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微的晨光倾泻在简易构造的建筑上,乳白色的外墙像是掺了一层淡金箔,显得内敛而温润。
谢时谏把浅色的薄衫套在了身上,脱去制服的背脊显得更加单薄,白皙的皮肤被遮掩,柔软的布料轻轻地搭在上面。
他正想找件外套,却听见门外响起了规律的敲门声。
“早上好,首席。”边沁安静地站在门口,神情平和地跟谢时谏问了声好。
谢时谏拉开门看见他时怔愣了两秒,“莫里森让你来这儿的?”
边沁点了点头,“他给了我地址。”
“进来吧,”谢时谏侧身给他让了路,他转身去厨房的储物箱里找了几支营养液出来,“吃早饭了吗?”
边沁小心地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摇摇头,“我吃过了。”
“行。”谢时谏关上厨房门,一边往嘴里灌营养液,一边翻了翻衣橱里的衣服。
“我们去哪儿,首席。”边沁抬头望着他,微微抿着唇,像是怕谢时谏不管他了。
“研究院。”谢时谏把手放进灰色开衫的袖管里,问道,“你开车了吗?”
边沁愣了愣,“……泽德家的。”
谢时谏点点头,“能用。”
他的车还停在研究院的大门口,大概得回来的时候才能开回来了。
出门时微光还是从原来的位置照过来,映在身上像是镀了层金光,连脸庞的轮廓都更显柔和。
边沁先上了车,但谢时谏让他坐在了副驾上,他调了调面板角度,指尖轻轻在上面点了几下。
他转头看向边上的边沁,眸光沉静,“你在研究院外面等我,找个地方躲好,今天过后,我会送你去找达米安。”
边沁一愣,猛地抬头,“真的?”
谢时谏视线平视前面的屏幕,轻声道,“没有假的。”
“你已经帮了忙了,达米安是靳见驰的朋友,我不会失信。”
边沁闻言怔了怔,“可是……”
谢时谏似乎听出了他在犹豫什么,直接道,“你跟泽德家是什么关系并不重要,达米安希望你留下,作为回报你会没事。”
他转头看了边沁一眼,脸上没什么神情,像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再简单不过的事。
“所以你只用记住,你叫边沁·达勒——然后把这个名字告诉达米安,他会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并且有能力摆平这一切,让这个身份从此顺理成章地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边沁顿在座位上,睫毛颤了一下,像是没反应过来他话语里的意思。
悬浮车汇入首都星密集的车流中,又再次从道路中离开,转入一条条交错的小道。
道路两边很空旷,直到靠近研究院附近的街道,周围的树木才渐渐多了起来。
在研究院门口停下时,谢时谏打开安全带的动作还是顿了顿,将前面的话再次重复了一遍。
他的唇色很淡,乌黑的眼眸看着边沁,“在地下车库等我。”
谢时谏的身形清瘦挺拔,裹在深色的简约毛衫里,总显出一种过于利落的疏离感。
修长的手指握着扶手下车时,他停下脚步补充了一句,话音轻淡,“如果到中午我还没有来找你,你就去康洛街二号,那儿会有人帮你联系到达米安的。”
边沁闻言怔愣在原地,等他回过神时,谢时谏已经不见了人影。
——
谢时谏站在研究院的一处偏僻角落里,他将长袖捋了捋,露出了隐约浮现淡青色血管的手臂。
他不准备从大门进去,偶尔学一学靳见驰也不错,只不过他没有黑暗哨兵那么变态的强悍体质,能徒手翻进高层。
他量力而行,从二楼的监控死角摸上楼,他记得研究院所有安防系统的布置,跟靳见驰的蛮力比起来,这算是……各有所长?
谢时谏是个向导,一个精神力强势但体质一般的向导,研究院里哨兵的数量并不少,他们行事直接、锋芒毕露,他暂时还不希望跟一群莽夫硬碰硬。
议事会设立研究院的那年他刚刚进入塔,林绍先本来是想直接将他一起带进研究院的,他对塔没有好感,这于他而言是个很不错的安排。
但变故发生在一次意外,因为一个精神力失控的哨兵,他的能力彻底暴露在了阳光下。
从那之后,他就没办法跟塔斩断联系,塔绝不会放过他了的。
一个拥有特殊能力的向导,对塔来说,既是一笔独一无二的财富,更是一枚可随时动用的、出色的……筹码。
他们说服谢时谏进入塔的理由听起来无懈可击——一个特别的向导独自在塔外面是活不下去的。
险恶的外界环境会毫不客气地将他吞噬掉,连骨骼都不会留下渣滓。
可问题是,他的能力和处境……都是塔主动泄露出去的。
那时候的谢时谏太年轻,也太弱小,作为首都星上一个无依无靠、没有任何亲人的向导,在漫天风声的裹挟下,他别无选择,只能接受塔那看似温暖的“羽翼庇护”。
直到他成为塔的首席向导,他才终于名正言顺地以研究员的身份踏进这扇大门。
从一个阴差阳错的改变,到他看似再次走回正轨,他用了很多、很多年……
谢时谏敛着眉,从腰后摸了把短刀轻咬在嘴里,骨节分明的五指攀上台沿,劲瘦的腰身用力一勾,利落地翻进了厅内。
落地时他弓了弓身,悄无声息地挪动步子,转瞬间就往楼上而去。
研究院今天大轮休,值班的人并不多,倒是给他行了方便。
林绍先的研究室不远,他得去再问问伏恩的计划案和那份档案的事。
至于塔从最初埋下的引子,那就得先看看边境星的军部是什么反应了。
——想算计黑暗哨兵,倒也没那么容易。
谢时谏隐匿在一个转角,林绍先的研究室们紧闭着,艾什助理不见身影。
他下意识皱了皱眉,总觉得有哪里似乎不太对劲。
研究室外的走廊上静悄悄的,一点声响都没有,平时会帮林绍先接见客人的艾什,此时也不知道在哪里。
谢时谏无意识地摩挲手指,冷静的视线扫过附近的每一个角落。
片刻后,他垂了垂眸,长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浅淡的阴影。
他长腿一迈,步伐平稳地走向了研究室大门。
在推开门的那一刻,他手上动作顿了顿。
那一瞬间,心里的不安越放越大,像是一个巨大的黑洞,仿佛要吞噬一切。
“……”
谢时谏面无表情地推开门。
下一秒——
沙发与茶几的缝隙地板上,有一只翻倒的陶瓷茶杯,深色的茶渍在地毯上洇开一小片污痕,摔断的杯柄孤零零地躺在一边。
而几步之外桌边,横陈着一具头发花白、已然失去气息的躯体,面容朝下手脚无力地摆放在地上,不用格外辨认,谢时谏知道那是谁。
“……老师?”
他轻声呢喃,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没有任何神情,时间在他耳边按下了暂停键,一股冰冷的空白从头顶灌下,连思绪都开始变得麻木。
黝黑的眸子完全凝固,看不出悲喜,只盛着一种巨大的、无法消化的……茫然。
“老师……”他缓缓上前几步,似乎是想将林绍先扶起,查看他的状态,然后通知医疗中心进行救护……
“别动。”研究室的阴影里陡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他已经死了。”维珀静静陈述事实,语气听不喜怒。
谢时谏顿住脚步,缓缓抬眸看向他。
他的眸色极黑,眼皮薄而清晰,与冷白的肤色形成强烈的对比,因此当他抬起眼时,目光里总带着说不尽的疏离与冷淡。
此时空气里的沉寂,更显得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寂静无声,仿佛能冷却所有回声,激不起半点回响。
“你杀了他……”
他的语调几乎没有起伏,听不出任何犹豫和波动,只有近乎绝对的平静,让人窥探不到丝毫内心的波澜。
维珀望着他脸上淡漠的神情和眸中那片依旧化不开的沉静与清明,他突然笑了笑。
“这不重要了。”
谢时谏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望着维珀的目光里带着一种不动声色的审视,仿佛今天……才真正的认识他。
维珀扯了扯嘴角,他慢步走到研究室中间的那个沙发前,缓缓坐了下去。
他几不可闻地轻叹了口气,深邃不见底的蓝眼睛抬起,紧紧盯着谢时谏。
“昨天的话没有说完……”
谢时谏颜色极淡的唇轻抿着,眼神泛着冷,无声地跟维珀对视。
“之前有一句话我说错了,”他站起身,黑色的风衣下摆扫过沙发边缘,渐渐走进谢时谏,“向导并不一定需要一个哨兵,”
他看着谢时谏眼里冰冷的色彩,突然闷声笑了笑。
他走进门口,走到谢时谏身边,微微弯下身,附到他的耳边,“……向导也可以依赖向导,”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在空旷无人的空间里听不见回音,像是游荡的幽灵,“对么?”
谢时谏偏了偏头,目光挪到了维珀的脸上,他的语气也很轻,几乎等于耳语,“你在……”
说什么。
话音未落,谢时谏眼神沉静如水,手里的短刀割裂空气般迅速刺向维珀后颈——
维珀低笑一声,眉眼竟然真的弯了起来,眼底却看不见一丝一毫的笑意。
几乎在刀刃贴着他的皮肤划过时,他迅捷闪身躲过,脸上的笑也瞬间收敛起来。
“你怎么,总是不听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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