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人不多，老刘在办公桌前坐下，又给言瑾指了把椅子。
“坐。”他拧开保温杯喝了一口，将口中的茶叶渣又重新吐回杯子里。
“知道叫你来是为什么吧？”
除了那结巴还能有什么。
言瑾装模作样：“不知道。”
老刘倒也不在意，将杯子放回原处，继续问：“我看这几天你和慕玖相处的还不错，他在生活上有什么问题吗？”
言瑾从善如流：“倒是没和我说过。”
“嗯。”老刘翻看着面前的试卷，眉头越锁越紧，“这孩子基础差，你成绩好，老师想把你安排到和他一个学习小组，帮扶一下。”
言瑾没说话，脑中闪过刚才那张空白的试卷和同学们嘲笑的声音，犹豫片刻，还是点了点头：“我没有意见的老师。”
老刘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你协助我，我当然很放心。”
顿了顿，他继续补充道：“还有，要是以后在生活中遇到什么困难你们两个小孩子解决不了的，一定要先和老师说，千万不要自己冲动解决，嗯？”
看着老刘担忧的目光，言瑾心中了然，一定是换宿舍的原因被老刘猜到了。
他仰起头来笑着保证：“老师放心，我会的。”
上课铃适时响起，老刘挥了挥手，言瑾才起身回教室。
这节是自习课，走廊里面安安静静的，可8班教室里却透过门缝传来嬉闹的声音。
言瑾蹙起眉头，特意站在教室门前，透过门上的玻璃向里望去。
教室后排几个有些调皮地同学笑嘻嘻地对视一眼，又偷偷瞥向慕玖，随后在纸上胡乱写了什么东西，传给自己的同桌。
那些纸条被人看过之后，又团成一个小小的纸团，丢到慕玖身上。
慕玖坐在座位上低垂着头，倔强唇角紧紧抿成一条直线。
从小到大，这样的事情不计其数，他早就习以为常。
他右手紧紧捏着笔，左手则无意识地将作业本平整的页角搓捻地皱巴巴的。
见他如此平静，那几人越发肆无忌惮。
“琼华这么难进，谁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
“就是！听说他没爸妈，奶奶也是捡垃圾的，说不定就是靠卖呢！”
听见这话，慕玖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
他们无论怎么说他都无所谓，可绝不能说奶奶……
他眼尾泛着红，捏紧拳头眯起眼睛想要转头瞧去，谁知刚一抬头便瞥见门口正黑脸站在外面的言瑾。
他愣了一瞬，立刻挪开视线，重新换上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
“吵死了！你们几个闲着没事干就去操场跑圈，别在这吵！”
学委庄璇从座位上站起来，转身冲身后发着火，语气中带着对慕玖的维护。
“哟，大学委这么着急，该不会是喜欢这小白脸儿吧！”为首的高鹏嬉皮笑脸地靠在椅背上，言瑾依稀记得他好像经常跟在杨琦身后。
原来是替主子报仇来了。
庄璇气得涨红了脸，转头趴在桌上，似乎是哭了起来。
“你胡说什么！”同桌蒋枝贴心安慰着，还不忘转头狠狠瞪了高鹏一眼。
言瑾推门而入，在慕玖身边站定。
见他走进来，刚才还在窸窸窣窣小声讲话的教室突然安静下来，就连刚才还趾高气扬的高鹏也偃旗息鼓安静下来。
他面无表情，弯腰将地上的纸团捡起来，一一展开。
【废物。】
【蠢货。】
【白痴。】
【垃圾孩。】
【死哑巴。】
红笔书写的大字在白纸上格外醒目，言瑾冷着脸，将它们一点点撕碎。
他一步步走到后排，抬手把碎纸屑一点点洒在高鹏的桌子上，双手撑在桌角和椅背上，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高鹏被他看的后背发毛，只好垂下头来，瑟缩着躲避他的视线。
“这就怕了？怂成这样，好意思说别人？”
他拍了拍高鹏的肩膀，眼神中带着丝警告：“琼华是不好进，不要以为进来了就高人一等，想耍横，也得有实力吧？”
高鹏被他拍的抖了下，只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言瑾冷哼一声，慢慢直起身子来：“我不管别的班怎么样，咱们班不允许。再被我发现一次，后果自负。”
这一招杀鸡儆猴，让高鹏周围几个人偃旗息鼓，十分刻意地和他拉开了距离。
高鹏灰溜溜地垂着头，默默捏紧了拳头。
教室里重新安静下来，言瑾这才回到座位上。
才坐了没一会儿，一张皱巴巴的纸从身侧悄悄推了过来。
他轻轻展开那张纸，映入眼帘的是一行娟秀的小字。
“谢谢你帮我。”
言瑾挑眉端详着，又转头看了看慕玖，实在无法将那字迹和他联系在一起。
“顺手。”他的脸皱成一团，随意在纸上写下两个字，又推了回去，继续写着试卷。
慕玖拿起那张纸，小心翼翼地展平，随后夹进此刻正在看的书中，唇角似乎勾起一抹笑。
时间过得很快，没过多久下课铃便响起，大家早就收拾好东西，一窝蜂挤了出去，只有慕玖还在磨磨蹭蹭地往桌洞里塞着课本。
言瑾早就收拾好，站在一旁拧眉看着他：“磨蹭什么？再不走食堂没饭了！”
听见声音，慕玖仰起头来，一双圆溜溜的狗狗眼无辜地看着他。
言瑾眼角抽了抽，忙挪开视线，嘴上仍带着丝不耐烦：“不走拉倒。”
他拎起书包搭在肩上，快步朝教室外走去。
慕玖跟在他身后，看着少年在夕阳映照下泛着金光的发丝，心口痒痒的。
教学楼和食堂是相反的方向，出了楼门，慕玖站在原地目送言瑾跨上单车驶离，这才朝食堂走去。
食堂有些远，但他的速度不算慢，到食堂门口时刚巧赶上第二批放饭。
他只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并不进去，反倒转身绕到食堂后面的一条小路。
这里是回宿舍最近的一条路，也是学校里脏污汇集的地方。
比如现在，在小路的中间，正站着几个等候多时的人。
慕玖慢慢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看着前面几个障碍物。
这条路没有几个人知道，他们现在挡在这里，似乎是摸清了慕玖这几天的行动轨迹，只为了等他过来给他一个教训。
拦路的人大多数他都没见过，其中一个正是刚才在自习课上带头嘲讽他的高鹏。
他们挤在小巷子里，嘴里还嚼着口香糖，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看见慕玖之后不怀好意地歪嘴笑起来。
“喂，死哑巴，怎么没跟学生会长在一块啊？”
慕玖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们，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狠劲儿，像一只野狼。
高鹏撇撇嘴，嫌弃地往后退了两步：“抓紧时间动手，别把人招过来。”
几个人应声着朝慕玖围过去，有人刚伸出一只手，就被慕玖一把捏住手腕，朝身后折了过去。
见同伴被打，其他人连忙出手相助，可巷子实在太小，慕玖的动作又快的出奇，他们几乎是刚刚挨到他身上便被打倒在地。
不多时，巷子里哀嚎四起，站着的只剩下了高鹏和慕玖两个人。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高鹏目瞪口呆地看着，直到慕玖站在他面前，才瑟缩着往后退了两步。
“你，你别过来，你这可是打架斗殴，我要是告诉教导主任，你是要背处分的！”眼看慕玖越靠越近，高鹏吓得脸色苍白靠墙瘫坐在地上，语无伦次地叫道。
慕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微微弯下腰来，歪头看着一脸慌乱的高鹏。
“错了。”高鹏连忙求饶，“错了哥，饶我一命，以后绝对不会再找您的麻烦！”
他没说话，只是抬起手来，吓得高鹏连忙闭上眼睛。
可等了很久，拳头也没落在自己身上，高鹏只好小心翼翼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
慕玖似乎是笑了一下，他扬起的手落在高鹏脸上，轻轻拍了拍。
“管好自己的嘴巴，别再来招惹我。”
他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结巴，高鹏愣了一瞬，抬头震惊地看着他。
他不想再理会，站起身来，抬脚跨过还半躺在地上的高鹏，扬长而去。
高鹏呆愣地看着他的背影许久，转头看着身后几人，没再理会他们，只暗骂一句，便爬起来跑出了巷子。
几人见状也纷纷捂着痛处，捡起地上散落的东西，接连跑开。
巷子再次恢复平静，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翌日清早早读时，老刘早早就到了班里视察，好巧抓到了两个瞌睡的人，把周测卷子往讲桌上一丢，气的破口大骂。
“我说咱们班这个学习态度是越来越差了，这次周测，这么简单的题还能出错，课上都强调了几遍了，某些人还是不会！整天这个脑子都记什么去了！”
他连夜批改完周测试卷，脸上两个黑眼圈几乎要掉到下巴上。
教室里鸦雀无声，老刘骂了几句，只觉得胸口憋着一口气，只好打开保温杯狠狠灌了口水，才逐渐平复下来。
他闭了闭眼，长呼出一口气，打开电脑，将安排好的学习小组座位放映在上面。
“现在开始换座位，都不许说话，用手换别用嘴！”
言瑾早就收拾好了东西，抬头看了眼座次表，又拍了拍慕玖的肩膀，两人一同搬着东西挪到新座位上。
这次的座位安排在了窗边，言瑾因为是班长需要经常进出，便率先挑了靠近过道的位置坐下，慕玖则老老实实把东西放在了里面。
庄璇分在了言瑾座位前面，她搬着东西放在桌子上，回头看了慕玖一眼，脸颊染上了点点粉红。
慕玖看着她少女娇羞的模样，只微微垂下眼去，一只手放在桌洞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座位终于换好，老刘松了口气，瞪着眼睛提醒：“这次座位是按照学习小组分配的，每个小组一共六个人，一共是六个组。学习好的同学要帮扶组内学习较差的同学，大家都对自己的学习成绩上点儿心，期中考试班里的排名要按小组来算。”
话音一落，班里哀鸿遍野。
老刘狠狠敲了敲桌子：“吵什么吵！周测考成这样还有脸儿吵！我研究了一夜才分出这个学习小组，期中考试快到了，你们要是还这个态度，以后所有的体育课全都取消！班长把试卷发下去，都给我好好看看！”
言瑾依言拿过周测卷子，路过庄璇，女孩小心翼翼地朝他伸出手。
“我来帮你吧！”
言瑾点了点头，把手中的试卷分成两半，少的那部分递给了庄璇。
庄璇接过试卷，蒋枝调笑着碰了碰她的手肘，被她瞪了一眼。
慕玖坐在后排，将一切尽收眼底，桌洞里的手指慢慢蜷起，垂下的眼眸中也染上一丝阴郁。
他正低头坐着，身旁忽而拍过来一张试卷，上面鲜红的低分数字，醒目又显眼。
他愣了一瞬，忙扯过那张试卷，想要藏起来，却被言瑾一掌压住。
“藏什么？哪里不会，我教你！”言瑾皱眉横了他一眼，把试卷从他手中抢了出来。
窗外似乎传来几声雀跃的鸟鸣，少年眼睫微微颤抖着，唇角弯起一抹弧度转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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