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斯盖勒起了个大早，花了至少比平时一倍多的时间来确保自己形象过关——他昨天还在想要不要把自己的头发染成黑的，以免太有个性。
直到他发现自己马上要赶不上地铁时，这才拎着包一路赶到地铁站，在到地铁站门口时，他引以为傲的发型已经乱作一团了。
好在，斯盖勒总算是赶上了不至于让他迟到的那班地铁。
只不过日日早上都拥挤的地铁，却因为斯盖勒身上散发出的一股打工人的怨气，让周围人都望而生畏。本来早起的社畜的都是一个样的萎靡，再加上斯盖勒这工作还是莫名其妙来的，不知道要面对什么的他，也难怪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斯盖勒连打了几个哈欠，拎着一份刚出地铁口时买的，还没来得及吃的早饭，走进了这栋熟悉又陌生的大楼。
“瑞兰先生，请您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劳斯女士说您是贵客，等她开完会后会亲自带您去工作室，所以您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我们。”斯盖勒对这位助手礼貌的态度有些局促，明明一天前自己还是个小小的面试人员，怎么到今天就莫名其妙地成了“贵客”了呢。斯盖勒自己也搞不懂，只能连连点头应下，外加一句在这里一天能听见八百遍的感谢。
等到对方离开，斯盖勒这才拿出早饭，一个人吃了起来。
“嗯对，劳斯女士……确实，看得出来没什么社会经验……是，您看人的眼光向来毒辣，这下您可以放心少爷了。”
远在办公室内的劳斯女士挂断了电话，转头对另一位助手嘱咐了几句后，离开了房间。
“等久了吗？”劳斯女士推开休息室的门，斯盖勒被吓了一跳，赶紧把吃了一半的早饭塞回了塑料袋。
“还没吃早饭？”
劳斯女士和善地问，斯盖勒慌忙地点点头，并赶紧道歉认错——过去的二十多年让他意识到，要想人生过得稳，滑跪速度就得快。
“呵呵，没事。经纪人嘛，还是要以艺人的作息为主，等到时候我会给你发个作息表的。”
“好的，谢谢您。”
斯盖勒认真地点点头，在董事长的气场压迫下，他其实已经想不出比默默点头更有用的方法了。
随着电梯“叮”的一声，劳斯女士带着斯盖勒来到了最顶层的工作室。这间工作室整体偏简约风，面积看上去不算小，却被各种各样的文件占据了空间。但好在看上去还算整洁，至少能一眼让人觉得他们工作时井井有条。
里面的几人已经开始做起了工作，兴许是还早，大家都还不太忙。斯盖勒只听见了电脑键盘嘀嗒的打字声和打印机刷刷的运作声，光是这样就已经让他从恍惚中觉得自己真的已经莫名其妙地开始工作了。
劳斯女士拍拍手，示意大家先停一下手上的工作。
斯盖勒拘谨从后面站出来，小心翼翼地等着劳斯女士发话。
“今天我们迎来了一位新同事，斯盖勒·瑞兰，想必各位之前也有所耳闻了。从今天起他将担任我们工作室内经纪人一职，希望大家都能合作愉快。
斯盖勒毕恭毕敬地鞠了个躬，几人并不热烈的掌声响起，劳斯女士从中挑出了一个女生，交代了一系列事情后便要求她带着斯盖勒熟悉起了工作。
“你好，我是蕾米，工作室里的化妆师。很高兴认识你！”这名看上去二十刚出头的女生热情地朝他伸出了手，斯盖勒也礼貌地回握。
“斯盖勒·瑞兰，之前劳斯女士已经介绍过了，很高兴认识你。“
“我先带你认识一下我们工作室里面的成员吧，这位是加雷姐，我们的公关。她特别厉害哦，好几次巨大危机的时候都靠她力挽狂澜。”
这位年纪略大的女士冲蕾米笑笑，转头向回握了斯盖勒伸出的手。
“我认识您！”斯盖勒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激动，“学校的杰出校友栏上有您的照片和名字。”
蒂尔达·加雷，斯盖勒路过校友栏的时候，总是能看见这个名字。
“哦？你也是伦敦大学的？”
斯盖勒点点头，蒂尔达接着说道，
“那个杰出校友，差不多是在我刚进工作室的，学校联系我的。现在好几年过去了，没想到我还在上面。”
蒂尔达轻轻拍了拍了斯盖勒的肩，带着鼓励说道，
“既然来了，那就好好干，一起努力吧。”
“诶呀！加雷姐还是一如既往地可靠呢！费德尔呢？没来吗？”
“隔壁部门的摄影昨天突发高烧累倒了，今天那个活动就让他去顶班了，他没在群里说？”蒂尔达看了眼手机，群里确实没有任何消息。
“估计忘记了吧，没事！以后也能认识的！”
蕾米还是一贯的活泼语气，她身上散发出的青春洋溢的气息，让斯盖勒觉得自己不在工作室，而是在大学里的活动社团。
“利恩估计还在处理工作，听说他昨天凌晨四点才睡……埃弗顿去接卡登了……哦对！”蕾米将斯盖勒带到一旁一直在电脑上操作个不停的女生面前，对方抬起头，打了个哈欠。“来！这是我们的宣发，凯蒂雅·惠勒。听说你是新闻学专业的，平时可以和她多多交流哦。”
“哈啊……哦，你是那个新人对吧？叫我凯西就好，很高兴认识你。”
斯盖勒看着她下一秒就要倒下的模样，实在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只是简单地握了握手之后，就看她在电脑上又忙了起来。
“我的天哪，合作方那边又要你改宣发了？累成这样。”
“是啊，小蕾米，如果可以，我也像你一样这么有活力啊。”
蕾米摸摸脑袋，带着点安慰性质，开口道，
“诶呀，今天下午我也有活动的！忙起来估计也和你一样了。”
又被蕾米带着认识了几个人员，斯盖勒现在已经被工作室里的状态给吓到了，各个都是一幅吊着一口气在工作的状态——他就说嘛！那么顺利得来的能是什么好工作！
“你没事吧？你别误会！我们工作室平时挺好的，就是这一阵子有点忙，忙完了就好了。”
斯盖勒笑着回应了几句，他算是明白为什么劳斯女士让她来负责带自己熟悉工作了，因为其他人一出来，那打工人的怨气恐怕就能把自己吓跑。
“我先把下午工作安排给你，作为经纪人，你平时要做的事情主要就是工作安排，广告宣传可以多向凯西讨教讨教！还有活动策划，艺人的包装，公关虽然也有，但是大部分我们加雷姐都一手包揽了！很靠谱吧？不过我多说一句，卡登他，性格可能有点……嗯，怎么说呢，总之你和他熟了之后会明白的！他很好相处的！”
蕾米又和他闲聊了几句，直到蒂尔达过来让她和造型师交流一下，她才离开。斯盖勒打开电脑，照着蕾米发给他的那份流程图，开始了工作。
不多时，工作室里便恢复了沉寂。但仅仅是一会，随着叮一声，电梯的声音响起，工作室的门被“哐当”一声推开，声音不大，但在安静工作室里显得格外突兀。一名长相秀丽的男子身后跟着一个身影，斯盖勒一眼就认出了他，卡登·布伦斯。
那棕红色的头发和海蓝色的眼睛实在是太有特点了。但他很少看见这位当红小生会一幅刚睡醒的模样，身上还穿着宽松的卫衣和运动裤，与这专业的工作室环境格格不入。
蕾米又是热情地上前迎接，斯盖勒注意到卡登那一刹那扬起嘴角，但刚要开口，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脸又一下子阴沉了下去。
“利恩！你们来啦！埃弗顿呢？又回去补觉去了？”
“嗯哼，他说什么‘劳斯女士给我的工作就是接送卡登少爷，没事我完全可以回去休息。’”那名长相秀丽的男子开口，跟工作室里其他人比起来，虽然语气淡淡的，还难得有点活力。
“真好，早知道当初我也学车去了。”蕾米又注意到了后方站在的卡登，“你怎么了？看你不开心啊？来，认识一下？你的新经纪人，斯盖勒·瑞兰。”
“您好，布伦斯先生。我是斯盖勒·瑞兰，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斯盖勒露出了一个完美的笑容，并朝他伸出了手。他大学四年的心理社团可不是白待的——要想让别人接纳你，第一步就是对他施以微笑。
不过可惜的是，斯盖勒的“微笑守则”似乎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卡登直直地绕过了他，走到一旁的沙发处坐下，开始玩起了手机。
这叫很好相处？
斯盖勒现在很想问问蕾米对“很好相处”这四个字的定义，显然她也没料到会是这种局面，她和斯盖勒说自己去问问，两人凑在一起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一旁的艺人助理——那个长得很不错的男的，利恩，拍了拍斯盖勒的肩，不明不白地来了句。
“你别介意，这正常情况。他没把你当自己人而已。”
“什么自己人……？”
斯盖勒还没开口问，看他也去忙工作了，便没好意思再继续问。
“……他虽然是你妈找来的，但前面相处下来，我觉得他人挺好的。你配合点，不喜欢他当没看见就好了嘛！”
“我可不敢保证配合啊，蕾米。你难道没听说他怎么入职的吗？谁知道他是不是我妈派来监视我的。”卡登脸上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但是三天，我保证把他气走。”
“你！唉……算了，我们肯定都帮你的，有空我就让加雷姐去说说。但我警告你，不许气人家。都是来打工的，凭什么人家得受你气。”
“我就知道蕾米姐姐~最好了！知道了！”
显然一旁在工作的斯盖勒没看见卡登此时脸上露出的灿烂的笑容有多毁他“高岭之花”的人设，不过他此刻正在努力适应工作，自然也没空关心蕾米和卡登聊得怎么样。
只要他不扰乱自己的工作，怎么样就随便他去了。
蕾米给卡登拿了瓶水，又低声嘱咐了几句才走开。卡登靠在沙发上，看似在刷手机，眼角的余光却时不时瞥向斯盖勒的方向。
这个新来的经纪人，那头发倒是怪有个性的，染得不错，自己喜欢他那后面一簇小辫。不过除了他这外表外，其他也就平平无奇，脸上还带着点紧张，真的能像传闻中那样“哭”来这份工作？
罢了，想拿自己当敲门砖的人多的是，他已经惹了那么多了，不差这一个。
而且，能给自己亲爱的妈妈找事的机会不多，可要珍惜啊。
斯盖勒正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脑屏幕，努力理解蕾米发来的那份密密麻麻的工作流程和下午记者会的注意事项。陌生的术语、紧凑的时间线、需要协调的各方联系人……信息量巨大，让他本就紧绷的神经更加难受。胃里因为没吃好早餐又开始隐隐作痛，他揉了揉太阳穴，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就在这时，一片阴影笼罩了他的屏幕。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卡登不知何时站到了他的办公桌旁，手里拿着一个玻璃壶——那本是放在旁边茶水台上给绿植加水的。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海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挑衅和一种等着看好戏的兴味。
“喂，新来的。”卡登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语调却刻意拖长，显得轻佻，“口渴吗？”
斯盖勒愣了一下，本能地觉得不对劲。他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甚至脸上的职业微笑都还没来得及完全挂上……
——卡登手臂猛地一扬，哗啦一声，一整壶冰凉的水，毫无预兆地、精准无比地，从斯盖勒的头顶倾泻而下。
冰冷刺骨的液体瞬间浸透了他的头发、脸颊、脖颈，灌进他熨烫过的衬衫领口，冰得他浑身一哆嗦，倒吸一口冷气。精心维持的体面形象瞬间瓦解，水珠顺着发梢、下巴不断滴落，刘海因为湿润耷拉在额前，狼狈不堪。他手里还拿着鼠标，僵在半空，整个人都懵了。电脑屏幕被溅上水珠，发出滋滋的轻响。
“卡登！你干什么呢！”蕾米的尖叫第一个响起，她冲过来，脸上写满了震惊和愤怒。
“斯盖勒！你没事吧？”蒂尔达也从文件中抬起头，眉头紧锁，声音带着难以置信，“他、他平时不这样的……” 这话说出来连她自己都觉得没什么说服力。
利恩张大了嘴，手里的文件差点掉地上。凯西被惊得从昏昏欲睡的状态中彻底清醒，瞪大了眼睛。整个工作室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水珠滴落在地毯上的嘀嗒声和电脑风扇的嗡鸣。
不过显然，卡登还觉得做得不够过分，趁斯盖勒愣神的功夫，凑上去拿起了斯盖勒桌前那份已经被水溅到大半的文件。
“这什么？下午活动的文件？”卡登拿起了晃了晃，“反正也湿透了，没什么用了啊，我帮你处理了吧。”
说罢便走向一旁的碎纸机，将文件扔了进去。卡登脸上那点等着看笑话的得意还没完全散去，他甚至带着一丝挑衅的意味，听着碎纸机开始工作的“嘎吱”声刺耳地响起。
蕾米的惊呼卡在喉咙里，蒂尔达猛地站起身，文件散落一地，利恩手里的平板差点滑脱。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近乎幼稚的恶意惊呆了，目光在湿透狼狈的斯盖勒和拿着空水壶、脸上带着一丝得逞快意的卡登之间来回扫视。
众人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时，斯盖勒动了，在卡登根本没反应过来，脸上那点轻浮笑意甚至来不及转换成错愕时，一个带着风声的拳头已经狠狠砸在了他的颧骨上。
“砰。”
一声闷响，结结实实。
斯盖勒抓住他的领子，顺势直接把对方摁在了地上，语气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我警告你，别以为我给你好脸色看你就可以得寸进尺了。我不管你是什么明星、什么富二代，既然是我负责的工作，你就得配合我。”他微微俯身，那双灰粉色的眼睛近距离地、毫不避让地锁住卡登因疼痛和震惊而显得有些茫然的海蓝色瞳孔，“对我有意见？可以。自己找你妈妈去，她雇的我。但要是你没有现在就能把给我撤职的能力就给我闭嘴，然后不管你是自愿还是非自愿，好好地配合我工作。”
斯盖勒松开了攥着卡登领子的手，从地上站了起来，转头去处理了那一份被放进了碎纸机的重要文件。留下卡登一人躺在地上，和震惊的众人。
几秒钟后，蒂尔达第一个做出了反应。她深吸一口气，脚步沉稳地走向了自己的办公桌，拿起了桌上的内线电话听筒，直通顶层劳斯女士的办公室。
只有斯盖勒站在碎纸机前，没人注意到他的手正止不住地颤抖。
入职第一天就惹出这么大的麻烦吗？斯盖勒，你几岁了，能不能冷静一点？为什么要和一个小孩计较？
脑子里批评声连续不断，他抬起头，伦敦的雨很常见，但此刻，一片雾蒙蒙的天空无疑让他的心情更添一份郁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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