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
西山秦家小院依旧坐落在村子东头,却早已不是当年家徒四壁的光景。
院子扩建了,青砖瓦房亮堂宽敞,虽比不得城里高门大户,在这山村里已是头一份的体面。
这一切,多半要归功于秦润。
自一年前高中解元后,秦润一路青云直上,最终在今年的殿试上被陛下钦点为新科状元。
喜讯传来那日,整个西山村都轰动了。
秦厉难得地多喝了几杯,秦漠衍更是兴奋地满村子嚷嚷,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他二哥中了状元。
连林谊,那日也眉眼带笑,特意从城中赶来道贺。
而赵玉宁,如今是“状元嫂嫂”了。
西山秦家小院的日子过得蜜里调油。
赵玉宁被四个男人仔细娇养着,眉梢眼角皆是慵懒与被惯出来的娇恣。
他穿着林谊特意从江南寻来的软烟罗裁成的夏衫,坐在院中老槐树下的躺椅上,指挥着秦漠衍给他打扇,看着秦厉将新摘的果子洗净递到他嘴边,耳边听着秦润与林谊谈论着朝中趣事,只觉得这日子,神仙也不换。
林谊把玩着赵玉宁垂落肩上的一缕青丝:“说起来,前几日我见到赵侍郎了。”
赵玉宁原本就着秦厉的手吃葡萄,闻言微微一顿,随即又若无其事地含住葡萄。
秦厉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秦漠衍立刻竖起了耳朵。
秦润神色不变,仿佛听着无关紧要的事。
林谊继续道:”如今赵家的处境当真是一言难尽。赵玉瑾前些时日闯下大祸,竟在永昌伯府宴席上醉酒,竟当众解了衣裳。伯府当即命人用披风将他裹了扔出府门,第二日就敲锣打鼓地把订亲礼全数退了回去。
“如今京里都说赵家哥儿不知廉耻,连带着赵侍郎日日称病不敢上朝。倒是有几位老臣想起阿宁,都说若他在断不会让家门蒙羞至此。”
说起这个,秦厉也想起一事。
“那日我同宁儿出门,远远看见赵侍郎似乎想上前,最后低着头匆匆走了。”
赵玉宁轻轻“哦”了一声,心里并无多少波澜。
父亲当年的忽视,继母的算计,弟弟的嘲讽,如今想来,竟都模糊了。
他现在有疼他的这四个男人,还要那些不相干的人做什么?
“提他们作甚。”秦漠衍不满地嘟囔,凑到赵玉宁身边,“宁宁,尝尝这个,我特意去山里找的野蜂蜜,可甜了!”
赵玉宁就着他的手舔了一口,果然甜滋滋的,他眯起眼,像只餍足的猫儿。
秦润与林谊相视一笑,不再谈论那些扫兴的人事。
......
这日,林谊从京城带来一匣子新巧的江南点心,赵玉宁正捻起一块,小口品尝,秦漠衍非要挤过来喂他喝新沏的蜂蜜水。
一时笑闹不已。
恰在此时,林府的老管家林伯跟着来了西山,他是看着林谊长大的老人。
林伯见到赵玉宁,先是恭敬行礼,随即像是想起什么,笑着对林谊道:“少爷可还记得,状元宴那次?宴席未开前,老奴去后厨查看,曾撞见一位容貌极盛的小公子,鬼鬼...咳,当时只以为是哪家公子误入,没曾想...”
他说着,目光慈爱地看向正被秦漠衍缠着说话的赵玉宁:“没曾想,缘分如此奇妙,那位小公子,竟成了如今的夫人。”
林伯话音落下,院子里瞬间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赵玉宁拈着点心的手顿在半空,漂亮的脸上血色瞬间褪去,又迅速涨红,是秘密被猝然揭穿的羞愤。
他“啪”地将剩下的点心扔回碟子里,发出响声,猛地站起身,眼尾泛红,却不是要哭。
纯粹是又气又羞,他瞪了眼林伯,又瞪了眼完不知情的林谊,转身就要走。
林谊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是何等聪明的人,瞬间明悟。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波澜,对老管家摆了摆手:“陈年旧事,不必再提,你去忙吧。”
老管家也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躬身退下。
院子里只剩下他们五人。
林谊走到赵玉宁身后,想去揽他的肩膀,却被赵玉宁用力甩开。
“别碰我!”赵玉宁声音气恼。
林谊看着他这副色厉内荏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儿的模样,心头那点复杂的情绪忽然就散了,只觉得好笑又心疼。
他强行将人转过来,果然对上一双燃着怒火和委屈的双眸。
秦厉见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瞒的了,三言两语把当时的情况告诉林谊。
林谊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若阿宁当时顺利,倒也省了后来许多波折,我岂不是早就能认识你了?”
这话一出,赵玉宁眨眨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秦漠衍梗着脖子哼了一声,小声嘀咕:“美得你!”
林谊用指腹轻轻蹭了蹭赵玉宁泛红的眼尾,瞧着他震惊的可爱模样,低笑道:“不过,他们兄弟几个倒是瞒得我好苦。”
他目光扫过秦家三兄弟,带着了然与一丝促狭:“怎么?是怕我知道真相,觉得阿宁心思不纯,还是...怕我太得意?”
心思被戳穿,秦漠衍直接炸毛:“谁怕你得意了!”
秦厉干咳一声,看向别处。
秦润则坦然承认:“皆有之。”
赵玉宁看着他们,最初的羞愤过去,见林谊语气宠溺,秦家兄弟也依旧是维护的姿态,他那点娇纵劲儿又上来了。
他挣开林谊的手,哼道:“知道又如何?本公子当初就是看上你这张脸了!现在...现在也还是看你顺眼,才准你留下的!”
这话说得蛮不讲理,仿佛当初做错事的不是他一般。
可他这副虚张声势,倒打一耙的模样,落在四个男人眼里,却只觉得可爱。
他肯这样发脾气,正说明他没把他们当外人。
林谊从善如流地点头,忍着笑意附和:“是是是,是在下的荣幸,承蒙赵小公子垂青,过去是,现在更是。”
秦漠衍也凑过来,嘟囔道:“就是,宁宁最好看,做什么都是对的!”
赵玉宁被他们一唱一和弄得没了脾气,那点残存的尴尬也烟消云散,只剩下被纵容的底气。
他骄矜地抬了抬下巴,算是揭过了这页。
赵玉宁重新坐下,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四人的伺候。
......
夜幕降临,西山月圆。
四个男人并赵玉宁围坐在院中石桌旁,桌上摆着时令瓜果和秦厉打来的野味,虽无山珍海味,却别有一番温馨。
秦漠衍缠着赵玉宁给他剥葡萄,秦厉默默将剔除了骨头的鸡肉放到赵玉宁碗里。
秦润与林谊对酌,目光却总会不自觉地落在那被围在中间,笑靥如花的人身上。
赵玉宁靠在躺椅上,看着天上那轮皎洁的明月,又看看身边这四个将他放在心尖上的男人,只觉得心中被填得满满的。
这西山上的月,终究是照见了他的团圆。
......
秦润与林谊两人在京城权势日盛。
秦厉依旧守着西山的老本行,不过如今已是京畿一带最有名的猎户,连皇家猎苑都时常请他去做教头。
秦漠衍虽未入仕,却在江湖上闯出了名号,威远镖局的旗号如今在南北商路上无人敢惹。
这般安排反倒更合几人心意。
秦润林谊在朝中互为臂助,秦厉秦漠衍在野间自在逍遥,既全了兄弟情义,又不必受官场拘束。
这日,秦润从宫中回来,在栽满翠竹的庭院中找到正逗弄画眉的赵玉宁。
他从身后拥住他,下巴轻抵在他肩头:“嫂嫂,我们在京城办一场婚礼吧。”
赵玉宁手中鸟食差点洒了,诧异地回头:“你疯了?前两年在西山不是办过了?”
“那次太小。”秦润凝视着他,“我要让满京城的人都看见,你是我们的人。”
赵玉宁心尖一颤。
秦润究竟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是要将他们惊世骇俗的关系,摊开在天下人面前。
世俗的眼光他当真全然不在乎吗?
赵玉宁没想到的是,这个提议竟得到了一致赞同。
秦厉沉默地点头,林谊含笑说“早该如此”。
连秦漠衍都兴奋地搓手:“让那些暗地里嚼舌根的看看,宁宁是我们堂堂正正娶进门的!”
消息传出,京城哗然。
其实这几人的关系,明眼人早就看出些端倪。
秦大人对那位“嫂嫂”的维护太过,林大人往西山跑得太勤...
几个男人看人的眼神都不对劲。
只是谁也没想到,他们竟连表面功夫都不做了。
四人联名递了折子,恳请圣上成全。
满朝文武都在猜测圣意,却没想到翌日早朝,皇上竟笑着准了,还赐下“五禧临门”的御笔匾额。
这一下,整个京城都炸开了锅。
新府邸张灯结彩,红绸从府门一直铺到三条街外。
婚礼当日,府邸前车水马龙。
最让人意外的是,林谊的父母。
林老大人与林老夫人竟也端坐高堂之位。
当一身凤冠霞帔的赵玉宁被扶着走出时,满堂宾客皆倒吸一口凉气。
那嫁衣是江南十八位绣娘耗时半年绣成的百鸟朝凤图,金丝银线在阳光下流光溢彩。
珍珠面帘后,赵玉宁的容颜若隐若现。
更让人震惊的是堂前等着的新郎。
不是一位,而是四位。
四位男子皆身着正红喜服,并肩而立。
秦厉沉稳,秦润清雅,林谊温润,秦漠衍英挺。
四种截然不同的风姿在满堂红绸映衬下,竟让满堂宾客看得移不开眼。
“一拜天地——”
赵玉宁在四人簇拥下盈盈下拜,身后是百官呆滞的目光。
“二拜高堂——”
赵玉宁随着四人向堂上行礼时,悄悄抬眼,正对上林老夫人温柔的目光。
这位端庄的贵妇人对他点了点头,眼中含着慈爱。
“夫妻对拜——”
当赵玉宁转身,同时向四个男人拜下去时,整个庭院鸦雀无声。
四位男子同时还礼的画面,足以让所有人终生难忘。
礼成时,林老夫人亲自上前,将一枚通体莹润的翡翠手镯戴在赵玉宁腕上,轻声道:“好孩子,往后要好好的。”
这举动,向全场表明了林家的态度。
这场惊世骇俗的婚礼,成了京城数十年来最轰动的话题。
有人说伤风败俗,有人说佳话美谈,但更多人在见识过五位当事人之间的情意,以及林家的态度后,终于明白——
有些感情,本就超脱世俗所能衡量。
夜深人静,新房内红烛高燃。
赵玉宁褪去繁重嫁衣,看着眼前四个同样换上大红便服的男人,忍不住轻笑:“这下可好,明日全京城都要说我们不知羞了。”
秦厉从怀中取出一柄小巧的匕首,乌木刀鞘上精心雕刻着西山的每一道山峦。
“我走遍了西山每一道山涧,用找到的玄铁打了这个。”
他粗粝的指腹抚过刀鞘上的纹路:“以后你想去任何地方,我都陪你去。”
秦润从袖中取出一本装帧雅致的册子,天青封面上题着《西山岁华集》。
他翻开书页,只见清隽的笔迹细细记录着:某日共赏山樱,某夜同听松涛,某晨为卿簪花。
每一页都夹着对应的物事。
山樱、松针、甚至还有几片茶叶。
翻到“新雪初霁”那页,他轻声道:“去岁那日你披着红斗篷在雪地里笑,我便知道,这辈子都忘不掉了。”
林谊展开一卷泛黄的地契,右下角有一行清隽的小字。
“愿护卿一世喜乐”。
“京郊的温泉庄子。”他指尖轻点那行字,“冬日可赏雪,池边都种了你爱的红梅。”
秦漠衍最后一个上前,小心翼翼地将一支羊脂白玉簪插.进赵玉宁的发间。
手中还有一个小木盒,里面赫然是当赵宁玉初当掉的那支旧簪。
“赎回来了。我说过要给你更好的。”
赵玉宁抱着一堆礼物,眼眶微热。
他抬头,眼波流转:“那...今夜谁先?”
四人相视一笑。
秦润吹熄最近的红烛:“按官职排。”
秦漠衍立刻抗议:“这不公平!”
林谊慢条斯理地宽衣:“或者按年纪?”
秦厉已经开始解腰带:“猜拳。”
红帐落下,掩住一室春色。
第二日清晨,赵玉宁慵懒起身,看着身边还在熟睡的四个男人,轻轻推开窗。
晨风裹着寒意扑面而来,他伸手接住一朵被风吹落的梅花。
“呀,又一年要过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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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大婚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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