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几日紧张筹备,云意终于将客栈重新开张。虽然改了价,但来往的旅客们似乎都奔至同仁街去了。一来是兴隆客栈本就名声极差,大家早已口口相传,二来是同仁街上客栈聚集,可供人慢慢挑选,这样孤零零立在中央街上的兴隆客栈显得更冷清了。
云意换了一个京城本地的厨子,名高元修,他在侯府做了半辈子,因为吃醉酒打盹,忘了将一位姨太特意吩咐做的宵夜做好,被赶了出来。只是,来兴隆客栈吃的有一半还是本地人,喜欢吃原来客栈找的外地厨子,于是食客又减少许多,这样一看竟比原先生意更差了。
一日晨间,良玉将头磕在桌上与云意诉苦:“这些天以来,我日日站在门口对着那些旅人脸都快笑烂了,他们就是不进来。后又换了刘览出去招客,还是没用,没想到今日刘胜出去,竟拉进来两位女客,哈!真是快要愁死人了。”
“咦,这倒是稀奇事,刘胜还有这样的本事。”云意放下手里的针线活,起身给良玉倒了一杯热茶,“快喝口茶吧。”
良玉接过茶杯一饮而尽,眼见对面的人云淡风轻的样子,不免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太过心急,“你看上去似乎一点也不担心,难不成你还有什么底牌吗?”
云意摇头,两手一摊:“没有。”良玉刚要开口,云意马上又说:“我心里也急,但你都这么沮丧了,我也跟着急,那我们两个整日都愁眉苦脸,还怎么有信心做好这件事。”
“那怎么办呢?”良玉彻底崩溃了。
“这么多天了,头一回有两位客人来住店,还是两个女客,我随你去看看是什么人会住我们的客栈。”
“这有什么好看的,就是两个普通的女子......”
良玉还在说什么时,云意已经拿了外衣披上,起身准备去客栈了。她虽是幕后老板,却很少去,今日再去一看,除了刘胜在门口笑呵呵地问候人,客栈里的伙计都闲得发慌。良玉不在时,刘览在柜台上拨弄算盘,抬头见云意来了马上板正了身子。后院两个杂工拿个破碗在那儿掷骰子,厨子在扎马步,不知道练什么神功。
云意从后院转出来,两位女客正从楼上下来退房。她用手肘轻轻戳了一下良玉:“你让厨房弄些两碗粥和几碟爽口菜来给她们吃,去问问她们为什么住我们这儿。”
“好好好......”良玉懒洋洋地应着,拖着步子上去交涉了。云意又往阁楼上去,就算没人,杂工也收拾得整洁,并且两位女客住过的屋子也保持得很干净。
云意正看着,杂工已提着水桶上来擦拭。
“要是住店的都是女客,我们可就轻松多了。”
“是啊。”
云意听着两人的对话若有所思。为了不大然她们做事,云意很快下去了,这时良玉已经在和两位女客聊天,她出去了,也不打扰她们聊天。
这样一走,不知不觉就走到同仁街上。这条街虽然没有中央街热闹,但总是能看到旅客进出店,甚至有几家客栈门前还有专门帮助客人卸行李、搬行李的杂役。云意心下好奇,趁着空隙时间拦着其中一个杂役问:“你们是这家客栈雇来做事的吗?”
那杂役笑着说:“自然不是,只是这家店商队住得多,我们来帮着搬东西,能得一些赏钱。”
云意点点头,又在每家都驻足看了许久,发现这里住的大多是男客。就算是女客,也是上了年纪又或者身边跟着人的。像方才住在她们店里那般年轻的女客,却是没有。
“或许她们只是穿了男子的衣服......”云意心里想,于是又仔细看了一阵,果然如她想的那样。大概过了两个时辰,云意再回去时,两位女客已走了。
“良玉,她们怎么说?”她问道,其实她心里有一个猜想,并且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就说我们店是没人住的,正好她们住着清净,不会有杂七杂八的人。”
云意听后忽然茅塞顿开,更加坚定了心里那个想法。她转身对刘览说:“以后你不必跑堂了,你跟着高厨子去采买。我要重新招两位女跑堂。”
“什么?”良玉走到云意身边,她眉头拧成一团,“你在说什么啊云意?我们现在这样还能招人吗?”
“我要给客栈改个名字,明日开始,我们客栈只接待女客。”云意自信地说,“唯有如此,方能扭转乾坤。”
“好嘞!”刘览应得响亮。虽然他不知道云意想干什么,不过老板说做什么他做就是。他现在做得很开心,心里也希望云意这间客栈能好好开下去。
“......我看你是病了。”良玉伸手在云意脑袋上探了探,又摸了摸她的脸颊,摇头自顾自走开了,一边有气无力地说:“且折腾吧。”
“良玉,你信我一次。”云意对着她的背影喊。
良玉摆了摆手,自往外走,“我去找齐大哥,刘览,你继续守店。”
再这么下去肯定要完蛋,良玉想齐雪贞跟着陆洵也做了一段日子的生意,说不定问问他能有个好结果。到了陆洵的那座小院子,齐雪贞正在逗缸里养的小鱼。
陆洵今日也在,他正翻看账本。良玉不是第一次来了,轻车熟路推开门,齐雪贞一抬头:“哟,稀客。施老板,你怎么有空来找我?”
陆洵也跟着问候了一句:“听说你开了一家客栈,恭喜你。”
良玉拉了条凳子往水缸旁一坐,扭头对陆洵说:“云意才是幕后老板,我只是帮她做掌柜而已。”
齐雪贞马上放下了手里的稻草,他回头看陆洵,陆洵也放下了手里的账本。齐雪贞问良玉:“大家都说你是新老板,没想到是云意?她哪里来的银两?”
“她没有银两,我难道会有银两去开那么大的客栈么......”良玉丧着脸回了一句,但马上又打起精神来,“我此番是来求助的,客栈生意不好,你们有没有什么办法?”她说着长叹一口气,“我看云意要疯了。”
“怎么了?”陆洵走过来问。
良玉道:“她要将客栈改成只接待女客的店。我在京城这么多年,没见过什么女客单独住店的,她真是破罐子破摔了。想必这样,到时候别人也没什么理由说了,反正没有女客,自然没有客人进来也是正常,哈!哈哈!”
“你还是别笑了,怪瘆人的。”齐雪贞按住良玉的肩膀,“我去给你拿些糕点,沏一壶茶来,咱们慢慢细说。”
良玉又看向陆洵,他的神情很淡,眉头微皱,似乎在思索。过了一会儿,齐雪贞将东西取出来了,又搬了小桌和小凳出来。不过陆洵却不落座,他只说:“可以改。我先走了。”
“......”
二人望着陆洵的背影发了会儿呆。齐雪贞指着门口说:“按捺不住了,要去找云意了。”
良玉捂嘴偷笑:“我这趟还来成好事了?”
实际上,陆洵并没有去找云意,他只是往中央街后边的成肆坊将前几日一处空下来的地盘以高价买下,然后就回积尺巷里去了。走到巷口时,正好云意也回来,两人终于撞上一次。
“你先行。”云意侧身让开。陆洵并不买账,反而说:“路很宽,不需要让。”他的意思是,可以两个人一起走。但云意仿佛做了坏事被抓包一般,她低着头不敢看陆洵,只跟在他后边看着他的后背跟慢慢迈步子。
前头的人忽然停下,云意也只能跟着刹住脚步。
“你长本事了,秦云意。”他转过身,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见她还是不肯抬头,便一只手拉过她的手臂往秦家院子方向走去。
她就知道,良玉一和齐雪贞见面,肯定瞒不过陆洵。虽然他早晚也会知道,可是她还是想做出一番事来才被发现,而不是现在这样。此时此刻,她不免有些窘迫。
“开门。”他站在门前,也不放开她的手。
她挣扎了一下,“你拽着我,我怎么开?”
“这把锁一只手就能开。”他冷声说。
云意知道斗不过他,只能开了锁。院门打开之后,陆洵自进堂屋,在桌边坐了下来,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你想开客栈,可以直接跟我说,我给你重新买一处就是了。兴隆客栈并不适合你做。”
“你给我买?”云意惊讶地侧过头来,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她倒茶的动作慢了下来,将水壶放回桌面,一碗满当的茶水推至陆洵面前时洒了一路的水渍,她的待客之道到他这儿全丧尽了。
“怎么,你不信我会为做这些事。”陆洵把碗往旁边一推,他抬头望着云意,试图从她讥诮的神情里找到一丝隐藏的爱意,但他并没有看到。她虽然偶尔也会畏惧他,但说起两人之间的事情,她顿时变得强硬起来,立在他前方像块刀枪不入破不开的蛮石。
“先前你问我那些事,我还以为是替良玉问的。”他握紧了放在桌上的手,垂下头来:“这么久了,就为了那几封信,你也该消气了吧。”
这是陆洵第一次服软,云意猝不及防被他带着愧疚的眼神狠狠伤了一下。她完全看不懂他的真心,就像从前在陆家时,他也关心她,照顾她。可后来他不还是丢下了她?
那么现在,她又要怎么相信,他说这些话,做这些事,不是出于什么其他目的呢?
“我何必同你置气。”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上次说请你下馆子,难得遇上,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去吗?”
“你想找我,随时能来。除非你有意躲开我,并不会碰不上。”
“去不去?”云意只紧着这件事又问一次。
“不去。留着你那点银两先保住那间无用的客栈吧。”
陆洵说完起身往外走,云意在他背后咬牙道:“慢!走!不!送!”
他顿了一下脚步,似乎想回头说什么,但最终没有回头。这样不欢而散,并非他的本意。可是他简直气不过,明明以前她什么事都跟他说,现在他反而是最后一个才知道的。
齐雪贞常说女人很好哄,送些首饰就好了,他刚才看到自己送来的东西,除了吃的和用的有动过的痕迹,那箱珠宝还堆在角落积灰,她根本没有打开过。
要怎么哄呢?陆洵越发觉得齐雪贞不靠谱,对,都怪他净出一些馊主意,而且上次还在自己面前嘲笑良玉开客栈的事,也不打探清楚。若是自己早些知道,就能尽快补救了,何必在这个节骨眼上为这些事烦心。
要是云意的客栈倒闭了,一定要狠狠骂一顿齐雪贞!
齐雪贞还在院子里和良玉吃点心闲谈,突然接连打了几个喷嚏,他瞪眼道:“谁在骂我!”
“说不定是有人在想你呢?”良玉笑着说。
“孤家寡人一个,谁会想我。”齐雪贞摇摇头,否定了她的话。“一定是陆洵在背后骂我,这小子,平日里脾气臭,让他跟云意服个软哄哄人家,一脸不屑的样子。这下好了,人家自己做老板不要他了,知道心急了。阿嚏!阿嚏!”
“你还是少说几句吧,得,我也该回去了,改日再聊。”
这聊了老半天,似乎也没聊出什么结果来,良玉拍拍大腿赶忙跑回客栈去了。
次日,云意将兴隆客栈招牌摘下,换成“碧海客栈”,且在门口贴了一处牌子,写上:只招待女客。
周边围了一圈的人指指点点,良玉挨了一天的笑话,第二天说什么也不要再去了,云意只能拿银两哄她去。齐雪贞有心想来帮忙,但也被那块牌子劝退了,偏偏陆洵还说可行,他心里也想知道,究竟可行在哪儿?
到了这日傍晚,成肆坊搭了一座戏楼,说有一家戏班子从湖北一路上来,今晨抵达京城,要演傀儡戏。他们会在京城留十天,这十天只留在成肆坊,且不收女子的钱。
消息一传开,不仅仅是京城内城,连城外、周边的郡县也都涌来许多看戏的人。去成肆坊要经过中央街道,必然会看见云意那间客栈,不过没人敢住进来,大家只觉得这样挂着一个牌子很是奇怪,为何偏偏只招待女客?
“稀奇。不过是谁这么有魄力,只招待女客?我想开这间客栈的人,一定是位女中豪杰!姐妹们,今日咱们营的人不醉不归,看完戏就住在这里,我全包了!”
偏偏李筝带着她的一队女子军一脚踏进了碧海客栈。
良玉看着一下子乌泱泱进来一堆人,简直傻了眼,她本来今晚还想去看看傀儡戏,反正不要钱,不过现在进来这么多人,她早兴奋得整个人都要跳起来了。
“掌柜的,是你么?”李筝对良玉招招手,“今夜这间客栈我包了,待我同姐妹们看完戏回来,你叫厨房备好热酒热菜,最好再去纹柳巷叫上胡美人,他写词很不错,我就喜欢听他唱。”
“是、是!”良玉只管点头应着,她激动的脸红彤彤的,李筝看了忍不住在她的脸颊上掐了一把,“怪可爱的,客栈是你开的吧?开得好。就该有专门让我们女子歇脚的地方,臭男人统统滚一边。”
李筝说完话,底下的女子军也跟着附和起来,良玉的回答湮没在人声里。她简直欲哭无泪,她似乎被一个女子轻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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