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女人约莫不到五十,穿着一件灰白色的厚麻花毛衣,大脸盘,小眼睛,脸上肉不多,一见着莫寒就眯眼笑。
“这是你文姨,快叫人啊。”莫伟志在一旁介绍。
文姨,莫寒在记忆里没有搜索到这个名字,没有张嘴,鄙夷地看向自己身后的男人。
“我不认识她。”此刻她心里已经对这个文姨的身份猜到了**分。
文姨见场面有些尴尬,上前一步要帮莫寒拿行李:“是,咱们之前没见过的,之后就熟啦!我经常听你爸提起你,你是高材生!”
然而她被莫寒用同样的方式拒绝了,背包的背带被她牢牢握在手中。
莫伟志厉声道:“莫寒,以后你文姨和我们就是一家人!别不懂礼貌!”
莫寒看了看莫伟志,又把文姨上下大量了一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一家人,好,既然你们是一家人,那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她迈着大步,径直走了出去。
她腿长步子大,等屋里的两人反应过来时,她已经穿过院子,眼看就要跨出大门。
男人在后面欲追,又略有迟疑,只快走了两步就停了下来。
女人见莫伟志不追了,急得两只小眼睛瞪得都大了些,她在男人胳膊上锤了一把,尖着嗓子低声道:“追呀!你还没跟她说老李家那小子的事儿呢!”
“嘘!”莫伟志使劲儿扯了扯她的衣脚,想让她闭嘴。
女人见莫伟志没有顺着她的心意,蛮横的嘴脸再也掩饰不住。
“莫伟志!你当初可是答应我的,赶紧给她办完了婚事,就在城里买房!”
这一喊不要紧,耳朵尖的莫寒在即将拐弯离开的最后一秒,把女人的这话听去了个大概。
那一瞬间,她好像明白了莫伟志让她回来的真正目的,然而她的脚步却没有丝毫的停滞,反而走得更快。
莫寒的步子越迈越大,她感觉身后的院子像一个巨大无比的黑洞,要把她连血带肉吞吃干净。她快步走着,直到确认身后不会再有人追上来,才逐渐松了口气。
她靠着墙根弯腰大口喘着粗气,双腿已然抖得不能自已。
这件事,大姑也知道吗?
不敢多想,待心跳恢复平静,她在镇子的另一头找了一间旅店住下。很便宜,老板娘见她学生模样,开十五块一晚。莫寒又讲了价,便宜了三块钱。
房间在一栋四合水泥小楼的二层,房间比在桐市租的那间几乎小一半,除了一张狭窄的单人床和一个小桌,剩下的空间堪堪落脚。
也不在意屋子里潮湿酸腐的气味,也无暇掸去床单被罩上的灰尘,莫寒放下行李,掀开被子就躺了进去。
她想让自己的周身暖和起来,这样至少身体会好受一点。
屋里只有一个小窗,外面的阳光照不进来,长久阴暗的光线让人没法判断时间。
躺了不知多久,她翻了个身,拿起手机随便翻看,点开朋友圈划了两页。
邓悦依旧热衷于晚上泡夜店,照片里不是酒瓶就是骰子扑克牌,偶尔还有kiki的笑脸一同出现。
宋教授自帖子事件后很少露脸,朋友圈也逐渐从学术前沿变成了花花草草,昨天刚发布了一条,图片是自家小花园,被他播了种子,覆好了保温地膜,配文:待春暖花开。
莫寒点了个赞,再往下看去时,毫无防备地看到了温雪意的脸,她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脏很用力地蹦了一下。
照片上的温雪意一袭典雅的珍珠米白礼裙,和莫寒穿过的那件竟有几分相似之处。只是在温雪意身上,那裙子看起来更多了些女性的成熟与从容。
她捧着一个精致的木框,里面裱着一张写满英文的奖状,没有配文字。
她身后挂着几幅画,装潢很像某家画廊,看起来,温雪意似乎在接受一项有关绘画的颁奖。
她笑得那么舒心,那么灿烂。
穿昂贵精美的布料,被鲜花和掌声包围,在某个领域熠熠生辉,这才是温雪意作为集团继承人该有的日常吧。大洪那家刺青店,属实把她框住了。
同样把她框柱的,还有莫寒这样根本不该出现在她生活中的无名小卒。
她放大那张照片,指腹在温雪意的笑脸上轻轻划过。
真好,故事的结局,是每个人都各得其所,找到了自己的所爱。
莫寒吸了吸鼻子,才开始嗅到屋子里的霉味。颓靡和绝望在空气中弥漫,渗透进莫寒身体的每一个细胞。
这件屋子,如同坟墓,将她埋葬其中。或许,这才是她真正归属的结局。
莫寒突然觉得好累,这场围绕着她的闹剧,可以快些结束吗?
她打通了莫伟志的电话。
“喂?你是不是给我说亲了?什么时候办?”
莫寒开门见山的问题让男人有些困惑,他知道莫寒从小是个聪明孩子,她主动提起这事,说明成了三分。
他压住要翘起的嘴角,急忙去捧莫寒的话头:“诶呀,是不是你文姨说的你给听见啦?嗐,你别听她瞎说,就是李叔,以前住咱家隔壁那个,有个儿子,刚好你们差不多大......”
“他们给你多少彩礼?”莫寒懒得听他装模作样。
男人支支吾吾起来:“呃......嗯......”
莫寒知道他一时被问住,不知道该如实说还是说少点。
“分我五分之一,我听你安排。”她轻飘飘地说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谈什么不痛不痒的生意。
莫伟志见莫寒这么爽快,生怕她变卦,连连欣喜若狂地答应了下来,嘴里一口一个“乖女儿”、“孝顺孩子”得叫着。
殊不知,电话那头的莫寒,眼神已冷如冰刀。
挂掉电话,莫寒又点开温雪意那条朋友圈,想了想,留下一句评论。
“你穿绿色更好看。”
随后,把温雪意的所有联系方式都拖进了黑名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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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近的明眼人都知道,这场喜事儿并不是两个年轻人情投意合,只不过是大人间的交易罢了。虽说是大日子,但事事精简,一应花销能省则省。
于是,莫家的院子,只是在大铁门和房子的门楣上缠了几尺红绸子,正中间的位置团个红花,窗户上再贴个喜字,这就是莫伟志为莫寒的婚事准备的所有装饰。
当然,婚礼就将在这院子里举行。
那个所谓的要与她结婚的李家的儿子,莫寒只在很小的时候见过他几次。印象中,那是个脑袋不太聪明,看起来有些呆滞的孩子,没有小孩愿意跟他玩。
那时候的莫寒因为莫伟志赌钱欠债的关系,也不受欢迎。
两个同样被孤立的孩子,偶尔碰面时,总是会多一些惺惺相惜。却不料,在成年后的今天,却要被父母双双用作筹码,各自换得利益。
办事儿的日子很快到了,直到前一晚上,莫寒实在耐不住文姨的劝说,才从租下的旅店回到家里住下。
她执意不愿离他们太近,一个人收拾了堆放杂物的旁屋。奈何电线被老鼠咬断了,莫寒从箱子里翻出来一根蜡烛头,滴了几滴热热的蜡在窗沿,将那可怜的蜡烛头立了上去。
与蜡烛头被一同翻出来的,还有一只翅膀已经残破了的老式蝴蝶卡子。莫寒记得,莫伟志曾跟她说过,那蝴蝶卡子是她已故的母亲留下的。
如今却被随意塞在杂物中沾满了尘土。
北方的冬夜冷风呼啸,旁屋的窗子没有糊纸,也没有挂帘子,风从缝隙挤进来时,把烛火吹得摇曳不停。
炕头整齐放着一套红衣服,文姨说是她特地找裁缝早早做好了的。莫寒抖开,是红色偏暗的掐腰褂子,和一条同样颜色的直筒裤子。
她往自己身上比量着,袖子和裤腿明显短了一截。
过了今夜,过了明天,或许一切都不一样了。
莫寒感觉喉咙有什么东西堵住一般,连着咳了几声,仍是不顺畅。
再用力咳时,却带起胃里的一阵恶心,引得她干呕起来。等她平复后,脸色涨红,泪水已盈满了眼眶。
好难受。身体和心里,都好难受。有人知道吗?
她把那只蝴蝶卡子轻轻握在手里,胡乱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文姨就已经来敲过好几回门,敲地莫寒心烦意乱,她回了一句“就来”,才懒懒起床。
随着天逐渐亮起来,屋外的响动也越来越多。她听到外面有人拖动桌子椅子,有人招呼来人落座,有人走来走去不知道送些什么东西,甚至还有小孩奔跑欢笑的声音。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文姨从门缝里挤了进来查看莫寒的情况。
莫寒早已穿戴整齐,端正地坐在床沿上。
一身红色将她的皮肤衬得冷白,袖子和裤腿因为长度不合适而高高皱起,露出的皮肤被冻得发粉。
“看看咱家这孩子,真水灵,真是便宜李家那小子了!”文姨不住得称赞莫寒长相俊俏,拉着她左看看右看看,爱不释手的样子。
莫寒知道,她真正爱不释手的,是嫁了她换来的彩礼钱。
莫伟志还没告诉她具体数额,但莫寒知道,越穷的地方往往彩礼越高得离谱,榆树镇这里,普遍没有个一二十万是娶不着媳妇的。
等嫁了她,文姨和莫伟志会在城里买套房子,过上舒坦日子。
莫寒自己的话......
“嘣!嘣!嘣!”外面响了三声炮仗,吉时已到。
“新郎迎新娘啦!”外头有人喊。
“走吧!”文姨给莫寒掸了掸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
“嗯。”莫寒应着,从里面打开了屋子的门。
她盘着头发,戴了一簇塑料假花,胸前最显眼的地方,别着那只蝴蝶卡子,看起来像是几十年前结婚的装扮。
想象中莫寒穿着这身衣服的样子是很美的,不知道大家有没有见过大概父母那辈结婚的照片,女孩都会穿红色的西装式礼服,盘头,戴个塑料花,特别有味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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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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