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刘皱眉看着手中的宿舍表，又抬眼从眼镜上方打量着面前的两人，有些为难地摇了摇头：“实在不行啊，咱们班的宿舍都已经满了，实在腾不出地方来。”
他合上本子，向后靠在椅背上，抬手将眼睛扶正，皱眉关切地问：“是出了什么事吗？是小慕被欺负了？”
可不就是吗！
言瑾瞥了眼身边垂头一言不发的慕玖，暗暗腹诽，脸上却笑着掩饰：“不是的老师。是我觉得，慕玖同学既然是转到咱们8班，应该和咱们班的同学住在一起，这样更有利于他尽快融入。”
“你说的有道理，可是如果想要离咱们班近一点，只能重新把旁边那个杂物间申请成宿舍，不仅手续麻烦，里面的东西也得自己收拾……”老刘纠结着。
言瑾探身过去，贴心地将宿舍表翻开，在其中一页点了点：“我们宿舍可以加床，就在这里。”
他指的地方是一个铁皮柜子。
这只柜子没有人使用，外面的锁早就锈蚀地不成样子，却一直在宿舍里放着，占了很大的空间。
如果把它搬走，刚好能再多加一张床。
老刘狐疑地看了看言瑾，又看了看慕玖，“你们两个已经商量过了？”
言瑾点了点头：“是的，来之前我已经带着慕玖去参观过，他没什么意见。是吧？”
见他不说话，言瑾抬肘杵了杵，慕玖这才僵硬地点了点头。
“行吧。”老刘嘟哝一声，翻开笔记本在上面记录了两笔，冲他们摆了摆手，“先回去吧，主任那边我会去说。”
“好的，谢谢老师。”
言瑾从善如流，朝老刘鞠了一躬，随即带着慕玖离开了办公室。
老刘眯起眼睛望着两人的背影，总觉得这两个孩子好像有什么事情瞒着他。
看刚才慕玖身上的衣服还湿着，脸色也有些苍白，倒好像真的被人欺负了一样。
但言瑾这孩子最是诚实可靠，既然他说不是，要是自己多嘴再问怕是会伤了慕玖的自尊心。
还是先观察观察再说……
沉吟片刻，老刘拨通了主任的电话。
……
慕玖低垂着头跟在言瑾身后离开办公室，本以为两人要重新回教室上课，可越走越发现并不是回去的路，反倒离校门越来越近。
他有些担心，又怕言瑾生气，开口结结巴巴地问：“我，我们，是去哪儿？”
“嗤——”言瑾撇了撇嘴，“原来你不是哑巴，是结巴。”
慕玖愣了一瞬，嘴唇翕动两下，将头埋得更低。
又在装什么？
言瑾疑惑地眯起眼睛，一掌拍在他背上：“你一个大男人，能不能别这么怂？”
这一掌有些用力，慕玖吓了一跳，眼尾有些泛红。
言瑾抓了抓头发，毫无诚意地抱歉：“用力大了，赔你一顿饭。”
饭？慕玖眼神慢慢聚焦，这才发现两人已经走到了校门口。
他有些犹豫地站在原地，抬眼却看见言瑾朝着门卫大爷打了声招呼，竟丝毫不受阻拦地走出了校门，站在栅栏外面朝着他招手：“快出来啊，还愣在那干嘛？”
慕玖犹疑着动了动手指，心中默默权衡着。
难道转学第一天就要逃学么？
可那人好像一束光透过学校的栅栏照进他心里，让他不由自主想要靠近。
慕玖嘴角抽了抽，把心一横，也学着言瑾的样子，朝门卫大爷扯出一个略显僵硬的微笑，抬脚跨出校门。
“你笑的太难看了。”
耳边响起言瑾的声音，慕玖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阳光透过门口的大槐树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树影，美好得不那么真实。
“慌什么，马上就下课了，不会有人发现。我经常这么干。”
言瑾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用眼神示意他快点跟上。
慕玖惊异于他的坦率，只无声地张了张嘴，见同他的距离越拉越远，只好加快脚步跟上去。
小店开在巷子深处，离着学校不远。
此刻并不是吃饭的时间，店里没有几个客人，老板悠闲地坐在门口的凉椅上闭目养神。
言瑾轻车熟路地打了声招呼，带着慕玖钻进店里。
“又逃课出来吃面！还是老样子吗？”老板迎上来，一面嗔怪着，一面引着他走到角落的位置。
言瑾笑嘻嘻地扯了张板凳坐下来：“这不是带了人来嘛！多放些辣！”
“行，一会儿就好！”
交代完这些，言瑾才转过头来看着对面正垂头坐着的慕玖。
他抿着唇，扯了张纸巾攥在手里无意识地搓捻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言瑾上下扫他一眼，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纠结许久，他终于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你从小就是这么扭扭捏捏的吗？”
慕玖被问地愣了一瞬，随后张了张嘴，半晌也没挤出一个字。
“不说拉倒。”
言瑾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将自己面前的水杯往他那边推了推，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埋头喝着，不再理会他。
慕玖望着面前被他推过来的杯子，手指试探着抬起来，触碰到温热的杯子后，瑟缩着颤抖了下，尔后紧紧攥在手中，举到唇边轻啜一口。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眼来，偷觑着言瑾的神色，视线在与言瑾交汇的瞬间又会挪开看向别的地方。
言瑾早就察觉到他的目光，可那躲躲藏藏畏畏缩缩的样子实在是看得他来气，索性也扭过头去，无论投向他的那道目光有多热烈，他也不会给半点回应。
不多时，两碗热腾腾的汤面上桌，言瑾同老板道过谢，先端过一碗吃起来。
慕玖喉结上下翻滚着，虽然不停克制自己，可眼神还是忍不住往那碗面上瞟。
“不饿？”言瑾含着一口面，挑眉问道。
“不……”一个字还没说完，慕玖的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他羞窘地回避着视线，越来越往角落里缩着，似乎试图将自己藏进墙缝里。
言瑾目光冷冷地望着他，鼻间哼了一声，替他拆了双筷子。
“有必要么？”
那双筷子横在他眼前，慕玖睫毛微微颤抖着，良久才咬着下唇接了过来。
言瑾无所谓地撇撇唇，不想再理会他，只埋头吃着面。
两人干坐着，一时无话，只有收音机回放的评书声在屋内盘旋。
言瑾吃完最后一口面，抬手看了眼腕表，差不多快到放学的时间，也该回去了。
他起身结了账，瞥了眼慕玖还剩了大半碗的面，语气淡淡地：“快吃，外面等你。”
他跨出有些闷热地门店，刚在门前的榕树下站定，慕玖就跟了出来，悄无声息地站在他身后。
言瑾吓了一跳，忍不住破口骂了一句：“草，你干嘛？”
慕玖连忙往后退了两步，微微垂着头。
神经病吧。
言瑾闭了闭眼，嘴角微微抽搐：“不吃了？”
那人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那回去吧。”
他转过身去，往学校方向走。
身后传来紧紧跟随的脚步声，还有少年含混的一句话。
“什么？”言瑾停下脚步，转身拧眉看着他。
这次慕玖没有躲避，他眼睛亮亮地同言瑾的纠缠在一起。
“谢，谢谢你，吃饭的钱，我会，还，还给你的。”
言瑾愣了一瞬，摆了摆手，小声嘟囔：“随便。”
说着，他转过身，加快了脚步。
慕玖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唇角慢慢弯起一抹笑，迎着夕阳追了上去。
*
有了老刘的干预，慕玖换宿舍的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
而同宿舍的同学听说这是言瑾的主意，全都凑上来抢着照顾他，言瑾也乐得偷闲，也恢复了正常的走读生活。
只不过，换了宿舍之后的慕玖似乎比以前更加苍白瘦削了一些，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刚刚打过上课铃，老刘却从外面推门进来，手中还抱了一摞刚刚印出来的试卷，隔了老远都能闻到油墨的味道。
言瑾挪开偷偷瞥着慕玖的视线，揉了揉被手撑着有些发麻的脸，看了眼腕表。
今天明明是周三，怎么周测提前了？
老刘站到讲桌前清了清嗓子，开始宣布：“今天周测，大家收拾一下。班长把试卷发下去。”
言瑾从他手中接过试卷，一排排分发着。
“这次的周测关系到学习小组的分配，我希望大家都能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来对待，千万不要松懈。”
话音刚落，教室里哀声四起，老刘敲了敲黑板：“快点收拾桌面，如果被我发现有人没动，那就上来坐我旁边写！”
教室里终于安静下来，言瑾发完试卷回到座位上，发现自己桌面上的书本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桌洞里。
他瞟了一眼正襟危坐的慕玖，忽然对自己这几天冷冰冰的态度有些愧疚。
想了想，他敲了敲桌沿，别别扭扭地挤出几个字：“谢了。”
慕玖摇了摇头，蜷起的手指捏的愈发紧了些，衬得指尖发白。
见他没什么反应，言瑾习以为常，挑挑眉转过头去。
这次周测应该是只是为了摸底，每一道试题都很简单，考试时间也不算长。
只是慕玖的基础有些差，直到收卷，还空着一大半没有写。
“时间到了，都停笔吧。最后一排往前收。”
教室里瞬间喧闹起来，言瑾合上笔盖，往旁边瞥了一眼，正瞧见慕玖苍白的脸色和额头上渗出的点点汗珠。
他刚要说话，最后一排同学已经走了过来，顺手从他手中抽走了试卷。
正要拿慕玖的，只一眼便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么简单的题你怎么都不写啊？”
他声音不大，却引得大家都转头看过来。
“我天，这都不会？”
“不是，学习这么差是怎么转过来的啊？”
眼看全班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这里，旁边那人又像只鸵鸟一样把头埋得越来越低，言瑾忍不住敲了敲桌面：“还收不收？”
他脸上虽然带着笑，可收卷子的同学却不知为何后背有些发凉。
“啊？哦！”他连忙收起笑脸，接过言瑾手中的试卷，交到老刘手中后逃也似的跑回自己的座位上。
慕玖的试卷摆在第一个，老刘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仔细看了又看，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朝言瑾招了招手。
“先下课吧，班长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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