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调的王室车队伍行驶在纽宾区开往金彬区的高速公路上。
柏和席宸坐在最宽敞的一辆车后排,路程过半,柏抵不住困意,阖眼靠在席宸的肩膀小憩。
席宸一手揽着自己的Omega,调整姿势,让柏靠得更舒服些,另一手拿着手机,看陈刚刚发给他的消息。
两个月前,他让陈调查伊丽莎白的现状,陈后来给过反馈,说伊丽莎白和林恩一年多前就已入境东共和国,并在那边居住了下来……席宸还没有来得及放心,几天后又收到陈的消息,说调查了两人的居所,发现这两人只住了一小段时间,不久前突然失踪,情状诡异。
陈调查了两人失踪前出现过的最后一个地点,是东共和国与西魔法帝国交界的边境处……但并没有查到两人的出入境消息。
此刻,陈再次给他发来情报,说李威尔在追查圣水教会的途中,发现了被圣水教会挟持绑架的林恩。
-事情有些复杂,你现在方便接电话吗?
陈在短信中问道。
席宸看了眼靠在他肩头的柏,柏睡得有些不太安稳,眉头微微蹙着……席宸将手往柏后颈处移了移,给对方释放安抚:
-不太方便,把事情简要叙述一下吧。
于是过了会儿,陈给他发来了一长段消息:
-李威尔救了林恩,从林恩口中得知了一些事情,据林恩所说,他跟伊丽莎白本打算在东共和国定居,但伊丽莎白不久前收到了关于她父亲的线索(也不知道她追究她父亲的线索干什么,我没查),所以两人决定前往西魔法帝国,却在途中被圣水教会安排的人埋伏;
-两人都栽到了圣水教会手里,被分开关押,林恩也不知道伊丽莎白目前的去向;
-还有个细节你可能要关注下,李威尔在追查这窝圣水教会的人时,对方留驻在据点的人非常少,仓库里的武器也全部被清空,似乎在执行什么计划……那个仓库里的武器痕迹非常奇怪,我发照片你看下。
-图片.jpg
席宸点开照片,照片中是陈竭力拍下的仓库全景——仓库非常大,但一个货架也没有,只是从地面的痕迹上,能看出这里曾经存放着一个巨大的、似乎是圆盘状的、直径至少有十多米的东西。
席宸蹙了蹙眉,心想,这会是什么玩意儿?
这时,靠在他肩头的柏动了动,似乎一下子从梦中惊醒,又因为行车和骤然起身的缘故,腹中涌出一阵酸涩的反胃,当即弯腰干呕起来。
“小柏!”
席宸放下手机,立刻轻拍柏的背,并随手拿来备好的秽物桶。
柏干呕几次,没能吐出什么东西,但有些失力,不太舒服地仰头又靠回去,皱着眉头急促呼吸了半晌。
席宸吩咐司机:“到前面的服务区停。”
离服务区没多远,十几分钟后,车辆在服务区预定好的贵宾席位停下。
席宸扶柏下车,柏皱着眉头呼吸了两口新鲜空气,低声道:“我没事。”
他只是做了一场噩梦。
梦中,他回到了父母去世那年的火灾现场,外公赶来救他和姐姐,自己却没能出去,汹涌的大火吞噬了外公孑然的身影……
柏莫名觉得不安,接过席宸递来的水,喝了两口,又低头摸出手机,给外公打电话。
待机铃响,一直到结束,没有人接。
柏再拨过去,还是没接。
他心底生出一阵焦躁,席宸见状连忙安抚他:“别急,马上就到了,再说温斯庄园能出什么事?你外公大概率在忙着接你,劳森又没在他身边,老人家不带手机也是正常的。”
温斯庄园的管家劳森这段时间一直在克拉卡帕宫陪柏,柏闻言松了口气,觉得有道理,稍稍放心了些。
休息片刻,两人重又坐回了车子。
*
温斯庄园,湖岸边。
伊丽莎白在边牧急促的吠叫和不断的拽扯舔舐下终于醒转过来。
她动了动麻木的手指,身体各处还残留着未曾退却的疼痛,但皮肤上因中毒而产生的漆黑血纹已经淡了很多,手腕上那只威胁她性命的金属手环也不知什么时候被人铰断掉。
周围寂静的诡异,除了狗子急得团团转的叫声,庄园里似乎一个人也没有。
伊丽莎白深吸口气,试了几次,才在狗子连拖带拽的帮助下勉强从地上爬起。
她看到草地上有一个药瓶,恍神半晌,忽然想起自己昏迷前发生了什么:
外公解除了庄园的阵法,将瓦伦丁放了进来,瓦伦丁也并没有食言,的确给她带来了解药,但外公喂她服下解药后,两人就动起手来。
此刻,伊丽莎白看到草坪不远处还横陈着一具尸体,她心脏猛烈收缩,怔了半晌,才跌跌撞撞地跑过去,……却见躺在地上的人是瓦伦丁。
瓦伦丁像一根干枯的稻草,形容枯瘦、面容恶败,他身上烙满了被白魔法重击的印痕,即便裹了一身穿戴式机械魔法武装,也似乎并没有从身为圣法师的温斯公爵手中讨到便宜,只是睁着一双并不瞑目的眼睛,直挺挺躺在那儿。
伊丽莎白不知对方死透了没有,从地上捡了块石头,扔过去,砸得那具身体一声闷响。
毫无动静。
是真的死了。
伊丽莎白松了口气,朝四周张望,却没有看到外公的影子。
边牧莎莎拽着伊丽莎白的裤脚,似乎要把她带到别的地方,伊丽莎白便跟着狗子走,一路转到城堡正面……她看到了躺在庄园正门前的两个侍卫的尸体。
伊丽莎白愣住,简直不可置信,刚刚平复下去的慌乱又骤然间炸起。
狗子依旧在用力拖她的裤脚,伊丽莎白继续往前,一路走一路看到路上横陈的庄园侍从和家仆的尸体,间或有几具陌生人的……
她心慌意乱,不免加快了步子,最后在古堡右侧的马厩附近,找到了一息尚存的伍德先生。
“伍德先生!”伊丽莎白立刻跑过去,从地上扶起对方,看到伍德先生浑身布满令人触目惊心的黑魔法印痕,几乎忍不住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问,“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外公在哪儿?”
伍德先生睁开眼睛看她,半晌,才认出她是庄园里的小姐,轻声道:“伊莎小姐……”
伊丽莎白失声痛哭,手忙脚乱地为伍德先生施放治愈魔法:“你怎么会这样?我外公……外公他……”
伍德先生摆摆手,示意自己活不了了,打断了伊丽莎白的治愈,断断续续地说:“老爷去了陵寝,刚刚那个巫师……那个又瘦又长的巫师……”
伍德先生说的是瓦伦丁,他说瓦伦丁在庄园跟温斯公爵大打出手,但同时,路德皇帝陵寝的方向也突然传来异动,温斯公爵杀死瓦伦丁,立刻赶过去查看,临走前吩咐庄园侍卫重启庄园阵法,却没想到周围早有埋伏,杀手们冲进来,与庄园里的家仆侍卫展开激杀。
“他们……他们配备武器,我们没能保护好……咳,保护好园子……”
伊丽莎白摇头,心想若不是自己的到来让外公被迫妥协、解除庄园阵法,这么多人也就不会……
“小姐,您……”
伍德先生想劝伊丽莎白离开,因为庄园中或许还埋伏着杀手,可就在此时,一阵无比巨大的、洪流般无法抵御的魔力排山倒海呼啸而来,如同□□爆炸,瞬间席卷了以路德皇帝陵寝为核心的方圆上百公里的土地。
伊丽莎白立刻召唤魔法护盾,不仅护住了自己和伍德先生,还把旁边的边牧莎莎一把拽了进来……莎莎在护盾里不安的狂吠,直到蔓延的魔力余波久久平息下去。
伊丽莎白望着魔力洪流炸开的方向,脸色极其苍白,她卸掉护盾,不可思议地朝庄园十几公里开外那片禁止外人踏入的领域望去。
先皇陵寝的防护结界……破了?
来不及再照顾伍德先生,伊丽莎白让莎莎留在伍德先生旁边,独自一人向路德皇帝陵寝的方向飞奔过去。
*
柏跟席宸的车刚下高速,席宸本想劝柏在附近的休息区吃点东西,却忽然感知到不远处的异动,他抬头,愕然看到由远至近的魔力洪流波及而来,覆盖了眼前的一切。
席宸撑起护盾,车队里随行的卫官和侍从也都第一时间召唤魔法,挡在王储和王妃跟前。
不含攻击意图的魔力并不会对人造成生命威胁,却在瞬间扰乱了公路上的秩序,诸多行使的车辆撞在一起,席宸召唤空间转移魔法,带着柏转移到安全地带,两人同时朝魔力来源的方向看去。
是温斯庄园。
柏:“怎么会……”
席宸抓紧他的手:“我们离庄园不远,很快就能赶过去。”
周围乱成一团,撞在一起的车辆阻拦了大部分道路,汽车鸣笛声呜哇乱响,孩童吓得尖声哭起来,还有不少路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茫然地驻足原地看热闹、或者推推搡搡地四散奔逃。
“联系当地警署,让他们快点过来维持现场秩序……”
席宸给身边随行的助理秘书路易下了命令,又吩咐其他护卫的随从,让他们留在现场控制混乱的人群,而后从车后备箱里拿出应急的魔法扫帚,分给柏一把:
“走,我们单独过去。”
*
伊丽莎白赶到路德皇帝陵寝的位置,看着面前被摧毁的一切,手心开始冒汗。
她并不知道这座陵寝埋藏了什么秘密,但外公数十年来寸步不离地守着这个地方,每隔一段时间都要亲自巡查检阅,而这座陵寝的防护结界本是帝国最坚实的魔法……
陵寝外围高耸的围墙倒成一片,守护陵寝正门的两个大魔导师在地上一动不动,手里分别握着被折损的魔杖,除此之外还有不少其他人的尸体,无一例外都穿戴着机械魔法武装……入目所见皆是魔法交战的印痕,惨不忍睹。
伊丽莎白四处巡查,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她越过倒塌的围墙,朝陵寝深处前进,那是整座陵墓最核心的位置——路德皇帝的坟丘。
在踏过一路乱七八糟的尸体后,伊丽莎白忽然看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那个东西格外突兀地被安置在坟丘不远处的草坪上,是一个碎裂的、用石头打造的巨大圆盘,无论从式样还是造型上看,都与周围的景观格格不入,仿佛并不是这座陵墓本身该有的东西。
她看到圆盘上还趴着一个人,浑身是血,一动不动,似乎也早已没了声息。
从对方的体型和样貌,伊丽莎白认出这是被帝国下令通缉的那位前首相,绑架自己的幕后主使,不久前才发动政变后逃跑的叛贼,贝尔福德·伯顿。
她没来得及确认贝尔福德·伯顿的死活,因为她很快看到了外公——温斯公爵正站在坟丘的正中央。
路德皇帝的坟丘是一个用低矮石墙堆砌起来的阵法,此刻,最中心部位的棺椁位置因被破坏而凹陷下去,形成了一个嵌入地底的圆锥。
圆锥正中心正荧荧闪烁着一个大约十米直径的圆形魔法封印,温斯公爵站在封印中,几乎与其融为一体,用自身的魔力源源不断地牵制着封印中一缕黑色的、不断横冲乱撞的残魂。
那残魂时刻变化形状,一会儿凝聚成各色面孔的人脸、一会儿又幻化成狰狞可怖的恶鬼、片刻后又变作一道疯狂的闪电,围拢在温斯公爵周围,对他进行挑衅与恐吓。
温斯公爵不为所动,源源不断向封印中注入魔力,即便此刻的他身上布满伤痕,在封印中也显得摇摇欲坠,可依旧毫不停手地用尽全身力气维持封印的存在。
幽黑缥缈的残魂在封印中不断被弱化、变得透明,仿佛一点点的被消耗。
“外公!”
伊丽莎白站在坟丘外围,带着哭腔向温斯公爵喊了一声。
温斯公爵看她一眼,只说了一个字:“走。”
伊丽莎白摇头,她不知所措,即便对封印魔法了解得不多,可眼前的场景她也大概能看的明白——坟丘正中的封印正在消灭那个残魂,可封印却维系在她外公身上,正源源不断汲取她外公的魔力。
依照目前的消耗速度,他外公迟早要因魔法血脉枯竭而亡。
到底是什么样的封印……那残魂又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会连他外公这样的圣法师都无法压制?
伊丽莎白不解,又不敢贸然行动,却无法眼睁睁看着外公在这里耗下去。
“我……我给你护法!”
伊丽莎白找到了自己能做的事——她外公全副心神压在那片封印上,根本无法抵御任何外界的威胁。
她站在坟丘边缘,召唤防护术法,努力压制住喉咙里的哽咽,重复道:“外公,我给你护法……”
温斯公爵又看她一眼,动了动嘴唇,最终没说什么。
只是没等伊丽莎白召唤出魔法护盾,封印里的残魂像是忽然得到了什么感应,骤然变得疯狂起来……它本就在封印里横冲直撞,此刻仿佛得到了一些意外的加持,在封印里发出尖锐的啸鸣。
那啸鸣穿透耳膜,震得人脑袋嗡嗡作响。
伊丽莎白起手的魔法险些被压下去,勉强站稳步子,抬头望向外公,只见站在封印中央、本就被残魂纠缠不止的温斯公爵已经“哇”地吐出了一口鲜血。
“外公!”
伊丽莎白惊慌失措,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看到外公的魔法血脉已经开始发青、发灰……这预示着外公的魔力几乎已流失到极致,再撑下去会立刻爆亡。
“外公,快停下来!外公!”伊丽莎白顾不得别的,想冲过去阻止自己的外公。
可温斯公爵一声令下:“站住!”
伊丽莎白被这命令吓了一跳——温斯公爵从未用如此严肃的语气跟她说过话,她下意识站住。
可看到外孙女受惊的表情,温斯公爵顿又于心不忍,他声音软下来,解释道:“伊莎,听我说,你冲过来也没用,咳、咳……旁边有人……有人在施咒,你把这个人找出来,杀了他……”
温斯公爵便说边从喉咙里咳出几口血沫,末了,温柔劝道:“快去,好孩子。”
伊丽莎白咬紧下唇,抹了把脸上克制不住的泪水,转身立刻照外公吩咐的去做。
周围尸横遍野,几乎没有活着的人,伊丽莎白心乱如麻地四处逡巡一圈,但忽然间,她意识到了什么,又仿佛是某种突如其来的直觉……她将目光放到刚刚扫过一眼的贝尔福德·伯顿身上。
在那个皲裂的、石筑的、巨大的圆盘之上,贝尔福德·伯顿奄奄一息地趴在那儿,微微仰头,目光如蛇蝎般逼视坟丘内温斯公爵的位置,口里念念有词,用某种佶屈聱牙、阴森古怪的晦涩字词,召唤被困在封印中看似无路可逃的魔鬼。
伊丽莎白心脏狂跳,立刻从某个尸体中扒拉出一根魔法棒,朝贝尔福德·伯顿走过去。
贝尔福德·伯顿注意到这个意外的变数,挣扎着从圆盘上起身,他浑身剧痛,魔法血脉都被挑断了,起身时不小心跌了一脚,却刚好错开被伊丽莎白甩过来的一记死咒。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贝尔福德·伯顿念完了口中呼唤魔鬼的咒语。
被封印束缚的魔鬼残魂忽然化作无数条黑色的细丝,如同无数根针尖的影子,从四面八方洞穿了温斯公爵的身体。
随着温斯公爵“咚”的一声栽倒在地上,针尖般细微的影子又从他身体里穿出,如同分散又汇聚的水流,轻巧地跃过因温斯公爵无力支撑而开始残损的封印,凝成一道不易被人察觉的暗影,在地面“嗖”的一下,冲向贝尔福德·伯顿的位置。
与此同时,伊丽莎白走到贝尔福德·伯顿跟前,她没有注意到身后发生的一切,只是拎起魔法棒,揪住无力反抗的贝尔福德·伯顿的衣襟,再次念出死咒召唤,甚至直接用魔法棒捅穿了贝尔福德·伯顿的身体。
魔鬼残魂溜到贝尔福德·伯顿脚边,未待攥取对方的灵魂,死亡却已先将这道满含着强烈不甘的灵魂勾了去。
听从咒言召唤的魔鬼茫然在贝尔福德·伯顿空荡荡的躯壳里打转一圈,无所适从,却恍惚被一丝强烈的恨意吸引——它嗅闻到了另一个灵魂的味道。
伊丽莎白把魔法棒折断在对方的胸腔,看着贝尔福德·伯顿残败不堪的身体软下去,像一袋软趴趴、沉甸甸的面粉,“啪”的一声摔在地上。
她剧烈喘息,看了眼自己被折断的魔法棒刺破的掌心,抽了抽哽咽的鼻子。
她像当年的路德皇帝一般,并未注意到有一束不起眼的影子,顺着她掌心与诺曼后人交融的血液,如同一只入水的泥鳅,轻巧地钻进了她的身体。
伊丽莎白转身看向自己外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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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第 12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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