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打更人的话音落下,天空中响起几声炸响,一大朵一大朵烟花亮起,平时被爹娘追在屁股后面哄睡觉的孩子们此刻却在街上拍手尖叫着。
谢必安听着声音回头笑道:“都开心坏了,今日怎么闹应该都不会挨揍。”
沈自珩也笑:“不好说,你忘了那年险些就要挨揍的事吗?”
那年今日是谢必安第一次拉着沈自珩到花灯集市来,当年只开放一天宵禁,街上的人比现在还多,都想凑这一晚的热闹,人挤人的,只有拉着手才不会走丢。
偏偏谢必安是个叛逆的,偷偷甩掉了娘亲的手,拽着沈自珩跑到河边打算放花灯。
“我要写祝我爹高升,这样他就会更忙,就没时间管我了。”谢必安捏着笔在莲花灯的花瓣上写得满满当当,沈自珩思来想去都不知道该写什么,凑过去看谢必安的灯。
他小声地念出上面的字:“愿双亲身体康健,心想事成,来年莫要再揍我,愿沈自珩自由随心,不被束缚,与我做一世的好兄弟。”
他有些错愕,转眼看向谢必安,却也将谢必安看得一头雾水,他拿着花灯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你不满意吗,那我换一个……”
“不,不是的。”沈自珩冲他笑笑,拿过一旁的花灯边写边说,“我只是没想到你会写我。”
谢必安扒着他胳膊凑过去看,沈自珩的字果然比他好看许多。
花灯上写着:国泰民安,时和岁丰,愿岁并谢,与长友兮。
纸灯被河水托起,摇摇晃晃地向着下游漂去。
放了花灯,两人站起身往街上走,谢必安只顾着抬头看高处挂的花灯,只瞄了一眼脚下的台阶,却没注意到在他前面不远有个小男娃儿正朝着这个方向冲过来。
“小心!”眼见着那小孩冲过来,沈自珩飞快伸手拉了一把谢必安的胳膊将他拉到旁边。
谢必安踉跄了两步站稳,刚刚转过头去就见那小孩直冲下台阶,尖叫着栽进河里。
“坏了!掉进去了!”谢必安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河边的台子上,他们刚刚放花灯时没觉得,现在走得急了才发现脚下这块地十分滑腻!他向河面上看了看,果断脱了自己的外袍,又飞快将里头的袍子系了结,“自珩!我下去救人,你留在上面!”
谢必安一个猛子扎了进去,好在河水并不湍急,他很快就拉住了正在扑腾的小男孩的胳膊。
“别怕!别乱动!我救你上去!”
“我记得小孩儿救上来以后他爹才赶过来,二话不说抬手就打他。”沈自珩背着手回忆当年,那年冬天很冷,河水更是冷得刺骨,即便谢必安上岸之后立刻穿上了外袍,喝了热茶,也还是冷得瑟瑟发抖。
谢必安想起来了,也笑道:“我俩还说去喝酒祛寒,结果半路上就被我爹抓住,他还以为我跑去闯祸了,差点就要揍我。”
谢家的家规本就不多,谢必安虽性格活泼,但也很少做出格的事,爹娘对他是能宠就宠,那次猛地见他那么狼狈,属实是吓得不轻。
“我爹就是纸老虎,我幼时想养狗跑去跟他讲,他板着脸不同意我也就当真了,这回捡着猫了带回去,他只看了两眼就说。”
谢必安转过身倒退着走,顺便抬起一只手虚虚托着下巴模仿着当日父亲的样子,粗声粗气地说,“捡到也是缘分,既如此你便好好养着吧。”
说完他一拍巴掌恍然大悟:“他不会是因为不喜欢狗所以不让我养吧?!”
“莫要胡说八道。”谢父一手托着猫肚子一手放在猫背上轻轻摸着,面对着儿子的控诉头也不抬,“自珩进宫去了?”
“一早便去了,所以我回来了嘛。”谢必安看着窝在爹怀里的墨玉——那只黑猫的名字,从那一摇一摆的尾巴来看,它现在十分舒服。从父亲的神情和手上不停的动作来看,他也十分开心。
明明就是不喜欢狗所以不让我养吧!谢必安腹诽着,转身去做给墨玉的窝。
谢父见他要走,问了一句:“你做什么去?”
谢必安头也不回地从鼻子里喷了口气,挥挥手道:“离家出走。”抬腿往自己房间去了。
猫窝其实一点也不好做,尤其是藤编的,要做的第一步就是买许多粗细适中的藤条,若是藤条没仔细处理,那第二步就是将藤条仔细打磨光滑。
“你现在到哪步了?”沈自珩在宫里住了几天回来后明显心情好了许多,今天不仅带着花灯来了,甚至还拿来了一袋子小黄鱼干,说是给墨玉吃的。
“第二步。”谢必安将手中磨好的藤条放到右手的筐里,又从左手边的筐里拿出一根藤条细细打磨。“你怎么不在宫里多待几天?”
沈自珩从筐里拿出一根藤条,学着他的样子一点一点打磨着:“明日节令假就结束了,皇兄要上朝,我留着也没意思了。原本他想让我明日再回,但我想着要来见伯父伯母,就早一天回来了。”
谢必安耸肩:“哦。”
就听沈自珩又心有余悸地说道:“而且我姑母也在。”
谢必安疑惑:“那有什么……”他一边开口一边在脑子里想了想沈自珩的姑母是哪位,他见过没有。
“带了好多……姑娘。”沈自珩放下藤条,回想起今早他打开房门看见院子里站满姑娘时的场面。
他实在是不知该如何处理这种情况,只能先走为上,从后门出去时他甚至希望自己脚下能凭空生出风火轮来。
“走。”谢必安将藤条丢进筐里,潇洒地一拍手。
“干什么?”
“给你压惊。”
“今日要讲的,是一只狐狸与书生的故事。”说书人坐在桌前一拍醒木,朗声道,“传说中有一书生在深山中迷了路,他……”
谢必安端起茶杯挡在嘴边,侧过身同沈自珩小声讲:“又是这个故事,老掉牙了,后面的情节我都能给你讲一遍,就是书生有困难的时候正巧遇上了狐仙,狐仙帮了他很多忙,两人最后终成眷侣了。”
沈自珩轻笑一声,这故事确实老掉牙,总出现在说书人的口中,虽有些细微之处不太一样,但大致都是相同的:狐仙都貌美如花,知书达理,书生都温和善良,与狐仙举案齐眉。他幼年初次听见这个故事时还问过皇兄。
“人们是如何知道狐仙是女子的?”沈自珩坐在桌边,玩着哥哥刚写好的一幅字,这是昨天夫子布置的作业,他也去听了但没有听懂,夫子说是因为他年纪还小。
哥哥笑笑:“这只是个故事,是人编出来的。”
“那我是不是也可以编一个故事?比如……”沈自珩放下手里的纸,眨着一双黑亮的眼睛看向哥哥,“比如一个人救下了一只小狐狸?”
哥哥看着他有些忍俊不禁:“当然可以啊,被救的仍是狐狸吗?”
沈自珩被问住了,咬着手指犹豫了一会儿,因为不好意思脸蛋也有些泛红:“嗯……我还没想好……”
“那等你想好了就同我讲吧。”哥哥哈哈大笑,拎着书箱去找夫子了,走出门时脸上仍带着笑意。
一会儿夫子见了怕是要觉得惊奇了。
“为什么狐仙都是貌美的?”谢必安咔嚓一声用牙磕开瓜子,“不知道,传着传着就成这样了呗,你也可以说狐仙丑得惊为天人啊。”
旁边一桌的年轻男子大概一直在听他们交谈,听到这儿笑出了声:“狐仙若是丑陋无比,那这个传说大概就不是这样的结果喽。”
谢必安看过去:“兄台?”
年轻男子有些自来熟,直接端着自己桌上的茶壶坐到他们旁边,腰间的红色玉佩随着他的动作摇晃着,在桌上狠磕了一下,他也没在意,只将茶壶往桌上一放:“呐,上等的碧螺春,尝尝。”
“多谢。”
说书人仍在眉飞色舞地讲着那个传说:“书生这才看清那狐仙的真容,可谓是天仙下凡,他一下便看入了迷,停住了原本要下山的脚步……”
“瞧,看见是美人儿了就不想下山,留在山上与美人儿寒暄了才能有后文。可你们想想,若是他不问狐仙姓名,直接下了山呢?”男子从桌上抓了把瓜子在手中,看了看沈自珩和谢必安有些期待的神情,却不再往下说了。
沈自珩顺着他的话往下想,终于开了口:“若是直接下了山,就不知道狐仙的身份,他们也就再没有了交集,自然也没有后面的故事。”
男子笑着竖起一根手指左右晃了晃:“不,原本的话本里说书生下山后狐仙也下了山,他们还是会遇见,只是书生多半不会认出那个丑陋的狐仙,即便认出了也不一定会相认……”
“兄台是不是将人想得太……看重外貌了?若是真心相爱又怎么会在意这些呢?”谢必安有些不服气,他若是喜欢女子,即便她相貌不堪,他也会喜欢的。
年轻男子又嗤笑一声:“真的吗?若是相貌不堪的人,恐怕见了第一面后你便不愿再看第二眼了。”
谢必安和沈自珩对视了一眼,确信他们都从这位兄台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丝怨怼。
“书生同那狐仙说,我想娶你为妻,我们生生世世都在一起,我定会爱你护你,将你视作珍宝,狐仙感动至极,答应嫁他,从此一人一仙过上了神仙日子……”
年轻男子将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掷在桌上,周围的客人都朝他看去。
“荒唐。”他站起身,大步跨上台,夺过说书人手中的醒木向桌上狠狠一拍,响亮的敲击声惊得在座所有客人都看了过去。
“你可知书生求娶究竟是为了什么?你可知他在娶亲前夜做了什么?你可知他真正想娶的另有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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