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老将军...近几日可有犯腿疾？”谢煜低头拨弄着碗里的热粥低声问了句。
赵奕笑了笑，小侯爷留人留了这么久，终于开口了。赵奕方才还在寻思着小侯爷什么时候开口呢。从老将军的腿疾开始，是个打开话题的好法子，难为小侯爷费心了。
关于陆弦的腿疾，赵奕略知一二，陆弦年轻时在战场上受的伤，因没有得到及时治疗留下了隐患，每逢下雨天和冬日，总会阵阵抽痛，严重时都下不了榻。
“小侯爷想来比我清楚，陆老的腿疾在冬日里总要犯的，不过小侯爷自己嘱咐了军中的医师，陆老被照顾得很好，还时常在军营里走动。”赵奕道。
“噢。”谢煜闷声应了句。
赵奕托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谢煜，等在着他的下文。赵奕知道，自己在天摄军的一应动作，都会被写成密信一封接着一封地往护国候府送。赵奕倒是好奇，谢小侯爷想从自己口中打听什么。
赵奕等了又等，谢煜始终没有再开口。总不能是小侯爷想与自己多待一会才不赶人的吧，赵奕被自己自恋的想法给逗笑。也对，密信里赵奕一举一动都会被记录，可不会将陆弦的腿疾是否会复发这件小事呈给谢煜。
这谢小侯爷啊，不仅心软，还心细如发，连将士的腿疾都不惜从他这个对敌口中打探消息，真真是每一点都合到他赵奕的心坎里去。
听见轻笑声，谢煜闻声抬眼去看他，见赵奕自顾自地笑着摇了摇头。冬日里清晨的光出来得晚，现下天才蒙蒙亮，他们在里屋还燃着烛火。
从谢煜的角度看过去，赵奕这幅低眉浅笑的模样让谢煜拿着勺子的手指不禁攥紧了几分，对上赵奕的笑眼时，谢煜才恍惚回神，偏头错开了彼此对视的视线。
谢煜之所以不赶人，不过是因着早晨露水大天又冷。现下看他这幅大方吃喝的模样，全然没有一点是在别人家里的自觉。谢煜算是看出来了，赵奕这泼皮脸皮厚得很，给他一点染料，他能开染坊。
“赵大都护若没有旁的事，那本候就不多留了。”
得，听听这清冷的声线，小侯爷这是要开始赶人了。小没良心的，下了床就不认人了。赵奕心里啧了一声，好吧好吧，追美人嘛总是得放长线的。
“小侯爷，此时可是护国候府换防之时，走动的人员是最多的时候，小侯爷当真让赵某这时候出去？”赵奕倾身凑近了谢煜几分。
谢煜轻哼了一声，对上赵奕的视线：“赵大都护本事这么大，怎么进来的怎么出去呗。”
赵奕笑，小侯爷都会同自己开玩笑了，这算不算一大进展？
两人间的距离因两人的动作拉近了许多，谢煜对赵奕含笑的视线，不过几瞬的时间，谢煜没来由有些心慌，不自觉动了动手指。
这时外间忽然传来许玖的声音，打破了两人间微妙的气氛：“三爷可是起来了？”
谢煜瞬间回神，看了赵奕一眼，赵奕意会起身闪进了谢煜里屋的帘帐后。谢煜清了清嗓子，对门外说道：“何事？”
许玖恭身进来：“爷，七皇子又递了帖子进来，说要见您。”
帘帐里头的赵奕闻言捻了捻手指，这萧璟仁这么早？
许玖刚抬头便注意道谢煜手上缠着纱布：“三爷，您的手...”
谢煜也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无碍。不小心被利物割破了一点皮。”
“哦。对，三爷，七皇子还递了话进来，说今日是个特别的日子，若是三爷见到他带来的人定然会见他。三爷您看是同先头一样拒了他还是...”许玖继续道。
谢煜沉吟了片刻，近几日七皇子一连递了好几次帖子，谢煜都给拒了。谢煜手中的勺子拨着碗里的粥，特别的日子啊......
特别的日子...赵奕快速在脑海过了一遍今日是什么特别的日子。七皇子...谢家...今日是十一月最后一日，是谢家大朗谢戎的生辰。赵奕无声笑了笑，差点忘了，七皇子身边的谋士傅允之和谢戎可是旧相识呢。
赵奕记得，根据书中的描写，接近护国候府的大公子谢戎是傅允之搅弄朝堂风波的第一步棋。
谢家大朗谢戎，字从章。谢戎此人君子六艺无一不精，尤擅音律，且此人性情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称一句“公子世无双”也不为过。谢戎好善交友，在春雨楼与傅允之一曲定知音，本以为是“高山流水声”，怎料是“翻手为云覆手雨”...
六年前，傅允之以身入局，一上来就铲除了当朝的大理寺卿蒋大鹏，而谢戎是此过程中为傅允之打开路子的人。这段前剧着墨并不多，于傅允之而言，这是一段痛痛快快的复仇，但于谢戎而言，恐怕是一段虐缘......
“知道了，去回七皇子说本候恭候七皇子大驾。”谢煜道。
“三爷，七皇子已经在候府外等着了，可是要将人迎进来？”
萧璟仁这一举动不仅赵奕有些惊讶，连谢煜都有些意外。赵奕浅笑了一下，七皇子和小侯爷的关系不一般啊。
“那便请他到大厅上等着吧。”谢煜应道。
许玖准备退下时才注意到主子矮桌上那一堆从外头买回来的早膳，已经吃得差不多了。许玖心里松了一口气，主子终于吃些东西了，不过许玖一直在门外候着，没看见主子出门，堂堂护国候这大清早的就悄摸跑到外头去，这着实不像话。
许玖知道，自家主子性子板直，向来是个听话乖觉的，只是跟着沈少爷的时候，偶尔会随着沈少爷做些不守成规的小事来。沈少爷走了之后，主子的一言一行都是板板正正的，很少笑，也不哭了......那个爱笑会哭的小主子被主子藏得很好......
许玖是很高兴今日主子胃口好了许多，可是主子现下正病着，整日里低烧不断的，着实不宜自己大清早去这个挨冻。
许玖不由又操心叮嘱道：“三爷若是想吃外头的东西，叫属下给您买回来便是，您何必自己大清早跑去买，三爷你既伤着就该好好养伤。”
谢煜闻言看向他：“我从卧房到候府外面再进来，候府的侍卫竟无一人发觉，候府的防卫你就是怎么安排的？这个月月银减半。”
许玖闻言不由瞪大了眼睛，候府一向宽待下人，谢煜对自己的近卫更是纵容，一般都不会朝他们发难。许玖差点要怀疑主子是不是方才去买早点的时候在外头受了气了？一半的月银啊，许玖想想都觉着肉疼。
“以您对候府地形和防卫的了解，要避开我们不是轻轻松松嘛，再说，以您的身手，我想发现也发现不了啊。”许玖小声嘟囔了一句。
“嗯？有问题？”谢煜再次看向他。
“没有，属下马上对候府的巡防漏洞进行排查。那属下这就下去将七皇子请到大厅等您？”许玖立马应声道。
谢煜点点头。许玖便躬身退下了。
谢煜去掀帘帐时，发现某人不知何时已不在帘帐后了。赵奕在谢煜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侯爷在找我吗？”
赵奕这个人，总是能在谢煜的意料之外。谢煜掀开帘帐那一刻真的以为他已经走了，可偏偏他还没走，还变着法子地出现在你跟前。
“小侯爷，你家候府的防卫呢并没有大问题，只是小侯爷不喜人贴身照顾，这才让赵某钻了空子，有机可乘的。在自家府上就算了，出门还是带着侍卫的。尽管小侯爷身手了得，但毕竟一脚难敌四拳嘛。”
谢煜闻言看了他一眼，心说赵大都护自己怎么不带？
赵奕笑：“赵某这不是要跟从舟幽会么，带个人多不方便啊是不是？”
“赵大都护，本候劝你好好说话。”
“好的呢，我的小侯爷。”赵奕依旧嬉皮笑脸的。
谢煜：...罢了，不跟无赖计较。
赵奕想去牵人的手，被避开了也不尴尬，从容地改为从背后推着人重新将人安置在矮桌旁坐下。桌上的这些早点基本都进了赵奕的肚子，小侯爷用勺子拨弄碗里的粥拨弄了半天也没见吃几口。
“赵某辛辛苦苦去买了早膳回来，小侯爷不吃一些未免太不给赵某面子了吧。”赵奕舀了一勺粥递到他嘴边，“从舟，吃一些，总不能让我白来一趟是不？”
谢煜眨了两下眼睛，扭头错开了勺子，也错开了赵奕的视线：“赵奕，你究竟图什么？”
赵奕笑：“图你啊。我的意图这么明显小侯爷看不出来？不应该啊。”
谢煜闻言不由慢慢攥紧放在大腿上的手。赵奕似乎预判了他的小动作，在谢煜将手攥紧前便伸手过来包裹住了他的手：“怎么那么喜欢攥东西呢？小朋友一样。”
……
“从舟小朋友，就这么喜欢手里攥着东西呀。”沈屹慢慢掰开谢煜的手，从他的手中将沾着血迹的树枝拿了出来，然后揉了揉谢煜被粗糙的的树枝磨红的手，“怎么了？”
谢煜看着他，眼眶慢慢红了：“那只鸟儿，我们放走的那只小鸟死了，被它扎的...”
沈屹看着谢煜的眼睛，不自觉将手里的树枝捏断，轻轻“啪”的一声拉回谢煜沉浸的情绪。可沈屹的声线还是一如既往的柔和：“谁扎的呢？”
谢煜抿了抿唇，摇了摇头，伸手轻拽住沈屹的衣角，他并不想沈屹与那些人交恶。
沈屹回神，随即收敛情绪，拍了拍手上的灰，揉了揉小谢煜的头：“小煜儿这么喜欢攥东西，不如把屹哥哥攥着吧。不要去攥那些硬的东西好不好？看看手都磨红了。”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沈屹有意去改变谢煜手里总喜欢攥着点东西的小习惯。小谢煜的小习惯没被纠正，倒是被养成了小谢煜想攥东西的时候总爱去找沈屹的衣角...后来，沈屹不在身旁时，谢煜这习惯便改成攥谢煜自己身上的衣物或旁的谢煜够得到的东西...
……
赵奕将他的小动作阻住后，继续柔声道：“手心有伤口呢，不怕疼啊。”
谢煜睫毛颤了颤，疼的，怕疼的...
赵奕再次舀粥递到人跟前时，就被乖乖含进嘴里了。赵奕笑了笑，小猫果然得顺毛撸才乖。谢煜被喂了小半粥后，才推拒了一下。
“胃口这么小？”赵奕见人想与他交谈的兴致并不高，也不为难，识趣地继续道，“好好好，饱了便不吃了吧。那赵某也不耽误小侯爷去见贵宾了，这便走了？”
赵奕放下碗筷后起身，见谢煜还是垂帘不知在想什么。赵奕无奈失笑，小美人的心思果然难懂。
“小侯爷，那我走了，回见。”赵奕话音刚落，人就翻窗出去没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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