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怀了谁的孩子！？”
柏迎视着席宸通红的双眼，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什么。
席宸拽着他衣领的动作令他呼吸困难，柏本就孕期缺氧，艰难腾出一只手攀上席宸的手腕：“放开……”
“你怎么可以……”
席宸沉湎在自己汹涌的愤怒中，脑海里那个可怕的猜想几乎让他失去了理智，是谁？柏还会喜欢上哪个Alpha？埃尔维斯，还是……
那一瞬间，他甚至想对柏释放威慑，逼迫柏给他一个答案，可柏蹙着眉，面色苍白地喘息，神色极其痛苦地望着他：“放开我……”
席宸默然半晌，他鄙夷自己的心软，却还是将手放开。
柏失力摔回到沙发上。
席宸垂眸，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这个自己爱到无可救药的Omega，他看着柏喘咳了好久，忍不住心想，他或许可以拉着柏一起去死，这样，他得不到挚爱，但也不用死于至亲。
他在柏跟前蹲下，抬头看柏的脸，低声询问道：“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
你就这么不爱我？过分到……可以为别人生孩子。
柏迎视席宸，许久，叹了一声。
他意识到席宸在想什么了。
他抓住席宸的手，即便席宸态度强硬的抗拒，可柏还是硬拽着对方将手放在自己隆起的小腹上，咬牙道：“你自己拿真言咒探探，我还能怀谁的孩子？”
席宸表情迟疑，片刻，柏干脆咬破手指，召唤咒文魔法：“不是你的孩子我就去……”
席宸一把捂住了柏的嘴。
真言咒已然成形，净澈的光辉星芒般从两人跟前落下。
柏看着席宸，两人对视许久，他忍不住流出泪来，泪水沾到席宸有些发抖的手上，席宸怔愣片刻，一把抱住他，将柏拢入怀中，半晌，低声哽咽道：“怎么回事，小柏？告诉我……怎么回事？”
*
柏将前因后果跟席宸叙述了一遍。
席宸坐在沙发另一头，一言不发，静静听柏说完。
片刻，他闭了闭眼睛。
按压下心头起伏的情绪，席宸说不出自己是悲伤、庆幸……亦或感到愤怒。
他忍不住问柏：“你怎么……”
怎么能想出这种办法？怎么能用这种捅刀子的方式，如此决绝……独断、甚至自私地打算为我牺牲性命？
席宸深吸了口气，喃喃问道：“你知道我这几个月是怎么过来的吗？”
无数次的自我怀疑、诘问，伤心欲绝，想过去死，无数夜的辗转发侧，脑海中那些深渊一般的念头……席宸都不知道该怎么跟柏描述。
“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席宸咬了咬牙，却是忍无可忍地流出泪来，“小柏，你……你知不知道……”
他泣不成声，柏凑过去，环住席宸瘦了太多的肩膀，席宸便将头抵在柏的肩膀，他不想这么狼狈地哭出来，可一想到柏对他做的这些事情……
席宸失声痛哭，双手紧抓着柏的衣袖，语无伦次地质问道：“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你……知不知道除了你之外，我身边再也没有一个亲人？我……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未来该怎么办！”
柏咽下心口的晦涩：“席宸……”
席宸咬着牙，恨不得将柏揉进自己的身体，带着哭腔一遍又一遍地质问：“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
夜深。
柏不知说了多少遍安慰，许了多少次承诺，才让席宸平复下来。
席宸半撑着眼眶，太阳穴一直突突跳着疼，但不想被柏看出异样，只喃喃问道：“今晚在这儿住下来？”
柏止不住地有些困乏，眼皮打架：“你想让我回去？”
席宸一把将柏拢进怀里：“我不会再放你回去。”
当初他若坚持不放柏回温斯庄园，或许可以早点发现柏的异常，也或许就能察觉到那个魔鬼……
总不会留给柏单独做那种决定。
席宸后怕得要命——要不是陈和圣师找到解决魔鬼的办法，再过几个月，他或许看到的就是柏的尸体，和那个他并不想用这种代价换来的孩子。
他目光垂落到柏明显凸起的小腹上，略显淡漠：“你不可以再做这些……我会恨你，柏，我真的会恨你。”
“不做，以后再也不……”
柏将头抵在席宸胸前——他魂魄被消磨得厉害，即便脱离了魔鬼的纠缠，也没能一时间缓过劲来。
席宸蹙眉问道：“你困了？”
柏轻轻“嗯”了一声。
他没有告诉席宸自己这段期间忍受的种种摧折、消耗，就像席宸也没有告诉他用魔法血脉强撑着一副已濒临极限的身躯。
席宸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头依旧未能完全释怀的不安、恐惧、愤怒，叹气似的在柏额头轻轻烙下一吻：“那我带你去……”
“休息”两字没能说完，柏阖眼便倒在了席宸怀里。
*
席宸把柏安置在了客房。
他不敢跟柏同睡一间屋子，柏怀着孕，而他自己的状态也十分不妙，这几个月来他夜里几乎从没有安睡过，总是在半梦半醒中惊厥起身……他怕自己会伤到柏。
席宸站在床头，静静看着陷在柔软被褥里昏睡的柏，他有一种极度的不真实感，就像几个月来要把他溺毙的痛苦原来是一场梦，如今他终于醒来，挣扎着浮出水面。
他大口呼吸着水面上诱人的空气，空气中有柏甘甜的信息素气息。
柏告诉他魔鬼被捕获，圣师和梅林等人正在想办法杀死它，他身上的诅咒有机会破除，不止再寄希望于一个拥有安路易斯家族血脉的孩子……他可以跟母亲见面，那个纠缠了塔利亚王室几代人的恶鬼也终将会得到应有报应。
先前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放松下来，他不必再用魔法血脉强行压制痛苦，席宸感到身体轻飘飘的，每一个毛孔都似乎在散发着被阻塞太久的痛苦与疲乏。
他头痛到有些眩晕，扶着墙走出柏安睡的卧室，路易在门外等他，照惯例要在席宸睡前呈报第二天的行程……
可席宸皱了下眉，忽然一把抓住路易，耳鸣与胸口莫名产生的绞痛一瞬间令他眼前一黑，他感到自己浑身发冷，呼吸变得困难，膝盖不受控制地“咚”一声砸到王宫坚硬的花岗岩地板上……路易吓懵了，勉力扶起席宸同时，对周围大吼：“医生！快去叫医生！”
……
柏睡了一个昏天黑地的懒觉。
相比之前，他孕期疲乏的状态已经缓解了不少，可每天依旧需要十多个小时的睡眠，昨天他一路奔波，从温斯庄园赶到王宫——因为必须要亲自跟席宸解释清楚……而在昨天夜里谈了那么久之后，柏几乎是一头昏厥了过去。
他觉得自己可能会吓到席宸，从睡梦中睁眼的柏匆匆起床洗漱，拉住前来服侍的侍仆：“陛下呢？”
他一早起来没见席宸，猜测对方可能去执行公务。
结果仆从有些紧张地看他一眼：“陛下在医疗室抢救。”
柏怀疑自己听岔了，怔了半晌：“你说……什么？”
……
柏连续召唤几个空间转移魔法，赶到医疗室。
路易、艾琳等人都在，还有不少王室医务人员在走廊上来回穿梭，急匆匆地推来各种药品和医疗设备。
路易脸色苍白，艾琳的神情也是说不出的紧张，柏冲上前，大着肚子的他很快被周边侍从注意到，有人过来扶住他，柏一把抓住路易：“怎么回事？”
深陷不安与自责中的路易回过神，看了柏一眼：“陛下……陛下他……”
柏：“医生的诊断结果是什么？”
席宸怎么可能会突然晕倒，他可是帝国顶尖的战斗魔法师Alpha！
魔法血脉都足够帮他抗住一切病症！
“爆发性心肌炎，因为过度劳累，”艾琳走过来，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面色幽微地看了柏一眼，“可能还有一些……长时间的心理创伤吧。”
柏怔怔看了她半晌：“可席宸……”
席宸是拥有强悍魔法血脉的Alpha。
Alpha身体素质有多强，柏再清楚不过，席宸是能顶着一整支叛军队伍硬撑三四个昼夜还要反杀的人……他没来得及说完，路易在旁边颇感自责地打断道：“陛下这段时间状态一直不好，他很长时间没有睡好过，昨天执行完公务，我看出陛下身体不太舒服，本想劝他去看医生，可……”
路易自责自己没有坚持，且还在那种状况下送来了第二天的公务行程。
他明知道席宸已经太久没有休息过了。
艾琳却把目光投向柏，突然冷冰冰问道：“医生说陛下的魔法血脉极其孱弱，已经被透支尽了，才导致他抵御不了病状的突然爆发，这绝不正常……你对陛下做过什么？”
柏微微愣住：“我？”
艾琳：“你明知道陛下这段时间殚精竭虑、不分昼夜的消耗自己是为了什么！你躲在温斯庄园，久久不给陛下回应，陛下三番五次想找你，都被拒之门外……明明是你拒绝的联姻，可整个帝国都在指责陛下的不是！陛下从头到尾都没有澄清过什么！他宁愿为你背负骂名！你敢说陛下此刻躺在急救室里醒不过来，跟你一点都没有关系！？”
柏沉默地怔在那儿，面对艾琳的指责，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想过席宸会痛苦……也以为席宸终归能扛过去，毕竟席宸……总有办法。
他不是第一次对席宸说过分的话，席宸或许往心里去过，但也并没有表现得太过在意，他总有办法自我调节，毕竟当年敢顶着他外公的臭脾气到温斯庄园登门造访……席宸在他这里能屈能伸，不是个被拒绝一两次就要死要活的人。
可……柏想，自己这次做得大概实在是太过了。
艾琳：“陛下血脉中有誓约的烙印，你安路易斯家族逼他许过什么誓？他是国王，你……你怎么可以把他逼到这种地步！”
柏愕然抬头：“誓约烙印？”
路易在旁解释道：“因为陛下魔法血脉的消损得太过异常，我们不得不召唤魔法进行血脉洗礼和修复，然后在他血脉中发现了誓约印痕……契主是温斯公爵。”
誓约的内容外人无法探知，但可以根据咒文的形制、落注的魔法气息，判断出契主。
温斯公爵是帝国最赫赫有名的圣法师，他的气息很容易被识别出来。
柏怔了半晌……他从不知道外公跟席宸之间定过任何契咒。
要不就是两人各自瞒着他。
路易看了眼柏挺着的肚子，有些不忍，扶他先坐下，又安抚艾琳：“你别发火，子爵他……还怀着陛下的孩子。”
路易亲眼目睹席宸对柏的在意，艾琳年老位高，说任何话都无所顾忌，他不能以这种态度对柏。
柏未来依旧会是这座王宫的主人。
况且，万一柏的孩子再有闪失，将来席宸醒了，恐怕会发疯。
路易安抚道：“陛下还在救治，医生说情况不是很好，但也没有糟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子爵您……先坐一坐。”
他扶柏在旁边的椅子坐下，又吩咐王宫侍从端来餐点。
柏没有胃口，心里乱七八糟地想着席宸身上的誓约烙印。
什么誓约？外公当年会逼席宸许下什么誓约？跟他有关吗？为什么……从来都不告诉自己？
柏忽然想起了什么。
外公其实不止逼一个人许下过誓约。
柏立刻借了个电话，拨给温斯庄园的管家劳森：
“森叔，你还记得外公在我二十一岁时送的那块魔法石吗？你……派人把它送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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