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德家主院的大厅里,谢时谏端坐在座椅上,平静地看着坐在对面的莫里森。
大厅里人不少,大多是泽德家自己人,不过后面也许人会更多,议事会和塔也一定会派人过来。
092低着头静静地站在谢时谏身侧,莫里森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开口道,“首席大人,”
谢时谏抬眸看向他,等着他的下文。
莫里森嘴角展开一个礼貌的笑,彬彬道,“没想到靳哨兵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您受惊了。”
谢时谏唇边牵起一抹淡笑,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色显得他像是受了不少苦楚,“塔本来也是好意,谁能想到会变成这样呢——”
他顿了顿,语锋一转,“不过还是得谢谢议事长,如果不是这位向导,我可能真就……”
他笑了笑,“不知道怎么称呼?是泽德家哪一支的小辈?”
092没有名字没有身份,他只是泽德家一个活在阴影里的护卫而已。
但是,谢时谏需要他拥有一个在外人面前露面的资格。
莫里森闻言看向092,灰绿的眼睛里看不出深意。
他转回视线,对着谢时谏扬起一抹弧度,“这是……我秘书的远房小辈,和达米安是一起长大,经常来这边陪伴他。”
“您也许耳闻过,我那个小侄子身体并不好,被娇惯坏了。”
谢时谏转头看了看092,似乎是在打量眼前这个看似柔弱但确实“救了”他命的向导,“您的秘书?”
他饶有趣味地想了想,“达勒秘书吗?”
他笑笑,向092伸出了手,貌似是想跟他握个手,“那真不错,我见过达勒几次,他是个很有耐心的秘书。”
莫里森拿着白瓷茶杯的手一顿,微笑道,“是的……这孩子跟达勒一样,很安静平和,是个不错的向导。”
谢时谏赞同地点点头,“那么,向导,告诉我吧,你叫什么名字?”
092骤然一愣,“我……”
“他叫边沁·达勒,首席大人。”莫里森替他答道,“我想达米安会有更亲密的称呼,毕竟是玩伴,您说是么?”
谢时谏理解地笑了笑,他转头看向092,伸出的手依旧摆在那里。
“你好,边沁。”
他眼神温和,嘴角带着柔和的笑意,像是真的开心自己和一个善良的向导互换了姓名。
边沁·达勒微不可见地抬头望向莫里森,座上的人正礼貌地看着他们,没有任何多余的表示,像是没有看见他眼神里的询问。
边沁犹豫地将手递了过去,碰到了谢时谏微凉的指尖和温热的手心。
对方抬眸看着他,微微含笑,看起来很满意。
……满意他这个新的身份,和一个达勒的姓氏。
维珀来的时候,莫里森跟谢时谏聊的不错,尽管是表面上的。
谢时谏想让边沁来做他的助理,算是感谢,莫里森同意了,首席向导亲自给议事会和塔拉的线,他没道理放过这个机会。
就算目的不明但那又怎么样呢,反正那个年轻向导也只是一枚小小的棋子……
首席向导的面子,他还是很乐意给的。
大厅里人不少,但格外安静,流动的空气里就只有两人得体的交谈声。
维珀在门口听见了话音,他并没有着急进去,而是缓缓理了理左手考究的手套。
等门内的莫里森注意到他,并且笑着热情地跟他打了声招呼时,他才挂起礼节笑容,向对方点头致意。
“好久不见,维珀理事——最近还好吗?”
维珀向前几步走进大厅,面色略显无奈,“如您所见,议事长先生,麻烦够多的……”
“但是多亏了您,”他勾起礼貌的微笑,语气里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诚恳,“多亏了泽德家出色的孩子们,才能救下了我们独一无二的首席大人,”
“不然,塔的麻烦可就大了。”
他嘴角噙着笑,年轻的面容上透着与年纪不符的从容矜重,他轻轻转头,目光落在身侧那张华丽沙发上的向导身上,眼神里的关心与担忧毫不掺假。
“您还好吗,首席?”
谢时谏好整以暇地迎上对方的目光,与那双如深海般幽邃的蓝眼静静对望,纤长的脖颈被圣白的制服包裹着,眼眸乌黑含笑。
“多谢挂心,我还不错。”
莫里森笑了笑,“泽德家很高兴能帮上塔的忙,”他顿了顿,简要补充,“……不过边沁并不是泽德家的孩子,他的伯父您可能见过——我的秘书达勒。”
维珀认真听着莫里森的纠正,微笑着夸赞道,“达勒秘书有个不错的侄子。”
谢时谏在一旁瞧着两人的寒暄,总有些想发笑。
维珀表面上对莫里森提及的人表现得十分在意,可那眼底藏不住的不以为意,几乎都要溢出来了。
他才不在乎泽德家究竟扯了什么借口——毕竟到现在,维珀可能都还以为边沁能站在这里,是泽德家临时打的幌子,或者说意外的巧合?
他现在肯定只想知道,那个被塔逼迫、最后跟着黑暗哨兵逃走的首席,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出现在,疑似和研究院之间达成了某种隐秘联系的……野心泽德家。
不过他是不会在这里发问谢时谏的,至少不会当着莫里森的面。
谢时谏还算满意目前的局面,三方鼎立,泽德家暂且会是个不错的挡箭牌,之后再是……棘手的阴谋家。
莫里森鬓角泛着白,只不过依旧丝毫不减骨子里独属于贵族的雍容,他随和的眼神里闪过一丝锐利,对着身前塔的年轻理事问道,“一个逃跑的黑暗哨兵,想再找回来怕是不容易吧?”
他惋惜地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对塔和军部的同情,仿佛议事会身临其境也摊上了靳见驰这么个大麻烦了一样。
“事出突然,很多意外都是无法避免的……维珀理事,可一定要劝塔放宽心呐。”
维珀听后淡淡一笑,没有给出明确答复,回答得很含糊,“理事会会竭尽全力的。”
莫里森看样子倒是不怎么介意,他的神色依旧松弛,但忽然压低了声音,“听说……”
“靳哨兵患有精神海紊乱症,是么?”
维珀的嘴角仍旧保持着得体的弧度,他蜻蜓点水般掠过一眼莫里森灰绿的眼睛,轻声道,“……我不清楚,您可能得去问问军部,哨兵们的安危他们可要负不小的责任。”
莫里森哈哈笑了一声,像是真的在跟对方闲聊。
“早些带着首席回去休息吧,后面可有塔忙的了,”他玩笑道,“这回可别再把你们的首席弄丢了……”
维珀照样挂着文雅的微笑,“塔会的,议事长先生。”
他微微弯腰将带着手套的左手递给沙发上安然坐着的谢时谏,“我们回去吧,首席。”
谢时谏目不斜视,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似的,只是站起身,浅笑着向莫里森致意。
“感谢款待,莫里森议长。”
莫里森笑着点点头,正当谢时谏要转身时,他却又突然开口,“首席大人,”
“……边沁明天会准时来到您的身边,还请您多多关照。”
谢时谏动作轻轻一顿,平静的面庞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他只是偏头微微一哂,“我会的。”
——
行驶的悬浮车上,驾驶位坐了一个塔的哨兵。
寂静的车厢里,谢时谏支着下巴出神地望着窗外不断后退的街景。
密涅瓦十二街的路牌闯入视野,他才缓缓回神。
这儿是勋贵们的聚居地,自从与塔产生交集,每次来这里,他总要经过这条街。
——繁荣到奢靡的地方,他并不喜欢,但塔和议事会的人偏偏对这里青睐有加,很热爱来到这里。
他收回涣散的思绪,目光落在下方鳞次栉比的独栋小楼。
一、二……数到第八处时,他忽然想了起来——那栋爬满青藤的小楼,是维珀经常会来的地方,也许住了他的某位亲人,但他从没提过。
塔第一个从底层爬上来的理事,会与密涅瓦十二街这样的荣硕之地有牵扯吗?
……他不知道。
时间并不早了,窗外昏黄的灯光时不时映入车内,照在谢时谏瓷白的脸侧。
维珀坐在对面,幽深的蓝眼睛盯着他面庞朦胧的轮廓。
他没有说话,或许在等着谢时谏先开口。
但谢时谏显然是不会在跟他说一句了的,塔的目的藏得太深了,而他又实在太隐晦,谢时谏不指望能从他身上得到什么有效的信息。
“首席,”维珀身上的黑色风衣有些皱了,他平时只会穿塔的制服,今天临时出门出得急,看来也很迫不及待地想把谢时谏带回塔里。
他垂着眼帘,修长的手指点在光滑的桌板上,神色还算平静。
谢时谏抬眸看向他,视线平稳如水,静静对上了对方那双深潭般的眼睛。
静了两秒,维珀开口,“您要回哪儿去呢?霍尔会送您。”
谢时谏挑了挑眉,难得意外,维珀竟然没着急着把他押回塔。
“维珀,”他轻声开口,“……你们到底在耍什么把戏。”
他放下抵着下颌的手,黑白相间的眸子里没什么波澜,“他们都已经把主意打到黑暗哨兵身上了么,边境星会甘心坐以待毙吗?”
维珀看着他沉静的眉眼,只是道,“霍尔会送您回南区。”
谢时谏就住在南区,塔的登记簿上记得很清楚。
谢时谏盯着他,没什么反应。
“在研究院的时候,我看见你了。”他静静道。
维珀身形一顿。
“所以你没必要跟我掩饰什么,我们都心知肚明,不是么。”谢时谏的声音放得很轻,他往后靠了靠,肩胛骨抵着冰凉的靠背,眉眼间有些疲惫。
面具待久了,总有人会忘记自己原本的模样,维珀便是最典型的例子。
在塔的会议上配合理事会将护卫哨兵强塞给他的时候是一副笑里藏刀虚与委蛇的样子,在昏暗的悬浮车里,他又那么的不露声色,周身裹着一层让人看不透的沉郁,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
真真假假,纵然是谢时谏,也都快分不清了。
“你和那个哨兵一起,去看了林院长,对不对。”驾驶室面板的冷光打在了维珀的侧面,显得他的神情更加模糊不清。
“知道的事就不用问了。”谢时谏用指尖按了按额角,乱跑了一天,此时坐在忽明忽暗的悬浮车里,连脑海里都开始一跳一跳,像是要跟心脏同频。
维珀看着他,从细腻的眼角掠过洁白的袖口再到规整的腰间,目光深晦。
“之前有一句话我说错了。”
谢时谏动作一顿。
他抬眸,“什么?”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