骂了一顿,现在张凯又把她骂了一顿。
王雨对胡云道,“胡姐,你别哭了,张凯现在去香港了,等他回来我一定会把他骂一顿给你出气,他让猪油蒙了心,你对他忠心耿耿,他竟然胡乱猜疑。”
胡云抬眼看向王雨,无奈地苦笑道,“王雨,这么多年了,你还跟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一样没有心眼!”
王雨呆呆看着胡云。
胡云叹了口气,忽然哽咽了,“张总不是在骂我,他是在保我!”
王雨无声坐着,心头的谜团忽然散开。
胡云又开始流泪,王雨眼底也漫上了一层泪水,她眼前浮出张凯那张英俊纯善的脸庞,他在自身难保的最后关头还不忘保护她的胡姐......
财务部一下午都是闹哄哄的,公司出了这么大的上层变动,每个人似乎都无法专心干活,尤其王雨既是前总裁夫人又是财务部的会计,仿佛事关财务部,这令财务部的员工们更是心浮气躁,大家普遍都是边干活边交头接耳地小声议论。
王雨也不能专心干活,她虽然盯着电脑做账,心里却一边牵挂张凯一边为振东妈的去世哀伤难过,她就这样魂不守舍地捱到下班,下班前王雨向财务经理请了一天假,她明天要去祭奠振东妈。
王雨走到公交车站时吴耿给她打来电话,吴耿说他刚从济城回来,他问王雨明天去不去送振东妈,王雨当然要去,两人约好时间,吴耿明天7点来接王雨。
张凯和他姑以及他父亲忽然被鸿越罢免,这么大的事王雨自然不会瞒着吴耿,她站在街边把这件事说给了吴耿。
吴耿听完后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好奇怪的,张凯他姑父老了,又得了癌症,虽然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但也到了该处理家产的时候,张凯他姑没生孩子,只有张凯一个侄子,张凯他姑父再傻也不会把家产给外人,张凯和他姑被踢出局是早晚的事。”
吴耿说的并非没有道理,但王雨还是想不通,“太突然了,为什么这么突然?张凯和他姑在鸿越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你知道吗,五一小长假鸿越的3个高管请我和张凯去腾格里沙漠旅游,他们就是为了巴结张凯,拉近和张凯的关系!”
吴耿在电话那头嗤了一声,“那3个高管要么是走了狗屎运爬上高位的傻子,要么以前得罪过张凯姑侄俩,他们看到张凯姑侄俩混得如日中天,一时乱了方寸才会站错队伍。你觉得这件事太突然,其实并不突然,有可能张凯他姑父已经暗中筹备很久了,只是瞒着张凯他们全家,你想想,张凯他姑能让一个大她几十岁的人抛弃发妻娶了她,这样的女人能是等闲之辈吗?老头那么老了,又得了癌症,要是走漏了风声,他们就掌控不了局面了!”
王雨不知道吴耿分析的对不对,她脑子一直都很乱,无法思索张凯他们一家和董事长之间的关系。
吴耿最后对王雨说,“回去劝劝张凯,让他别惦记他姑父的财产了,他凭自己的本事也能过上丰衣足食的生活!”
王雨不满地道,“你怎么这样说张凯!张凯不会惦记他姑父的财产,他不是那种人!”
吴耿忙说,“我只是随口说说,我知道他不是那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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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雨回到家时看到张凯坐在沙发上,不由大吃一惊,她以为张凯去香港了。
张凯对王雨说他父亲联系到他姑姑了,他父亲已经去了香港。
现在的情况是张凯他姑对罢免之事也是今天早晨才知道,张凯他姑昨晚还陪张凯的姑父吃了晚餐,而张凯的姑父昨天瞒着张凯他姑召开了董事会,并且拟好了罢免公告,晚上竟还若无其事地和张凯他姑一起吃了晚餐,张凯他姑现在心神大乱,她打不通她老公的电话,张父让张凯他姑在香港等他,他要陪妹妹一起去问妹夫是怎么回事,张凯的姑父做完手术后一直在他位于澳门的一处别墅养身体,张凯他姑独自在香港主持公司事务,夫妻俩这几个月没有住在一起,张凯他姑只是经常去澳门陪丈夫一起吃顿饭。
张父要陪妹妹去澳门找妹夫,他让张凯别去香港,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他怕去的人太多会令妹夫产生反感。
张凯讲完这些情况后对王雨指了指餐桌上的盒饭,随即走到餐桌边坐下来。张凯已经跟王雨学会做饭了,但他显然没有心思做饭,他买了两份盒饭。
王雨在他对面坐下,两人打开餐盒开始吃饭。
张凯的脸色很难看,没吃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王雨连忙安慰张凯,“没事的,没事的,离开鸿越没什么大不了!你可以找别的工作,也可以自己做生意,吴耿说你凭自己的本事也能过上丰衣足食的生活!”
张凯问道,“你告诉吴耿了?”
王雨点点头。
张凯勉强笑了笑,说,“我也认为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本来就不想去鸿越工作,是我姑逼我去的。”
张凯说完站起身走进自己的卧室。
王雨也没有胃口,她把剩下的饭菜倒进垃圾桶,随后出门倒垃圾。
她回来后走到张凯的卧室门口,她看到张凯坐在电脑桌前发呆。
张凯神情落寞,脸色灰暗,整个人看上去很不好。
王雨有股冲动,她想走进去把张凯抱在怀里,她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她很想抱抱他,但莫名其妙的,她忽然想起张凯离开帐篷那一幕。
她忍下冲动站着没动,她跟张凯一样,都不敢越线。
她依然想安慰他,但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觉得张凯遭受的打击太大了,任何安慰的话都苍白无力。
张凯忽然站起来朝门口走来。
王雨让到一边,问道,“张凯,你要干什么?”
张凯边走边道,“我要出去跑步。”
王雨连忙说,“我陪你一起去。”
张凯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王雨,对不起,我想一个人跑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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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雨坐在公园里最高的台阶上,俯视着正在跑道上奔跑的张凯。
张凯跑了一圈又一圈,不知不觉间夜幕来临,来公园锻炼的人越来越多。
张凯没有停下脚步,他闪躲着人群,依然不快不慢地奔跑。
他又不知跑了多少圈,公园里的人渐渐变少,又不知过了多久,公园里只剩下零零星星几个人,而他还在奔跑,他显然没有多少体力了,他的脚步越来越慢,但他却始终没有停下来。
王雨看着奔跑中的张凯,心中隐隐作痛,仿佛有一把钝刀在心口来回拉扯。
她能体会到张凯的痛苦,张凯虽然嘴上说他并不想去鸿越工作,但这些年他在鸿越位高权重,享尽恭维和追捧,他不可能没有从中获得自豪和满足,现在他一夕之间跌落云端,内心的失落和苦闷可想而知,除此之外他还牵挂着他的父亲和姑姑,他的姑姑现在还不知道惊慌成什么样子......
张凯并没有对王雨讲述他的心情,王雨却能感同身受,她真希望能够分担他的痛苦,但她知道她分担不了,她能做的只有像现在这样偷偷陪着他。
公园里的灯光忽然熄灭,天地间霎时陷入一片黑暗,王雨知道现在是10点钟了,去年黄云娜和李涛去世后她和张凯天天在这里夜跑,这个公园一到10点就会熄灯。
张凯不停歇地跑了3个多小时,此时终于停止跑步,王雨看到那道高瘦的黑影向公园出口走去。
王雨起身跟着那道身影走出公园。
公园外的路灯明亮柔和,王雨看到张凯的运动短袖被汗水浸透,湿漉漉地贴在脊背上。
张凯忽然停下脚步,似乎感应到身后有人,他转头看来。
他看到王雨后咧嘴笑了一下,仿佛3个多小时的奔跑让他释然了,他看上去比之前开朗多了。
他微笑着向王雨伸出一只手。
王雨连忙走上前握住他的手,他拉着王雨向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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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凯很早就起床了,他冲了两杯燕麦片,烤了几片面包,王雨昨晚把振东妈去世的消息对他说了,他知道王雨和吴耿要去祭奠振东妈,便在王雨起床之前弄好了早餐。
张凯和振东只有几面之缘,并无交情,但他还是对王雨说,“我今天要等我姑那边的消息,不能跟你们一起去祭拜长辈,替我向高振东说声抱歉。”
王雨点点头,张凯就是如此有心。
吴耿依照约定7点整来接王雨,他没有像以往那样在车上等王雨,而是来到张凯家。
吴耿一见到张凯就在他肩头砸了一拳,口吻却极其淡然,“你没事儿吧?”
张凯笑了笑,“没事。”
吴耿又道,“没事就好。”
两个男人简单交流后,王雨和吴耿出了门。
汽车行驶在宽阔的马路上,吴耿对王雨说,“高振东让咱俩直接去殡仪馆,但我觉得还是应该登门祭拜,咱俩应该是最后祭拜的人,高振东9点钟就要出发去殡仪馆了。”
王雨含糊地“唔”了一声,此刻身处祭拜的路上,王雨陷在一种悲凉伤感的情绪里。
她望着一闪而过的片片街景,眼前全是振东妈慈祥的笑脸,她想起振东妈去丽晶商场给她送红烧肉,想起振东妈去蛋糕店给她送饺子,还有振东妈给她做的那一大盆油焖大虾......
她到现在还是不能接受,那么健康开朗的一个人,怎么就突然得病走了。
不久之后迎来早高峰,道路忽然拥堵不堪,有个男人为了抢道剐蹭了吴耿的车,吴耿不想跟他计较,他却把责任全都推到吴耿身上,吴耿只能和他理论,那个男人赖皮至极,吴耿想走都走不了,最后只能报警处理,虽然交警判了那个男人全责,但一番折腾下来耽误了太多时间,吴耿和王雨到达艺院新区时已经9点了。
艺院新区不让外车进入,吴耿把车停在路边,两人匆匆走进小区。
王雨离开这里三年了,虽然一踏进小区她就有一种恍若隔世的熟悉感,但时间紧迫,她来不及怀旧伤感,只能匆匆赶往振东家。
吴耿走在王雨前面,王雨本想给吴耿带路,却发现吴耿比她还熟悉前往振东家的捷径,吴耿显然不止一次来过振东家。王雨知道吴耿和振东是在她和宋西林搬到兴隆坊的那段日子熟识的,却不知道吴耿和振东已经如此要好了。
振东家的单元门外面停着3辆车,一辆大巴车,一辆商务车和一辆又大又气派的黑色轿车,几个小伙子围着黑色轿车一边欣赏一边啧啧惊叹,仿佛这辆车价值不菲。
大巴车和商务车的车身上印着艺术学院字样,王雨知道这是学校派来的送殡车辆,教职工去世学校都会派车,王雨住在这里时不止一次看到过。
大巴车上已经坐了不少老人,王雨觉得这些人都是和振东妈熟识的退休教工,车下还站着几个老太太,这几个老太太好像不着急上车,聚集在车下交头接耳地说悄悄话。
这种情况预示着送殡人员马上就要出发了。
吴耿急得小跑进单元门,王雨紧随其后,经过那几个老太太身边时王雨忽然听到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她是被她儿子气死的!她儿子不听话,非要娶宋东风的女儿......”
王雨蓦地停下脚步看向那几个老太太,老太太们还在窃窃私语,刚才那句话就是她们其中一个说出来的。
“王雨,快点!”
电梯门已经打开了,吴耿挡着电梯门焦急地喊了一声。
王雨迟钝地跑进电梯,心头一片迷茫,振东妈是被振东气死的?振东不听话,非要娶宋西玲?
难道振东妈对宋西玲不满意?
宋西玲那么好,为什么不满意?
王雨满腹疑惑地跟着吴耿走进振东家。
振东家一进门就是客厅,客厅人不多,王雨一眼就看见了林静和虎子,林静抱着虎子坐在沙发上,林静双眼红肿,神情木然,虎子穿着孝衣,头上缠着孝布。
宋东风和程晓红母女俩面色沉重地站在沙发后面交谈。
除了王雨认识的人还有几个穿着孝衣的年轻男女,王雨知道穿孝衣的人都是逝者的亲戚。
她没看到宋西玲。
“吴耿,王雨。”
振东从一个房间走出来,立刻看到了吴耿和王雨。
振东快步走到吴耿和王雨面前,他身后跟着一个穿孝衣的人,王雨没留意那个人,目光全在振东身上。
振东身穿孝衣,头戴孝布,他面容枯槁,双眼红肿,一副伤心过度的模样。
供桌就摆在门边。
一张四方木桌上摆着遗像、灵位、白蜡、香炉、贡品等物。
振东妈的遗像慈眉善目,和蔼可亲,就如王雨第一次见她一样,王雨瞬间泪崩,不受控地抽泣起来。
振东一言不发地递给王雨三炷香,又递给吴耿三柱香。
王雨抽泣着和吴耿举起香对逝者鞠躬哀悼。
振东和那个穿孝衣的人并排跪在灵桌左侧,王雨和吴耿鞠躬一次,他俩就磕头还礼一次,王雨和吴耿鞠了三次躬,他俩也对王雨和吴耿磕了三次头。
王雨和吴耿把香插进香炉,祭拜结束,王雨此时的情绪也平静下来了。
振东和那个人站起来。
王雨这时才看向那个人,她有点好奇是什么人和振东一起向宾客磕头还礼,能对宾客磕头还礼的只有逝者的至亲,而振东是独生子。
王雨看向那人,那人也看向王雨,四目相接的一瞬间,王雨觉得自己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那人竟是宋西林!
宋西林的相貌几乎没有变化,已经三十六岁的人了,岁月却仿佛忘了在他脸上留下痕迹,他的脸皮依然白皙,面容依然俊秀。
他穿着一身洁白孝衣,头上绑着一条白色孝布,几缕黑发垂在额头的孝布上,令他有股神清骨秀的飘逸。
王雨的脑子一片空白,她和宋西林三年未见,居然就这样碰面了!
她怔怔地看着宋西林,宋西林的眼睛忽然泛起一层泪水,他含泪看着王雨,眼神似乎含着无限深情。
王雨一阵茫然,她不知道宋西林为何会这幅模样。
“妈妈!”虎子忽然抱住了王雨的小腿,王雨回过神来,连忙俯身去抱虎子,哪知虎子却突然丢开她跑到宋西林面前, 宋西林连忙对虎子伸出双手,虎子却敏捷地从他手边躲开,又跑回到王雨身边。
王雨抱起虎子,虎子指着宋西林对王雨说,“他是宋爸爸。”
王雨哑然,她不知道虎子为什么要把宋西林叫宋爸爸。
屋子里的人忽然忙碌起来,众人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往门外走,宋西林迅速把振东妈的遗像抱在怀里,吴耿也把脚下的火盆端起来朝屋外走,出发前往殡仪馆的时间已经过了,振东显然一直在等吴耿和王雨,吴耿和王雨此时祭拜完了,大家也就该出发了。
屋里的人很快走空了,王雨拉着虎子和林静走在最后,林静锁门时王雨问她,“宋西林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林静道,“他五一回来的。”
王雨没再说话,暗自猜测了一下:今天振东妈出殡,宋西林应该是赶回来见了振东妈最后一面。
她现在已经对宋西林的出现不感到意外了,宋西林一直叫振东妈“二妈”,振东妈在他心目中就是他的另一位母亲,母亲去世,他就算有天大的事也会回来奔丧。
王雨想起刚刚在单元门口听到的那句话,忽然很想向林静求证一下,但她很快意识到那句话事关宋家,不管那句话是真是假,向宋家人求证都是不妥的,振东妈的去世如果真的和宋西玲有关,宋家人应该是很内疚的,如果找宋家人求证,只会令他们更难过。
她忍下疑问和林静乘电梯来到楼下。
振东在众人的拥簇下站在单元门口,吴耿已经把火盆摆在单元门口了,振东走上前举起火盆用力摔到地上,火盆四分五裂的一刹那,振东“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他悲痛欲绝,瞬间哭得瘫软在地,吴耿连忙将他扶住,宋西林伸手去扶振东的另一条胳膊,振东却一把将他推开了。
宋西林没有再扶振东,他把遗像塞到振东怀里,随后指挥大家上车出发,他指挥退休教工们上了大巴车,指挥振东家的亲戚们坐进商务车,然后他来到振东面前,对振东说,“振东,你坐我的车吧。”林静和宋东风站在那辆又大又气派的黑色轿车前,那辆车显然就是宋西林的。
振东没有理睬宋西林,他抱着母亲的遗像抽泣着向商务车走去,吴耿将振东扶到商务车上,随后用力拉上车门。
吴耿走到王雨身边,宋西林也走过来了,他对吴耿和王雨说,“你们坐我的车吧。”
吴耿冷冷道,“我们有车。”
宋西林弯下腰对虎子说,“虎子,跟我走吧,爷爷奶奶正在那边等你。”
虎子紧紧抱着王雨的小腿,态度坚决地说,“我要和妈妈在一起!”
宋西林温声说,“好。”随即转身向他的汽车走去。
三辆车次第启动,商务车率先开走,大巴车居中,宋西林的车押后。
来时太匆忙,现在吴耿和王雨都放松了,他俩带着虎子不紧不慢地向小区大门走。
吴耿忽然说,“宋西林发达了。”
王雨茫然地问,“你怎么知道他发达了?”
吴耿道,“他的车是劳斯莱斯幻影,那部车大约五六百万。”
王雨怔愣了一下,内心却毫无波澜,宋西林早已与她无关了。
她拉着虎子继续走。
经过那幢“楼王”时王雨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那里毕竟是她曾经的家,她想起自己和宋西林离婚后童倩一家住进了那个家,她大约知道宋西林这几年一直在宁城经营他的房地产公司,她不知道童倩后来是住在这里还是跟随宋西林去了宁城。
她又想起了宋西林和童倩的孩子,算起来那个孩子应该有两岁多了,两岁多的孩子会走路了,也会叫爸爸了,但奇怪的是宋西林竟然没有带童倩和他们的孩子来给振东妈送殡,他和振东妈感情深厚,似乎不应该不带妻儿来......
王雨胡思乱想着走出了艺院新区。
吴耿驾车载着王雨和虎子赶往殡仪馆。
虎子坐在王雨身边拍着手掌玩,年幼的他虽然穿着孝衣,却丝毫不懂这件衣服代表的哀伤。
王雨很想知道宋西林回来后有没有陪伴过虎子,她一直都希望虎子能得到亲生父亲的关爱。
王雨问虎子,“虎子,宋爸爸这几天有没有陪你玩?”
虎子道,“有!宋爸爸陪我玩积木!”
王雨稍感安慰,又问,“宋爸爸有没有和你住在一起?”
“有!虎子和宋爸爸、姑姑、奶奶、爷爷、还有陈奶奶,我们全部都住在一起!”
王雨明白了,宋西林这次回来并没有住在艺院新区,而是住在南山小院。
吴耿觉得奇怪,不禁问道,“王雨,虎子为什么把宋西林叫宋爸爸?”
王雨也不知道,她扭脸问虎子,“虎子,你为什么叫他宋爸爸?他是你的亲生父亲,你应该叫他爸爸才对。”
虎子“嗯嗯嗯”地想了半天才说,“我不能叫他爸爸,那样对张爸爸不公平!”
王雨立时明白了,张凯在虎子心中占据着不可替代的位置,宋西林即使是虎子的亲爸也只能跟张凯平起平坐。
吴耿好像也听懂虎子的意思了,便笑着问道,“虎子,张爸爸和宋爸爸你更喜欢谁?”
虎子毫不犹豫地说,“都喜欢!”
王雨想起刚才虎子跑向宋西林,却又躲开宋西林,虎子显然很稀罕宋西林,同时又对宋西林很陌生,但他现在却说都喜欢,王雨不用问都能知道,宋西林这几天忙着帮振东处理后事,他陪伴虎子的时间一定少之又少,他离开虎子快三年了,虎子对他是很陌生的,即便这样虎子也把他放到了和张凯平起平坐的位置,这应该就是血浓于水的亲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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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巴车车速慢,吴耿和王雨虽然走的晚,却和前面的三辆送殡车同时到达了殡仪馆。
众人下车后来到追悼厅门口等待,振东还要办很多手续,手续办完才能开追悼会。
王雨看到宋西林和吴耿都陪在振东左右,但振东只和吴耿交流,有的手续也只让吴耿帮他去办,他完全不理宋西林,宋西林却始终跟在他左右。
王雨想起她和宋西林离婚后振东曾对她说他和宋西林绝交了,现在看来振东依然没有原谅宋西林。
一群人乌泱泱地站在追悼厅门口,有些人聚在一起说话,有些人等的不耐烦了便到处走走看看,林静和宋东风也站在追悼厅门口,他俩沉默地站在一起,没有和任何人交谈。
王雨看到程晓红站在远处的一棵树下打电话,她犹豫片刻后把虎子交给林静,随后向程晓红走去。
王雨悄无声息地站在程晓红身后,直到她打完电话。
程晓红一转身看到王雨,登时吓了一跳,“王雨,你站在我后面干什么?!”
王雨咬了咬嘴唇,直接问道,“晓红姐,振东他妈是怎么死的?”
程晓红沉默片刻后,甩出一句“不知道”抬脚就走。
王雨一把抓住程晓红的手臂,王雨太用力了,抓疼了程晓红,程晓红正要发怒,却看见王雨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王雨哽咽道,“晓红姐,振东他妈对我有多好你不是不知道!我和她虽然没有婆媳的缘分,但我一直都把她当成亲人看待,我和宋西林离婚后没有回艺院新区看过她老人家,我知道是我不对,可我心里一直都挂念着她,我现在只想知道她是怎么死的,振东对我说是心梗走的,可我听到一些风言风语,她们说振东他妈是被振东气死的,我不相信那些谣言!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就告诉我吧!”
王雨放开程晓红,泪珠滚滚落下。
程晓红无声地看了王雨片刻后,妥协了,“好吧,我告诉你。振东他妈确实是心梗走的。你听到的风言风语也不完全是谣言,振东一年前要娶宋西玲,他妈不同意,母子俩谁也不让步,为这事一直都在闹别扭,振东他妈整天郁郁寡欢,这一年里身体越来越差。两天前振东他妈让振东去相亲,振东不去,母子俩又为宋西玲吵了起来,振东一气之下离开了家,他晚上回到家发现他妈躺在地上,他赶紧把他妈送到医院,但还是没救回来。”
程晓红的话和那几个老太太说的基本一致,这让王雨越发困惑,“晓红姐,振东他妈为什么不同意振东娶玲姐?”
程晓红没有说话,眼睛却别有深意地盯着王雨,似乎想从王雨脸上找到什么。
王雨急切地又问,“晓红姐,振东他妈为什么不同意?玲姐工作好长相好,她和振东很般配啊!”
程晓红把眼睛从王雨脸上移开,淡淡说道,“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不同意,可能不喜欢宋西玲吧!”
不喜欢宋西玲?
王雨又迷茫了,宋高两家关系那么好,振东妈怎么会不喜欢宋西玲呢?
程晓红向追悼厅走去,王雨转头看去,追悼厅门口的人群正陆陆续续走进追悼厅,看来追悼会就要开始了。
王雨是最后一个走进追悼厅的,她站在人群最后面。
追悼厅很大,主席台上的两个硕大音箱播放着哀乐,气氛庄严沉重。
振东妈的遗体躺在主席台下的一圈鲜花之中,艺术学院的一位退休教师作为主持人已经开始发言了。
林静拉着虎子站在前排,虎子平时被宋家和王雨惯坏了,他才不管这是什么场合,哼哼唧唧地闹着要去外面玩。
王雨听到虎子的声音,连忙走过去把虎子带出了追悼厅。
王雨拉着虎子在追悼厅附近走了走,殡仪馆的环境宁静优雅,到处都是绿树草坪,然而在如此美好祥和的地方,却时刻上演着人世间最残酷的生离死别与阴阳两隔。
王雨已经流不出眼泪了,内心的痛楚也被一片麻木代替。
她木然地拉着虎子走走停停,直到振东妈的追悼会结束。
众人从追悼厅出来后纷纷向停车场走,追悼会结束了,大家要去吃席。
振东已经提前定好了饭店,但振东还不能走,他要留下来火化母亲的遗体,他让吴耿先去饭店替他招呼客人。
振东妈的后事结束了,王雨便把心思转移到张凯身上,张凯的家族发生了那么大的变故,不管他现在等没等来香港那边的消息,心情都不会太好,王雨想回去陪张凯,便走到振东面前对他说她还有事,就不去吃饭了,她刚说完林静和宋东风也来到振东面前,他们也对振东说不去参加宴席了。
振东没有挽留他们,只是对他们前来送殡表达了感谢之意。
吴耿不能送王雨了,宋西林便让王雨坐他的车走,他提出送王雨回去。
王雨同意了。
宋西林驾车,王雨和林静、虎子坐在后排座位,宋东风坐在副驾,这一路大人们之间几乎没有交谈,只有虎子问东问西,虎子正是天真烂漫爱说话的年纪,一路上都是他稚嫩的声音。
宋西林将王雨送到张凯家的小区门口,他先王雨一步下了车,随后殷勤地替王雨拉开车门,王雨下车后礼貌地对他说了声“谢谢”。
王雨的一声“谢谢”,竟让宋西林的脸上显露出几分受伤的神情,他声音很低地回了句,“不客气。”
虎子突然从车上爬下来抱住王雨的腿,叫嚷着要跟妈妈在一起。
王雨好声好气地劝说虎子,她让虎子跟宋家人回去,虎子明天还要上幼儿园,虎子如果跟她回去她晚上还得把虎子送回宋家,那样有些折腾。
但虎子就是任性地抱着王雨的腿不放开。
宋西林对王雨说,“就让虎子跟着你吧,我晚上过来接他。”
既然宋西林愿意来接虎子,王雨也不好说什么了,她对宋西林点点头。
宋西林把虎子身上的孝衣和头上的孝布全都脱下来,这才让王雨牵着虎子走了。
—
王雨和虎子回到家时张凯站在餐桌前正准备泡方便面,虎子一看见张凯就大叫着向他飞奔过去,“张爸爸!张爸爸!”
张凯一把将虎子抱起来,两人同时欢快的笑起来。
王雨看到张凯还没吃饭,赶紧走进厨房为他们三个做午饭。
张凯和虎子在客厅玩闹了一会儿后独自来到厨房,王雨问他,“虎子在干什么?”
“虎子要我陪他玩玩具,我让他把玩具拿到客厅,他去他的房间拿玩具了。”
王雨看向张凯,张凯面色平静,她从张凯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她立刻问道,“你爸给你打电话了吗?”
张凯点点头。
王雨急切的问,“现在是什么情况?”
张凯道,“我爸和我姑已经返回香港了,他们去澳门我姑父不见他们,我姑父给澳门的别墅配备了安保人员,我爸和我姑进不去,我姑父的律师已经约我姑谈离婚的事了。”
王雨一阵胆寒,不禁道,“你姑父太绝情了,突然要跟你姑离婚,连见一面都不肯,这让你姑怎么受得了!”
张凯仿佛已经看开了,他神情平和,“没什么,我跟我爸都觉得没什么,我们家什么也不缺,并不是离开鸿越就过不下去了,我爸想把我姑带回来。”
王雨忙说,“把你姑带回来也好,她一个人待在香港确实让人不放心。”
张凯又道,“王雨,我想去香港陪着我姑,等我姑办完离婚手续后我和我爸一起把她带回来。这段日子我不在你身边,如果公司辞退你你就在家等我,如果他们暂时没有辞退你你就先上着班,这套房子是公司给我租的,公司给了我3个月的搬家期限,我从香港回来后咱们就搬家。”
王雨说,“好,”又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去香港?”
“明天。”
客厅忽然传来虎子的叫声,“张爸爸,快来呀,我把玩具准备好了!”
张凯转身去了客厅。
王雨给他们三个做了三碗面条,她把面条端到餐桌上后叫张凯和虎子吃饭,张凯正在给虎子搭积木,他俩对王雨说搭完房子再吃饭,王雨便走到他俩身边看他俩搭房子。
张凯给虎子搭的房子已经快完工了,他把最后一块积木放到屋顶上后,虎子忽然伸手把房子推倒了,同时不满的叫嚷道,“我不要这样的房子!”
张凯问,“你想要什么样的房子?”
虎子道,“我要宋爸爸那样的房子!宋爸爸搭的房子比这个房子漂亮!”
张凯顿时僵住了,他刹那间面如死灰,仿佛深受打击。
王雨知道虎子说的是实情,虎子小时候王雨和宋西林一起陪虎子玩过积木,宋西林的动手能力非常强,他又是学建筑的,他确实能用一盒普通的积木搭出漂亮的城堡、城堡大门以及围墙,但是看到张凯这副深受打击的模样,王雨还是违心地对虎子说,“虎子,积木搭出来的房子都一样!”
虎子大叫,“不一样!不一样!”
王雨正欲训斥虎子,张凯忽然声音虚弱地问她,“宋西林回来了?”
王雨“嗯”了一声,“对,他回来了。”
张凯脸色不好,虎子喜爱张凯,他看到张凯不开心,便做错事般地钻进张凯怀里,讨好地说,“张爸爸,咱们不玩积木了,咱们玩别的玩具吧!”
王雨对虎子道,“先吃饭,吃完饭张爸爸再陪你玩!”
张凯把虎子抱起来走到餐桌边,他把虎子放到椅子上,对王雨说了句“我不饿,我想睡一会儿”便走进了他的卧室。
张凯脸色不好,又不肯吃饭,他的情绪和之前相比显然变坏了,这让王雨百思不得其解,张凯是个大人了,总不能因为宋西林搭的房子比他漂亮就不高兴吧,难道他又开始担心他姑,可他对他姑的事刚才明明是一副坦然面对的态度,或者他是因为宋西林回来而不高兴,那也不应该啊,宋西林的父母和虎子生活在这座城市,宋西林任何时候回来都无可厚非,再说宋西林和张凯也没有交集......
王雨理不出头绪,便收起心思先和虎子吃饭。
虎子吃完饭后去找张凯玩,张凯对虎子说他昨晚没睡好,他想睡一会儿,虎子便听话的离开了他的卧室。
王雨觉得昨天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张凯昨晚没睡好也是必然,她便轻轻地替张凯关上了卧室门,她关门时看到张凯背对着她躺在床上。
王雨陪虎子玩了一下午,除了在家玩玩具她还带虎子去小区的儿童游乐场玩了很长时间,从游乐场回来后虎子累得睡着了,王雨把虎子安顿好后轻轻推开了张凯的卧室门。
张凯已经起床了,他坐在电脑桌前,神情木然地望着窗外。
王雨走到他身边轻轻唤了一声,“张凯。”
张凯转过脸看向王雨,他双眼通红,似乎刚刚哭过,王雨吃了一惊,同时一阵心痛,她连忙问道,“张凯,你怎么了?”
张凯声音沙哑地说,“我没事儿。”
“你是不是担心你姑?”
张凯静止了片刻,点点头。
王雨柔声安慰道,“你别难过了,你明天就能看见你姑了。”
张凯忽然说,“王雨,我有点饿。”
王雨忙不迭地道,“我现在就去给你做饭,你等一下,马上就好!”
王雨快步走进厨房,手脚麻利地开始做饭,她刚把米淘洗完,她的手机忽然响了,她擦了擦手,将手机从裤兜里掏出来,手机屏上是一个陌生号码,王雨忽然有所预感,立即接听了,来电人果然是宋西林,宋西林对王雨说他已经到小区门口了,他让王雨把虎子送过去。
虎子睡着了,他现在又长大了,王雨抱不动他,平时他睡着都是张凯抱他,王雨便走进张凯的房间对张凯说,“宋西林来接虎子了,他在小区门口,咱们把虎子送过去吧。”
张凯本来是坐在电脑椅上的,他听到王雨的话忽地一下跳起来,神情惶恐地大叫道,“宋西林来了?”
他惊惶的样子令王雨有些不知所措,王雨下意识地问道,“你害怕见到宋西林吗?”
张凯立刻恢复理智了,他摆摆手,“不是,我不是害怕见到他,我有点不舒服,你自己送虎子过去吧。”
他说完立刻躺到床上,留给王雨一个后背。
王雨看着张凯的背影,心中一片迷茫,但宋西林还在等虎子,她只好先去送虎子。
王雨抱着熟睡的虎子走在通往小区大门的步道上,她的胳膊又酸又疼,虎子太重了,她只能走走歇歇。
她抱着虎子蹲在地上歇息时,忽然看到一个人影远远跑来,她定睛一看,那人正是宋西林。
宋西林跑到王雨面前,从王雨手中把虎子接过去抱在怀里,王雨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便沉默不语,宋西林仿佛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人无言地一起走出小区。
宋西林的车停在小区门口,他把后车门打开,将熟睡的虎子轻轻放在儿童座椅上,而后弯着腰为虎子系安全带。
王雨站在他身侧看着他,天色已经蒙蒙黑了,但王雨还是能看清楚他的衣着,他脱掉了中午的那件孝衣,身上穿着一套休闲装,他的衣服无论质地还是款式都让人觉得很高档,他手腕上那块外形大气的手表也让人觉得价格昂贵。
宋西林把儿童座椅的安全带扎好后从车里出来,他站直身体看着王雨。
虎子安顿好了王雨就想立刻回去,她还惦记着给张凯做饭,她对宋西林说了声“再见”转身就走,宋西林赶忙叫住她,“王雨!”
王雨转身看他,宋西林从休闲衣的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递向王雨,王雨看到那是一张天蓝色的银行卡。
王雨忽然想起她和宋西林离婚那天宋西林写给她的那张欠条,她当时向宋西林要50多万,宋西林没钱,便给她写了一张欠条,后来那张欠条被她不知道放到哪里了,她其实从始至终都没想要那笔钱。
但是此刻,王雨看着宋西林的豪车和他贵气的衣着,忽然觉得那笔钱是她应得的。
宋西林温声道,“王雨,这张卡的密码是你的生日。”
王雨点点头,伸手把宋西林手中的银行卡拿过来,随后转身就走。
宋西林站在原地目送王雨,直到王雨的身影彻底从他视线中消失,他才上车离去。
—
宋西林抱着熟睡的虎子来到宋西玲的那套四居室,陈荣为他开的门,他进门时他的父母和姐姐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陈荣连忙把虎子从宋西林手中接过去,随后抱着虎子走进了宋西玲的房间。
林静、宋东风和宋西玲全都沉默无声地坐着,他们三人都是一副凝重悲戚的神情。
宋西玲显然是最难过的一个,她时不时地用纸巾擦拭红肿的双眼。
宋西林在姐姐身边坐下,轻声说道,“姐,你不要太难过了,二妈的事你没有任何错,你和爸妈都拒绝过振东,是振东自己不肯放弃,二妈的事只是意外,你不要把责任归咎在自己身上。”
宋西玲一言不发,眼泪却流得更凶了。
宋西林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后站起身来,林静和宋东风同时看向他。
他对父母道,“爸,妈,我出去办点事,晚点回来。”他说罢就向门口走。
林静忽然站起来对他大喊道,“不要去打扰人家!”
宋西林倏地停下脚步,慢慢回头看向母亲,他看着母亲,眼神既有愤怒又有委屈,他显然明白母亲口中的“人家”指的是谁。
他一字一顿地说,“她不是人家,她是我的妻子!我要我的妻子回到我身边,谁都休想阻拦!”
他说完大步走出门去。
—
宋西林在夜色中驾车来到艺院新区,他把车停进地库后从地库入口走出来,他脚步缓慢地走到小区中央的那幢“楼王”跟前,他的家就在这幢楼里,但他却没有走进单元门,而是仰着头望着他家的位置。
他仰着头围着高楼转了一圈,他家除了客厅的落地窗其他窗户均是漆黑一片,而落地窗似乎透着灯光,又似乎没有灯光,他分不清那片暗淡的光到底是屋里的还是外面的灯光折射到玻璃上的,他点燃一支烟,一边吸一边盯着那片似有若无的灯光,一支烟吸完后,他离开这幢楼,向振东家的那幢楼走去。
宋西林站在振东家门口,抬手按响门铃,过了好大一会儿,门终于打开了,屋里没开灯,光线影影绰绰,振东木然地站在门口,走廊灯照亮了振东的脸,他脸上泪痕交错。
宋西林轻唤一声,“振东。”
振东忽然用力关门,宋西林迅速用一只脚抵住门,随后挤身进去。
振东仿佛没有力气了,他丢下宋西林自顾自地窝进沙发里。
宋西林关上门,屋里光线昏暗,唯一的光源是振东妈灵位前点燃的两盏烛光。
宋西林在振东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一阵沉默过后,宋西林开口问道,“振东,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老家安葬你妈的骨灰?”
振东没有理他。
宋西林顿了片刻,声音低下去,“我想陪你一起去。”
振东依然不理他。
又过了一会儿,宋西林的声音更低了,“振东,节哀顺变。”
振东忽然坐直身体问道,“如果不是我妈过世,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都不回来?”
宋西林道,“我原本就要这个时候回来的。”
“你回来干什么?”
宋西林顿了片刻,字字清晰地道,“我回来和童倩离婚,和王雨复婚。”
振东冷笑起来,他笑着嘲讽道,“你以为这个世界是围着你转的,你想跟谁离婚就跟谁离婚,想跟谁复婚就跟谁复婚!”
宋西林道,“我和童家的恩怨已经全部了结了!”
振东哼了一声,“了结得了吗?你跟童倩的孩子应该有两岁了吧!”
“那个孩子在我和童倩领完结婚证不久就做掉了。”
振东忽然语塞。空气一阵寂静。
良久之后,振东冷声说道,“宋西林,你走吧,我跟你三年前就绝交了,你不要再纠缠我了,我不会再跟你做兄弟了!”
“振东,我来找你就是为了告诉你三年前我和童家发生的事,你知道真相后就会原谅我了!”
“你三年前为什么不说?”
“我三年前不能说!现在事情了结了,可以告诉你了!”
振东冷冷道,“我对你和童家的事不感兴趣!我不想知道!我只知道我不能和畜生做兄弟!你就是个畜生!你三年里不理儿子,不理父母,就算童家全家都是恶人,他们也不会不让你联系父母!你的作为太令人发指了!”
宋西林委屈地咆哮起来,“就是童强不让我联系家人的!童强天天提着一桶硫酸威胁我,如果我联系家人,童强就要毁他们的容!我被逼无奈,只能任他摆布!”
宋西林的咆哮激怒了振东,振东也咆哮起来,“这还不是你咎由自取!?你和王雨过的好好的为什么要出轨?!你为什么要招惹童家?!如果你没有搞大童倩的肚子童强怎么能威胁到你?!”
宋西林带着哭腔说,“振东!我没有出轨!我从来都没有出轨!”
“你没出轨童倩的孩子是哪儿来的?!”
宋西林哭吼道,“那个孩子是童强的!”
振东登时像遭到雷击一样僵住了。
宋西林捂着脸痛哭起来。
振东缓了半天才缓过劲来,他站起来打开了天花板上的大灯。
客厅一片明亮,宋西林在灯光下哭得涕泪横流。
振东走到宋西林身边坐下,振东似乎直到现在也不敢相信宋西林的话,他语无伦次地呢喃道,“这,这,不可能的!西林,你一定弄错了!”
宋西林哭着摇头,“我亲眼看到的,怎么会弄错!童倩和童强喝醉了,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他们干了什么!是我把童强从童倩的床上背出去的!童倩的孩子只能我认!我不认怎么办?他们如果知道真相还活得了吗?兄妹俩如果死了,赵金花也活不下去的!赵金花以前给我和童倩做面条,我的碗里有荷包蛋,童倩却没有,她宁可把鸡蛋给我吃都不给自己的女儿吃,我怎么能狠心看着她死?!我只能守着这个秘密!那是三条人命,我真的没得选!”
振东依旧惊魂未定,他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告诉我,你慢慢说,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宋西林抬手抹去眼泪,“好,我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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