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的一幕幕在眼前闪过，镜花水月般不可追思。
秋尽冬来，今年的雪下的比往日厚上许多，脚踩进去，扑哧一声没了脚踝。
席恣看着眼前在雪地里蹦蹦跳跳的小凤凰，忽然想起来自己在凡间养的那只狸奴，她又白又胖，生了一双极其憨圆的眸子，蓬松起来也像雪。
自从不名山大比之时，徒子们意外发现贞仪宗满宗覆灭的事，一时之间下界人人自危，梅灼神尊也就此不见人影了。
女人临走前布下覆盖住满山的结界，山门中修士不得出，外界之人也进不来。
席恣揉着额角，忽然跌坐在雪地里，任凭冰冷穿透她的腿，濡湿青衣。
“席姐姐，你这些日子怎么都不开心？”小凤凰飞到她怀里，席恣轻轻抚摸着她鲜红艳丽的翎羽，忽而道：“辞春，你有喜欢的人么？”
“有啊，你，神尊，还有翩然，嗯……那个沐泽清虽然讨厌，但也没有那么讨厌啦。”
席恣低笑一声，眸中泛出奇异的光彩，“哦？如果你喜欢的一个人突然在世上死去，你当如何？”
木辞春还真是认认真真想了想，两颗葡萄大小的淡蓝眼瞳泛出一丝犹豫：“我会很伤心。”
席恣点点头。“那就是了，我现在很伤心。”
木辞春忽然化作人身，跪坐在席恣膝上，杏眸一颤：“席姐姐，你喜欢的某个人死了么？”
“是。”席恣语气轻涩道：“满宗覆灭，无一生还。”
“席姐姐，你说的不会是贞仪宗吧？”木辞春一下子跳起来，在旁边吃惊地看着。
席恣抬头，“不错，李宗主是我下界的朋友。”
辞春讶异一瞬，也知晓了。
虽说上界不得随意出入下界，但是九大宗门源远流长，自有她们的仙门秘法送自家小辈去游历，毕竟下界虽然灵气稀薄，但是有些险地是上界所没有的。
木辞春也去过，只在北州的邪龙山待了一个月就回来了。
下界没有丰盈的灵气，没有亲朋好友，她生性活泛，自然待不住。
只是席姐姐竟然和南州的宗主是好友么？
那日大比之后，贞仪宗所在便被云外天用**力封了起来，除了贞仪宗被灭宗的消息，所有的一切都被封锁了，以席音为首的天命阁还正在调查。
木辞春看着神情冷淡的席恣，眼珠一转，忽而开口道：“席姐姐，你想不想去下界？”
席恣勾了勾唇，“去下界？”
她抬眸看着蓝色天空之下泛出淡紫光华的透明结界，“这三个月，我尝试过许多方法突破这个结界，都失败了。”
“哎呀！席姐姐，你傻不傻，这可是神尊她老人家亲自布设的！我们小小窥山，怎么能破开？”
席恣抿唇，倏然点点头：“是这样。”
“所以你去求神尊啊！”木辞春忽然一把将她拉起来，看着神情僵住的席恣，凑近颇为神秘道：“还有两天就是年节了，虽说修士不过这个，但神尊她不一样，我上次年节偷偷去神尊院子里吃她种的花，偶然发现了一个秘密呢。”
席恣挑眉，好奇不已：“什么秘密？”
木辞春蹙眉：“当时很晚，神尊院子里的灯火早就熄了，我刚想潜入进去，就看见神尊推门而出，御剑飞到了不名山上那个巨大的神像之上，那个地方可神秘了，神尊在我们这些修士入山之前，就禁止我们去，但也说了，那里其实就是个桃林而已。”
桃花林？席恣轻轻挑眉。
是桃林不错，只是无边无际，可太广阔了。
“神尊再回来的时候，就捧着几个漂亮精致的桃核，宝贝一样握在手里。”木辞春忽然脸憋的通红，突然结巴起来：“我没注意到神尊回来，就……被扔出来了。”
神尊用这些桃核做什么？
席恣蹙眉。
木辞春摸了摸自己侧边长辫，见席恣一脸继续说的表情，讪讪道：“……被扔出来前，我问清楚了，神尊说，她每次年节都会去那里挑种子，还问我要不要，我说不要，她就用一颗桃核把我弹出来了。”
席恣轻笑一声。
“席姐姐，你笑话我！不理你了！”木辞春气恼羞愤。
“没有，就是说，神尊每个年节，会去神像上挑种子？”
“对啊。”
席恣了然于胸，“所以两天后，她会回来。”
“我就是这个意思！”木辞春打了一道响指。
“多谢。”席恣看着她一副快夸奖我的得意模样，失笑道：“辞春，你帮我我大忙，下次去请你喝青梅酒。”
她拂去肩头堆积的簌簌薄雪，在小凤凰遨游九霄的兴奋鸣叫中，转身离去。
.
九霄云外天。
坐在屏风之后的神尊百无聊赖地喝着酒，静静听着偏殿内，九大仙门宗主逐渐言语激烈的攀谈。
席卿寒坐在上首，两旁是沐冉和谈景言。
明明是来商酌办法的，有些人倒是先推诿起来。
玉阶之下，坐在乌黑大椅上的木城主语气淡淡：“贞仪宗是什么地方，一个下界小宗，宗门的人加起来还没有我们一个外门山头的人多，想必是得罪了什么人仇家。”
“不错。”有五城之人跟着附和：“类似这样的宗门，过去也不是没有出现过满门倾覆之祸，不过是偶然罢了，我看我们也不必太过兴师动众，还有半年多就是问道大比，上界中州之大事，岂能耽误？”
木辞春之母，木寒仙尊立场却不同。
她冷哼一声,斥道：“仇家？贞仪宗虽处下界，却是南州唯一的宗门，宗主李宁心更是以不俗的修为得到了其余三洲宗主的认可，你觉得什么仇家能令贞仪满宗覆灭，修士尽身死？”
“那也不能以小失大……”
不休不止的争论令人头昏脑涨。
席卿寒直听得皱眉。
直到有人站起来对着上首的席卿寒问了一句：“仙尊，天命阁可有查出什么线索？如果查出线索，我们五城之人再出力也不迟。”
每次都是这般，一遇大事，云外天挑起大梁，三楼相帮在侧，反而是大都为人修的五城相互推责，让谈景言脸红之余，也不由得无奈苦涩。
玄火城并非一家独大，她一人之言，压不住其余四城争权夺利之心。
城盟主的位子，想坐的人太多。
也是厌烦了这般推诿，谈景言修为更高些，那自认多承担些。
思及此，她看向上首面容阴沉席卿寒，平静道：“席仙尊，玄火城与云外天共进退。”
“我练体楼也是。”沐冉在一旁也拱手道。
话罢，灵植楼姜夕仙尊不由得和身侧的木寒仙尊对视一眼，后者望向四城奚落：“四位城主，不知你们的女儿男儿是多么天资异禀之人，不到一年的日子也这般宝贝着过，当真是努力至极。”
这话带着软刀子，无非是说四城自私自利，不见下界惨祸。
席卿寒垂眸，看着刚刚被木城主示意说话的男徒，冷笑一声。
“线索有，只是事关重大。”
只要说出来，你们四城即使再以自身利益为先，也得出点力了。
席卿寒低笑一声：“音儿带人去查探了一番，那困住整座宗门的结界，名唤——墨云。”
“什么？”木城主突然站起来，底下，所有的仙门宗主都坐不住了。
她们太知道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
墨云。
泼墨般浓郁的黑云。
这是三百年前，那个练邪功的修士之名。
墨云所过之处，人畜身魂皆染死气，困于梦魇之中，直至被精血尽丧而亡。
那场大难，是五洲人共同的恶梦，直至今天，修士们也忘不了那个女人妖邪肆意的行为处事和哀鸿遍野的人间惨祸，就连一只鸭子也能羽毛黯淡，几息之间化为黑骨身亡。
女人有一极为珍奇的防御法器，以她的名姓为名，唤墨云。
一旦开启，百里之内就会瞬间被坚不可摧的结界笼罩，修士的神识无法透入不说，就连元道修士也破不开。
下界的一个灭宗之祸，竟惹得三百年前，在大战中流落的法器出世了。
此事必不简单。
既然那不知名的邪佞之人能够催动墨云，那修为自然也不弱于当年的墨云。
看来这次要神尊出手了。
大殿里，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想着。
中州谁不清楚，有神尊在，惊天动地无坚不摧的上古法器，也不过是不堪一击的柔脆之物。
木城主语气沉重：“席仙尊，此事事关重大，还是请示神尊为好。”
“不错。”席卿寒看着她担忧的神色，眸中也透出淡淡笑意，果然，火不烧到自己身上，是不知道疼的。
………
不知是不是老天也被灭宗这般惨无人道之事怒了心，夜里，整个中州都被云雷翻滚的冷雨惊得闭门不出。
冬雨。
冬日雪寒透骨，又闻惊雷针雨之声。
不是好兆头。
夜里，席卿寒面容凝重地推开梅灼的门。
“子清？”
她蹙眉唤了一句。
殿里一片空空荡荡，不见一人，只有眼前的香炉散发出悠悠荡荡的雪松冷气。
外殿没人？子清去了哪里？
席卿寒面色一变，不知道为何心跳加快，大步向内殿而去，她推开了一扇又一扇门，直到快步行至最深处的殿门外，浓郁的酒气几乎让人闻之即醉，瞬间笼住侵染她的衣襟袍角。
子清？
她又敲门去提醒里面的人。
“……滚。”
是子清的声音。
是让她席卿寒滚么？
席卿寒面色一僵，听着那艰涩颤抖的话，瞬间察觉出门内人的异常，担忧不已。
“子清，你怎么了？快解了灵气锁，开门！”
“本座……没事。”门里传来的声音似乎又虚弱了很多，全然没有刚刚滚字的凶狠，似乎压抑着什么。“……寒之，我在闭关，你明日再来见我。”
闭关也不会说让她滚吧？两人好友这么多年，对彼此的脾性也有很深的了解。
如果不是出了什么岔子，子清绝不会这般赶人。
忽然听到门内杯盏破碎的声响，席卿寒面色一沉，再也忍不住一挥袖袍，磅礴的灵气狠狠击破禁锢。
门被猛地打开了。
地上残酒瓷碎，墙壁之上，几盏长明灯盏朦胧而昏暗，火苗还在左右摇曳着，周围气流涌动…
只是清贵卧榻之上，却早已没了人影，一只受到惊吓炸毛的白色狸奴赫然入目，张着尖利的牙齿对她示威，却好似被封住了丹田，喵也喵不出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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