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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第 45 章

云意回到家中,收拾一番后,自是扑在床上胡思乱想了一阵。她觉得自己对陆洵的感情在一点点消失,今日见他,能这样正常聊话,或许下次再见,她也可以将他当成一个从前认识的朋友一般。

秦适在门口敲了敲,云意从床上弹起,“父亲还未休息?”她开了门,只看到秦适端着一盘糕点递给她。

“睡不着。”秦适拿了糕点咬一口,囫囵问了句:“倒是你,怎么没和陆洵一起吃些东西再回来?”

“不太想见他。”

“哈哈。”秦适无奈一笑,“我看他已经知道错了,你又何必一直赌气,当心人家耐心用尽,真的跑了。到时你可要后悔。”

“我不后悔。”云意肯定地说,她接过盘子,转手往桌上一放,也小口尝了一块,“味道不错。哪家铺子买的?我买些送给良玉吃。”

“陆洵送的,你想知道明日可以过去问他。”

“那还是算了,就当良玉没有这个口福吧。”

云意话说完,秦适瞪了她一眼,她急忙将门关上,重新扑回了床上。

一夜好梦,待醒来时已接近晌午,云意还是被一阵激烈的敲门声给叫醒,一问却是良玉。云意心虚地将她请进来,心里还惦记着昨日说的胡话。

良玉满脸喜事的样子,一见云意就忍不住晃了晃她,大声道:“文老爷答应你了!”

“啊?”云意揉揉惺忪的睡眼,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为何?怎么有人一夜之间会改变主意。难不成是文小姐强求来的。”

“非也。”良玉往板凳上一坐,笑嘻嘻地说:“文老爷听说你是陆洵的朋友,再加上清珠姐姐软磨硬泡,就同意了。”

“......”

云意无话可说。

“你似乎看上去并不开心。”良玉问,“怎么了?”

云意道:“我唯独不想欠陆洵的人情。”

“这与他却没什么关系,一切都是凑巧罢了。只是文老爷听下人说你同陆洵一起回去了,我随口说了句你们认识,后来他就若有所思地走了。晚些时候,清珠姐姐又来问我,我不敢说实话,只好说你们从前在杭州城是很要好的关系。”

“那不还是借了他的光。”云意也跟着坐在良玉身边,她将头往良玉肩上一靠,只觉得整个人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了。只是她宁愿自己此刻是在做梦,于是便伸手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疼得“嘶”地喊了一声,又长叹一口气,“果然不是梦。”

良玉拉过她的手,半带呵斥道:“你傻不傻,总是顾虑那么多。依照我看,你应该赶紧振作起来,做出一番本事来,让他瞧好了!”

“也只是遇上他的事会这样罢了。”她不得不承认,陆洵终究在她心里和别人不一样。她嘴上说着要放下,也尽力去做了,但无法违背自己的心。

良玉又劝道:“那从现在开始,你就要忙起来了。从前我们巷子里有位姐姐被情郎抛弃了,她日日忙、夜夜忙,后来在溪边洗衣时跌进水里被一位俊俏后生救下,去年两人成婚,已搬到大院子里去住了,好不快活呢。可见天下男人多得是,一个不行,总会遇上另一个。”

“对。”云意飞快地眨眨眼,“那赶紧去找文老爷把这件事办下来,届时我肯定要忙许久了。”

“嗯,我就是来接你的,走!”

两人一同起身,手挽着手到巷口去,坐上马车赶去了文家庄。文老爷办事雷厉风行,很快将客栈拿回来,而那家人也将地契等物件都奉还了文老爷,领了钱欢快地走了。

不过是几个时辰而已,将近傍晚时,云意迎着夕阳的光辉站在中央街的兴隆客栈门前露出浅浅笑容。良玉也替她开心,晚上她没有回文家庄,跟云意挤在一起睡,正好秦适不回来,她们可以聊到很迟。

良玉苦着声道:“云意,你开了客栈,不如找我进客栈做事吧,我不想再待在庄子上了。那里一点也不好玩,而且母亲总在我耳旁念叨,要我跟徐郎分开,我快烦死了。”

“你想跟我一起做事,那很容易。只是婚事方面,徐澈他知道你家人着急么?”云意问。

良玉侧了个身子道:“徐郎说现在时机还未成熟,可是京城的院子并不便宜,我们也不知何年何月能攒够钱。我仔细想想,真等到那日,我也人老珠黄了。”

“那他干嘛不直接去你家里提亲?你们情投意合,难不成你父亲母亲......”

云意似乎说中了,她只看到良玉很用力地点了一下头,接着就坐起来愤愤地说:“他先前已派媒婆来过两次,也让父母上门来说过一次,自己也来过一次,可父亲想我嫁给在官府中做事的人。他认定徐郎一辈子只是王府上的奴,即便存有银两,待出来那日做了个平民,自己的女儿也是下嫁了。”

“施伯有自己的思虑在,他的话也不无道理。”云意话刚说完,良玉就不开心地说:“连你也不站在我这边吗?”云意忙又解释说:“我并非不认可你们之间的情谊,只是作为你的闺友,我是替你着想的。你先前劝我时,尤且那么条理清晰。你想想,当初我有婚约在身,可是我们父女两人身无分文,为何小富一方的陆家能认了我,不就是看中我父亲将来科举成名的那一点希望。”

“人生于世间,总是被各种框框条条所束缚,”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陆洵,“有钱人想跳出这些束缚尚且要脱掉一层皮,像我们这样的普通人想跳出这些束缚,或许会付出遗憾终身的代价。”他拼尽全力来了京城为自己铺设一条路,究竟是真的只为报复陆家,还是不愿再为商被人明里暗里瞧不上?

“不和徐郎在一起才是遗憾终身。”良玉红着眼说。

云意听后轻轻一笑,“你总觉得有情饮水饱,那是因为你从未过过吃不上饭,挨饿受冻的日子。你是施家独女,上头的几位哥哥又都宠爱着你这个小妹妹,父亲母亲也正值壮年,你什么也不必忧心。待到你自己真正走进婚姻,就会发现情爱是很虚假的东西。”

“‘士之耽兮,犹可说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你总听过这句诗吧,先生是怎么讲解的,你可还记得?”

“云意,”良玉忽然愣愣叫了她一声,“你明明没有嫁过人,却好像很懂的样子。小时候我是凑在学堂边上听过先生教书,你说的这首我也恰好知道,先生说这是怨妇的话,你小小年纪,怎么活成了一个怨妇。”

“大概是因为,我真的见过怨妇吧。”云意低声说。不是她活成怨妇,是陆家两个女人的命运活生生摆在她眼前,让她见识到了男子的自私自利。她此时此刻,才极其缓慢地反应过来,其实她之所以总是牵挂着陆洵,是因为他身上散发着一种生人勿扰的气场。他似乎对别的女人冷冰冰的,唯独对她还算有那么点态度在身上。

他有坚定的内心,所以她才渴望与他携手共赴余生。虽然现在也明白了这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不过她就是迷恋这种对外人冷若冰霜,转身却和情人相视一笑的男人。

良玉两只手抓了抓头发,抓得一团乱,“啊!还是不去想那么多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早些歇息吧,明日还要跟你一起忙客栈的事情呢!”

“是你要先聊的。我现在反而睡不着了...”云意睁着眼睛呆呆看了一眼良玉。

良玉拉了拉被子,卷成一条毛虫凑在云意耳旁说:“哼,睡不着,那你同我说说陆洵的事。上次顺路坐他的马车回去,我看他对你很温柔的样子。”

看着良玉期盼的眼神,云意瞪了她一眼,转而裹起被子往外挪了些,“不许提他。”

“为何不许提?齐大哥说你们是两个幼稚鬼,他早看出来了陆洵跟你之间的猫腻。奈何你们二人谁也不肯向对方低头......”

云意微微一笑:“夜深了,还是睡吧。”她说完起身吹灭了立着的蜡烛。

彼时,住在斜对面的陆洵家中还是灯火通明,他无意间抬头看着秦家屋子侧面原本亮着的窗子一下子暗下来,心里好像得到一个信号般,又坐了一会儿也困意袭来。

好似回到了从前,他坐在窗前苦读,疲倦了只能望着静谷园发呆。那时明明只想这样的日子快些过去,现如今真的过去了,他又无端开始怀念起来。

会试迫近,他并没有多少时间再去思考这些。而云意也开始忙于客栈内的事情,最让她烦心的一件事是原先在客栈里做事的人究竟要不要保留。

这间客栈共分两层楼,一楼是让旅者吃饭歇脚的,二楼则有十二间雅房让旅者过夜。现在只留下跑堂刘览、刘胜两兄弟,云意一问才知道,这两人只拿一个人的工钱,平时还要干许多粗活。刘览是哥哥,刘胜是弟弟,但有些痴傻,只听他哥哥的话。

“我什么都可以做,只要赚点钱给的弟弟买安神汤。”刘览跪在地上求云意不要辞退他,刘胜一看自己的哥哥跪下来了,也咧嘴笑着跪下来,嘴里一直念叨着“安神汤、安神汤!”

良玉被吓了一跳,用眼神暗示云意:留不得。

前一个老板肯定是贪图刘览有个病弟弟好拿捏他,但真要正经找做事的人,留下两兄弟是下下策。云意也很明白这一点,只是她实在怜悯这两个可怜人,因此不但没有辞退他们,还让他们住进客栈后院原本给厨子住的房间,这样就不用挤在柴房里,好歹有床可以睡。

“你把厨子的房间给出去了,那厨子来了住哪儿?”良玉一手托腮,开始替云意担心起来,最重要的是,她原先就在哥哥们开的小饭馆里帮着跑堂,现在有跑堂了,她又要做什么呢?

“我要找住在附近的厨子,这样不容易跑。”云意这么回答。

良玉在乱逛的时候,云意已经从刘览这里大致了解了客栈的情况。这间客栈白日里来吃饭歇脚的旅客并不少,但住宿的并不多,只因原先的老板将所有布置和大小一样的房间分成三等价位来卖。

“他非要嘴硬说位置不一样,哪儿有人因为房间位置不一样就要多出钱的?这简直闻所未闻。我看别家都是以大小和位置一起来区分的。”刘览说起之前那位老板完全是嗤之以鼻,想来之前没少受气。

“光凭位置确实难以服众,而且这间客栈周边都是低矮的商铺,住哪一间开窗看到的景色并没有很大不同。”

中央街隔着一道内城墙直通皇城,兴隆客栈是中央街上唯一一间客栈,只因这儿原本是私宅,才允许建成楼阁样式,否则一旦发生叛乱,内城墙上驻守的士兵会被遮住视野,无法看清敌军位置,这是开国将军定下的死规,沿袭至今。

“如果只是做食客生意,味道一旦差了,人就走了。偏偏他们总找一些不靠谱的厨子,又一家人谁都要插把手,给的银两也不多,就算是好厨子也被气走了。”刘览一股脑地将之前的不快都说出来,他见云意很耐心在听,于是渐渐说上头了,根本停不下来:“还有负责采买的是前老板的两个女婿,总想借着这事捞油水,还有之前那个酒保,整日就和前老板的小女儿眉来眼去......”

良玉逛完了楼上的厢房下来时,刘览还在滔滔不绝地说,刘胜就学着云意端正坐着听他哥哥在那儿讲,两人看上去是小和尚在听刘览这个得道高僧传道......

“咳咳!”良玉咳嗽一声,打破了刘览的话,他这才忽然觉得自己似乎说了太多,因此老脸一红,赶紧拉着刘胜往后院走,“我还是先去劈柴吧,姑娘,不,秦老板您有事再叫我!”

云意笑呵呵地说:“你今日歇着吧,后院那几排同围墙一般高的柴火起码要用到过年呢。”

刘览弓着身子一边往后退,一边低头说:“好好,多谢多谢!”

“你听他念叨什么呢?听得那么起劲儿。也不仔细检查检查房间里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良玉说着摊开手心来,里面有一块拇指大小的金镶玉。

“瞧瞧,这可是好宝贝。也不知道是谁落下的,听说之前那家人就住在楼上,我猜是他们的。现在到我手里,也算物尽其用!”

良玉刚说完,门口就进来两个壮汉,正是前老板的两个女婿,“你们收拾房间有没有看到一块金镶玉?那是我老丈人的东西!”

云意转头对良玉说:“给他们吧。”

良玉苦着脸将东西还个了两人,云意还赔了个笑脸,不过两人并没有给好脸色,反而是黑着脸走了。

“真是不识好歹!”良玉气得直跺脚。

云意拉拉良玉的手宽慰她:“好了,我们两个弱女子在这儿,现在还没招到保安,万一闹起事来可是我们吃亏。你喜欢的话,等赚了钱,日后我送你一个。”

“那就不必了。”良玉还是明事理的,但忽然又想起跑堂的事情来,于是带着点试探的眼神看向云意:“还有...你让刘览做了跑堂,那我做什么呀?”

“你呀。”云意伸出手指点点良玉的鼻尖,“你自然是做我的掌柜!顺便还要兼任酒保。”

“......啊?!”良玉傻眼了,心里又开心又害怕,不住地问,“真的?不...可是我不行的。我虽然之前也帮过哥哥接客收银,但......”

云意拉着良玉重新坐下,看着她的眼睛肯定地说:“我相信你可以。况且,我爹要走仕途,我总归不方便出面做这些事,你是我在京城交的第一个朋友,我信任你。”她话虽然是这么说,还有一点却是不肯对良玉说的,其实她不喜欢在生意场上抛头露面。而眼前也只有良玉有过经营小馆子的经验,总是比她要强些,因此她还要感激良玉肯留下帮忙。毕竟,她现在是在用秦适从柳府借来的银两来经营这间客栈,在用钱紧张的情况下,只能一个人当两个人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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