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谢煜被打了板子、被罚面壁思过的消息一出，赵奕这个天摄军刚上任的赵大都护在天摄军就掀起了惊涛骇浪。赵奕以雷霆手段从伙食营开始肃查，查账目，查辎重…
赵奕的料想是对的，天摄军近几年重要将领接连折损，谢煜接管天摄军以来又施展不开拳脚，说得严重些，天摄军现下里内就形同一盘散沙。可天摄军又实实在在声名在外，朝廷重用之下免不了要在天摄军这里花大军饷，一个香饽饽，又无监无察的，可算是便宜了那些个中饱私囊的小人。
这般措不及防的一查，果真发现不少猫腻。
天摄军伙食营烧饭的伙夫加上那些个管事的、负责采买对接事宜的总统不过百来人，这一查便查出了有十来人在天摄军粮草辎重中捞了不少油水。
查出相关的有问题之人，赵奕全部论罪处之，一时之间有人被罢官有人被拘捕，闹出了不小的动静。那些个空出来的重要职位，也是由赵奕亲自提拔了人上去。
新官上任三把火，不过历来这火往往都是噼里啪啦响两声示意一下有大人物来就灭了。天摄军众人皆以为赵奕此举不过是为了在天摄军站稳脚跟，热闹一阵便过去了，万万没曾想赵奕是切切实实是要整肃天摄军。
这伙食营仅仅是赵奕开始的第一步，如同一粒火苗扔进满荒的野草里，大有燎原的趋势。伙食营事件后，赵奕便拿伙食营事件寻了个由头上报请旨，联合兵部彻底清查天摄军。
帅帐里，赵奕正和兵部尚书郑致和商讨肃查天摄军的相关事宜，听风走进来拱手道：“爷，林将军正在外头候着。”
赵奕点了点头示意听风让林向阳进来。
林向阳进来后直径走向赵奕，将手上那一打高高的折子往赵奕面前的矮桌子上一放：“这是天摄军各营的花名册。”说完转身就要走，半分眼神都不曾给营帐里的任何人。
赵奕见状无奈笑着摇了摇头，这个林向阳啊，真是半点脾气都藏不住。
一旁的郑致和倒是叫住了林向阳：“林将军。”
林向阳闻声回头：“郑大人有何指教？”
林向阳一向同朝堂上这些个文官和不来，也懒得同他们多费口舌，这次之所以会配合赵奕这厮不过是承了小侯爷的意思。小侯爷说天摄军确实该好好整顿一番了，正好借了他们的手。
郑致和干笑两声：“指教不敢当，是还有事情请林将军帮忙。”
“郑大人有话就直说。”
“除了这花名册，还得烦请林将军让各大营将手头上的兵器和马匹清点一下，报个实数上来。”
“知道了。”林向阳应道。林向阳应完转身就走，似这帅账中有什么不想见的脏东西，半刻都不想多呆。
“林将军，”郑致和再次叫住了他，踌躇片刻后才开口问道，“小侯爷的伤如何了？”
林向阳闻言终于转身。赵奕闻言也抬眼看向郑致和。
兵部尚书郑致和，在朝中是出了名的和稀泥的老油条，不结党、不站队、不结仇，人前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在朝为官主打一个“火不烧到眉毛就得过且过”。
不过赵奕与此人共事过一段时间，此人表面确实是谁都不得罪、也不讨好谁，实际上还是有自己的底线的，会询问小侯爷的伤势这点倒不是很意外，可是当着赵奕的面打听意义就全然不同了。这是在变相提醒赵奕，你想整肃天摄军可以，我可以帮你，但若是你想对护国候不利，就得好好掂量自己几斤几两了。
赵奕捻了捻手指，眉梢不自觉微微上扬，小侯爷的人缘真不是一般的好啊。
林向阳哼了一声：“正在候府里躺着呢，一时半会还死不了。”
谢煜被罚后，林向阳再三求见也就见过小侯爷一面，还是为着赵奕查天摄军此事。小侯爷受罚这事林向阳心里一直憋着不服气呢，这时候被提起来林向阳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这些个文绉绉的老头面上功夫一套一套的，林向阳向来看不惯这些，面上也藏不住心思，话回得阴阳怪气的。
郑致和被这么一噎，只好笑着打哈哈掩过去。
赵奕心里扶额，这厮当真武将一个，看来小侯爷能说服林向阳配合他，想必费了不少口舌。
林向阳出帅帐后，赵奕原以为郑致和只是借着林向阳敲打一下赵奕不要太过分，却不想郑致和再次主动提起了谢煜。
“老侯爷还在的时候，下官在烈焰军待过几年，后来伤了手筋再也用不了剑，才来的兵部。算是看着小侯爷长大的，这一晃，骑马都要兄长牵着缰绳才敢上马的小孩已经现在是堂堂护国候了……”郑致和感慨道。
郑致和看向赵奕：“想必大都护在京都听过小侯爷很多故事。”
赵奕笑笑，确实听过很多，为了听故事有时还特意去茶馆待上半日呢。
“谢家大郎极善谋略，二郎骁勇善战，而谢家三郎却是从小被父兄捧在手心疼着长大的，那个时候所有人是无论如何也没想过有一天护国候的担子会落到这谢家三郎肩上的。哪怕时至今日，还是有很多人认为谢家大朗二郎无论换哪一个来接替护国候的位置，都比现在的小侯爷做得好。”郑致和继续道。
赵奕闻言不自觉捻起手指，他来到这里后从很多人口中听说过谢煜，各个阶层的人对谢煜的评价也各有不同，可赵奕最喜欢听的竟是京都市井中那些个泼皮讲那个版本。那些泼皮或许夸大其词，可小侯爷在他们这里并不会被护国候这个外壳给框死，赵奕觉得这样小侯爷才是鲜活的。
赵奕始终觉得，无论是护国候，亦或是谢家，都不过是谢煜的一部分而已。可是谢煜身边太多人将护国候这个位置看得太重，这些重量随着护国候这个头衔一齐压在了谢煜身上，偏偏谢煜自己也照收无误，以至于将自己拘在了里面。
赵奕每每听到有人说小侯爷当上护国候后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那个连剑都拿不稳的少年一夜之间长大了，能堪当重任了，赵奕心里总有些不舒服。
郑致和说着说着自己笑了一下：“我最初也是这么认为的，谢家偏偏就剩下个没什么本事的三郎，这烈焰军怕是要被扒一层皮，要变天了……可小侯爷离开了父兄的庇护，竟这般厉害，玩沙盘、论兵法，军中竟没一人比得过。当年与北夷的那场大战，前面打的是何等惨烈，烈焰军折损了大半的人，军中所有人都精疲力竭，可他还是带着烈焰军在不可能中冲出一条血路来……”
“小侯爷的事迹赵某到京都以来都有所耳闻，小侯爷也着实令赵某钦佩。”赵奕真心实意附和了一句。
赵奕知道，郑致和不会只是单纯地和他感慨小侯爷的往事这么简单。
果然，郑致和看向赵奕：“大都护，谢家为大唐立下的功劳都不知要从哪里开始数，谢家甚至是小侯爷自己，都是担得起护国候这个尊荣的。护国候府不会轻易倒，小侯爷更不是随人任意拿捏之人，况且，想我这样承过谢家的恩的人更是不胜其数。”
郑致和顿了片刻后，拱手向赵奕低头行礼道：“下官长大都护一些年岁，这些话讲出来当是下官倚老卖老吧，但是下官也是着实欣赏大都护的为人与这满腔才干，相信有些事大都护看得比我这个老头清楚。下官今日掏心窝地给大都护一句忠告，切莫听信有心之人的一言两语，做了违心之事。”
郑致和明言跟赵奕讲到这个份上，赵奕还是有些意外的，看来谢家在朝中的人心比赵奕先前预计的还要大得多。
赵奕扶住郑致和：“多谢郑大人提点，赵某为官不久，日后定然还是需要侯爷和郑大人多多提点与照拂的。”
郑致和本来就是觉得赵奕这个年轻人还不错，很有当年那人的影子，此人不该被宋太师那老狐狸牵着鼻子走，才把话同他说到这份。既然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接下来要如何做就看他自己了。
两人都很有默契地将这个话题揭了过去，继续商讨整肃天摄军的事宜。
……
傍晚赵奕照例巡完营后才回帅帐，营帐前候着的听风一边替他掀开帐布，一边将今日的彻查天摄军的进度汇报给他。
赵奕每条命令下得都又狠又直击要害，别说天摄军，大唐任何一只军队都经不住他这么个查法，任何一个角落都不放过。赵奕又是个不怕得罪人的，一旦揪出来，全都依法处置，一时之间天摄军似真被重新洗牌了般。
“爷，照这样下去，再有十日左右，整个天摄军都清查清楚了。”听风道。
可赵奕自己却不这么认为。
赵奕听着听风的汇报笑着摇了摇头：“这些都是小虾小蟹。你看看，除了最开始伙食营那里揪出了几个有几分分量官职的人，后面查出来的人那个不是替人跑腿的小兵？”
听风经赵奕一提醒，仔细一想，还真是。
“那我们接下来……”
赵奕耸耸肩：“那些真正的大鱼轻易不会浮出水面的，除非我们有更大的诱饵。”
“属下还是不明白。”听风道。
赵奕笑：“无妨，反正我们现在也没什么大诱饵，继续查下去，顺藤摸瓜总会钓到一两条大鱼的，后面水清后慢慢自然就无鱼了，就算是有，他也得夹起鱼尾巴把自己藏起来。那天摄军自然就好管理了。”
其实听风还是没明白，不过主子的命令已经清楚了，按着这个法子继续查下去。得了命令，听风正准备退下。
赵奕叫住了他：“护国候府有什么动静吗？”
“护国候还是闭门谢客。烈焰军那边也正常，并没有什么动静。”听风道。
赵奕不自觉垂帘去摆弄腰间的白玉，问了句：“谢小侯爷呢？”
听风俯首拱手道：“爷，护国候府防卫森严，我们的人实在是混不进去，打听不到护国候府内的消息，是属下办事不利。”
赵奕低声“嗯”了一句示意自己知道了。
听风想到了一事，又转身对赵奕道：“对了爷，谢侯爷被罚之日起，护国候府对于明面送去的求见折子和礼物一概拒之门外，今日却收了一个食盒。”
“一个食盒？”赵奕闻言一顿。
“是，一个出自天摄军伙食营的食盒，是您刚提拔为总伙夫长的刘闼亲手做的点心。”听风道。
“候府谁出来接的食盒？”赵奕问。
“谢侯爷的亲卫许玖。”听风道，“属下叫人将食盒截了下来，替换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食盒送了进去。可截的食盒里里外外连同点心都粉碎搜了个遍，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就是几盘普普通通的点心。”
“你们给截下来了？”
“是...爷，属下换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食盒过去的，可是有什么不妥？”听风眨了眨眼。
“罢了，截了便截了吧。”赵奕摆了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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