煦日和风,天光大好。
而辛流自早起练剑后,便毫无缘由地眼皮狂跳,总觉得有难以把握的事即将发生,一整个上午兴致缺缺。
孙非悬听过她这番表述,边查阅会武的宾客名册,边打扇接话:“距离比试开场还有一个时辰,咱们现下退出还来得及。”
正抱剑斜靠着窗棱吹风的辛流闻言,扭头觑他:“你从出发起就很奇怪,怎么尽打退堂鼓?”
“那我说,我在担忧你此行大凶,你信不信?”孙非悬合上名册,反问道。
辛流不屑回答:“我可不信你神叨叨这一套……上次那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偷听完安姐和东家的谈话才来找我的。”
孙非悬意味深长回视她:“人有时候迷信一回也无妨。”
“嘁,信这个还不如信我手中这柄剑。”她扬了扬下颌,端是自信恣意。
孙非悬望着她的笑颜,呼出口浊气……
半个时辰后,辛流率领见宁镖局一行人提前抵达比试地点。
温家包下了吉安府城中最气派的酒楼作为比武会场。
一楼未置桌椅,独留中央那方宽阔的比武台。
二楼倚栏设有座位,分区域挂上标着各个镖局名字的木牌,区域之间还特意用花鸟屏风隔开。
辛流等人跟随侍者指引,坐在了二楼的西南角,正对楼梯口。
一波接一波人随后登上二楼,辛流瞧着这些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不禁偏头轻声问孙非悬:“你名册看得如何,有没有几个堪打的?”
后者调侃她一句:“你倒是斗志昂扬。”
“毕竟这种大展拳脚的好时机,我这十年来难得一遇。”辛流耸耸肩。
孙非悬将名册放在两人间的小桌上:“你也别松懈,其中还是有个中好手。”
“说来听听。”辛流随意展开名册。
孙非悬用羽扇指向白底黑字:“恒昌镖局这位名叫洪亮的镖头出自离天宗,侠客金榜上排名四十九,所持的银环刀属兵器榜三十二位,在众多候选赢家中呼声最高。”
辛流点头:“有所耳闻。”
“再者便是临威镖局的刘镖头,擅使双锏,虽没有洪镖头的名气,但他行镖二十余年,很有些本事在身。”
怕辛流轻敌,孙非悬还着重强调:“众祥镖局的‘黑面虎’胡震达昨日对战时恐有保留,你今日对上他万莫大意。”
说到这,胡震达正巧带人上楼。
“说曹操,曹操到。”辛流暗暗吐槽一声。
她同胡震达匆匆打了个照面,不知谁在忽视谁。
紧接着又有人上楼,声势汹汹。
领头的是个独眼男人,给辛流的第一观感傲慢又张狂。
刚坐下没多久,这人先是强行占了一家小镖局的位置,而后又摔了杯盏,要求侍者换来上好的茶具……着实刁钻难伺候。
“这个人你也要注意。”
辛流耳边传来孙非悬的低语:“他叫黄仲礼,是志齐镖局的镖头。”
“怎么没听说过这号人物?很强吗?”辛流听他煞有介事的介绍,可自己硬是想不起这个黄仲礼是谁。
孙非悬挥动羽扇,摇头:“你没听说过也情有可原,他近两年才落足志齐镖局做起走镖生意,入行不久便升了镖头……实力不足为惧,奈何其周边围绕着众多来历不明的高手,今日上场的必不是他本人。”
辛流轻叩梨木桌椅的手指一顿,目光依次扫过对面黄仲礼身后的几人,下意识感觉不对劲,又具体说不出哪里不对。
“他为人狠辣,诸多同行在他手里都遭过殃——六六你比试时离他的人远一些,小心他们耍阴暗手段。”
孙非悬话音刚落,辛流即挑眉道:“遇上本姑娘,他们耍手段也该小心些……”
在观察别人的同时,会场里自然有人在打量他们。
看到辛流落座于见宁镖局的主位,周遭传来流言蜚语。
“怎么来了个女人主事,见宁镖局对这场比武竟这般敷衍。”
“你忘了他们镖局的总镖头便是个女人吗?女人主事已成他家的传统了。”
“镖行近百年来从未有女人当家的先例,这从根本坏了老祖宗规矩,不怪没名气,原是受老天压制。”
见宁镖局众人听闻,皆气愤得拳头捏紧,青筋暴起。
辛流淡定喝茶:“一个个都给本姑娘坐住了,好生看比试。”
一道少女的清音忽然落下:“原来你是见宁镖局的人?”
辛流回首竟看见昨晚那个少女,目露疑惑。
她怎的在这?
少女见状,连忙指向斜前方的区域解释:“我叫叶悯,跟刘阿叔和哥哥一块儿来的。”
辛流同孙非悬默契对视一眼。
这姑娘随行临威镖局,与当家人一样姓叶,又正值豆蔻年华,怕不是他们的东家千金。
于是两人依次朝她颔首致礼:“叶小姐安好。”
叶悯全程盯着辛流,眼神炙热得灼人:“你是叫辛流吧,我在名册上看到了你的名字,比武顺利,我看好你哦。”
辛流被她的热情搞得一头雾水,但现下只能应好,懵然目送少女迈着雀跃的脚步离去。
孙非悬侧眸:“我看不懂这是闹哪一出。”
辛流摊手,她也看不懂啊。
再过一刻钟,恒昌镖局的洪镖头入场,会场中人都站起身伸长脖子去看他。
来者几近不惑之年,五官丰润端正,浓眉入鬓,身形高挑挺拔,步步生风,通身正气浩然,有辛流幼时想象过的大侠风范。
此时,温家人低调走入会场,往三楼包厢而去。
辛流晃然一瞥,男人的侧脸从她眼前划过,好不容易恢复正常的眼皮猛地一跳,连带着涌起两丝心慌。
她按揉双眼,抬首想要再看清一些,那人却背身进了屏风隔间内。
那个人似乎在哪见过……
金锣一响,比武开场。
十六家镖局各挑选一名代表,以轮流守擂和打擂的形式,自发决定上场顺序,总计比试十五场,每场限时一炷香,被击出擂台便算输,输方直接淘汰。
为防止发生伤亡,出局即点到为止,比试过程亦不允许使用武器,因此众人入场时皆已上交了贴身兵器。
自告奋勇在第一轮守擂的是名普通镖局的镖头。
两轮过后,恒昌镖局与江南六大镖局仍在观望。
辛流更是不急不躁,捻起花生米当零嘴吃。
或许是听过孙非悬划重点,她的余光会时不时落在几个人身上。
她由此发现志齐镖局的黄仲礼貌似有些焦躁,下意识地抖腿握拳,加之眼神直愣愣看向擂台某处。
辛流蹙眉也顺着看过去,没发现异常,这令黄仲礼的举动愈发奇异。
她复又望向先前觉得不对劲的几人,有了四周各类大汉作对比,这群人面庞光洁——嘶,他们的须发是不是剃得太干净了些?
绷着一根弦似的黄仲礼在身旁人的提示下,单眼瞪向正对面的女人,哪知对方盯着擂台根本没理他。
他转而没好气斜瞪了提示他的人一眼。
早已从对面收回目光的辛流实在好奇,甚至连看比试都有些心不在焉。
姓黄的到底想干什么呢?
五柱香已灭,暂得一时休息。
等到侍者开始换添茶水,辛流敏锐察觉黄仲礼松了口气。
不仅如此,他还突地有了心情赏玩手中的茶杯。
茶杯?
辛流突然低头看自己桌边的陶瓷器皿,环视全场,居然只有黄仲礼用的是紫砂壶。
难道又在器皿上做了手脚?
她当即呼唤懂医术的魏叔:“您瞧瞧是否有不干净的东西附在这些杯盏上。”
魏叔与她目交心通,藏于隐蔽处检查一番后,朝辛流微微摇头。
辛流静思片刻,耳畔水落声逐渐清晰。
原来是侍者已来到见宁镖局的区域,正一桌桌添茶倒水。
侍者提着大铜壶来到她身边,往杯盏里倾注的淡黄色水柱吸引了她的视线。
大户人家添茶可从不为图省事泡好了再添……
侍者们穿着竹纹衣饰,佩戴温氏腰牌——所以温府这是疏忽,还是——辛流睨一眼满脸胜券在握的黄仲礼——还是进了贼呢?
辛流心道:“试试这家伙的反应就知道了。”
在侍者后退一刹那,她率先往后挪动座椅且猛地站起身来,侍者退闪不及,手中不稳。
辛流迅速抽走孙非悬的羽扇,运送内力趁机拍飞铜壶。
铜壶凌空划出一道流畅的弧线,直冲对面而去。
黄仲礼大惊失色,他身旁的人赶紧要去挡住此壶,谁料铜壶砸向的位置仅是他足下的栏杆隔板,接着便摔至一楼大堂,滚烫的茶水浸湿了地毯,还冒着热气。
若是落在人的身躯上,怕是能硬生生烫脱一层皮。
闷响震耳,全场哗然。
“在下救人心切,惊扰诸位了。”辛流将羽扇扔回受惊的孙非悬怀中,立在原地赔礼得坦然。
黄仲礼从震惊到愤怒的情绪转变被辛流尽数目睹,她知道自己猜对了。
温府侍者收拾好残局,敲锣继续进行比武。
众人纷纷落座还没来得及尝口新茶,辛流便朗声道:“在下觉得这场比试的规则不公平,一人刚与一个对手对战过,便要迎击另一个对手……”
“自古以来,体力都是比武考察的重要部分,擂战也是常用的比武形式,何来不公?”
她侧边屏风外的一名老镖头不等她说完则急急出言反驳。
辛流直言:“力量、技法和体力自古以来是比武考验的重要内容不假,但并不妨碍擂战自古以来不公平。”
此话一放,满座皆瞠目。
“你这介小小女子,张口尽是有违先祖的狂悖之言,真是大胆!”
“妇人之见,不堪入耳。”
“女人相夫教子即可,何必跑到这来惹人笑话。”
临威镖局的叶悯快要坐不住,想冲出去给这群人一点颜色瞧瞧,却被带队的刘镖头拦住:“悯儿,这里坐着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同行。”
她的兄长会意,劝道:“妹妹,听阿叔的话,你承担不起后果。”
“他们作践人,借着公平不公平的由头,攻击的却是辛流作为女子的身份。”叶悯气愤不已。
见宁镖局的人亦是摩拳擦掌,连三脚猫功夫的孙非悬都按捺不住挽起了袖口。
辛流听着楼中此起彼伏的戏谑与怒骂,看着拱火拱得最厉害的黄仲礼,却同刘镖头一样,阻止了身后同伴的动作。
“若诸位耗掉八成功力后,迎战我这样一介女流的全力,输掉了对局,还会觉得公平吗?是否觉得不服呢?”
辛流以牙还牙,令会场一时哑然。
众祥镖局的胡震达莫名想到昨晚的对战——此话更为刺耳起来。
这时,三楼屏风内走出一名黑衣侍从,他在万众瞩目下,清了清嗓子:“鉴于见宁镖局提出的异议合理,我家主人决定更改规则。”
“余下十家镖局的代表同局比试,限时三炷香,前五轮的胜者暂且休息,于第一炷香燃尽时加入对战,最后留在擂台上的便是会武的最终赢家。”
辛流眉尾轻扬。
这与她的想法不谋而合,也不用劳她再费口舌了。
“各位还有异议吗?”
在黑衣侍从询问众镖局镖头时,群众中有人带上了幸灾乐祸的神色觑向辛流。
“让她冒头逞口舌之能,这下好了,这种打法她简直是自讨苦吃,到时候别输得一塌糊涂。”
辛流屏蔽这些恶意,带头回复:“无异议。”
这是温家自行掏钱举办的会武,哪怕主家临时要变更规则,他们亦不好反对。
黄仲礼咬牙切齿地最后一个应答完,恨不得将辛流拆之入腹,凶狠如刃的眼光如有实质。
辛流回敬他一道冷笑,回眸吩咐魏叔:“您让弟兄们暂时不要喝茶,再查一下这杯里的东西。”
魏叔应时反应过来,看着她翻身跃出木栏,施展轻功泰然落在擂台中央。
“漂亮。”
恒昌镖局的洪镖头把今日的第一句称赞,献给了辛流干净利落的身法。
他随之翻栏而出,也落在擂台上。
黄仲礼眼见越来越多人登场,拉下身侧一人的衣领,低沉耳语:“启动备用方案,拿出你的全部本事——我要赢,也要那个破坏计划的女人死,懂了吗?”
后者忙不迭点头。
这两人还不知他们的偷摸举动正完整映入三楼那位主家的眼帘。
包厢内气氛冷凝。
常晏想起辛流方才同他们打的一系列眉眼官司,转头朝扮作侍从的隗楼吩咐:“立即审问被扣住的那个倒茶小厮,顺便将所有的茶水茶具替换下来查验……另外,派人再查一遍志齐镖局,尤其是今天来的这群人。”
“属下遵命。”
~~~~~~本章浅浅过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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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吉安会武·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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