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疆饶话音一落,殿内一片静谧,内侍忙低头眼观鼻鼻观心,装作没听到元疆饶那番惊世骇俗的话。
元无衍喝茶的动作猛顿一下,一口气卡在嗓子眼,茶水呛得他不停咳嗽,好半天才缓过来。
元无衍猛然把瓷杯飞掷,砸碎在元疆饶身侧,他怒道:“元疆饶你发的是什么瘟!朕说的是你安排人手,演的那出苦情戏,朕可以不追究你滥用职权。”
元疆饶显然是预料到陛下的反应,觉得可惜地压低了眉头。
他如今对尚随清的心思很奇怪。
爱?也谈不上。
喜欢倒是有几分,他虽然面上不显,但终究还是个性清高,能入眼的人不多。
尚随清算一个,也是他最喜欢的一个,因为她懂他。
元疆饶自从入仕以来便没从别人耳朵里听见过几分好话,他父亲虽没有位极人臣但也素来饱受美名。
旁支都骂元疆饶这人,污了元家清贵世家的门楣。
他觉得如果有的选,还不如跟尚随清纠缠下去,起码尚随清懂他的身不由己。
他如今年岁不过弱冠,偶尔也想任性一把。
元无衍没应承他的话,转身入座,疲惫地一捏眉心,挥挥手让他退下去:“今日朕允你宫中打马,朕现在只想你马上消失在朕面前。”
元疆饶只得恭敬退下。
元无衍思来想去半晌最后匆匆没让任何人跟着去了皇后宫中。
今日正好学堂休沐,尚随清还算清闲,于是来帮管仪打点铺子,却被管仪神神秘秘叫进了铺子二楼。
“今日新研究的妆面,你好好坐在此处就是帮我大忙了。”管仪捏着她的两颊,平时看着清瘦这么一捏却虎口拥着一团软肉。
管仪含着笑意,上下左右仔细端详尚随清这张让人挑不出一丝瑕疵的脸。
“阿姐,那日我带回来的酒可有结果?”尚随清嘴唇上被点上绛色,她轻轻一抿,颊边那颗小痣被管仪刻意遮掩住。
管仪知道尚随清情况特殊,于是仔细调整了她的五官特征。
原本英气清俊的五官都在胭脂粉饰下平添几分柔意,看着温柔小意没有什么攻击性,又因为她身上的书卷气,略一抬眸就显得灵动俏皮。
若不是管仪亲手所化,她也可能认不出这便是尚随清。
管仪满意催她换上女装,求她在店中展示一天妆面。
“我细细查过,酒没问题,不过跟你身上的香混在一起便有了轻度软骨散的效果。”
尚随清并不感到意外。
事发突然她一开始确实慌了神,但府医给元疆饶诊治的时候,让她闲了下来。
便总觉得有哪处不对。
自己不能说千杯不醉,也不至于几杯就倒。
她与元疆饶一同参加过西苑御宴。
元疆饶的酒量与她不相上下,没道理最后自己喝到手脚无力,连暗器都躲不过。
尚随清不知道元疆饶为什么要筹谋这么一个漏洞百出的计划。
“阿姐,我计划着开一些其他的课程。”
“是朝廷科举要改吗?”管仪问。
尚随清摇头,却被管仪用三指指捏住下巴勒令:“别动。”
“与科举无关,我想开放一些只能女子来做的课程。”尚随清仰视着管仪,小心翼翼地只动着嘴巴道。
要提高女子地位不能操之过急。
管仪给她描眉离得太近,尚随清不习惯地合上眼。
让妇女可以都去劳动。
不必为了所谓的名声就没了上学的机会。
管仪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图,她道:“这自然是件好事,但请谁来当老师呢?”
挪开笔的瞬间,尚随清察觉到脸上痒意消失,缓缓睁开眼睛。
管仪愣愣看着,忍不住放缓了呼吸。
尚随清平时男装打扮时清俊眉眼间藏着锐气,攻击性很强,但她在外总是温吞对人,于是留下第一印象就成了谨小慎微。
平时在学堂中,任她多么好看让人第一时间就只能注意到她似笑非笑的神情,像总是憋着坏的狐狸。
但现在坐在她面前的尚随清缓缓睁开清亮的眸子,里头透出狡黠神色,像颗熠熠生辉的宝石,颇具肉感的朱唇轻轻抿着,显出她才十九的青春好颜色,才真真像是娇养在闺阁里的大小姐。
“陈如思。”尚随清明眸皓齿,微微笑道,她眯起眼睛像是邀功的小猫,有着特别的娇憨感。
管仪笑着把尚随清推出二楼,说话的语气都比平时温柔许多:“好清清,你今日就给阿姐当好这个金字招牌吧。”
尚随清顿住脚步,犹豫道:“万一碰上元大人……”
“我与你相伴五年,这幅装扮你站在我面前也是认不出的,况且,尚大人有个妹妹是皇上都知道的事情。”
“这妆面用了我研究的东西,遇水遇汗轻易都不会掉的,你大可放心。”
尚随清受不了管仪抱着她胳膊撒娇,对着镜子上下左右仔细看了看,确定轻而易举确实看不出自己原貌才跟着下了楼。
元疆饶谨遵圣意,策马离开皇宫。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在殿前说了那句鬼话。
元疆饶一拧眉,尚随清的一言一行都盘旋在他脑子里,扰得他心绪难平。
他想到皇帝方才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让他专心把注意力放在尚随清身上。
又是尚随清。
他心中郁闷,掉转了马头,不知道往什么方向去了。
定是这几日不见尚随清才会时时想起。
那他现在就去见她。
让她少在自己心里作乱。
元疆饶这段时间接触下来,单知道尚随清拳脚功夫不差,身边的管仪擅长用香制香,学堂的学子都平平无奇,没什么值得注意。
元疆饶随身带着本子,巴掌大的炭笔外包着一层木头,平时他都在纸张上把这些一字一画记下。
朝堂大半官员都被世家垄断,元疆饶这个出身最是了解不过。
贪心不足蛇吞象。
这群人手伸得太长。
元疆饶眼里闪过冷意,一项项罪证都在他心里记着,只等着陛下找好所有位置替代的人,就是算账的时候。
“你们先生呢?”元疆饶在学堂中转了一圈都没找到自己想见的人,他随手拦下一名学生问道。
“尚先生好像去了管娘子那。”
元疆饶略一点头,又骑着马风风火火去了管仪的铺子。
管仪的铺子今日异常的热闹,元疆饶刚走进去就被满铺子的香气熏得直呛。
他嗅觉灵敏,所以一直都不爱进这些胭脂铺子。
可这次是来找人,他也就只能耐着性子进去,忍受着一团一团浓香钻进自己鼻子里。
在众多女子之中找到尚随清一个大男人,应该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元疆饶却左看右看都找不见自己熟悉的那张脸。
元疆饶原本闭气还能继续待下去的铺子,现在却不得不把封闭的嗅觉又放出来,他紧紧蹙起来眉头,闭着眼睛全神贯注细细闻着自己熟悉的味道。
单手捂着鼻子动作微不可查,停在一人身后,随着那股味道越来越近,元疆饶刚一睁眼睛,顿时再做不出任何动作,他愣愣看着跟自己相隔不过几寸的面前女子。
双瞳剪水,皓质呈露。
还有鼻尖萦绕的细腻清香。
元疆饶从没有与其他女子有过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他面颊肉眼可见地烧起一片通红,整个人僵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就像是被人点了穴一般。
他从这人身上看出来点熟悉感。
“登徒子!”
尚随清可没忘了自己现在的女子身份,她毫不客气捏着团扇拍在元疆饶额头,美眸露出嗔怒道。
当男子时不好表现出来,现在本官就要你这无礼之徒,好好吃点教训。
尚随清生性就活泼,不是什么安静性子,而如今这道女子的身份对着元疆饶,反而成了自己天然的保护罩。
元疆饶面上罕见露出窘迫,连连后退了几步。
不对。
他明明闻到这女子身上的味道跟尚随清如出一辙。
元疆饶一向精明的脑子罕见卡了壳。
管仪见状赶紧上前,紧张地把尚随清护在身后,怕距离太近被元疆饶看出什么端倪。
她明嘲暗讽道:“元指挥使这是做什么,我家小姑再生得如花似玉也不是你冒犯人的理由啊。”
小姑?
难怪身上的气味跟尚随清如出一辙。
元疆饶拱手道歉,目光小心翼翼瞥着这女子的脸,忍不住晃眼。
那双眸子圆溜溜的盯着他,警惕中似乎带着无措,团扇挡住下半张脸,只露出嗔怒的双眸,弯眉细细的画在脸上。
她跟尚随清的漂亮是两种风格。
尚随清看起来像是一只总憋着坏的精明狐狸,他妹妹跟他长得有几分相似,样貌更是不差。
她像猫不像狐狸,看着就像一只雪白皮毛的金贵狸猫。
那双眼睛跟尚随清最像,元疆饶看了第一眼就喜欢。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元疆饶离开醒神,在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跟尚随清像的有关的似乎都能扰乱他的心。
他已弱冠之年但还不通人事,对于男欢女爱更是不屑一顾。
因为他忙。
非常忙。
从初通人事就开始忙,所以一无同房丫鬟,二不喜女色,府中伺候的佣人都是清一色的男子。
就是如此外面才会传出他好男色的消息。
元疆饶觉得这未免不是一种避免麻烦的方法,可现下又暗自后悔起来。
这人碎嘴的毁人清誉。
尚随清透着团扇薄薄的纱看着元疆饶罕见的羞恼模样,差点在心里笑烂了嘴。
元澄怀啊元澄怀,你也有今日。
她朝管仪眨眨眼,管仪立刻明白了它的意思。
铺子二楼。
管仪开门见山问:“你看上我家小姑了?”
元疆饶一口气呛住,没想到她会这么问。
“是我唐突了尚姑娘。”
元疆饶故作沉静道歉,只是他从来都不知道,他面上神色装得再如何好,他通红的耳尖和红的滚烫的眼下都暴露了他的感受,心虚的垂眸他连气势都弱了三分。
“呵。”尚随清的冷笑声传上二楼。
元疆饶脊骨飞上来麻意,浑身一激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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