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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老四来了

秦漠衍觉得赵玉宁从山上回来后,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具体哪里不一样,他说不上来。

就是觉得那人眼角眉梢都带着一种被仔细疼爱过的慵懒,走路的姿态也松弛了许多,甚至偶尔会对着灶火发笑。

最让他憋闷的是,赵玉宁现在连跟他斗嘴都显得心不在焉,仿佛他秦漠衍只是个不懂事胡闹的孩童,不值得费神。

这种被无视的感觉比之前的针锋相对更让他难受。

这日午后,秦漠衍在院里劈柴,力道狠得像是跟木头有仇。

赵玉宁端着盆脏水出来,想绕过他泼到院角,没留神脚下,被一块松动的石头绊了个趔趄,盆里的水泼了大半,不仅溅湿了自己的鞋袜,也泼了秦漠衍一裤腿。

很难不让人怀疑是报之前的“仇”。

若是往常,秦漠衍定要跳起来指责他“故意的吧”。

可这一次,他看着赵玉宁因受惊而微睁的眼眸,看着那湿漉漉的鞋袜紧贴着纤细的脚踝,到嘴边的呵斥突然卡住了。

赵玉宁站稳身子,已经做好了被奚落的准备,却见秦漠衍只是僵在那里,脸色变幻不定,竟破天荒地没有发作。

他有些诧异,迟疑着开口:“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你的裤子...”

“啰嗦!”秦漠衍猛地打断他,别开了脸,“扭着没有?”

“啊?”赵玉宁愣住了,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秦漠衍似乎也对自己脱口而出的话感到懊恼,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把斧头往柴堆上一剁,粗声粗气道:“问你扭着没有!”

这别扭的关心倒让赵玉宁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湿了的衣摆:“没扭着,就是鞋袜湿了。”

秦漠衍瞥了他一眼,忽然转身进屋,片刻后,拿着一双新布鞋走了出来,看也不看就塞到赵玉宁怀里:“换上!湿着脚想生病吗?”

说完,也不等赵玉宁反应,重新拿起斧头,埋头继续劈柴,只是那力道,明显缓了下来。

赵玉宁抱着那双布鞋,站在原地,看着秦漠衍用力劈柴的背影,少年人的肩背已经初现宽阔的轮廓,带着一股倔强的劲儿。

他心里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他扶着墙,默默换上了干爽的布鞋,鞋子很大,空荡荡的,但很暖和。

他走到秦漠衍身边,看着他劈好的柴火,清了清嗓子:“咳,你劈的柴,形状都很整齐。”

秦漠衍挥斧的动作猛地一顿,斧头卡在木柴里。

他保持着弯腰的姿势,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好半晌,他才闷闷地回了一句。

“要你说。”

声音虽还是硬邦邦的,手下劈柴的动作却明显轻快了几分,甚至特意挑了几块纹理整齐的木柴,劈得格外方正漂亮。

......

这日秦漠衍得假归家,比平日沉默许多,连用饭时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赵玉宁最先察觉出他的异样,目光落在他手腕上一道新鲜的青紫痕迹上,趁着对方收拾碗筷的间隙,状似无意地问了句:“在武馆遇上事了?”

秦漠衍像是被戳中了心事,猛地将手腕缩回袖中,倔强地别开脸:“没什么,切磋时不小心碰到的。”

赵玉宁也不逼他,转身回了房。

夜深人静时,赵玉宁一出门就撞见刚好也出来喝水的秦漠衍。

对方终于闷闷地开口。

原来威远武馆有个规矩,每半月学徒间要比试一场,连续三次垫底者便要离开。

他身手本是不差,甚至可算出众,却因此遭了旁人嫉恨。

“他们专挑规则的空子钻。”秦漠衍的声音在黑暗里带着压抑的怒气,不自觉地揉了揉仍有些作痛的手腕,“上回比试拳脚,明明说好点到为止,那姓张的却专往我旧伤处招呼。前次较量棍棒,他们三五人轮番上来缠斗,美其名曰‘考校耐力’,实则就是耗我力气...”

他越说越气:“若真刀真枪地打,我岂会怕他们!可这般下作手段,防不胜防!”

赵玉宁静静听着,目光掠过他手腕的伤,忽然想起自己在家中时,继母所出的弟弟也是这般,明面上兄友弟恭,暗地里却没少给他下绊子。

他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秦漠衍紧绷的胳膊。

“光生气有什么用?他们既然钻规则的空子,你便要比他们更懂规则。”

秦漠衍一愣:“什么意思?”

“意思是,”赵玉宁月光下那双眸子亮得惊人,“既然允许轮番上阵,你便该早早观察出谁体力最弱,先从他那里突破。既然他们专攻你旧伤,你便该在比试前就当众言明伤处,请裁判多加留意...”

他细细说着,将后宅里学来的那些察言观色,借力打力的手段,一点点揉碎了教给这莽撞的少年。

秦漠衍听得怔住了。

他从未想过,打架还能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可是...”他有些犹豫,“这般算计,岂非胜之不武?”

赵玉宁轻笑一声:“他们使阴招时,可曾想过‘武德’二字?漠衍,你要记住,有时候守住位置,比逞一时之快更重要。”

他顿了顿,声音柔和下来:“难道你想因为这些小人的手段,就灰溜溜地离开武馆吗?”

最后这句话,轻轻巧巧地戳中了秦漠衍的心事。

他沉默良久,终于重重点头:“我明白了。”

......

秦厉从山里回来,卸下肩上的猎物,目光在院里扫过。

秦漠衍正坐在院角安静地磨着柴刀,赵玉宁则倚在老槐树下翻着本闲书,指尖漫不经心地捻着书页。

见他回来,两人都抬起头来。

“大哥。”赵玉宁将书搁在膝上。

秦漠衍也站起身,眼神清亮:“柴都劈好了,水也挑满了。”

秦厉微微颔首。

他记得半月前漠衍休沐回来时还带着伤,整个人闷闷的,夜里常听见他和玉宁低声说话。

如今看来,武馆那些糟心事应是过去了。

晚饭时,秦漠衍破天荒地给赵玉宁夹菜,赵玉宁也自然地给他盛了碗汤。

秦厉默默看着,低头扒了一大口饭。

山风穿过堂屋,将三个人的影子投在墙上,融在一处。

时节入秋,秦润赴考的日子近了。

这日,院门外传来马蹄声与清朗的询问:“此处可是秦厉大哥家?”

秦厉闻声而出,见到门外牵着骏马的锦衣公子,愣了一瞬:“林谊?”

“秦大哥。”林谊笑容温润,上前拱手。

林谊与秦厉幼时曾是玩伴。

林谊五岁那年,林家遭人构陷被贬出京,在这山村住过两年。

后来冤案昭雪重返京城,但他始终记得与秦厉在西山的情谊。

林谊如今高中状元,在京中也已站稳脚跟。

上次与秦厉重逢时,得知秦家二弟秦润学识出众,便留了心。

因秦家户籍隶属京畿,乡试本该在京城应试,他此番特意前来,就是想带秦润一同赴京。

既能亲自指点学业,又能在科考时给予照应。

秦厉将林谊请进屋内。

赵玉宁正从里间出来,与林谊打了个照面,两人俱是一怔。

赵玉宁心情复杂,眼前之人锦衣玉带,风姿清举,眉目俊雅,正是他当初在状元游街时惊鸿一瞥心生好感的林谊。

也是他那夜的目标。

他没想到会在此地再见,一时竟忘了动作。

林谊眼中也掠过一丝惊艳。

眼前的哥儿虽身着粗布衣衫,却难掩通身清贵气度。

肌肤莹白胜雪,眉目如画,更难得的是那举手投足间的从容雅致。

分明是山野陋室,被他这么静静一站,倒像是置身清雅轩馆。

这般风仪,绝非寻常人家能教养出来的。

“这位是...”林谊看向秦厉。

秦厉神色如常,将赵玉宁轻轻揽至身侧:“内子,玉宁。”

林谊闻言神色一凛,方才眼底的惊艳瞬间褪去。

他后退半步,端端正正地拱手行礼,姿态清雅如竹。

“原来是嫂夫人。在下林谊,唐突之处还望海涵。”

他目光澄澈,举止间尽显君子端方。

虽对这般风采竟隐于山野心有诧异,却将这份情绪妥帖地收敛在得体的礼节之下。

赵玉宁被这声“嫂夫人”唤得耳根一热,下意识便要像往日那般扬起下巴,却在对上林谊清正目光时猛地醒神。

他如今可是穿着粗布衣裳,站在猎户家的院子里。

是秦家的夫郎,并非从前的官家哥儿。

这般认知让他心头莫名发堵,连带着那状元郎俊雅的眉眼瞧着也没那么惹人心动了。

他勉强依礼回了一礼,心底那点刚冒头的绮思,顿时被现实浇得透心凉。

因要等待与秦润一同启程,林谊便在秦家小住了下来。

他待人接物极有分寸,对秦家兄弟态度真诚,对赵玉宁更是守礼尊重,目光从无逾矩。

其实林谊到访那日,秦家小院看似平静,内里却暗流涌动。

趁着林谊与秦润在屋内叙话,秦漠衍一把将赵玉宁拉到灶房后头,少年眉头拧得死紧,压低声音:“那个姓林的,一看就不是好东西!嫂嫂你可别被他那副皮相骗了!”

赵玉宁被他这没头没脑的话说得一愣,随即挑眉:“怎么?就许你们兄弟整日盯着我,旁人多看一眼都不成?”

“那不一样!”秦漠衍急得抓耳挠腮,“我们、我们是...反正你离他远点!”

他说不清那闷在心口的烦躁是什么,只能恶声恶气地警告。

午后,赵玉宁在井边打水,秦润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身后。

“林兄才学渊博,见识不凡。”秦润声音清淡,仿佛随口一提,“与嫂嫂从前认识的公子哥儿,应是截然不同。”

赵玉宁手一滑,井绳簌簌落下。

他回头瞪了秦润一眼。

这人总是这样,说话绵里藏针。

“二弟有话不妨直说。”

秦润微微一笑,替他拉起井绳:“只是觉得,林兄这样的君子,最重礼法规矩。”

最让赵玉宁意外的是秦厉。

夜里他正要歇下,秦厉忽然推门进来,在他枕边放下一把小巧锋利的匕首。

“防身。”男人话语一如既往的简洁。

赵玉宁拿起匕首,哭笑不得:“大哥这是做什么?难道林公子还会对我不利?”

秦厉沉默片刻:“山里晚上凉。”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赵玉宁却忽然明白了。

他捏着匕首,心中好笑。

这兄弟三人,一个比一个别扭,防人都防得这般拐弯抹角。

无非是知道他当初心里有林谊罢了。

他把匕首塞回秦厉手里,眼波流转间带着几分狡黠:“真要防身,不如大哥每晚来给我守夜?”

秦厉深深看他一眼,竟真的在炕边坐下了。

赵玉宁只觉得三兄弟的担心全然多余。

人家是堂堂状元郎,天子门生,前程似锦。

自己如今不过是个山野猎户家的夫郎。

他赵玉宁是骄纵,却不是没脑子。

那些话本子里写的才子佳人,到底只是文人编来的美梦。

现实里,哪个春风得意的状元郎会真瞧上一个来历不明,还跟了好几个男人的哥儿。

这日晌午,赵玉宁蹲在家中菜畦边,对着几株蔫黄的菜苗发愁。

他今早好心浇水,却把秦厉刚移栽的菜苗淹得半死不活。

“水满则溢,嫂夫人是心疼它们长得太慢?”

林谊不知何时来到张玉宁身后,见他懊恼模样,捡了根粗细适中的木柴,在菜畦四周划出浅浅的排水沟。

“育苗如育人,总要循序渐进。”林谊动作利落,衣袖挽起时露出劲瘦的手腕,“家父在家中栽紫藤时说过,草木自有其性,强灌的甘霖反倒成了穿肠毒药。”

赵玉宁怔怔地看着状元郎蹲在泥土里替他收拾残局。

他忽的想起昨日林谊爬上梯子,将屋檐下有些歪斜的鸟巢固定好的模样。

他最初对这位状元郎的想象,无非是话本里写的那种风流才子,或是官场上常见的精明人物。

赵玉宁当初动心,多半也是冲着那身状元红袍和俊雅皮相。

可这几日相处下来,他发现林谊竟是真心爱护这些微末生灵。

昨日为鸟雀固巢,前日厨房进了野猫,他非但没驱赶,还把自己的饭分出一些给野猫。

赵玉宁不由想起往日在京中见过的那些权贵子弟。

即便是最有才名的几位,作诗时能把“怜花惜玉”写得缠绵悱恻,可经过街边乞儿时,照样会嫌恶地掩鼻快步走开。

而眼前这位,却会对檐下雏鸟生出怜惜。

“原来世上真有这样的君子...”他望着林谊的侧影,不禁低语。

那些被他翻烂的才子佳人话本,此刻在林谊面前,都显得苍白起来。

一日,赵玉宁状似无意地问起林谊:“听闻京城赵侍郎家前阵子似乎出了什么事?也不知他家那位小公子后来如何了?”

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只是闲聊。

林谊不疑有他,沉吟道:“嫂夫人也听说了?赵家确实出了桩奇事。他家那位极受宠的嫡出哥儿,在状元宴后离奇失踪了。说来惭愧,那日正是在下的状元宴。赵家寻了许久,在下也帮着打探过,却始终没有音讯,如今已成悬案。

“那位小公子据说容色极盛,虽性子有些骄纵,但这般下落不明,实在令人唏嘘。”

赵玉宁垂下眼帘,掩去眸中复杂的情绪。

“极为受宠”么?

他现在在父亲眼中,恐怕已是凶多吉少。

林谊见他低头不语,以为他心善,为这故事伤感,便温声宽慰:“世事难料,嫂夫人也不必过于挂怀。或许那位小公子吉人天相,在别处安好也未可知。”

赵玉宁抬起头,勉强笑了笑:“林公子说的是。

林谊看着赵玉宁强笑的模样,那双动人的眸子染上轻愁,他心弦微动。

几日后,林谊便和秦润启程赴京。

送别时,秦润深深看了赵玉宁一眼,低声道:“等我回来。”

赵玉宁点了点头。

林谊也走来向赵玉宁拱手作别,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温言道:“嫂夫人保重。”

赵玉宁笑意盈盈,立在门边,闻言唇角一翘,那双总是含着几分骄纵的眼中流露出真切笑意。

他学着江湖人的架势抱了抱拳:“状元郎前程似锦呀。”

这般鲜活灵动的神态,让林谊不由多看了一眼,这才转身跟上秦润的脚步。

他走出很远又回头,仍见那抹窈窕身影倚在门边,像株生在柴扉外的海棠。

秦漠衍看着林谊那清贵的背影,又看看身旁望着远方的赵玉宁,心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危机感,再次涌了上来。

老三:媳妇儿 危——![裂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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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老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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