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萨店的后院游乐场空无一人。魏辰璟包了场，穿着制服的服务生远远站在餐厅后门边，随时待命，却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小舟像只撒欢的小狗，尖叫着冲上滑梯，又旋风般跑下来，扑进彩色球池里，溅起一片塑料球。
慕梓初和魏辰璟坐在遮阳伞下的塑料椅上，中间隔着一张同样塑料质感的小圆桌。桌上放着两杯没动过的柠檬水，杯壁凝结的水珠不断滑落，在桌面积成一小摊。
“你发的照片，”魏辰璟终于开口，声音在孩子的欢笑声中显得很平静，“是什么意思？”
慕梓初看着小舟从滑梯上又一次俯冲下来。“你很清楚。”
“我想听你说。”
一个服务生端着刚出炉的披萨走过来，浓郁的芝士香味暂时打断了对话。魏辰璟起身接过托盘，熟练地切分，朝小舟招手：“过来，先吃东西。”
孩子满脸不情愿地跑过来，抓起一块披萨就咬，烫得直吐舌头，又急着想回去玩。
“坐下，慢慢吃。”慕梓初说。小舟瘪瘪嘴，但还是老实坐下了，两条小腿在椅子下晃荡。
魏辰璟把一块披萨推到慕梓初面前。“七年前，你在波士顿。”
“对。”
“我在纽约。”
“对。”
小舟啃着披萨，大眼睛在两个大人之间转来转去。
“那块表，”慕梓初突然说，“表盘背面，刻了什么？”
魏辰璟拿着披萨的手停在半空。他慢慢放下食物，抽了张纸巾擦手，动作很缓。
“你知道了？”
“猜的。”
小舟咽下嘴里的食物：“爸爸，什么表？”
“一块旧手表。”慕梓初摸摸儿子的头，“吃你的。”
魏辰璟靠进塑料椅背，椅子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他望着远处游乐设施鲜艳的色彩，眼神有些飘忽。
“那年冬天，纽约雪很大。”他像是自言自语，“我去了趟波士顿。就一天。”
慕梓初记得那天。雪下得铺天盖地，整个城市几乎瘫痪。门铃响的时候他以为是外卖，开门却看见魏辰璟站在风雪里，头发和肩膀都白了，鼻尖冻得通红，手里拎着个纸袋。
“你来干什么？”
“路过。”
魏辰璟挤进门，把纸袋塞给他，然后径直走进厨房找水喝。纸袋里是个精致的表盒。
“太贵重了。”他当时说。
“不要就扔了。”魏辰璟喝着自来水，头也不回。
他真的扔了，扔进了公寓楼下的游泳池。魏辰璟二话不说，脱下外套就跳进飘着浮冰的池水。
“你疯了？”他在池边吼。
魏辰璟捞起表，浑身湿透地爬上来，嘴唇发紫，把表塞回他手里，牙齿打颤：“慕梓初，你他妈……”
后面的话被剧烈的咳嗽打断。
他把冻得半死的人拖回公寓，扔进热水浴缸。魏辰璟缓过来后，他们打了一架，从浴室打到客厅，最后精疲力尽地倒在沙发上。
雪还在下，窗外白茫茫一片。
“我记得你第二天发烧了。”慕梓初说。
魏辰璟扯了扯嘴角：“三十九度二。你给我煮了粥，难吃得要命。”
“你全吃完了。”
“饿。”
小舟已经吃完了披萨，正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们：“爸爸，你们又在说以前的事吗？”
“嗯。”慕梓初把果汁推过去，“喝点水。”
孩子抱着杯子，小口喝着。
“你什么时候看到的？”魏辰璟问。
“你跳进游泳池那天。表盒湿透了，我打开检查，表盘背面有刻字。”慕梓初停顿了一下，“给MZC，还有日期。”
魏辰璟沉默了一会儿。“就这？”
“还有一行小字。”慕梓初看着他，“‘新年快乐’。”
那是新年前夜。零点时分，窗外传来欢呼声和烟花炸响的声音。魏辰璟裹着毯子坐在沙发上，鼻音浓重地说：“新年快乐。”
他也回了句新年快乐。
然后魏辰璟凑过来，极快地碰了下他的嘴唇。很轻，带着高烧的灼热。
“你烧糊涂了。”他当时说。
魏辰璟没否认，只是把毯子裹得更紧。
此刻，在七年后的阳光下，魏辰璟看着慕梓初：“我没糊涂。”
小舟放下杯子，打了个响亮的饱嗝。“我吃饱了！”他滑下椅子，又冲向滑梯。
两个男人的目光都追随着那个小小的身影。
“为什么是那个时候？”慕梓初问。
“因为再不说，可能就没机会了。”魏辰璟转着面前的柠檬水杯，“家里已经在安排联姻，我知道你毕业后打算留在美国。”
“所以？”
“所以，就当是告别。”魏辰璟笑了笑，“没想到告别不了。”
后院一时只剩下小舟玩闹的声响和远处街道模糊的车流声。
“你堂弟会去查七年前的事。”慕梓初说。
“让他查。”魏辰璟毫不在意，“他查不到任何他想要的东西。”
没有照片，没有证人，只有波士顿一场大雪，一块刻了字的表，和一个短暂到可以被否认的吻。
“那块表，”慕梓初突然问，“还在走吗？”
魏辰璟抬眼看他，眼神很深：“走得很好。”
小舟从滑梯上朝他们挥手：“爸爸！魏叔叔！看我！”
他们同时抬头。孩子倒挂在滑梯上，脸憋得通红。
“下来！”慕梓初皱眉。
魏辰璟已经起身走过去，轻松地把孩子捞下来，扛在肩上。小舟兴奋地尖叫，用力拍着他的背。
慕梓初看着这一幕。阳光把魏辰璟的头发照得有些发棕，他扛着孩子的动作熟练得不像话，仿佛练习过无数次。
服务生走过来，礼貌地询问是否需要甜点。
“冰淇淋！”小舟在魏辰璟肩上喊。
“不行，刚吃完披萨。”慕梓初拒绝。
魏辰璟把孩子放下来，对服务生说：“一份巧克力熔岩，配两个勺子。”
慕梓初看着他。
“你一半，我一半。”魏辰璟坐下，“孩子看着。”
小舟果然眼巴巴地瞅着慕梓初。
甜点上来时，魏辰璟很自然地把蛋糕分成两半，把其中一份推到慕梓初面前，自己则和小舟分食另一份。
慕梓初拿起勺子，挖开蛋糕，热巧克力浆流淌出来。
“下午什么安排？”魏辰璟问，嘴角沾着一点巧克力。
“带他回去午睡。”
“我送你们。”
“你公司不是有事？”
“让他们等着。”
小舟吃得满脸都是，满足地靠在魏辰璟身上。魏辰璟抽了张湿巾，熟练地给孩子擦脸。
慕梓初放下勺子，蛋糕只吃了一半。
“怎么了？”魏辰璟问。
“没什么。”慕梓初看着魏辰璟手腕上那道疤，“只是觉得，你当爹当得挺顺手。”
魏辰璟笑了，用沾着巧克力的勺子指指他：“你教的。”
七年前那个雪夜，他烧得迷迷糊糊，抓着慕梓初的手说：“以后我们收养个孩子吧。”
“你烧傻了。”
“像你最好，”魏辰璟闭着眼睛嘟囔，“别像我。”
当时只当是胡话。
慕梓初拿起手机，屏幕还停留在自己账号发的那张照片页面。评论区已经炸了，各种猜测和分析。
他按熄屏幕。
“走吧。”他站起身，“孩子该睡觉了。”
魏辰璟抱起已经有点犯困的小舟，孩子自然地搂住他的脖子，把头靠在他肩上。
走出披萨店后门时，魏辰璟突然说：“那行字，后面还有。”
慕梓初停下脚步。
“刻得太小，你可能没看清。”魏辰璟调整了一下抱孩子的姿势，“给MZC，新年快乐，以及……”
他顿了顿，看着慕梓初：
“以后的每一年。”
远处有相机快门声响起，但这次没人理会。
慕梓初看着魏辰璟，看了很久。小舟在魏辰璟肩上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已经睡着了。
“走吧。”他终于说，“他该睡午觉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