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傍晚魔法石就送到了柏手上。
柏将魔法石开启，从无数菌丝般散开的血红色光束中分辨许久，找出色泽稍浅的一缕，用魔法激发还原——红色光芒绽开，立契人落款处不出意外是席宸的名字。
誓言内容荧荧呈现在柏的面前：
无论安路易斯·柏是否为塔利亚家族诞下子嗣，塔利亚·席宸承诺他永远自由，此后余生绝不对柏释放威慑，在柏需要的任何时候，无条件提供信息素安抚。
柏盯着誓文看了许久，闭上眼睛，一记白魔法澄澈的光芒落下，将誓约击了个粉碎。
红色光芒黯淡下去，立契人的名字被抹消……柏顺手将魔法石里的其他誓约全部毁掉。
他不再需要这些，他可以把自由、以后的人生全部交付出来，也不再惧怕外人窥探他过往的身份和曾经的选择，他有了新的想要的东西。
比如幸福，比如家人，比如……席宸。
……
席宸第二天才从急救室被推出来，依旧没有醒，只是转入了重症监护病房。
得益于他的年轻，医生说状况还算不错，魔法血脉即便损毁到这地步，也正在逐步的自我修复和重塑。
只是大概还要好几天才能醒过来。
柏有了机会去探望，也不能做什么，只是在病床边静静望着。
躺在病床上带着氧气面罩的席宸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脆弱……柏最近经常想起自己跟席宸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落在他眼里的是一个飞扬跋扈、不守纪律的黑魔法少年，他并非对对方全无好感，只是惊艳的同时又感到诧异：怎么会有人率性到这个地步？
两人相互给对方找不痛快那会儿，也从未料想过以后会有如此多的坎坷和漫长。
柏垂下头，总是忍不住流出泪来。
没过多久，听闻消息的陈也赶来探望，和所有人一样，他很难想象席宸会病到这种程度。
柏没有隐瞒，一五一十描述了席宸曾对他外公许过的那个噬心誓的内容。
陈默然许久，看了眼表情落寞地柏，叹了一声，拍拍他的肩道：“都过去了，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
一切都会好起来。
……
临近新年，天气一直阴沉沉的，接连下了好几场雪。
席宸醒来的那日却是一个雪后初霁的晴天。
他从漫长的昏睡中睁开眼睛，看到窗外透进来的略微刺眼的阳光，打量了一圈陌生的病房，又看到头顶挂满各种药剂的输液架……
一转头，看到了坐在自己身边半闭着眼睛睡去的柏。
柏靠在一张临时安置的躺椅上，习惯性的用手护住自己越发凸显的孕肚，他呼吸绵长，眉头微微蹙着，似乎略有忧虑和不安。
席宸看了许久，想起自己好像做了个很长很长的噩梦，梦里柏要跟他分手，无论他怎么挽回，柏都不理……他在圣诞节的雪夜里不知所措地站在温斯庄园外，祈求柏过来看自己一眼，可是站了很久，很久，柏一直都没有过来……
难言的晦涩与痛苦在他心头翻涌半晌，落下，席宸想，大概也只是梦而已。
他伸出手，想要去抚平柏眉心的不安。
而柏眼睫动了动，忽然睁开眼睛。
四目相对。
席宸看到柏略显怔滞的眸子。
片刻，柏眼睛突然泛红起来。
“……怎么哭了。”席宸声音有些沙哑，趁着自己方才的动作，用指腹轻扫了扫柏的眼尾，像擦去柏自责的委屈。
柏忍不住，泪水大颗大颗地不停滚落下来——席宸面庞瘦削到与从前判若两人，可看过来的眼神居然依旧满是温柔、眷恋和宠溺。
柏从躺椅上起身，俯身上前抱住他，低声哽咽道：“席宸……”
“在呢。”席宸揽住柏的后脊，怕压到柏不方便的肚子，下意识往后仰了仰身。
他感到柏温凉的泪水沾湿了自己后颈。
许久，席宸轻叹了一声，他本来还想跟柏说很多的话，说自己刚刚做的那场梦。
他觉得自己心头的苦痛还未能完全化掉。
可是……无所谓了，席宸想，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就这样静静跟柏抱了一会儿。
……
片刻，柏平复情绪，起身，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按响了床头的护士铃。
在等待医生护士过来的这片刻功夫，他低声对席宸道：“誓约取消了。”
席宸：“嗯？”
柏：“你向我外公许的那个噬心誓……从此以后你可以随心所欲，威胁也好，强迫也好，用任何手段把我留下来，我若是再想离开，你可以有无数种办法让我不好过。”
席宸：“……”
他无奈地笑了一声，摇摇头，低声道：“怎么舍得。”
当初他是有想过强行破掉温斯庄园的阵法，把柏从温斯庄园带回来，可后续那些信息素规训、囚禁的念头……席宸也只敢想一想罢了——他认定柏怀了别人孩子的时候都没忍得下心释放威慑。
席宸抵着柏的额头，又擦了擦对方忍不住落下的眼泪：“我只能求你别走，好吗。”
柏：“再也不走了，再也……”
门“吱呀”一声，医生和护士走了进来。
席宸轻轻放开。
柏起身，两人对视片刻——后续的话也不用再说出来，各自心知肚明。
柏不会再离开。
*
席宸在医院里过了一个新年。
不少贵族阁臣前来探望，被艾琳和路易都挡了回去。
席宸身体恢复的还行，但远没有到能撑住以前工作强度的地步，爆发性心肌炎的复原周期漫长，后续也很容易落下后遗症，即便席宸的魔法血脉日渐修复，但每天轮流守在他身边的柏、路易、艾琳，甚至陈都拒绝了他想回克拉卡帕宫的念头。
“元旦致辞总不能不录吧……”席宸有点发愁，他躺在这里躺的快发霉了，很想出去走走。
“你可省省吧，臭小子……”轮流前来看守他的陈觑他一眼，絮絮叨叨数落，“魔法血脉稀碎的跟块烂布条似的……帝国两亿人口，没你也不是过不了这个年！你要不拿块镜子照照你自己现在的模样？录完播出去还以为帝国闹饥荒，国王陛下都吃不起饭了，瘦得跟个晾衣杆似的……”
席宸：“……”
全国上下也就陈还敢这样跟他说话。
但席宸现在有陈的把柄，很快换了话题：“对了，你说你跟圣师去了古世代民族找魔碗？怎么之前跟我报备的不是这套话术？两个多月没有回音……我还以为你找那魔鬼找到外星球去了呢。”
陈先前背着席宸帮柏办事，借口说去找魔鬼踪迹，一直没跟席宸透露过实话。
陈轻咳一声：“那……魔碗，不也是跟魔鬼有关吗！说来你还得谢谢我，不然那鬼玩意儿还不知道要缠柏多久呢！”
席宸：“是啊，瞒着我让柏当魔鬼的献祭，我真得谢谢你。”
陈：“……”
路易是不是快回来了？出门看看去。
陈一抬腿溜了。
刚好路易走了进来，手里端着平板电脑，给席宸审核即将向外界推送的王室公告——这段时间关于王室的议论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席宸很长时间没有在公众面前露面过，元旦再不打算发新年致辞的话，还是得给公众们解释一番。
公告内容写得中规中矩：国王陛下积劳成疾，正在休养，如今已无大碍，让大家不用担心，待痊愈后自会安排行程。并提前送上了一份王室的元旦祝福。
席宸看了一眼：“发吧。”
公告的内容本身并无足轻重，因为无论发什么，都免不了公众的议论……甚至如今他与柏感情破裂的传闻都还甚嚣尘上。
席宸并不太担心，他只是暂时没精力处理这些。
毕竟柏已经回来了，就在他身边，无论外界的人们再说什么，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
元旦当日。
王室公告发出后，果然引起了一波轩然的讨论：
-什么情况啊？我没记错的话陛下是Alpha？Alpha病得起不来床？有这个可能吗？
-@帝国王室官方你们不会又在隐瞒什么事情吧？
-@帝国王室官方陛下跟安路易斯子爵的感情问题还要不要回应？别装死！
-陛下要真是个渣A的话，怕是也不敢回应吧。
-还回应什么，面都不敢露，以往惯例的新年致辞都不发了。
-也没有很期待渣A的新年祝福呢，非要听点什么的话，我想听子爵的祝福致辞。建议子爵独美。
-想听子爵祝词 1
-想听子爵祝词 2
-……
-楼上一群反骨仔，真不怕官方把你们都拉黑了。
-拉黑呗。我会换个地方继续骂。渣A活该被骂！
-可国王陛下也真的很操劳好吗？前段时间一直在出席公务，行程都排满的，上次直播的状态也确实不太好，可能是真病了。
-有没有内部人士透露点消息，子爵和陛下到底怎么回事啊？
-我听说子爵最近有去克拉卡帕宫。
-真的假的？那为什么不给个说法，网上都闹成这样了。
-无语，你们这届网友能不能不要管这么宽，人家的私事凭什么给你们一个说法。
-陛下与子爵的联姻是对外公布过的，怎么算是私事？
-什么私事啊，国王私德问题明明很严重，你们也不想让一个渣A当国王吧？
-怎么就私德问题了？根本就没有证据吧。
-我有。我是占卜魔法师，刚刚从预言中得到的启示：陛下跟子爵的感情已经完全破裂，因为陛下家暴、出轨……把子爵的孩子都打掉了。其他不敢多说，怕被屏，想知道更多的可以给我私信拉你进群。
-啊？家暴、出轨……真的吗？
-所以子爵的孩子是这样流掉的？这也太渣了吧！
-发私信了！占卜师大佬拉我一下！
-我也想知道真相，拉我！
-大师可以给我占卜未来吗？
-……
评论区里群魔乱舞，席宸在手机上看了半晌，翻到这条占卜师的评论，蹙着眉，对身旁的路易道：“这是个什么狗屁占卜师？ID记下来，查一查！”
路易看了一眼，默默记下这位占卜师的ID。
席宸：“看他还有什么诈骗活动，找到证据就让皇家警卫抓他……什么家暴，出轨，还把柏的孩子打掉？我有病吗！”
路易瞥了眼旁边仪器上席宸飙升的心率，起身倒了杯水，递过去：“别生气，陛下，您现在是真的有病在身。”
一口水喝得差点把自己呛死，席宸瞥了路易一眼：“怎么，你现在跟陈学会了？”
路易：“……”
席宸扔掉手机：“不看了。”
他躺在床上想了一会儿，觉得不能再放任下去。
民众们的八卦和议论是一回事，但随着舆论甚嚣尘上，有人开始借此发酵舆情、敛财生事……
路易捡起席宸丢在床边的手机，正要将屏幕合上，无意间瞥了一眼：“咦？安路易斯阁下好像发动态了。”
席宸：“？”
他又将手机接回去。
柏的确发了一条动态，因为是席宸设置的特别关注，所以消息提示非常明显。
柏对网友的议论做澄清：
陛下身体不适，代他发一份新年祝福。大家不要乱猜，我跟陛下感情很好，温斯庄园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情，陛下一直都在陪我，不是谣言中揣测的那样。过几个月我会随陛下一同跟大家见面，到时候也许会有一个惊喜。
配图是他跟席宸十指交握的照片。
两人手上各戴着一枚魔法石戒指……照片是昨天夜里拍的，柏把席宸丢掉的那枚戒指又带了过来，重新戴在席宸手上。
席宸盯着照片看了许久。
柏此刻正在Omega科的特护院区做产检，还没有回来，这条动态显示的时间是刚刚。
席宸看向路易，想问柏的产检还要做多久。
却还没来得及张口，忽然听到外面推门的动静。
柏回来了，手里拿着产检报告的文件袋。
席宸看他一眼，忍不住问道：“什么惊喜？”
柏：“嗯？”
席宸晃了晃手机：“你说，几个月后会有惊喜，是……”
柏笑起来，与席宸对视片刻，从文件袋里取出一张影像，递给席宸：“还能是什么惊喜，陛下不早就知道嘛。”
席宸抿唇，接过柏递来的那张B超影像胶片。
胎儿的状态很清晰，小小的一团，蜷缩在柏的子宫。
是他跟柏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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