伞本就不大,何况伞面全都倾斜在祝曜那边,谢简知半边肩膀露在雨里,很快就被细雨打湿,他却像没察觉一般,只全心全意地望着祝曜。
她嘴角翘着,正低头瞧着鞋尖,玉兰绣鞋踩在地面上渐起了细小的水花。
谢简知也垂眸望去。
好像每次下雨时见到祝曜,她都很开心。
但以往,他只能远远地看着。
“岁安……你很喜欢下雨?”他终于小声开口,声音在雨幕有些模糊,怕惊扰到她的笑。
祝曜听见了,这才想起来旁边有个人似的,投去诧异的一眼,视线从他脸上滑到他湿透的肩膀,那片深色格外显眼。
她忍不住弯了弯唇:“你伞太歪了,自己都淋湿了。”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也没有把伞往他那边推的想法。
谢简知“嗯”了一声,收回目光后,明显听见自己的心跳变得更快,连身侧的手都忍不住颤动。
祝曜又低头看水花,嘴角还是翘着。
谢简知也忍不住弯了弯唇。
要是这段路能一直走下去就好了。
他想。
可刚走出书院门不远,便撞上了一道目光。
祝昱正往他们走来,手里撑着把竹骨伞,穿一身月白锦袍,料子极好,衣角被风吹得轻晃,却半点雨都没沾。金质玉相,眉宇间的矜贵自带一副清冷,把谢简知的狼狈照得分明不过。
他的目光先落在祝曜身上,那瞬间,眼里的清冷融化成暖,可当视线扫到谢简知身上时,又沉了几分。
谢简知忽然意识到,人与人的差别真的很大。
好像有蚂蚁在咬他的身体,刺痛感之下,是一种名为自卑的情绪。
祝曜全然没察觉到异常,看见兄长后,她的眼睛亮了亮,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前迈了两步,嘴上却带上嗔怒:“哥哥你怎么这么晚才来!”
说着,她已从谢简知的伞下走出去。
谢简知握着伞柄的手猛地一紧,却还是下意识地把伞往她头顶送了送,直到她完全走出那片小小的阴影,快步走到祝昱伞下,他才缓缓收回手。
伞沿的水珠顺着他湿透的肩膀往下淌,冷意从皮肤往骨缝里钻,直达心脏,却远不及心中那点涩意来得清楚。
原来,她早便知道祝昱会来接她。
方才兴许只是不想被祝昱看到她同周明珩在一块,才让他送她这段路。
原来只是这样。
此时祝昱早已迎上来,自然地将祝曜接到自己伞下,把两人都遮得严实,一丝雨都漏不进去。
他低头看祝曜时,脸上的神色还是淡淡的,语气却软了下来:“嗯,路上遇着点事,耽搁了。”
或许是为了补偿,也或许只是顺手,祝昱拿出颗糖纸包的糖,剥了纸递到祝曜嘴边:“刚买的。”
祝曜就着他的手咬下那颗糖,她腮帮先是鼓了鼓,随即眉头便蹙了起来,含糊不清道:“好酸。”
“嗯,酸就对了。”祝昱笑了下,擦过她嘴角沾着的那点糖屑,动作仿佛做过千百遍。
谢简知仍站在原地没动,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祝曜身上。
她靠在祝昱身侧,微微偏头看着他,眼里没有方才和他并肩时那点疏离,只有全然的依赖神色。
和许多年前见过的一样。
可是,凭什么呢?他想——祝昱不过是多了一层兄长的身份,凭什么就能让她那样依赖。
就因为那层从小一同长大、血脉相连的牵绊?
真让人忮忌啊……
谢简知收拢伞面,雨已经停了,天空放晴了些,远处的云被风吹散,露出片干净的浅蓝,他垂着眸,脚步不疾不徐地往内门弟子居走,湿了的半边肩膀还浸冷意。
他住得偏僻,路上鲜少有人影,院外的池塘涨了些水,水面浮着的荷叶被雨打歪,叶边垂着水珠,风一吹就滚进荷叶中央。
“谢简知。”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含着几分刻薄的冷笑。
谢简知动作顿了顿,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他却还是转过身。
周明珩斜倚在柳树干上,双手抱在胸前,还是今日见到的那副模样,目光落在他身上时,仿佛是笑盈盈的。
但很快,他不再掩饰眼中的的敌意,周明珩直起身嗤笑一声,慢悠悠走过去,鞋尖碾过地上的叶子。
他道:“你接近她有什么目的?”
言语间,周明珩已经释放出灵压,让谢简知喉头发紧,肺腑像被攥住般难受,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垂眼打量谢简知,目光里的轻蔑几乎要溢出来。
实在看不出这废物有什么能入祝曜眼的。论形貌,他绝对不输谢简知,论修为,他也早比谢简知高得多。
所以到底为什么,师姐会给这从外门爬上来的家伙好脸色?
周明珩思考时半点没收力,灵压也更沉了些。
谢简知压下喉头的腥甜,反而弯了弯唇,问:“与你又有什么关系呢?你以为你是她的谁?”
这话像是戳中了周明珩,他脸色骤沉,周遭灵压再次压过去:“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这种东西不配站在她身边。”
“但她更喜欢的人是我,被她亲过的人也是我,你呢?”
谢简知语气变得讥讽,好像要故意激怒对方一般。
话音刚落,暴戾的怒火瞬间烧尽了周明珩的理智,在谢简知还没反应过来时,他的手已经按上了他的后颈:“你他爹的胡说八道什么!真以为我会信吗?”
不可能,小师姐绝对不可能……亲他。
去死。去死。去死。
周明珩在心中神经质地咒骂。
“扑通”一声,谢简知的脸被狠狠按进池水里,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他的头颅按进池底。
冰冷的池水涌入鼻腔,每一次吸气都把更多水吞进肺里,眼睛被水糊得发疼,阵阵发黑,只能模糊看见水面上的光,想要挣扎却被按得动弹不得。
“闭嘴,闭嘴!你不用说了。”周明珩声音刺耳得可怕。
谢简知很怀疑周明珩的智商,都把他按进水里了还勒令他闭嘴,他就算想说,难道说得出来吗?
但很快,他的意识也开始涣散,眼前闪过一幅幅生动又零碎的画面,构成了一个年轻女子。
就在连意识快要沉下去的时候,按在颈后的力道突然松了。
“咳……咳咳!”
谢简知被猛地拽出水面,剧烈的咳嗽让他弓起身子,那张俊美的脸上都是水。
抬眼时,却见周明珩站在两步外,慢条斯理地用帕子擦着手,动作优雅,仿佛刚才那个施暴的人不是他一般。
见他看过来,周明珩甚至扯了扯嘴角,露出个笑来:“谢兄这是怎么了?走路也不小心些,竟摔进池子里了?没事吧?疼不疼呀?”
顿了顿,他把帕子扔在地上,语气带着施舍般的关怀:“好在我路过看见,拉了你一把。不然这池水深浅不明,真出了什么事,小师姐怕是要怪我没照拂同门呢。”
谢简知冷眼看着他,呼吸仍残留池水的腥气和肺腑的疼,他少见地扬起一抹嘲弄的笑:“不必。”
蠢货一个。
池水的倒影晃了晃,映出他那张苍白狼狈的脸,可那双眼里没半点怯懦,只有比池水更甚的寒冷。
不会等很久的。
等清算完过往的那些旧账,他会一步步成为站在祝曜身边的人。
谢简知眼眸里闪烁某种情绪。
水面的倒影又晃了晃
祝曜轻捷地迈进浴桶,热水漫过胸口,淡粉色的花瓣浮在水面,香气混着水汽漫开。
她长长叹了口气,肩头跟着松缓下来。
小室里只点了一盏青釉灯,暖黄的光透过氤氲的水汽,晕得周遭都柔和起来,她未施粉黛的脸更显莹白,濡湿的几缕发贴在颊侧,沾了水汽,让那双眼显得更水润动人,放松下来时添了几分软意。
“二二,你说谢简知下午为什么没来上课呀,我还想看看他现在的实力到什么地步了呢?你说他会不会有什么阴谋啊?”祝曜皱眉,双手推了推自己的脸颊肉,努力思考着。
【可能是吧,所以你赶紧励志起来,努力修炼吧祝曜!不然到时候被他害了都不知道。】桌面上的二二回答道,声音高昂。
祝曜松开手:“……”
鸡娃式教育你赢了。
她不愿再同二二说话,沐浴过后便穿上了寝衣,回到软榻上擦拭着头发,又抹了点茉莉香膏到发尾上。
屋内没有点灯,她习惯性抬眼望向窗外,繁星遍布,月光在案上投下一片银白。
祝曜笑道:“二二,今晚的月亮好圆啊。”
二二问道:【阿曜,擦完头发了吗?】
祝曜眼神疑惑:“差不多了,怎么了?”
二二道:【你知道今天的月亮为什么这么圆吗?】
祝曜自信道:“我知道我知道,因为今天是十五。”
但说完,她心里忽然咯噔一下。
有种不祥的预感。
【答对了!≧^≦】二二的声音瞬间拔高,比平时快了半拍。
【检测到关键事件节点——十五圆月夜。】
【触发主线任务1:今夜关键人物应怜看会在灵池边毒症发作,该事件与她成为奸细有关,请前往了解并试图调查清楚。奖励:入梦卡×1。】
【触发主线任务2:今夜关键人物晏迁会独自去后山与魔族交涉,请前往偷听并不被发现。奖励:听取心声体验卡×1。】
【现在距离应怜看毒发还有一刻钟,距离晏迁与魔族交涉还有一个时辰。】
【勇士祝曜,请迎着月光行动吧,奔跑吧,让反派们畏惧吧!】
祝曜手一顿,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几下。
紧接着,一道清亮的声音骤然响彻眠星院:“我靠!二二你要死啊!”
打起来打起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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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忮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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