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纸捅破,双方谁比较难堪?
犒劳宴上,季桃初一斥扬名,无人不说嗣妃量小悍妒。
数日后,为迎接子侄们调防归来的王府家宴上,叙旧声声,热闹喜庆。
女眷这边的主桌前,一名同辈嫂子满饮杯酒后,将话说到王妃朱凤鸣脸前。
“虽说东院那孩子是皇后亲侄,是皇亲国戚,可倒底她是嫁进肃同屋头里的,她骂知府,训乡绅,跋扈成那般,损的终究是咱们家脸面,凤鸣,你最是善良宽爱,但此事关乎肃同声誉,你切不可听之任之。”
朱凤鸣笑意未减,为对方斟满酒杯:“不知是我何处做的不好,惹虞嫂子不高兴了。”
虞嫂子手扶酒杯,满头雾水:“我们妯娌间几十年和睦,凤鸣何来此一说?”
嗡嗡说话的桌前众人,吃酒的停下吃酒,夹菜的放下筷箸,哄孙女的忙叫奶母将孩子抱下去,不约而同安静下来。
朱凤鸣:“若非我曾哪里得罪过虞嫂子,嫂子缘何会说出这种话?桃初进了我的家门,便是我的女儿,嫂子当面说我女儿不是,岂不是要叫我家宅不宁?”
“没有没有!我决计没有这个意思!凤鸣莫要误会于我!”虞嫂子吓得连连摆手,袖口碰到筷箸,带得面前碗碟叮当响。
一根瓷筷在桌面上滚几滚,摔到地上,啪嚓碎成好几截。更有胆子小的,被筷子摔地的声音吓得浑身一颤。
朱凤鸣叫人重新送来双瓷筷,亲手摆放到虞嫂子面前,安慰般轻拍她的手。
“虞嫂子稍安,咱们妯娌几十年,我还能不了解你?你性格直爽,是快人快语,对自家人绝不会有半点歪心思,可怕就怕,有那坏心思的人,利用你的良善,叫咱们妯娌离心,到时候,咱们两败俱伤,他只管好生藏在幕后,不费一兵一卒,坐收渔翁之利。”
虞嫂子如醍醐灌顶,那双带刀般的眼睛,嗖地盯向桌前那个最不起眼的清瘦妇人。
妇人三十出头,法令纹深深,衣着简朴,头上连个像样的首饰也没有。
见朱凤鸣、虞嫂子等人纷纷看过来,她是未语泪先流,胆怯声卑:“虞嫂子几个意思,莫非要栽赃我,指认我怂恿你说那些话,破坏凤嫂子家庭和睦?”
说到这里,妇人的啜泣更加悲戚:“这么做对我有何好处?我男人和儿子都死了,屋头里只剩严平一个,还是肃同提拔她做的将官,我比谁都希望肃同能过得好,我会害肃同?”
妇人的啜泣和激动的言论,成功引来周围几桌人的所有注意,老少们纷纷看过来,唯剩院子那边的男席,依旧嘈杂不住,似不曾发现这边的异样。
又或许是发现了,但不屑于搭理。
关于解决家庭纠纷,他们大多是不耐烦的,便干脆装聋作哑,将问题一股脑扔给女人们解决,自己乐得清闲。或者将问题双方各打五十大板,责任平分,一了百了,左右是不肯为“齐家”分出半点精力来。
面对对方的啜泣,朱凤鸣笑意不变,示意侍女给她盛来碗热汤,开口时仍旧亲切温柔:“昂先快别伤心,团圆的日子,当高兴才是,我问过肃同,严平这次从倒沙关调防回来,不会再出去轮守,以后你们母女就真的团圆啦,快喝几口甜汤顺顺气,好日子在后头等着你呢!”
龚昂先得了安慰,抽噎着低头喝汤,不再出声。
场面秩序恢复,众人故意放声喧闹,好将气氛中的尴尬掩饰过去。
孩子们又嗞哇叫喊着乱窜起来,虞嫂子挠头不解,同朱凤鸣嘀咕。
“就是龚昂先说的嘛,她说肃同屋里那个,在外面骄横跋扈,欺压官绅,叫肃同丢了人心,话里话外都在为肃同担忧,她叹自己人微言轻,不敢开口,我便自告奋勇来提醒,怎么最后都成了我的错?”
朱凤鸣碰碰她的酒杯,始终从容:“我当然相信虞嫂子你,不过,方才我俩争执的那些话,已经听进了某些人的耳朵,等着吧,肃同和桃初她们自有安排。”
虞嫂子满杯酒下肚,难得聪明一回:“我就说肃同和二房的严钧之间,不会善罢甘休,是吧,是这个吧!”
朱凤鸣促狭:“以后谁再说我虞嫂子只会抡大斧,我头一个不同意!”
“去你的!喝几杯马尿你壮胆啊,敢拿你嫂子我来开涮!”虞嫂子佯嗔着拿手肘推朱凤鸣,言语之下,难掩担忧,“玄策只剩青策这一个亲兄弟,倘肃同和严钧真的刀兵相向,吃亏的,终归是我们杨家自己。”
惆怅之色闪过朱凤鸣眼底,她不免轻声叹息:“那有甚么办法,自古以来,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们担心自家利益受损,可谁又曾想过,受害人的亲属,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唉,都是可怜孩子,”虞嫂子设身处地一想,竟不由得红起眼眶,赶紧又同朱凤鸣倒酒,“不说那些了,来,吃酒。”
.
家宴罢,夜已深。
车马轿辇在王府门前分散而去,喧闹的幽北王府重归寂静。
王府西北方向一处僻静小院里,小厨房的灯熄了,龚昂先端着碗醒酒汤进东卧。
“头疼得厉害吗?”她温柔道:“先起来将醒酒汤喝掉。”
炕上躺着一名高挑精瘦的年轻女子,依言爬起身来坐到炕边,抓起碗,三五口将醒酒汤喝个精光。
此人正是朱凤鸣宴上所说的严平,依照规矩,得唤龚昂先一声“小娘”的杨严平。
杨严平吃不少酒,黝黑的脸庞仍旧透着酡红,龚昂先摸了摸:“还是特别热,我去打点井水来,给你擦擦。”
“别去,”杨严平拉住龚昂先,脸埋进她怀里,“我两年没见到你了,从我回来到现在,你都不说好好陪我。”
油灯凄惨,龚昂先脸上神色复杂,既有畅快,又有恐惧,还有抹压抑的兴奋。
她疼爱地摸着杨严平脑袋,失笑道:“这么大的人了还往小娘怀里钻,怎么,想吃奶?”
“你叫我吃吗?”杨严平说着话,手已从衣摆下面伸进去:“……你瘦了。”
从军的杨严平手掌粗糙,龚昂先浑身一颤,险些发出别的声音,强忍着,话腔轻抖:“你答应杨严钧的事,若是做成,真的不会对肃同不利吧?”
碍事的衣襟悄然垂向两侧,杨严平心猿意马,在略显垂萎的两山间来回探索。
话语含糊:“肃同稳坐嗣王之位,她娶个女人,迟早得过继宗室子弟承祧,她弟弟还没成亲,过继严钧的儿子也不错,反正爵位和帅印,始终是他们鸣皋房的。”
“……呀!”龚昂先失声轻呼,眼前一阵天翻地覆,等到再平稳下来,她望着黑黝黝的屋顶,总觉得那里有双眼睛在盯着她。
“平儿,”她抱住胸前忙碌的脑袋,犹豫着问:“肃同都光明正大娶了个女人进门,小娘也给你张罗个媳妇吧?唔……”
龚昂先的嘴被捂住,杨严平气喘吁吁俯身过来:“你厌弃我了?”
望着面前这副精瘦却壮实的身躯,龚昂先羞愤欲死,眼泪争先恐后涌出眼眶:“是我害了你,平儿,是我对不起你!倘非如此,你怎会被杨严钧拿住把柄,受他驱使,背叛肃同?全是我的错……”
她们这是真正的败坏伦常,要下十八层地狱,滚油锅,进火海,骨头渣子也要榨干!
“别这么说,”杨严平吻去龚昂先面庞上的泪水,“这些年你又做错过甚么,苍天为何要这样对你?”
龚昂先呜咽着哭出声,她的心好痛,好苦,“我十四嫁杨褚为妾,十五生杨奋,十六开始养你,十七守寡,二十失子!悠悠苍天,何薄于我!”
杨严平最是反感听见龚昂先提起父亲杨褚的名字,只更觉浑身血液翻涌,匆匆穿戴上,粗鲁地叫龚昂先接纳进去。
龚昂先的哭声被闷进喉咙,用力抓住对方结实的后背:“小畜生,轻缓些,疼死我了!”
杨严平有些赌气,更加卖力:“疼些好,疼你就没功夫哭了!”
……
结束后,龚昂先又哭起来,嘤嘤泣泣,像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姑娘:“平儿,我总觉得,哪里有双眼睛在看着我们。”
这般的嘤泣又叫杨严平心绪激荡,再度压身过来,军里学的粗话张口就来:“那还不是我的眼儿想念你的眼儿甚,我也想叫它们团圆,求昂先成全……”
屋内的激烈鏖战又开始一轮,窗户外,一道黑影悄无声息掠过,猫儿般跃上墙头,消失在深浓夜色中。
奉鹿城外,某个乡下别墅,是季桃初治虫结束后下榻的地方。
半开的窗户前,从代州回来的杨严齐,将写满蝇头小楷的密绢付于一燃,转过身没走出两步,又失神般跌坐进椅子里。
怎么会这样?
严平她,竟然和自己的……
“杨严齐?你怎么了?”季桃初不舒服,迷迷糊糊醒过来,却看见杨严齐坐在椅子里搓脸,很难过的样子。
屋里有燃烧物品残留下的味道,季桃初识趣改口:“不方便说的话,可以不说。”
杨严齐起身回来,抖抖被子,躺进自己被里,略带鼻音:“勾结杨严钧的人里,有个叫杨严平的,严平她爹死后,王妃就将她和她小娘接进王府久居,我祖父和严平祖父是亲兄弟,严平也是军里最早公开支持我的人之一。”
杨严齐抽抽鼻子,心绪复杂:“严平和严节同庚,两年前从朱羽营调出去任职,今日才从倒沙关调防回来,我从没想过她会这样,我准备安排她,接任奉鹿城防的。”
季桃初胃里不舒服,打嗝打不出来,坐起身,扒拉着被子探头看向睡在床尾的人:“你哭了?”
“没有,”杨严齐翻身背对她,“有些难过罢了。”
季桃初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嗝,胃里好受些,伸手推杨严齐的屁股,将人推得晃了晃:“难过说明你还是个正常人,这是好事,要是哪天你真的喜怒不形于色,那才叫人担心。”
听听,土豆精倒是化身成知心解意的人儿了。
一朝有人安慰,委屈和难过齐齐涌上杨严齐心头,她坐起来,眼眶红红的:“严平这事,我该怎么办?”
“不哭,乖,咱不哭,”季桃初拉住她的手,生怕杨嗣王掉金豆子,“我不认识杨严平,但你认识,她若不是见利忘义、背信弃义的卑鄙小人,便定是有把柄被杨严钧拿住,你帮严平解决掉把柄,还愁她不死心塌地跟着你?”
杨严齐眉头一拧,感觉真的快要哭出来:“严平的把柄,不好处理哇。”
哎呦,瞧把我们嗣王为难的,奉鹿口音都飙出来了。
“不哭不哭,严齐乖,不要为难,”季桃初当真像姐姐哄妹妹那样,努力试图将人揽进怀里安慰,实在揽不了,她主动靠过来,搂着杨严齐拍后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把柄不好处理,我们绕开把柄就是。”
难得季桃初投怀送抱,杨严齐暗中窃喜,偏要装作泫然欲泣:“既然如此,我有一计,不知姐姐肯否配合。”
好在季桃初没有彻底被美色冲昏头脑:“是何计谋,且说来叫我一听。”
“杨严钧筹谋已久,欲叫我过继他儿,他又处处提防于我,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将计就计,假意答应过继,我会在这个过程中,叫他束手就擒。”
季桃初:“诱饵呢?你打算拿甚么做诱饵,叫杨严钧主动露出破绽?”
杨严齐:“当然是我那个便宜弟弟,杨严节。”
若杨严钧的儿子成功过继给杨严齐,二人间必死其一的矛盾,杨严齐便不得不放下。
要想让杨严钧的儿子万无一失过继,必然要解决掉杨严节这个拦路石,严节作为杨严齐亲弟弟,作继人要更加合乎礼法。
杨玄策其他孩子尚且年幼,照杨玄策那副要死不活的病怏样,绝对没有精力再培养一个接班人。
若是杨严节有个三长两短,杨青策这房继承王位的可能性,就会更大。
“听起来不错,”季桃初又打个嗝,胃里着实舒服多了,“且将计划细说细说?”
杨严齐边想边说,不紧不慢,一整套的计划,便也在凉沁沁的夜里初步成型。
待说完,她发现,季桃初趴在她怀里睡着了。
还不错。
杨严齐想,对付杨严钧的同时,还能和季桃初如此亲密地相处,啧,都不想回王府了呢。
回到王府,嗣妃那两个陪嫁嬷嬷,一天到晚凶巴巴的,不叫她回东院。
嗯……炸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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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惊天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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