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毯一路从广安殿铺设到了长公主府,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仪仗在前,水路大开,铜钱挥洒遍地,萧珏骑着白色骏马,身穿金丝绣线的大红婚服走在前方,十二人抬的镀金婚轿在其后缓缓前行,队伍走上街道,后方的嫁妆还没出殿门。
到达长公主府前,萧珏下马,立在婚轿前,不知应该有何动作,喜娘示意她扣响轿门,迎新娘下轿,萧珏才再上前一步,轻敲了两下。
大红盖头遮住了李瑾的容颜,身着与萧珏配对的大红婚服,低头缓缓下了轿。
喜娘递来红花绸缎,萧珏没有上手接,而是微微俯身,向李瑾伸出了手掌。
李瑾从盖头边缘处看到了萧珏伸开的手,心下愉悦几分,将手覆在了萧珏的手心,也便未顾及是否合礼,由着萧珏去了,倒是惹得周围看热闹的人有些羞赧。
婚礼繁琐,皇室婚礼更甚,所有工序走完后,天色已然昏暗,灯笼高挂燃着红烛,照亮了熙攘的宾客。
待皇帝离席后,萧珏也趁乱溜回了婚房。
“公主……久等了。”
萧珏合上门,看到了端坐在喜床上的李瑾,纤软玉指交叠在上,婚服裙摆上的金绣鸾鸟纹几乎铺满边缘。
“这个时候宾客应该还没散尽吧,怎地就回来了?”
李瑾明知故问,声线上挑,唇边不自觉带了些笑意。
“末将怕公主受饿,便想早些回来。”
萧珏拿起玉如意,踱步到李瑾面前,李瑾微微垂眸就可以看到萧珏的脚尖。
玉如意映入眼帘,大红盖头缓缓掀起,李瑾抬眸看着视线上方的萧珏,言笑晏晏。
尽管心中做好了准备,看到那云鬓花颜的瞬间,萧珏还是怔住了,挑起的红盖头从玉如意上滑落之时,萧珏才手忙脚乱地去接。
“公……公主……辛苦了,一天未进食,饿坏了吧?”
萧珏捧着桌上的糕点就要递到李瑾面前,李瑾掩唇轻笑一声,按住了萧珏的小臂,带着她走到了桌边。
“合卺酒,驸马不想喝了?”
萧珏被“驸马”这个称呼砸得昏头转向,眼前闪过了自决定从军到如今与李瑾同饮的画面,没想到自己竟以女子之身娶了这天下尊贵无双的晋阳长公主。
“喝……要喝。”
李瑾扶着衣袖,将合卺酒倒出两杯,端起一杯递给萧珏。
借着烛光,李瑾看到了萧珏微微发红的耳尖,眼神慢慢描摹着李瑾的脸庞,细而不狭的桃花眼,锋利的浓眉,挺立的鼻梁和微薄的双唇,还有可能因酒醉的缘故染上红晕的脸颊,尽管是黑了些,但不知怎地越看越觉得顺眼。
“谢公主……”
萧珏接过合卺酒,伸出手臂,与李瑾的交叠在一起,双手扶着酒杯,微微遮掩,仰头一饮而尽。
“公主……末将……想和您说些事。”
萧珏吐字温吞,不自觉用上了敬称,侧着身正襟危坐,不敢去看李瑾。
“正好,本宫也有些话想跟驸马说。”
李瑾放下酒杯,手臂支在桌面上,把玩着小巧的酒杯,思忖着一会儿该如何对萧珏说从一开始她就在自己的掌控中。
沉默良久,萧珏终是下定了决心。
萧珏站起身,立得挺直,抬手松着腰间的玉带,她知道李瑾在观察自己,却不敢对上李瑾的视线。
随着胸前的衣襟被萧珏扯开,露出了贴身缠绕的布带,李瑾瞳孔放大,从来泰然自若的面容终于有了丝丝裂缝。
“云水,让所有人都撤了!”
“公主,全撤吗?”云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大喜之日能让自家公主如此震怒。
“撤!全撤!暗卫也撤!”
李瑾对着门外的云水大声呵道,眼眸却紧紧盯着萧珏,不想错过一丝一毫她的神态变化。
门外和房顶上各种窸窸窣窣的响声散去,房间重回寂静。
“你这是欺君之罪!”
李瑾拍案而起,走到萧珏面前,捏住萧珏的下巴,将她的脸转向自己,逼她与自己对视。
“你要让本宫和你一起欺君不成!”
“公主监视我许久……应该……不这么震惊才对。”
李瑾愤怒的目光熄了火,抓着萧珏的手也松了些力道。
是了,消失的萧家二姐,平白多出的义子,偶尔口语的称呼,突然搬离的变故,纤细柔软的腰间和不甚明显的喉结……一切都有迹可循,李瑾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可能,她只是不相信会有人做女扮男装,深入军营这等事。
“你明知本宫监视你,为何还求陛下赐婚?”
三个月前,萧珏向皇帝请求赐婚之前,李瑾便吩咐监视萧珏的暗卫不必过于谨慎,慢慢露出些痕迹,一点一点试探萧珏的底线,但萧珏依旧没有改变自己的态度,依旧选择求娶自己,甚至那三个月一往如常,见不到面时还会胆子大到去广安殿做贼,现在想想,萧珏恐怕是把这些监视当成了自己对她的庇护,越发恃宠而骄了。
“如果公主一定要嫁人,如果公主没有心悦之人,如果公主和谁都无法开心,那我想……公主兴许并不厌恶我,我也承蒙公主厚恩,这样做只希望……公主能开心些。“
李瑾高高扬起手掌,萧珏目不斜视迎上李瑾的目光,本就精亮的双眸在红烛的映照下闪着点点星光,坦荡到李瑾可以轻松望进她的心底最深处。
玉指合起握拳,李瑾终是放下了手,扯过萧珏的衣襟,拢到一起,遮住了那些杂乱的布条。
“姑且算你与本宫扯平了。”
萧珏了然李瑾这是同意帮自己隐瞒身份了,胸口堵住的一口浊气终于呼出,畅快无比。
“公主……睡前先吃点东西吧?”
“吃什么?刚刚那股气不够吃吗!”
萧珏吞了吞口水,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袍,生怕再发出什么惹李瑾生气的声音,这还是她第一次见李瑾如此震怒的模样,心想,其实还是自己的事情性质更恶劣一些,毕竟,虽说李瑾将自己放入了棋盘,却也给足了自己机会,否则,她现在也不会有这等身份与地位。
李瑾带着发泄的劲头拆卸着繁重的发饰,最重的凤冠却缠上长发,怎么也摘不下来。
萧珏急忙上前按住了李瑾的手,在铜镜中和李瑾对视,尽管李瑾是愤愤不平的模样,但还是放下了手,任由萧珏帮自己摘除凤冠。
“你想去哪?”
李瑾看着萧珏抱着被子就要往外走,叫住了她。
“我……我去塌上睡……”
萧珏动作一顿,面色讪讪,不知又是哪里触了李瑾的霉头。
李瑾已经褪去了华贵的婚服,仅剩里衣,钻上了喜床被中,背对着萧珏侧躺。
“都是女子,有何忌讳?上床睡。”
“是……”
萧珏面上一热,也不知在紧张些什么,褪去衣袍,熄了灯,合上床帏,穿着里衣躺在了李瑾身侧。
黑暗会将人的感官放大,萧珏此时能轻易地听到李瑾轻微的呼吸声,她感觉自己被一股淡雅好闻的香气包围,是不止一次闻见的,不同于脂粉和熏香,是独属于李瑾的女儿香。
喉头不禁有些发紧,萧珏吞咽了下,感官同样敏感的李瑾自然是听到了,说来也奇怪,确认萧珏是女子时,李瑾自觉松了口气,欣喜更甚,愧疚感也更甚,欣喜也更甚,连带着观察萧珏的角度也变了变。
“这些年……你过得很辛苦吧。”
萧珏有些意外李瑾今夜还会用和善的语气和自己说话,她本以为李瑾还要再气上一段日子。
“嗯……是很辛苦……但,遇到公主以后,就不觉得像从前那样苦了。”
曾经无数个日夜,萧珏偶尔会迷茫自己到底是谁,希望能有这么一个人知晓自己的秘密,可以在这个人面前做回萧慕春,让自己不至于遗忘自己的姓名,最好还能或怜悯或怜惜地问自己一句“你过得很辛苦吧”。
如今,梦想实现了。
“萧慕春,比萧天宝还好听得多。”
萧珏轻笑一声,没想到晋阳长公主求和的姿态如此有趣,心中又柔软了几分。
“我也这么觉得。”
——
公主点灯意为召驸马侍寝,近几天长公主府红笼高挂,京中盛传长公主与驸马鹣鲽情深的闲情佳事自然也传到了皇帝耳中。
李垣放下奏折,有些欣慰,自己没有为女儿选错人。
“陛下,渭南水患暴动一事,应派谁人前往?”
“此事朕自有决断。”
——
“让她进来!”
李垣向门外大呵一声,卓公公将李瑾放了进来。
李垣站在书案高台旁,李昀恭眉顺眼站在台下,李瑾赶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情景,额头上还渗着些因路途奔忙出的薄汗。
“朕的瑾儿消息倒是灵通得很!”
李垣面色不悦地看着闯进来的李瑾,话语中满满都是反讽,暗斥李瑾敢在皇帝身边安插眼线,胆大包天,还把手伸上了朝堂,甚至还安插了暗桩到三省六部,这是李垣不能容忍的。
李垣宠爱李瑾,但不是无底线的,他可以纵容她嚣张跋扈,可以容忍她在私下搞些小动作,但不涉政是他的底线,她要怪就怪她不是个男儿。
李瑾没有被李垣吓退,直直跪在了台前。
“父皇,太子不能去。”
李垣的脸色又沉了几分,压抑着怒火让李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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