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过节了，囡囡要新衣裳，还有桃花酥，炒米饼……”
“好——”
“阿姐，我想去不名山看道命树，你不是说仙门的人都走了么，我们今夜去看行不？”
“看当然可以啊，但你今日练剑偷懒，罚你后日去！”
“啊不要啊————”
女孩青涩声音在满街灯火里响起，如同一只轻掠的燕，在因雨重雷起而涌动慌乱的人声里，分外明晰可闻。
脚下的雨已经慢慢停了，一朵红艳的梅花瓣飞过女孩的新衣耳鬓，又被一阵凉风卷起，起起伏伏飘忽不定。
不知何时，落到了逶迤湿透的紫袍边。
女人看到了，指尖捻它起来，虚虚握在掌心。
她抬眸往天空看了一看，喘.息忽然急促而压抑，手几乎要把乌黑树枝捏断了。
神像之上，无边桃林，嫩红的桃花瓣被瓢泼细雨打湿，簌簌落了满地。
汹涌的雷电在上空翻滚，偶尔闪光乍起，刺疼人的眼。
梅灼倚着树干，看着桃树之下慢慢积存的雨水，污泥沁透雪白鞋袜，她一张脸苍白，手死死按在胸口的位置，眸中沉着一种几乎让人觉得妖异无比的亮泽，见到手中的花瓣早已经被冷雨沁透，糜烂了，女人冷笑一声，握紧了它不甚在意。
“师尊……”她的头死死抵在坚冷的树干上，雪白的下巴微微抬着，刚刚忍过心魔的人，浑身散发出一种颓靡厌倦的气息。
乌发流水般倾泻在肩头膝间，如囚困落水之人的海藻。
她呼唤的声音太轻，也没想让人应。
梅灼抬袖面无表情抹了一把脸上的雨。
“谁？出来！”
席恣撑着伞怔怔看着树下若隐若现的身形。
梅灼掀起眼皮，晦涩幽深的视线冷冷刺向她。
耳边忽然响起惊雷，带着惨白的光芒照亮了这一方天地。
席恣对上梅灼的视线瞬间就看清了眼前这一幕，吓地堪堪退了几步。
她白着脸张了张口，看着那麻木蜷缩在树下的修长身躯，喉却被什么堵住般说不出话，只能凭着本能站在原地。
眼前的人无端让她想起被囚在笼中的野兽，阴翳寒戾的神情似乎下一秒就要把人撕碎吞下去。
“……神尊？”
梅灼不应她。
女人身旁混乱无比的道气波动让席恣很不安。
不能靠近。
不能。
可女人看起来又实在是太狼狈，气息不定脸颊苍白，情况似乎很不好。
席恣不知道想起什么，她的神情逐渐平静，沉凝，她走过来。
梅灼还记得她刚刚露出的震惊和后退半步的动作，悄然把身旁的道气平稳下来，她讽刺地勾了勾唇，哑声道：“这是……禁地，你怎敢再进？”
席恣蹲下，伞遮在她头上，低眸轻声道： “我是来找神尊你的。”
梅灼偏开头，没好气道：“找本座，莫不是又闯祸了？这些日子你烧了三间屋子，一方木亭，还差点毁了我院里的花，就为了闯出结界，别以为本座不清楚。”
“谁让神尊关起山门，不让我出去，死的是我的友人，我自然要去查探一番的。”席恣的语气有点委屈，梅灼轻挑眉峰。她后背被打湿了一部分，下意识凑近了梅灼，手臂贴在女人滚烫的肩头，姣好的面容便是微微一愣。
“神尊，你发热了？”
不应该啊，已是神躯，凡人的病痛几乎都沾染不得。
“刚沐浴，泡的吧。”
席恣低眸。
梅灼看着她忍笑的俏丽姿态，染了梅香的手指悄无声息地将伞往她那边推一推，染雨的长眉轻轻一挑，漫不经心道：“笑什么？”
席恣抬眸瞧了瞧天上蜘网般浮现的雷。
“即使说了谎，它也不敢劈本座。”
梅灼阖眼，单手扶着身后树干站起来，盈紫的道气随着她的动作从头到脚烘干了她的衣袍，狼狈颓靡的女人就又成了衣冠素洁孤傲出尘的神尊。
席恣见她刚起身，就打算收回伞，谁知这人竟然又身形一歪，手臂便勾住她的后颈，语气幽幽道：“扶着本座。”
“哦。”席恣乖巧应了一声，忍下被触碰的异样心绪。
“你就不问刚刚发生了什么。”
梅灼轻笑一声。
年轻人好奇心重，况且……
她看着身侧人淡粉的眼尾，眸光微动。
席恣却如同鹌鹑般低了低修长的脖颈，轻声谨慎道：“这是神尊自己的事情，徒子不敢妄言。”
“这回倒是知道乖巧些。”梅灼余光瞥见她藏在乌发下红透的耳垂，语气冷淡。
席恣抿唇不语。
梅灼见她抽出了无烬，低下眸： “你这是要去哪儿？回山下么？不必了，这林中有一处院落，你将本座送去那里就好。”
一副精巧地與图化作流光没入席恣识海。
竟是这座桃林的大体分布。
“是。”
席恣无奈又把剑收回剑鞘，无烬嗡鸣一声，似乎在表示不满。
她微微睁大眼眸……“这……”
梅灼漫不经心瞥了一眼，了然道： “看来，是剑灵很快就要诞生了。”
席恣本想要翘起来的唇角，见到身侧人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强行压了下来。
莫要少见多怪。
席恣轻轻翘起唇角。
梅灼余光看见她这般眸色盈亮，眉梢含笑，极快收回了视线。
两人在雨里漫步走着。
梅灼的脸靠着席恣纤秀的肩头，闻到一股清雅的梅香。
“万梅香，这香料不好找。”
梅灼似乎随口问了一句。
席恣低头，眸光一闪暗色，“是我道侣给的，还没用完，偶尔熏一熏衣袍罢了。”
“道侣？是前道侣吧？”梅灼若无其事地垂下眼睫：“当日你以为本座是她，抛弃大比，也没了问她下落的机会，你后悔么？”
席恣忽然停住脚步。
她的视线锋芒而透亮，似落了一弯水月清明 。
“神尊。”她轻轻扯唇，“不管怎样，我都会找到她，问她为何要弃我而去的。”
梅灼看着她，顿了顿，又轻轻避开她的视线。
“嗯。”
屋内桌椅床榻一应俱全，柔缎软被，素雅明静，比起外面潮湿的雨气，当真是干燥清爽许多。
席恣把人扶到床上。
梅灼屈膝躺下来，墨发青丝铺了满榻，就这么半阖眼眸盯着她，眼底的审视和探究让席恣心尖一颤。
席恣瞥开眼，轻轻低下眸子，想了想终于还是在万籁俱寂的房间内开口。
“神尊，我想去贞仪宗。”
“不用再说了，这几个月你写的信都到了手里，前因后果本座已经清楚，你说你和那个什么梅三曾经在贞仪宗待过半年，你也是李宁心名义上的徒儿，那本座问你，你是不是想为她报仇？”
“自然！”席恣走过来，语气冷静：“既是友人，自当如此。”
“好一个自当如此。”
梅灼坐起身，淡定地瞧着她：“你知道那围困贞仪宗的法器曾经是谁的么？又清楚这件事到底意味着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窥山境，连蝼蚁都不算的修为，你去了又能做什么？只是添乱罢了。”
眼前人这番话一针见血，又带着明晃晃的冷酷。
席恣从小被云外天视为天骄，师姐宝贝般宠着，师妹向往高山明月般倾慕着。
鲜少被这样恶劣尖锐的话攻击。
她心尖涩然的厉害，眼眶也热了。
梅灼看着她的模样，刚刚被压制的心魔竟然隐隐又复苏之势，她语调冷淡：“要哭？”
席恣撇开脸，“没有。”
“你当真想去？死也甘愿？”
雨停了，月透过窗棂洒进来，席恣的脸庞被照的清凌而透彻。
她轻轻点头，语气莫名其妙让人动容。
“万死不辞。”
“那你过来。”梅灼垂着眸让人看不起思绪。
席恣一愣，以为她变了主意，心头一喜，快步来到她面前。
梅灼抬眸，对上她的视线，眸中竟不知何时染上了一点深紫的妖异之色，惊了席恣一瞬。
她轻轻挑眉，唇齿间冷不丁冒出一句冷淡的声调。“跪下。”
席恣照做。
梅灼的手轻轻摸上她温软染上水雾的发丝，小拇指轻轻勾起一缕。
“真乖。”她忽然凑到席恣面前，鼻尖相对，温热的梅香扑面而来：“你求本座，本座就带你去，好不好？”
这样欺负人是要没老婆的[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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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真假难辨心无归（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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