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的秋意比酒泉来得迟些,却更显萧瑟。将军府的槐树叶落了满地,扫叶的仆役刚把庭院清理干净,一夜秋风又会铺上新的金黄。顾宁蹲在书房整理军图时,总能听见霍去病在演武场练箭的声音,箭矢破空的锐响穿过窗棂,惊得案上的烛火微微晃动。
“漠北的雪该下了。”霍去病走进来,身上还带着箭术演练后的寒气。他拿起顾宁摊开的《漠北冬季行军图》,指尖落在斡难河的位置,“探子回报,匈奴单于把王庭迁到了这附近,想借严寒拖垮我们。”
顾宁把刚温好的姜茶递给他:“我标注了几处地热温泉,可作为临时营寨。还有这些……”他指向图上用红笔圈出的区域,“是匈奴人可能设伏的峡谷,两侧山壁陡峭,冬季易积雪崩塌,得提前派斥候清理。”
霍去病仰头喝完姜茶,喉结滚动间,目光落在顾宁冻得发红的指尖上。他伸手握住那双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绢布渗过来,烫得顾宁指尖一颤。
“手这么凉,怎么不多穿点?”他皱眉,脱下自己的狐裘披风,裹在顾宁肩上。
“将军自己穿吧,我不冷。”顾宁想把披风还给他,却被他按住肩膀。
“披着。”霍去病的语气不容置疑,目光却软了下来,“冻病了,谁给我画行军图?”
顾宁看着他眼里的暖意,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融融的。他低头继续在图上标注水源位置,忽然想起在酒泉胡杨林里的那个拥抱,脸颊忍不住微微发烫。
出征前的准备比上次更仓促。汉武帝下旨,要求大军在立冬前抵达漠北,趁匈奴人尚未完全做好防御,打他们个措手不及。粮草、军械、马匹,源源不断地从各地运往朔方郡,长安的街道上,随处可见穿着甲胄的士兵,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
“伤兵都安置好了?”霍去病翻看着名册,声音有些沙哑。上次漠北之战的伤兵里,有两百多人伤愈归队,个个眼神坚毅,却带着挥之不去的疤痕。
“都安置在后方辎重营,负责押运粮草。”顾宁道,“疤脸他们几个想上前线,被我拦住了,他们的旧伤经不起漠北的严寒。”
霍去病点头:“做得对。仗要打,人也要护着。”他忽然放下名册,看着顾宁,“这次……你留在朔方郡,别跟我去前线。”
顾宁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错愕:“为什么?”
“漠北的冬天太危险了,比上次更甚。”霍去病的声音低沉,“峡谷里的积雪能埋到马腹,风里的冰碴能刮掉一层皮,你……”
“我能行!”顾宁打断他,声音带着急切,“上次在浚稽山,在姑衍山,我都挺过来了,这次也能!将军别忘了,我的行军图能救命!”
“那不一样!”霍去病的声音提高了些,“这次匈奴人是背水一战,肯定会用更阴狠的招数,我不能让你……”
“我不是累赘!”顾宁的眼眶红了,“将军说过,有我的地方就是家,难道家不该一起面对风雨吗?”
霍去病看着他泛红的眼角,看着他眼里的倔强和坚定,忽然说不出话来。他知道顾宁说得对,从秋猎的刺杀到丞相的阴谋,从浚稽山的伏击到姑衍山的血战,他们早已是生死相依的家人,哪有家人在危难时各自飞的道理?
“好。”霍去病终于点头,声音里带着无奈,却更多的是释然,“跟我去。但你答应我,一定要跟紧我,不许乱跑。”
“我答应你。”顾宁笑了,眼里的泪光在烛火下闪着光。
出发前夜,长安城飘起了入冬的第一场雪。雪花落在将军府的瓦檐上,簌簌作响,像在为远行的人送行。顾宁把那块刻着双胡杨的木牌小心翼翼地放进贴身的锦囊里,又检查了一遍为霍去病准备的伤药——有专治刀伤的,有抵御风寒的,还有解蛇毒的,满满一大包。
“都带上了?”霍去病走进来,身上穿着厚重的玄甲,甲片上的寒霜还没融化。他刚从宫里回来,汉武帝亲自为他践行,赐了他一把新的狼尾剑,剑鞘上镶嵌着七颗宝石,在烛火下闪着耀眼的光。
“都带上了。”顾宁把药包递给他,“放在马鞍侧面的袋子里,方便取用。”
霍去病接过药包,却没放进马鞍袋,而是塞进了自己怀里:“还是我拿着放心。”
两人并肩站在窗前,看着外面漫天飞舞的雪花。长安城的灯火在雪幕中晕染开来,像无数颗温暖的星辰,照亮了他们前行的路。
“等打完这仗,我们就回酒泉。”霍去病忽然说,声音很轻,却带着郑重的承诺,“去看胡杨林的春天,听说那时候的叶子是嫩绿色的,像翡翠一样。”
“好。”顾宁点头,“还要去看漠北的夏天,听说翰海的湖水在夏天会变成碧蓝色,像块巨大的宝石。”
“还要去看长安的秋天,”霍去病看着他,琥珀色的眸子里映着烛火,“听说曲江的菊花很好看,我们可以去泛舟。”
“好。”顾宁的声音有些哽咽。
他们像两个孩子,数着未来的日子,数着那些平凡却温暖的约定,仿佛这样就能驱散前路的凶险和未知。
天未亮,大军就在城门外集结完毕。五万骑兵,黑压压的一片,玄色的铠甲在雪光中泛着冷光。霍去病翻身上马,黑马扬天长嘶,前蹄腾空而起,仿佛迫不及待要踏上征途。
顾宁也上了马,白马在雪地里格外显眼。他看着霍去病的背影,看着那面在风雪中猎猎作响的“霍”字大旗,忽然觉得,就算前方是刀山火海,他也有勇气闯过去。
“出发!”
霍去病的吼声穿透风雪,大军缓缓开动。马蹄踏过积雪的路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像一首悲壮的歌谣。顾宁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玄色的披风在风雪中舒展,看着他紧握狼尾剑的手,心里忽然无比平静。
他知道,这场仗会很艰难,甚至可能……无法活着回来。可他不后悔,一点都不后悔。能陪在这个人身边,能和他一起守护这片土地,能和他拥有那些关于胡杨林的约定,就已经足够了。
风雪越来越大,模糊了长安的城门,模糊了身后的繁华。顾宁裹紧身上的狐裘披风,那上面还带着霍去病的体温,温暖而安心。他抬头望向远方,那里是漠北的方向,是风雪的源头,也是他们必须抵达的战场。
“将军,”顾宁策马凑近他,声音在风雪中有些模糊,“我们一定会赢的,对吗?”
霍去病回头看了他一眼,琥珀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坚定的光:“一定。”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定海神针,稳住了顾宁的心。大军继续前行,在茫茫雪原上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很快又被风雪覆盖,仿佛从未有人走过。
可顾宁知道,他们走过的路,他们做过的事,他们的约定,都不会被风雪抹去。它们会刻在这片土地上,刻在历史的长河里,刻在彼此的心里,直到永远。
风雪还在继续,征途还在继续。
但只要他们还在一起,就没有什么能阻挡他们前进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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