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秦姑娘久等了。”
来人不是颜染九，而是一位颇为俊朗的中年男子，身着一袭青袍，眉间是道天宗特有的血色神纹，一眼瞧去，温和尔雅，笑起来却像浸在春水里的冷玉，拱手道：“颜师弟在修行之时，总会忘了时辰，不如由师兄我先尽地主之谊？在下是道天宗的三长老，李异。”
秦乐微忙起身回礼，垂眸，余光瞥见对方腰间暗绣的神秘兽纹，“原来是三长老，不知颜染九何时会到？”
李异微笑道:“秦姑娘，莫急，想必颜师弟很快便会赶来。”
李异，是道天宗的三长老，以丹修入道，已略有小成。道天宗的前任掌门是天机道人，座下共有四名弟子，李异正是天机道人的第三位弟子，颜染九则是第四位弟子，也是关门弟子。
传闻这李异是虚天界出了名的“笑面虎”，人人都道宁愿得罪颜染九，都不要得罪李异，颜染九或许会给你一个痛快，李异必定叫你生不如死。
前些年，万神宗有一名长老因一件小事得罪了李异，被他下了毒药，腹胀如鼓，久久不消。那长老倒也硬气，宁死也不愿向李异低头认错，最终在万神宗的道场上，当着数千名弟子的面，突然爆体而亡。
霎时间无数细碎的血块飞溅三尺高，淋淋漓漓，喷洒了一地，那场面无比骇人，甚至有几名弟子吓得白眼一翻，当即昏死过去。
其实，那位长老所在的万神宗在虚天界中，勉强算作上流仙门，可那长老在宗门内的地位不高，就算有人想为他报仇，碍于李异的淫威，也只能作罢。
毕竟谁人不知，李异背后是道天宗，师弟颜染九更是修为莫测，若为一个死去的长老得罪了第一仙门，总归是不值当，时间一长，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对李异这样手段狠辣，睚眦必报的人，秦乐微一向避而远之，不愿与之相交。
少顷，秦乐微在东侧客位坐定，李异在主位坐定。斟茶时，秦乐微眼尖发现李异的左手缺失了一根小指头，伤口处平整，像是利刃斩下的陈年旧伤，伤口早已愈合。她顿了顿，不动声色收回目光。
李异放下茶壶，举起茶杯，微笑道：“秦姑娘请。”
秦乐微颔首道：“多谢三长老。”微呷一口，清冷雅致。
“李异听闻秦姑娘出自天机阁门下？” 对方是天机阁中人，李异很是矜持，斟茶时袖间浮着若有似无的暗香，唇角噙着一抹笑意，“没想到秦姑娘年纪轻轻，修为高深至此，竟连在下都不能看透，不知秦姑娘师从何人啊？”
“……”
秦乐微闻言指尖悬在杯盏上方，清透的茶水映照出一张清冷绝美的面容，她眸中闪过一丝冷意，随手把茶杯放下，脸上没有表情，显然觉得这个问题冒昧了。
见秦乐微不答，李异眼中隐隐露出不悦。天机阁纵然声名在外，到底不及道天宗实力强大，如何敢不尽实说来？目光一冷，就要发作，身上气息隐隐浮动。
秦乐微也不乐意了，好你个李异，区区元婴期修为，胆敢在她面前放肆，妄图以威压震慑，实在是可笑至极。若不是为颜染九而来，不想节外生枝，少不得给这厮一个教训。面对这位三长老的试探，她彻底失了耐心，正要起身告辞。
就在这时，檐角铜铃骤响，蓝色衣袂裹挟着冷香掠过她肩头。
颜染九淡淡道：“师兄，掌门唤你有事相商，人我就先带走了。”
没有多余的废话，颜染九转身忽然靠近秦乐微，温热呼吸扫过她晶莹白皙的耳畔，“乐微，跟我走。”话毕，拉着秦乐微的手腕，离开大殿。
秦乐微默默松了口气，紧跟着颜染九的脚步，侧过脸时余光瞥见那三长老脸上的笑容敛去，变得面无表情。原来真是个笑面虎。
无极峰。
天光大好，入得无极峰，所见之处山清水秀，溪流自云深处蜿蜒而下，溅起的水珠在日光下化作细碎的金鳞。不远处的峭壁上倒悬着古藤，藤上缀着些许白花，随风轻晃。略一抬头，便见三两只仙鹤在云端上盘旋，嬉戏，好不自在。
空气中弥漫着草木清气，山岚水雾的湿意，秦乐微顿觉神清气爽，杂念尽消。她与颜染九并肩而行，此刻秀眉弯弯，唇角上扬，得意道：“我已学会了解归术。”
颜染九“哦”了声，轻笑道：“秦姑娘当真是天资过人啊，这么快便学会了，想当年，我因为这个法术可挨了师尊不少罚呢。”
秦乐微忍不住疑问：“为何？”这法术也算不上难学啊。
颜染九两手一摊，无辜道：“我年幼时顽皮，不愿修习功课，被我的师尊天机道人罚抄门规千遍，哼，我哪会乖乖抄写什劳子门规，就在纸上写了‘师尊是大笨蛋’，写完怕他老人家发现，就全撕了，后来累了便伏在案上睡去，师尊见我抄写了整整一上午，心生慰藉，想着此次便放过我，等他见到地上那些碎纸，心生好奇，便用这解归术一一复原，瞧了瞧，差点没气昏过去。”
这个丰神俊朗的青年，得意于年少时的调皮，眼角眉梢都染上了轻松的笑意。
秦乐微闻言“噗嗤”一下笑出声。既感到惊讶，又觉得好笑。没想到虚天界中大名鼎鼎的翩翩公子颜染九，年少时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主。
颜染九笑了笑，接着道：“于是他老人家决定亲自监督，直到我规规矩矩抄写完门规。刚检查到一半，便发现我把‘师尊是大笨蛋’夹在门规中间，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把我丢到演武场陪师兄们陪练，丢下一句人要活的，就离开了。我可惨了，鼻青脸肿地躺了大半个月，才略有好转。自此以后，我便老实了许多。”话语中无不感慨。
秦乐微忍俊不禁，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颜染九顿了顿，笑容敛去，淡淡道：“后来师尊闭关修行时不慎走火入魔，变得疯疯癫癫，被我那三师兄发现时，已失足跌下崖去，摔死了。”
秦乐微心尖一颤，猛地抬眸，见颜染九的笑意凝滞在眼角，忙道：“抱歉，是我失言了。”
话音未落，颜染九便抬手打断，温和道：“无妨，对了，此次你来寻我，可是发现了什么线索？”
秦乐微摇头，抿了抿唇，说道：“其实，其实我想让你帮个忙，我想借天机阁的天机册一用，可阁主不愿借，推脱说要什么天机令……所以，我想请你帮忙‘借’出天机册。”此借非彼借，她知道颜染九能听懂真实的意思。
颜染九听到“天机令”这几个字，一脸古怪，瞧了眼秦乐微，见她脸上除了不好意思外，并无异色。他沉吟片刻，答应了。
“多谢！”秦乐微大喜。
商量好正事，颜染九带着秦乐微在无极峰逛了一圈。似看出秦乐微对无极峰上的一切都颇为满意，颜染九轻笑道：“你喜欢这里？”
秦乐微点头，毫不掩饰：“喜欢啊，为何不喜欢？此处人杰地灵，灵气充沛，可是难得的宝地啊。”
颜染九听到“人杰地灵”这四个字，眼底笑意加深，颔首道：“你喜欢便好。”
声音很轻，秦乐微没有听清，下意识问颜染九在笑什么。颜染九但笑不语，带着秦乐微继续前行。两人行至悟道崖，突然间见剑光如电，划破长空。
秦乐微循声望去。原来悟道崖下有一名少年在练剑，瞧那模样，不过十三、四岁，稚气未脱。
“那少年是我三师兄的弟子，祁月歌。”颜染九解释道。“这孩子的天赋不错，可我那三师兄似乎并不喜欢他。”
秦乐微眨眨眼。不喜欢为什么收人家当弟子？等等，祁月歌？好熟悉的名字。忽然脑中灵光一闪。
莫非……他就是柳吟风在悬山上遇见的那个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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