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请回吧。”
圣伊斯修道院的院长站在席宸跟前,第四次说出这句话来。
席宸不为所动,沉默地坐在修道院贵宾室的长椅上,低头抚摸手上带着的两枚戒指——左手无名指上的是他跟柏的对戒,上面镶嵌魔法石,已很久都没有亮过;右手食指是塔利亚家族的族徽戒指。
“陛下,”修道院院长蹙起眉,脸上已显出无奈,“伊索尔德修女不愿见您,您继续坐在这里也没用。”
“伊索尔德修女……”
席宸喃喃念出这个名字,这是她母亲成为发愿修女时,为自己起的宗教名称,寓意窥见未来、串拾命运。
席宸抬起头,对院长道:“今晚是平安夜,我没有别的亲人,只想看看她。”
老院长依旧拒绝:“您执意坐在这里的话,我们只能出动执勤卫侍,将您请出去。”
“呵……”席宸轻嗤一声,“请出去?”
还没有人敢这么对他说话。
他抬头迎上老院长刚正不阿的脸:“九日朝圣,任何信徒都可以住在这里,我为什么不行?别忘了,你们的申请致函还是我批的。”
“那陛下批阅的时候,是否有仔细读此次朝圣的流程——只有提前登记信徒才可在院内安排住所,而且……我猜您也并非信徒。”
“放肆。”
“无论如何,伊索尔德修女不愿意见您,您请回吧。”
老院长说完这最后一句,转身要走,席宸恨恨地看她:“我只见一面……见一面都不行吗?”
老院长回头看他,半晌,给随行的卫侍修女们使眼色,让她们请走席宸。
卫侍修女们齐齐念诵咒语——修道院内不尚动武,遇到难缠的外客或者不守规矩的信徒,一律用空间系魔法移出院内。
席宸眉目冷下来,率先召唤一记御魂令,将在场修女全部掀翻在地。
“陛下!你……”没走多远的老院长赫然回过头来,看了眼被席宸击伤的众多姊妹们,脸色骤变,“您不要得寸进尺!”
“你既然知道我是陛下,有什么资格拦我?信不信我拆了你这院子!”
“天主目下众生平等,您今天就算要拆了这里,伊索尔德修女不愿意见你,我也不会放您过去。”
“找死……”
他不过是想见他母亲,为何这里的人要给他设置重重障碍!
席宸召唤阵法,不顾院外诸多信徒,打算跟老院长动手。
老院长也不客气,浑身笼罩上白魔法的光辉。
直到一个修女及时赶来打断道:“陛下!”
席宸朝对方看去,见那修女手里拿着一个木匣,走过来交到他面前:“伊索尔德修女给您的东西。”
席宸怔了怔,暂且收敛手中的魔法光芒,将木匣托在掌心里打开。
他看到木匣中放着一把刀鞘。
是一把极其普通的刀鞘,皮质,边缘处磨出泛白的毛边,像是修道院内普通卫侍们防身的用具。
席宸无法理解地看了半晌,抬起头望向对方。
“匕首在伊索尔德修女手里,”面前的修女眼神沉静地看着他,“您若想去的话,她说,您可以把这柄刀鞘合上。”
可以把这柄刀鞘合上。
意思是,母亲会拿着匕首杀掉自己,以免席宸受到伤害。
席宸怔愣了一会儿,他忍不住皱起眉,又松开,看着被托在手中的刀鞘,心中泛起无边的酸涩与荒诞感,几乎想笑出来。
不过是见一面而已……他母亲真就忌讳到这地步,连见他一面都觉得会应了那个诅咒的结局?
席宸在原地站了许久。
老院长收敛浑身的魔法辉芒,走到席宸跟前,目光中增添几分悲悯,再次劝道:“陛下,请回吧。”
*
华灯初上。
从里斯洛亚区驶回纽宾区的路上,席宸表情淡漠地将头靠着后排车窗玻璃,看车窗外飞速闪过的各种场景。
琳琅满目的店铺、热闹的民居、吵吵嚷嚷的路人……所有人都在为平安夜做准备。
远处的河岸边似乎有人在放烟火,但车窗玻璃起了雾气,看不清,沿途村镇传来孩子们隐约的笑闹,但窗外呼啸的风声过于凛冽,也听不清。
一切热闹都与他无关。
席宸将视线收回来,掏出手机又打开跟柏的聊天记录,今晚是平安夜,他隐约期待着柏或许会跟他说一句“平安夜快乐”——以朋友的方式。
但没有。
聊天记录一如既往的死气沉沉,全是他毫无用处的剖白与关心。
柏不爱他。
席宸闭上眼睛,心想,没关系,他母亲也不要他。
他手心里攥着那柄刀鞘,将其捏到变形、撕坏,像扯碎自己本就了无生意的心……这么多年来,他连母亲的样子都快记不得了,而母亲或许也从来都没有想念过他。
否则怎么可能连一次面都不见?
“啾——砰!”
一朵烟花忽然在天空上炸开,席宸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听到周边孩子们惊喜和尖锐的笑声。
他觉得吵,吩咐前排开车的路易把音响打开,路易遵命,却在开启音响的一瞬间,又听到联网电台里传来“叮叮当、叮叮当”的欢快祝福乐曲。
席宸:“……算了,关掉。”
路易只好把音响按钮又按下去,半晌,透过后视镜小心看了席宸一眼:“陛下,今晚还……去别的地方吗?”
他看出席宸的烦闷与孤寂,也知道一切的缘由都跟那位安路易斯少爷有关,路易并不清楚柏跟席宸之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席宸不说,他也不敢多问,只是……两人婚约还在的话,平安夜应该是要一起过的吧?
他猜测席宸可能会想去温斯庄园。
但也不敢直接地问出来。
席宸抬头看了他一眼,忽然问道:“你今晚有什么安排?”
“啊……我?”
路易猝不及防,犹豫了半晌……他其实有计划要跟家人一起过,圣诞节前后王宫职员们都有轮休,他只是被席宸临时抓过来担任保密行程的司机。
路易又看了席宸一眼,违心说:“我……我没什么安排,陛下您想去哪儿散散心的话,我可以陪您……”
“不用……”席宸从后视镜里看出路易的心虚,“送我到你家附近停下,剩下的路我自己开回去。”
“陛下……”
“少啰嗦。”
……
席宸一个人驱车回到了克拉卡帕宫。
车子在宫殿侧门停下来,侍卫们已为他开了门,可席宸犹豫一会儿,并没有进去。
回到王宫能做些什么呢?
没有亟待处理的公务,没有行程,也没有可以说话的人……留职在王宫的职员们或许会忙里偷闲地布置一些庆典和仪式,他在只会让气氛拘束,也会让自己更显得孤独。
沉默了半晌,席宸重新发动汽车,在侍卫们略显诧异的眼神注视下,又从克拉卡帕宫门前开了出去。
他没有方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去哪儿,一路上兜兜转转,避开庞杂的人群、热闹的烟火……开着开着,天空突然下起了雪,四周漆黑,剩下寥寥的路灯映照着盘旋而落的雪花,在暗夜里团团围住他。
席宸抬起头,隔着车窗,仿佛感到那些雪花落进眼睛里,冰凉,又有些涩涩的。
……
他不知道开了多久,直到那栋熟悉的建筑映入眼帘,席宸突然惊觉地停下来。
他发现自己抵达了温斯庄园附近。
没有人发现他,席宸慌忙熄灭了车灯,想了半晌,干脆从车上走下来。
凛冽的寒气突然而至,他裹紧外套,走到温斯庄园无形的阵法屏障前,看到里面装扮了一颗巨大的圣诞树。
圣诞树很漂亮,上面挂满了式样纷呈的彩灯和大大小小的礼品,树下还有许多泥泞的脚印。
柏似乎在这里过了个还算不错的平安夜……
席宸想起以前跟柏一起在温斯庄园庆生的时候,这里大大小小的家仆和侍卫们跟他关系都很亲密。
想来柏也并不觉得寂寞。
他围着温斯庄园来来回回地走,夜深人静,值班的侍卫似乎都睡去了,席宸看了眼表,发现已过了零点。
他最后也没有等到柏的平安夜祝福。
下意识打开与柏的聊天,犹豫了一会儿,席宸很想跟柏说些什么。
他想告诉柏自己在这儿……若是从前,柏一定会下来见他吧?
不止见他,还会指责他大老远赶到这里——平安夜有什么好可惜的?一个王储,天天正事不干……以后补回来就是,我又不是不能去见你?
可现在……
席宸抽了下鼻子,觉得风有些大了。
他看着漆黑的暗夜,生出一个有些下作的想法——柏大概率已经睡了,他或许可以再跟柏打个视频电话过去,上次柏迷迷糊糊接了电话,这次……
顿了顿,席宸又按下这个念头。
饮鸩止渴罢了。
……
最后,他对着温斯庄园那棵巨大华丽的圣诞树拍了张照片,给柏发过去。
留言:圣诞节快乐。
算作是,他陪柏过的最后一次圣诞节吧。
*
第二天,柏从睡梦中醒来,收到了席宸留给他的消息。
他怔了半晌,立刻起身,透过窗子往外看了一眼……夜里下了雪,外面白茫茫的,除了晨起清扫积雪的仆人,没有其他身影。
柏叫来劳森,问道:“席宸昨晚到这儿来了?”
劳森愕然的摇头:“没有。”
昨晚平安夜,庄园内值守的侍卫们都放了假,晚餐后一群人在园子里装扮圣诞树,玩得不亦乐乎,夜深后才各自归房睡觉……庄园的防护阵法一整夜都没有动静。
柏沉默半晌,又看了眼手机里的照片,辨认出席宸是在庄园外拍的。
他心底忽然泛起一丝酸涩……消息发送的时间是夜里两点多,席宸昨天夜里冒雪赶到这儿,但只在门外徘徊许久,静悄悄地在他家门口拍了这样一张照片,又默不作声离去。
柏指尖在输入框前犹疑许久,没能打出一句话。
“少爷?”
劳森看着柏不太对劲的表情,关切问了一句。
“没事……”柏压下喉咙里的哽咽,“圣师弟子呢?”
他收起手机,忍下心底乱七八糟的感情,想问问那个女孩,问她有没有再收到她师父的消息。
两个多月了,女孩原本自信满满地觉得魔鬼一定能被解决,如今也变得忐忑不安起来。
劳森应下,还未来得及离开,门外值守的约翰突然走进来,向柏和劳森分别致了礼,从手里拿出一个亮晶晶的小玩意儿:“阁下,这是刚刚洒扫的仆人在门外雪地里找到的,上面镶着一块魔法石,不知作何用途,或许是哪个进出庄园的人不小心掉下的,您看看。”
“咦……这不是少爷您的戒指?”劳森先看了一眼,有些意外地说。
“怎么会是我的东西……”柏心想,自己连门都出不了,对劳森道,“给我看看。”
劳森召唤魔法,用魔力环护着将戒指突破封印交给柏。
柏接过来,在手心看了一眼。
他当即愣住。
这不是他的戒指,但跟他戴过的那枚的确一模一样,这是……席宸的戒指。
是席宸在他二十岁生日那年,送给他的那副魔法石对戒。
柏看向约翰:“你在哪儿找到的?”
“就在庄园外面,靠进正门的那边。”约翰隔着窗户指了指。
柏朝窗外看去,望向庄园门口那一尘不染的,近乎洁白的雪地。
他感到心里像有什么空落落的东西忽然沉下去。
一阵无可言状的恐惧卷过来。
柏捏紧了戒指,心想,是席宸昨天夜里来到这里,把曾经为他打造的戒指,丢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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